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國家陰謀5·英國刺客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二天早晨,加百列來到了哈米吉多頓。 他把那輛斯柯達轎車停在了遊客中心的停車場裡,在明媚的陽光中徒步登上了山頂。他在那裡稍作休息,望著眼前的耶斯列谷。對於加百列來說,耶斯列谷是他的出生地;而對研究《聖經》的學者,以及那些痴迷於末日預言的人來說,耶斯列谷則是上天注定的善與惡兩方力量的抗衡之地。無論最終的災難到底為何物,泰勒美吉多都已經見證了太多的戰火與流血。由於位於敘利亞、埃及和美索不達米亞的交界處,這裡千年來可謂戰爭不斷。亞述人、以色列人、迦南人、埃及人、腓力斯人、希臘人、羅馬人,還有十字軍——都在這座山丘上流下了鮮血。 1799年,拿破崙在這裡打敗了奧斯曼人;一個多世紀後,英國的阿倫比將軍又再一次打敗了他們。

山頂上挖了很多的壕溝和大坑。一個世紀以來,考古學家一直不斷地到泰勒美吉多來進行挖掘工作。到目前為止,研究者們發現,山上的這座城市已經被摧毀並重建了二十五次之多。此刻,剛好有一支考古隊伍在這里工作。其中一條溝里傳來了美式英語的說話聲,加百列走了過去。有一男一女兩個美國大學生,正彎著腰觀察著土裡面的什麼東西。可能是骨頭,加百列想,但他並不確定。 “我想找拉馮教授。” “他今早在K那裡。”那女孩回答他。 “我不懂。” “這些挖掘坑被劃分成網狀,每一個網格用一個字母編號,這樣我們就可以記下挖到的每一件手工製品的位置。你旁邊這個是F,看到標誌了嗎?拉馮正在K號格里面。” 加百列找到了那個標著K的格子,從坑的底部到地面大概有兩米。一個身材矮小、戴著一頂寬邊草帽的人正蹲在坑底。他用一個小工具用力地刮著底土,全副精力都撲在工作上。不過他一向如此。

“找到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了嗎,伊萊?” 他停下了手裡的工作,抬起頭來。 “還有幾片碎陶器,”他說,“你怎麼樣?” 加百列伸出手來。伊萊·拉馮握住他的手,躍身跳出了坑。 他們坐在藍色的防水帆布下,在折疊桌旁喝著礦泉水。加百列的眼睛一直望著腳下的山谷,詢問拉馮在泰勒美吉多的近況。 “現在有一個很受歡迎的考古學流派,叫作聖經極簡主義。這些極簡主義者認為,所羅門王只是一個虛構的形象,就像是猶太教中的亞瑟王。我們希望證明他們是錯的。” “那麼他存在嗎?” “當然,”拉馮說,“他就在這裡,在美吉多,建造了他的城市。” 拉馮摘下帽子,用它撣了撣卡其褲上的浮土。和以前一樣,他好像把自己的所有衣服都穿上了身——三件襯衫,脖子上圍著紅色的手帕。他稀疏蓬亂的灰髮在輕風中飄舞。他撥開了額頭上的一綹頭髮,棕色的大眼睛上下打量著加百列。

“你這麼快就出來工作,不太好吧?” 加百列上次見拉馮時,拉馮還躺在哈達薩醫學中心的病床上。 “我只是志願者,每天早晨工作幾個小時。醫生說這樣有利於恢復。”拉馮喝了一口礦泉水,“而且我覺得這地方能讓人變得謙遜。” “為什麼?” “人們從這裡來了又去,加百列。我們的祖先很久以前曾經統治過這裡,現在我們又回來了。但有一天我們還是會離開,唯一的問題是,會在多久之後離開。還有就是,我們會給未來像我一樣來這兒挖掘歷史的人留下些什麼。我希望不僅僅是一道隔離牆。” “我還沒準備放棄,伊萊。” “我猜也是。你一直是個大忙人,我在報紙上看到你的消息了。上報對做你們這一行的人來說可不是好事。”

“你也屬於這一行。” “曾經是,”他說,“但那是很久以前了。” 拉馮在1972年9月被沙姆龍招進“天譴”行動隊的時候,還是一個前途大好的年輕考古學家。他在C組,也就是做跟踪員。他曾經跟踪過“黑色九月”的成員,了解他們的生活習慣。事實上,從很多方面來看,他的工作都是最危險的,因為他會長時間地出現在恐怖分子的視線裡,而且沒有後援。最後,他患上了神經紊亂症和慢性小腸出血。 “你對這個案子知道多少,伊萊?” “我聽人說你回國了,好像是和羅馬的爆炸有關。然後沙姆龍有一晚來到我家,告訴我你正在跟踪薩布里家的男孩。這是真的嗎?小哈立德真的炸了羅馬使館?” “他現在不是小孩子了。他炸了羅馬使館,也炸了里昂車站,還有之前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和伊斯坦布爾。”

“我並不吃驚。哈立德流著恐怖分子的血,他母親的乳汁裡都帶著恐怖主義。”拉馮搖了搖頭,“你知道,如果我在法國幫你,就像以前那樣,事情就不會失控。” “很有可能,伊萊。” 拉馮的跟踪技術可以說是前無古人。沙姆龍經常說,伊萊·拉馮可以一邊和你握著手一邊消失。他每年都會到學院去向後輩講授他的行動秘笈。事實上,馬賽的跟踪員很可能就跟拉馮學過很久。 “你來這兒做什麼?” 加百列把一張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英俊的魔鬼,”拉馮說,“他是誰?” 加百列又拿出另一張照片。這張照片裡除了剛剛那個人之外,還有亞西爾·阿拉法特。 “哈立德?” 加百列點了點頭。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想你和哈立德有一個共同點。” “是什麼?” 加百列望向了那些挖掘坑。 三個美國學生來到帆布下面,加入了他們的工作。拉馮和加百列藉故離開,兩人慢慢地沿著挖掘坑散步。加百列把整件事講給了他聽,從米蘭的那份文件到納比爾·阿蘇里從艾因赫勒韋帶來的消息。拉馮只是聽著,沒有問任何問題,但加百列從他的棕色眼睛裡可以看出,他在思考每個細節之間的聯繫,尋找著可以探尋的疑點。他不僅僅是一個技術高超的跟踪藝術家,就像加百列一樣,拉馮的父母也是大屠殺的倖存者。在“天譴”行動之後,他在維也納定居,開了一間名為“戰爭索賠及調查”的諮詢機構。雖然資金非常有限,但他追踪到了成百萬美元的猶太人資產,並在瑞士銀行涉及幾百萬美金的資產探查行動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五個月前,有人炸掉了拉馮的辦公室。他的兩個助手不幸遇難,拉馮也受了重傷,昏迷了幾個星期。那個安放炸彈的人正是受了埃瑞克·拉德克的指使。

“所以你認為費拉·阿勒·塔馬里認識哈立德?” “毋庸置疑。” “這有點奇怪。藏匿了這麼多年,他應該非常謹慎才對。” “是的,”加百列說,“但他知道費拉會死在里昂車站,所以他的秘密應該是安全的。她很愛他,但他欺騙了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但證明他們認識的最確鑿的證據在他父親那裡。費拉讓他燒掉她這些年寄回去的信和照片,這說明她在其中肯定提到過哈立德。” “是哈立德的本名嗎?” 加百列搖了搖頭:“這才是威脅所在。她肯定說的是他的假名——他的法國名字。” “所以你認為哈立德和那個女孩是在日常生活中認識的,然後才把她吸納到了組織裡?” “這是他的遊戲方式,”加百列說,“他父親就是這麼做的。”

“那他們可能認識的場合就太多了。” “可能是在這種地方。” “考古考察?” “她學的是考古,可能哈立德也是。或者他也是一個教授,和你一樣。我們知道她的名字,伊萊,我們知道她是一個考古學的學生。如果我們跟踪費拉留下的足跡,我們就可以找到哈立德。” “那麼就跟踪這些足跡。” “但顯然,我現在沒法回歐洲。” “為什麼不讓情報處派個人去?” “因為巴黎的事,我們現在恐怕很難派人到歐洲去找哈立德——至少不能通過官方的途徑。另外,我現在就代表'機構',我想把任務交給你。我希望你能找到他,伊萊。悄悄地行動。你有這個天分。你知道怎樣靜靜地處理這樣的事。” “沒錯,但我現在已經大不如前了。”

“你的身體能出遠門嗎?” “只要不需要做什麼大動作就行,那是你的專長。我是書呆子,你是猶太硬漢。” 拉馮從襯衫口袋裡拿出一支香煙點燃,轉頭望向耶斯列谷。 “你一直都是,不是嗎,加百列?” “什麼?” “猶太硬漢。你表面上是個敏感的藝術家,但在根底里,你其實很像沙姆龍,比你想像中的更像。” “他會再開殺戒的。可能等到明年4月,也可能會更快——有些事會勾起他嗜血的本性。” “你可能也有這樣的本性?” “有一些吧,”加百列退讓了,“但不是因為複仇。這是正義,我們要保護無辜的人。你會幫我找他嗎,伊萊?” 拉馮點了點頭:“不要著急,加百列。我會找到他的——在他大開殺戒之前。”

他們沉默地站了一會兒,低頭望著地面。 “我們真的把他們趕走了嗎,伊萊?” “迦南人?” “不,伊萊。阿拉伯人。” “我們顯然沒挽留他們,”拉馮說,“可能那樣更容易一些。” 一輛藍色轎車停在納齊斯大街上。加百列認出了方向盤後的人。他走進公寓樓,快速走上樓梯。房門半開著,門口有兩隻旅行箱。基婭拉正坐在客廳裡,穿著歐式兩件套的西裝和高跟鞋。她化了妝。加百列從來沒看到過基婭拉化妝。 “你要去哪兒?” “你知道,不用問我。” “去工作?” “是的,當然是去工作。” “你要去多久?” 她的沉默告訴他,她不會再回來了。 “一切結束之後,我會回威尼斯。”然後她又加了一句,“去照顧我的家人。” 他呆呆地站了一會兒,望著基婭拉。她的眼淚混著睫毛膏流了下來。在加百列看來,那就如同一尊雕像上滑下的髒臟的雨水。她擦掉淚,又看了看弄髒的手指,對自己無法自控感到很生氣。然後她挺直脊背,用力地眨了眨眼。 “你對我很失望吧,加百列?” “為什麼?” “因為我哭了。你從來不哭,不是嗎?” “應該不會再哭了。” 他坐在她身邊,想握她的手。她躲開了,用紙巾擦掉了臉上花掉的妝,然後又從包裡拿出一隻粉盒,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我不能這個樣子上飛機。” “很好。” “別理解錯了。我還是要走,而且你也正希望如此。你不會趕我走——你沒有那麼差勁——但我知道你希望我離開。”她合上粉盒,“我不怪你,事實上,我更愛你了。我只希望你沒告訴過我你會娶我。” “我真的想過。” “想過?” “我真的想娶你,基婭拉,”他猶豫了一下,“但我不能。我娶了莉亞。” “忠誠,對不對,加百列?履行一個人的職責或義務。忠實,信仰。” “我現在不能離開她。不能在她剛經歷了哈立德做的這一切後離開她。” “再過一周她就不記得了。”基婭拉發現加百列的臉變了色,馬上握住他的手,“上帝,對不起,忘了我的話吧。” “已經忘了。” “只有傻瓜才會讓我離開這裡,沒有人會像我這樣愛你。”她站起來,“但我們還會見面的。誰知道呢,也可能我很快就要成為你的手下了。” “你在說什麼?” “情報處有些傳聞。” “這很正常。你不應該聽信傳聞,基婭拉。” “我曾經聽人說過,你永遠也不會離開莉亞。我沒有聽。” 她背起背包,然後吻了吻加百列的嘴唇。 “最後的吻。”她低語。 “至少讓我送你去機場。” “我可不想在本·古里安機場和你哭著告別。幫我拿行李吧。” 他把那兩個箱子拿下樓,裝進車子的後備箱裡。基婭拉坐進後排的座位,再沒有看他一眼。加百列站在桉樹的陰影中望著車子離開。他走上樓,回到了空空如也的家裡,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挽留她。伊萊是對的。這樣更容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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