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蝴蝶之罪

第48章 第二節

蝴蝶之罪 冯华 4389 2018-03-22
作為一名派出所民警,日常最常見的工作就是調解各種民事糾紛。一對曾經的鐵哥們,因為經濟問題大打出手,鬧到了派出所。這是邱英傑最看不慣的事情,卻不得不表現出極大的耐性,因為這就是他的工作。 兩人當著邱英傑的面,指著對方鼻子破口大罵,彷彿他們生來就是仇人。 “操你媽的十八代祖宗,你的良心讓狗吃了還是王八咬了?” “操你媽的十八代祖宗,你他媽的根本就沒良心,連狗都不會上門!” “狗都不上門?當初是哪個龜孫子隔三差五跑到我家蹭飯吃?” “你祖宗我是看你巴結得不像樣,給你二兩面子!” …… 兩人在邱英傑面前,不停地相互問候對方的祖宗,同時又像得了失憶症似地,反复弄錯自己和對方的輩分關係,用詞之臟,嗓門之大,花樣之多,令邱英傑嘆為觀止。相比之下,邱英傑的調解顯得實在是太無力了。

“冷靜點兒!二位都冷靜點兒!你倆那麼多年的朋友,肯定有什麼誤會……” “誤個屁的會!我全弄清了,這王八蛋就是存心坑我!” “存心坑你?你紅口白牙說胡話,根本就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啊呸!好人心?老子就是上了你這王八蛋的當!多少人勸我說你不是只好鳥,我還貼心掏肺地把你當朋友看,誰知到頭來還是被你這龜孫子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不知怎麼,邱英傑心中一動,那兩人的叫罵聲仍然不絕於耳,卻掩不住他腦海中另外一些聲音。 邱英傑清楚地記得,那天他把戴帽子男人的模擬畫像拿給予若華和陳莉看時,問她們是否認識那個男人,當時陳莉明確地說沒見過,而且語氣是那麼肯定。

邱英傑又想起在護士站的那段對話。 “我不認識他……不過陳護士肯定認識,我看他來找陳護士,兩人在走廊說了半天呢。” “哪個陳護士?” “我們就一個陳護士,不就是你朋友陳莉嘛!” …… 陳莉為什麼騙我?為什麼說她不認識那人?難道這件事情比我們看到的更複雜?可陳莉一直是那麼好的朋友,我們把她當成全世界最值得信賴的人……這是幾天來一直深深困擾邱英傑的問題。不知道為什麼,邱英傑始終沒告訴於若華。可是現在他忽然想:不行,一定要找陳莉,當面問清楚她為什麼要撒謊,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他和月亮的事情究竟有什麼關係……即使朋友做不成,邱英傑也必須揭開這個謎底。 然而令邱英傑意外的是,他還沒來得及去找陳莉,陳莉卻來了。

那天邱英傑請病區裡的護士看過畫像後,陳莉知道,她不能繼續對邱英傑隱瞞她和劉軍的關係了。一連幾個晚上,陳莉都無法入睡。她主動和同事換班,整夜夜地守候著那些病中的孩子。只有和孩子們在一起,陳莉才能獲得稍稍的平靜,才有可能去疏理那些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是的。認識邱英傑這麼多年來,那一直是陳莉用盡全身力氣去小心隱藏的秘密。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也從未讓任何人知道,她是如何孤單、絕望、執著地愛著這個男人,直到今天。 陳莉永遠都會記得她和邱英傑的初識。 那一年陳莉還很年輕,在兒童醫院的急診室工作。有一天,一個年輕男人忽然抱著個血淋淋的孩子衝進急診室。那個男人就是邱英傑。 “快救救這孩子!快救救這孩子!”

邱英傑一遍遍地央求急診室裡的醫生和護士。他的焦灼發自內心,令人動容。急診室裡所有人都忙碌起來,年輕的陳莉工作不久,經驗有限,醫生讓她將“病人家屬”帶出急診室。她把邱英傑帶到走廊,沒頭沒腦對他發起了脾氣。 “孩子怎麼傷成這樣?” “好像是過馬路被車撞了!” “好像?”陳莉毫不客氣地罵,“你這種人根本就不配當爸爸!孩子傷成這樣,居然還是好像!” 邱英傑想說什麼,又改了口,低聲下氣地央求陳莉:“請你們一定要救活他!他太小了,什麼都還沒開始……” 陳莉還想罵,被裡面叫了進去。幸虧搶救及時,經過一番努力,孩子終於被他們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當陳莉來到外面通知孩子家屬時,看到除了邱英傑,還有另一個年齡稍長的男人在。聽了陳莉的好消息,那個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來,邊哭邊喚兒子的名字。而邱英傑則長舒一口氣,然後對陳莉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陳莉這才知道,邱英傑並不是孩子的父親,而只是一個下班路上熱心助人的警察。 陳莉由衷地向邱英傑道歉:“對不起,剛才我還以為是你的孩子。” 邱英傑笑著,爽朗地說:“只要孩子沒事兒,怎麼罵我都行!” 正是這句話,深深打動了陳莉的心。 得知孩子沒事兒,邱英傑悄悄地走了,陳莉甚至沒能向他要一個聯繫電話,雖然這是當時陳莉最想做的事情。直到現在,陳莉還後悔自己那時的羞澀。雖然僅是一面之緣,陳莉已認定邱英傑正是她這一生需要的男人,可她卻因自己的羞澀失去了機會。 不知道世界上緣分是否真的存在。半個月後,陳莉又一次和邱英傑相遇。 那天陳莉和好友於若華一起逛街,正巧碰到有人抓了一個小偷,出於對小偷的憎恨,很多人將小偷圍起來,幾乎每個人都在高叫:“打死他!打死他!”那場面實在有些驚心動魄。

陳莉弄清楚怎麼回事兒,不想多管閒事兒,拉著於若華要走,於若華反而擠到人群裡去了。出乎所有人意料,於若華竟苦苦勸阻大家別打小偷。 “別打了!他做錯了事,也不能這麼打,再打就打死了……” 於若華一遍一遍地央求大家,有些人卻更被激怒。 “小偷打死了也活該!你不讓打,肯定是他同夥……一起打!” 混亂中真的有拳腳落到於若華身上。於若華不僅沒讓開,相反,竟用自己的身子護住已被打倒在地的小偷。陳莉看到形勢不妙,一邊報警,一邊試圖拉於若華逃走,可於若華固執起來簡直要命,寧肯自己挨打,堅決不願離開。 很快陳莉聽到警笛聲,知道救星來了。兩個警察匆匆擠進人群,陳莉一回頭,竟然看見了邱英傑。雖然和上次不同,這次邱英傑身上穿了警服,但陳莉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那一刻,陳莉的心砰砰狂跳,幾乎忘了正在發生的事情。 可是邱英傑卻並沒認出陳莉。他和同事很快弄清了當時的局面,那個撲在小偷身上,表情柔弱但眼神堅強的年輕姑娘,並不是所謂的小偷同夥。她一邊承受著陌生人的拳頭和唾罵,一邊誠懇而固執地說:“真的不能打!他也是人!你們要打就打我吧……” 後來陳莉知道,正是在那一刻,邱英傑的心被於若華俘虜。 那天陳莉終於得以和邱英傑交換了電話號碼。雖然她敏感地察覺,邱英傑看於若華的目光裡似乎有更多溫柔,但還是被這次邂逅激勵了。陳莉想,如果上天真的不想讓她得到她想要的男人,就不會安排這次重逢。 然而生活還是和陳莉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僅僅一個月。這一個月裡,陳莉用了所有的熱情和勇氣去寫一封信。無數個開頭,最後卻只落了一句話:邱英傑,我想嫁給你。她決定孤注一擲,送出這封信,無論會有什麼結果。可是這時候,於若華一臉幸福地來了。於若華告訴陳莉,她剛剛和邱英傑去領了結婚證。

陳莉當然沒有送出那封信。她選擇了含笑為他們祝福。除此之外,她又能怎麼做?這封信,一直像座死火山般沉睡在陳莉心底,陳莉不知道是否有一天它會像真正的火山一樣爆發。一年又一年,直到現在,也許是時候了。 陳莉把邱英傑帶到茶樓最深處的一個角落。這裡看不到窗,看不到別人,只能看到他們彼此。 邱英傑先開了口:“陳莉,我正好想找你問一件事……” “邱英傑,讓我先說行麼?”陳莉看著別處,用央求的語氣說,“我怕一會兒就沒勇氣開口了。” 邱英傑目不轉睛地看著陳莉,等她先說。陳莉深吸一口氣,臉上寫著痛苦。 “其實那天我是騙你們的。畫像上那人,我認識。” 邱英傑一愣。 “你……認識?” “認識。不僅認識,應該說還比較熟。”

“那你為什麼……” “為什麼撒謊說我沒見過,是吧?這就是今天我找你的目的。我要告訴你一件我在心底埋了很久的事情……邱英傑,你還記得咱們是怎麼認識的?” “這和咱們要說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我只要你告訴我,你還記得咱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陳莉很堅持,邱英傑只得想了一會兒,卻茫然地搖頭。 陳莉淒涼地笑了,隱約有些什麼在她眼裡破碎。 “沒想到你根本不記得……可笑的是,我卻從來沒有忘記。” 所有那些畫面,又一次在陳莉腦海中閃過。陳莉下了決心,從包裡掏出一個白信封,放到邱英傑面前。歲月的沖刷,白信封已經泛了黃,如同心事般黯淡。 陳莉低著頭說:“看看吧。你一看就明白了。”

邱英傑疑惑地拿過信,打開,抽出裡面那張信紙。短短一行字,一眼就看完了。可邱英傑卻像是看不懂,看了好幾遍。漸漸地,他皺起眉頭。這時候,他終於懂了,臉上掠過一絲困擾、同情和淺淺的愧疚,同時卻湧上更多的迷惑。 “真沒想到……”邱英傑說,“我一直以為……” 邱英傑不知道該怎麼說,停下來。陳莉用期待的目光望著他,邱英傑第一次領略到那目光的灼人,感到有些不堪重負。好一會兒,他才調整思緒,迴避陳莉的視線,繼續說:“不管怎麼說,現在這已經沒有意義了。陳莉,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麼要對我們撒謊?你和那人是什麼關係?月亮的失踪到底是不是那人幹的!” 邱英傑的聲音恢復了冷靜,在陳莉看來,則顯出一種漠然。不得不說,陳莉的心像是又被冰錐刺了一下,又冷又痛。陳莉沉默了一會兒,把心裡那團火苗輕輕撲滅,這才平靜地開口。 “這人和月亮的失踪沒任何關係。” “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這是事實。” “這不是解釋!陳莉,老實說,今天你不把這事兒說清楚,咱們的朋友就沒辦法做了。你一定得告訴我,這人……”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我就向你交代吧……”說到“交代”這個詞,陳莉淒涼地、自嘲地笑了,聲音有些顫抖,但她顯然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逼自己往下說,“他叫劉軍,沒什麼正當職業。離過婚,有個孩子,以前他帶孩子來看病我們認識的。他來病區找我,是想和我約一個時間好再和我上床,因為在這之前我們已經做過同樣的事情!他根本就不認識月亮,據我所知,月亮丟的時候他正好陪一個新泡上的女人到外地去鬼混了!你想問我為什麼會知道,是嗎?很簡單,就因為他是我唯一上過床的男人!就算我從沒想過要和他結婚,沒想過和他談所謂的戀愛,我還是希望他是真心待我的,所以我找了調查公司的人調查他,事實證明我的願望很可笑,他在和我上床的同時還有好幾個別的女人……邱英傑,你能想像這是什麼滋味麼?心裡愛著一個男人,明知永遠得不到他,明知不會再愛上別人,卻偏偏和別的男人上了床,而且還知道那個男人有多麼糟糕、多麼齷齪!這就是我的感情生活,我的真實現狀,是不是很可笑,也很可憐……別!這個問題用不著回答,我知道答案是什麼……我和他提出分手,可他似乎並不想輕易放棄這麼一塊小點心,可能是因為味道不算太差,而且很容易到手,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在開始這番“交代”的時候,陳莉眼裡就泛起了淚光。但她顯然不願因此影響邱英傑的判斷,一直在努力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可是說到這兒的時候,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哭了。陳莉淚流滿面地看著邱英傑。 “我沒對你們說實話,是因為我不想你們白白浪費時間和精力,更不想讓你知道我和他的關係……現在你把一切都弄明白了吧?我知道有些話早就沒必要說了,知道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任何結果,可我還是得告訴你,邱英傑,我八年前就愛上你了!比若華更早!” 說完陳莉站起來,拿起那封已經泛黃的信,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然後絕望地把它撕碎,扔進了煙灰缸。 直到陳莉走出茶樓,邱英傑還在怔怔地坐著,很久都不能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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