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荒墟玫瑰園

第7章 第六章第二個夜晚

荒墟玫瑰園 蔡落如 5561 2018-03-22
由於交通堵塞,葉彩霞和沈華起直到晚上八點,才把沈樂接到家。 造成沈樂滯留機場這個錯誤的,原來是沈丹。半個月前,沈樂曾打電話回來,說了回國的日期和時間,只是打電話的時候沒把時差算好,凌晨醒著的沈丹接了電話,這個有精神問題的人,沒有替他轉達。犯錯誤的人是個精神病人,不值得計較,大家都已經飢腸轆轆,也就不再多廢話。對高平膺的出現,葉彩霞和沈華起並沒有顯出特別的驚訝,看來,他們認識高平膺,也知道他來這裡。 長橢圓形的西式餐桌,此時顯得有些擁擠。葉彩霞坐在主人的位置,其他人分兩邊坐,玻璃門這邊是何俑、沈丹、吳媚蘭,牆壁那邊是沈樂、沈華起、葉婉、高平膺。人多的好處,就是減弱了荒墟的冷清感。葉彩霞用疲倦的聲音給兒子介紹了陌生人,介紹讓葉婉明白,高平膺是沈華起朋友的兒子,怪不得他們對高平膺的出現沒感到詫異。

“你怎麼既不像父親又不像母親。”吳媚蘭看了一眼葉彩霞,然後盯著沈樂,陰陽怪氣地嘲笑道,話裡夾雜著對基因的懷疑。 “只要不像你就行。”沈樂不客氣地回諷了一句。 兩個人的對話將本來就不和睦的氣氛又罩上一層冷霜。葉婉也是第一次見到沈樂,對他的了解也不多。她沒見過姑丈,不能確定吳媚蘭的話是故意找刺還是真實表達,但沈樂的確不像姑姑,找不到一點他母親的美觀,小眼睛、矮鼻子、普通臉型。沈樂和她同歲,也是大學剛畢業,美國大學是學分制的,畢業比較自由,沒時間限制,達到學分就可以畢業,沒達到學分就不能畢業。沈樂在深秋畢業回來,並不奇怪。 飢餓感讓大家沒有去理會氣氛,都先顧及自己的肚子。沉悶的餐桌,讓葉婉感覺比昨晚還要拘束,桌邊的人臉色都不放鬆,都有自己的心事與疑惑。葉婉的視線從自己的左邊起掃視了一圈,對所有人進行了一次細緻觀察。

左邊第一個是沈華起,這個人的吃相傲慢,他似乎是懷著看好戲的心情來這裡;第二個是沈樂,他夾了菜,慢慢地吃著,眼睛卻盯著沈丹,充滿怒氣的眼神說明他還在為滯留機場的事生氣;第三個是她姑姑,那張努力平靜的臉,並不能隱藏內心的不平靜;第四個是何俑,他倒是一點變化都沒有,低著頭平靜地吃著飯;第五個是沈丹,她陰白著臉,正旁若無人地吃著東西;第六個是吳媚蘭,這個女人裝模作樣,以女主人似的姿態吃著東西。葉婉收回視線,又瞟了一眼自己的右邊,右邊的高平膺跟她一樣,並沒有專心進餐,也在悄悄打量餐桌邊的人。 “我在國外留學時,校園裡的一個學生,因為受刺激精神不正常了。有天下午,他突然在校園裡拿槍射擊同學,死了好幾個人。所以,有精神問題的人,最好是進精神病院治療,這樣對病人和對其他人都有好處。”沈樂指桑罵槐地說了一個故事。

餐桌邊的人都知道沈樂的矛頭是指向誰的,大家看著沈丹,都在緊張這個人的反應。沈丹沒有表情地看著沈樂,她仇恨的綠眼睛與沈樂充滿怒氣的眼睛僵持不下。對陣了幾分鐘,沈丹忽然收回眼神,放下碗筷,雙手垂下來,接著連頭也垂下來,那樣子就像做錯事無地自容的孩子。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垂著頭的沈丹突然發出古怪的聲音,又猛烈地抽搐了幾下,抬起頭呆坐在椅子上,像鬼上身的巫婆。 接著,沈丹用一種混濁的粗音,念叨出如同咒詞般的內容:“荒墟中的玫瑰園,荒墟中的墳墓,誰還記得起血色的過去,誰還想得起罪孽的根源,只有怨恨在胸口上氾濫,只有死亡在黑夜裡歌唱,那是鬼附體的玫瑰園。” 看著沈丹的表演,葉彩霞的臉色難看極了,沈華起的神色也變得尷尬怪異,他馬上阻止了沈丹的表演,問大家要不要喝酒。在座的其他人都還在欣賞沈丹的鬼樣,沒作出回應。沈華起見大家還在註意沈丹,就在座位上發出粗重的叫聲,讓張媽拿瓶啤酒過來,最好是冰的。然後他又自言自語地說今天有點悶熱,喝點冰的舒服一下。隨著話題,又轉到天氣預報上,提醒大家明天會下雨,有可能會下兩三天呢。

“好像有冷空氣要來。”何俑附和地說了一句。 “最討厭下雨了,到處濕漉漉的。”吳媚蘭厭惡地說,“尤其是秋冬的雨,陰冷潮濕。” 終於,大家的注意力被沈華起的話吸引過去,沒再注意沈丹。就在大家重新將注意力放在餐桌上時,一片東西,從空中靜悄悄地飄飛下來,不打招呼地突然到來,讓桌邊的人來不及接住它,它已經落在桌上的菜盤間。這是一張三寸大小的黑白舊照片,照片中的人是一個年輕女人,年齡在二十出頭。 沈華起第一個拿起照片看了看,不解的表情說明他不認識照片中的人。他將照片遞給葉彩霞,讓她看看認不認識。葉彩霞剛接過照片,就驚叫一聲鬆開手,照片掉在桌上。她原本難看的臉色更難看了,碰過照片的手似乎還有點哆嗦,彷彿觸了電。接著,她低語著“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心慌意亂地離開餐桌上樓去了。

餐廳裡的人看著失魂落魄而去的葉彩霞,開始研究這張照片,但沒有一個人見過照片中的人。照片中的年輕女人,笑容樸實甜美,照片應該是八十年代初照的。從年齡來推算,這個女人好像跟葉彩霞歲數差不多,不過她並不是年輕時的葉彩霞,相貌差異太大。照片背面有點污跡,大概是沾了菜汁。 不請自來的照片,使餐廳陷入一陣沉靜,葉婉抬頭看天花板,這上面只有一盞豪華吊燈,沒有窗洞。照片是從哪裡飄下來的?這個問題,似乎讓餐桌邊的人都迷惑了,都不理解空中飄下的照片以及葉彩霞的反應。 張媽端來啤酒和杯子,發現不對勁的氣氛,沒敢多問,打開啤酒瓶蓋就走了。沈華起此時還在為照片奇怪,沒有理會打開的啤酒。遭遇冷落的啤酒好像生氣了,在冷氣間冒出泡沫,白色泡沫越冒越多。沈華起覺得有點浪費,伸手去拿啤酒瓶準備倒酒喝。他的手還沒碰到啤酒瓶,只聽得“砰”的一聲爆裂的聲音,接著是一聲慘叫。

爆裂聲是桌上的啤酒瓶爆裂發出的,慘叫聲是被玻璃劃破手的沈華起發出的。濺射的啤酒與玻璃碎片,讓大家都嚇了一跳,生怕又發生爆炸,急忙離開桌位,站在一旁。發洩怒氣後的啤酒瓶,除了繼續冒氣泡,沒有別的動靜。 “張媽,張媽,拿藥箱。”氣急敗壞的沈華起捧著自己受傷的手大聲喊。 “鬼附體的玫瑰園,鬼附體的玫瑰園……”沈丹又開始念叨這句咒語,一邊唸一邊遊魂般離開餐廳,好像又被鬼附了體似的。吳媚蘭連忙追隨女兒而去,離開時還不斷回頭看餐廳,面露驚慌之色,相信她也品嚐到這裡的鬼味了。 拿藥箱過來的張媽,看著一片狼藉的桌面和受傷的沈華起,惶恐地問出了什麼事。沒人回答她,葉婉也不明白啤酒瓶怎麼會自行爆裂。何俑幫沈華起拔了手上的小玻璃片,幸好傷口不是很大,稍做處理包紮就沒什麼大礙。

傷口得到護理後,沈華起的情緒稍稍平和了些,但還是不能解恨,問張媽是不是在啤酒裡做了手腳。張媽一臉委屈,她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做晚餐時,想到沈先生來了,可能要喝冰的啤酒,所以就放了兩三瓶在冰箱的冷凍櫃裡速凍一下,就是這樣。 “沒什麼好奇怪的,啤酒在冷凍櫃裡時間太久,凍成冰了。一旦拿出來打開,外部的空氣進入啤酒瓶,溫度會迅速升高,啤酒裡的二氧化碳氣體也會迅速變成氣泡,冰塊的體積膨脹,啤酒瓶承受不住壓力,就爆裂了。”高平膺查看了一下桌上的啤酒瓶安撫大家道。 張媽連忙說可能是這樣的,她把啤酒放進冷凍櫃里後忘了拿出來,到沈先生要時才拿出來,沒想到就凍成冰了。葉婉用手指在破裂的啤酒瓶裡摸了一下,的確都結冰了。

啤酒瓶的風波過去後,張媽開始收拾餐桌,餘下的幾個人也離開餐廳,這場混亂的晚餐就這樣倉促地結束了。而那張詭異的照片,最後傳到了高平膺的手裡。但陰影卻盤旋在每個人心裡,葉彩霞的反常,讓誰都猜到照片裡的女人,對葉彩霞有巨大的恐嚇力。 到晚上十點半,客廳裡只有葉婉與高平膺。沈樂因為時間差,早就上樓睡覺了;葉彩霞躲進房間裡就沒有再出來;沈華起嫌晚餐沒吃好,一個人在餐廳裡喝酒吃夜宵;吳媚蘭好像與沈丹在陽台看電視;何俑回自己房間看書了。 安靜的客廳傳來餐廳裡沈華起吃東西的聲音,葉婉皺起眉,感到無比厭煩。混亂的晚餐,讓她心緒不寧,這樣的心緒,難以有睡覺的念頭。葉婉想去陽台消磨一下時間,又怕陽台上的某個人,她看著在研究照片的高平膺,問他願不願意陪她去陽台賞夜。對方馬上收起照片,站起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住宅的樓梯上沒有裝燈,只有借用每層樓層樓道裡的燈光,而樓道裡的燈也只是一盞節能燈,吝嗇的光慘淡又蒼白。如果在正常的小住宅房裡,這些光已經很不錯了,但在這個偏僻沉靜的住宅樓裡,這點燈光顯得尤其可憐和微不足道。僻靜裡的幽暗,是很容易引起人的臆想,加上沈丹的咒語和死者的陰影,鬼的感覺就出來了。現在,人多是件好事,尤其是有正氣的人,葉婉看了看身邊的人,他很能給人安全感,但也有神秘感。 “感覺你很神秘。”葉婉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為什麼?”她身邊的人問。 葉婉想了一下說:“因為,每一個來這裡的人都有理由,只有你沒有。” “說理由,不一定就是理由,不說理由,也不一定就沒有理由。”高平膺微笑著說,“從行為學的角度來說,每種行為都是有理由的。理由的產生,應目的而來,什麼樣的目的產生什麼樣的理由。如果這個人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目的,就會用假目的來迷惑別人,假目的就會有假理由。所以,不說理由要比假理由好,起碼沒有欺騙性。”

他的高談闊論沒讓葉婉聽明白什麼,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三樓,高平膺指了指三樓第一間房,問她要不要去問候一下姑姑。葉婉猶豫著搖搖頭,何俑說過,她的姑姑有失眠的習慣,睡眠不好的人,最煩睡覺時被人干擾。 走到四樓時,昏暗的光線壓抑出一種聲音,很輕的,像在低語又像在念叨,聽不清是什麼。葉婉用眼瞟了一眼四樓的特殊房,她覺得聲音是從那裡出來的。而高平膺已經朝四樓特殊房走去,很明顯他也感覺到聲音的來源處。他將耳朵貼在當中那間特殊房的門上。看他聚精會神的樣子,葉婉屏住氣,也想听出那聲音是什麼,但聲音消失了,沒有了。 高平膺離開房門,葉婉正想問,被高平膺制止了,他伸出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她不要出聲。然後,快速帶著她走進對面的花房裡,藏匿在花草間。很快,四樓當中那間特殊房打開了,一個身影走出來,衰老驚豔的臉色在慘淡的燈光下非常蒼白,身影鎖上門後朝樓下走去。 那個身影葉婉很熟悉,是她的姑姑葉彩霞。湊巧的所見,讓葉婉突然意識到,在這裡,最可疑的人,是她的姑姑葉彩霞。沈丹瘋言瘋語裡的意思,應該是暗指這裡有問題,而她的父親失踪前,最後見的人也是姑姑,還有那張照片,還有沈華起,還有這三間特殊房,好像很多事都跟姑姑有關。 可疑的姑姑在四樓隱藏了什麼呢?葉婉真想撞開那三扇門看看,裡面究竟有什麼。她問高平膺,剛才在門外聽到什麼。他遺憾地回答,沒來得及聽到什麼,她姑姑就出來了。看他坦然的神情,不存在隱瞞的意思,葉婉倒是慶幸他沒有聽到,被他聽到,恐怕也不是好事。 陽台沒有人,吳媚蘭與沈丹已經不在了。無人的陽台,在夜色下張揚著黑暗的冷酷。高平膺走過去打開架櫃上的檯燈,柔和的燈光,充滿憂鬱。燈光反射到玻璃上,又帶出幽然的光芒,就像森林深處的幽靈屋。葉婉抬頭看了一下天空,被玻璃色調感染的天空,是陰綠的黑暗,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烏云密布,加上沉悶的空氣,的確正如沈華起說的,有下雨的預兆。 高平膺問她,要不要看電視。葉婉搖搖頭,她哪有心情看電視,平時都不感興趣,何況現在這種氣氛。在她眼裡,看電視是悠閒者或無聊者的專利,她不喜歡將時間浪費在無意義性的事情上。她的性格很奇怪,跟自己的父母都不一樣。 兩個人在陽台各自閒走著,高平膺突然停在背朝大門的玻璃牆前,凝視著牆外。葉婉走過去,站在他的身旁,也學他的樣子凝視黑夜。外面很黑很暗,雖然看不清楚,但卻可以猜測出是什麼。是一塊田地,在住宅的後面,應該也是屬於住宅的,因為住宅的鐵欄牆也包圍著它。田地上雜草叢生,像是已經荒廢了。 最初來時,她是在車裡看到住宅後面也有鐵欄牆,因為張伯沒有帶領她去住宅後面參觀,她自己也沒敢擅自去看。前兩次來陽台都只是小坐,沒有機會去留意高空下四周的景物。而十年前,她依稀記得住宅後面是種植棚,眼前這塊荒廢的田地,應該就是以前玫瑰園的種植棚。葉婉不理解姑姑幹嗎荒廢這塊田地,利用起來多好。 高平膺突然轉過身看了一眼陽台口,衝過去,葉婉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她可不願意一個人待在陽台,關掉燈,也急忙跟過去。前面的人跑到四樓停下了,大概是找不到目標。 “怎麼了?”葉婉問高平膺。 “剛才,我感覺有人在偷窺陽台。”高平膺疑惑地看著四樓的樓道。 偷窺陽台?會是誰呢?葉婉想到昨天看到的那雙男人腳,是這個神秘的人嗎?她看著四樓,覺得它如同沈丹那張陰沉的臉,沒有表情的冷漠,似乎隨時都會爆發出尖酸毒辣的言辭。誰能料到,沉默臉孔背後的心態,誰能知道,沉靜事物背後的秘密。 賞夜被打攪後,兩個人打算回房休息。走到三樓,看到沈丹坐在書房的沙發上梳著長發,就像一個不安分的女鬼。怪異的身影,似乎在提醒所有人,這裡是會被鬼附體的。 “沈小姐還沒有休息嗎?”高平膺很有禮貌地向沈丹打招呼。 沈丹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梳著頭髮,一邊梳一邊自言自語著:“原諒一切的罪惡,那是耶穌的行為,可撒旦不會成全耶穌,他會在每個人的心裡種下毒草,於是,不再有乾淨的靈魂,不再有善良的人們。最後,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而撒旦,擁有了人類。” 他們欣賞完沈丹偉大的理論後朝樓下走,高平膺莫名其妙地笑起來,誇樓上那位精神病人說話挺有哲理。葉婉雖然不明白沈丹的話,可她從話裡面嗅到一些預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葉婉不知道,但肯定會發生些什麼,這點她預感出來了。 回到房裡,看著窗外,那隻狼狗正趴在地上打瞌睡,好像是平安的象徵。葉婉卻在平安的黑夜裡,聞到一股不祥的氣息,從雲層間瀰漫過來。空氣很沉悶,沉悶的空氣又讓她想到十年前的下午,雷雨就是在沉悶中爆發的,可怕也總是喜歡藏匿在荒僻中。 “荒墟玫瑰園”,應名字而不祥。不祥的氣息,從十年前一直延續到現在。 有人敲門,葉婉打開門,是張媽,手裡端著一個小碗。 “晚餐沒吃好,我做了點夜宵,是蓮子羹。”張媽的口氣出奇的和藹。 “謝謝。”葉婉道了謝,接了碗。 這碗蓮子羹吃下去沒幾分鐘,葉婉就有了睡意,她覺得不太對勁,這種睡意有點強制性的,讓她渾身無力,癱在床上沉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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