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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彩票中獎者 戴维·鲍尔达奇 9389 2018-03-22
粗壯的漢子四處看了看喬治敦附近的其他高價住宅。那人50歲上下,淺色的皮膚,蓄著修剪整齊的小鬍子。他提了一下褲子,將襯衫掖到裡面,接著便按響了大門旁邊的門鈴。 艾麗西亞·克蘭開了門,顯得憂慮而疲憊。 “什麼事?” “你是艾麗西亞·克蘭嗎?” “是的。” 來人亮了亮他的證件。 “漢克·羅林斯,弗吉尼亞州費爾法克斯縣的命案偵探。” 艾麗西亞注視著那人的照片和附在證件上的警徽。 “我不能確定——” “你是托馬斯·多諾萬的熟人嗎?” 艾麗西亞閉上眼睛,從裡面咬住嘴唇。等她重新睜眼時,她說:“是的。” 羅林斯搓著雙手。 “女士,我有些問題要問你。我們要么到警察局去談,要么你請我進屋去談,免得我凍死了。這由你決定。”艾麗西亞立即把門打開。 “當然,我很抱歉。”她領著他由過道進到起居室。安排他在沙發上坐下之後,她問他是否要喝咖啡。 “是的,女士,那好極了。”

她一離開起居室,羅林斯便悄悄站起身來在室內四處查看。一樣東西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張多諾萬的照片,他的一隻手臂正摟著艾麗西亞·克蘭。看上去是新近拍的。他們倆都顯得非常高興。 羅林斯正捧著照片在看,艾麗西亞回來了,手裡端著個盤子,裡面有兩杯咖啡、一些奶油和兩袋藍色包裝的咖啡伴侶。 她將盤子往咖啡桌上放去。 “我找不到糖。女管家辦事去了,大約要一個小時才能回來,而我通常不——”她的目光觸到了照片。 “請將那個給我好嗎?”她問,一面放下盤子,伸出手去。 羅林斯急忙將照片遞給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就直截了當地說吧,克蘭女士。我想你已看過報紙了吧?” “你是指那連篇的謊話?”一時間她的眼睛閃閃發光。

“嗯,我也認為目前大部分都是推測;然而,有很多情況表明是托馬斯·多諾萬殺了羅伯塔·雷諾茲。” “你是說他的指紋和他的槍?” “這是一起現行命案調查,克蘭女士,所以我真的不能跟你說得很詳細,不過,沒錯,就是像那樣的一些東西。” “托馬斯不會傷害任何人。” 羅林斯轉動他肥碩的身軀,端起一杯咖啡,拌進一些奶油。他嚐了嚐味道,再將一包咖啡伴侶倒進杯子裡,這才接著講話。 “但是他的確到羅伯塔·雷諾茲那兒去過。” 艾麗西亞將雙臂抱在胸前,凝視著他。 “是嗎?” “他從未向你提到過他打算去見她嗎?” “他什麼也沒告訴過我。” 羅林斯尋思了一會兒。 “女士,我們在多諾萬公寓房間的電話應答機上聽到你的名字。你聽起來很不安,說他幹的事很危險。”艾麗西亞沒有上鉤。 “還有,他的住處也被人徹底搜查過,他的所有記錄、文件,一切都不見了。”

艾麗西亞開始發抖,最後靠緊緊抓住她所坐椅子的扶手才穩住了自己。 “克蘭女士,你也許要喝點咖啡。你看上去不是太好。” “我很好。”然而,她還是端起了杯子,緊張地連喝了幾小口。 “嗯,如果像你所說的那樣,有人搜查過托馬斯的房問,那麼一定還有別人。你們應該集中力量去抓那個人。” “我不想就那一點與你爭論,但我不得不繼續同你談些事情。我想我不說你也知道,雷諾茲女士是那個社區一位很傑出的成員,我們正受到很大的壓力,要立即找到殺她的兇手。我已經同《論壇報》的一個人談過話。他告訴我,多諾萬正在寫一篇與彩票中獎者有關的報導。羅伯塔·雷諾茲正是那些中獎者之一。當然,我不是新聞記者,但是談到那筆錢,說不定有人會產生殺人的念頭。”艾麗西亞微微笑了。

“你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艾麗西亞恢復了嚴肅的神情,搖了搖頭。 “克蘭女士,從我小兒子出生時起我就一直從事命案工作,現在他也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請不要誤解我的意思,但是你對我躲躲閃閃的,我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麼。謀殺的事不是你想迴避就迴避得了的。”他看了看那富麗優雅的房間。 “殺人犯和那些幫助殺人犯的人到頭來決不會住在像這樣好的地方。” 艾麗西亞的眼睛鼓突了出來瞪著他。 “你在暗示什麼?” “我什麼都沒暗示。我到這裡來調查事實。我聽了你留在多諾萬電話應答機上的聲音。那聲音告訴我兩件事:第一,你為他擔驚受怕;第二,你確切知道你為他擔驚受怕的原因。” 艾麗西亞用握成拳頭的雙手在大腿上面揉了又揉。她好多次把眼睛閉上又睜開。羅林斯耐心地等待她經歷下決心的過程。她一開始講話就如汩汩湧泉。羅林斯急忙掏出筆記本,在上面飛快地寫起來。

“托馬斯開始調查彩票的事,原本是因為好幾家最大的資本經營公司拿去中獎者的錢,不是使它虧本,就是按他的話說來回倒騰索取高額佣金,結果使中獎者落得一無所有。他也恨政府,因為實質上是政府使這些窮人遭受了那一切。然後,他們中那麼多人又不懂得如何繳納各種稅費,於是國內收入署就找上門來把一切都拿走。而且拿走的還更多。什麼都不給他們留下。” “他怎麼得出那個結論的?” “破產。”她簡單地說,“那些人中獎得了那麼多錢,後來卻又大都宣布破產了。” 羅林斯撓了撓頭。 “嗯,我在報上也常常讀到那些消息。我一直把它們歸咎於那些中獎者不善於理財。你知道,他們花掉了他們得到的一切,卻忘了納稅,等等,就像你所說的那樣。那些中獎得來的錢弄不好很快就會花光的。見鬼,我說不定也會是這種情況,簡直是瘋了。”

“可是,托馬斯卻不認為就這麼回事。後來他發現了另外的情況。”她又呷了一口咖啡,想到托馬斯·多諾萬的機智,她的臉色變得紅潤可愛。 “什麼情況?”羅林斯催促道。 “就是,連續有12個彩票中獎者沒有宣布破產。” “所以呢?” “所以托馬斯的研究又追到很多年以前。在那整個時間裡,中獎者的破產比率是完全一致的。然後,就在中間夾著12個沒破產的。他們不僅沒有宣布破產,而且變得更加富有得多了。” 羅林斯揉揉下巴,顯得不相信。 “我還是莫明其妙。” “托馬斯對這個也還並不清楚。但是他已經接近於弄清楚了。他從路上經常給我打電話,告訴我情況怎麼樣了,他發現了什麼。這就是當我沒聽到他的消息的時候那麼擔心的原因。”

羅林斯看看他的筆記本。 “不錯。你在電話留言中提到有危險。” “托馬斯查到了那12個彩票中獎者中的一個。”艾麗西亞停了一下,努力回想那名字。 “叫露安什麼的。泰勒,對了,露安。泰勒。他說,就在她中獎之前,她被指控殺了某個人,然後就失踪了。他追查到她,在一定程度上是通過她的納稅記錄。他去找了她。” “這事發生在哪裡?”羅林斯又開始在筆記本上寫寫划划。 “夏洛茨維爾。可愛的鄉村,那兒有一些最美麗的莊園。你去過嗎?” “憑我的薪水,我是不打算買地產的。還有什麼?” “他截住了那女人。” “後來呢?” “後來她精神上垮了。或者說幾乎垮了。托馬斯說從眼神總是能看出來的。”

“喔嗬。”步林斯骨碌碌地轉轉眼睛。 “那麼多諾萬的視角是什麼?” “對不起,你說什麼?” “他的視角。他打算寫什麼報導讓你覺得他處境危險呢?” “啊,這個,那女人是個殺人兇手。她殺過一次人,很可能會再次殺人的。” 羅林斯微微一笑。 “我明白了。” “我覺得你對這事好像馬馬虎虎不當回事似的。” “我對我的工作一點都不馬虎,很認真。我只是不明白其中的聯繫。你是否在暗示這個叫露安的人殺了羅伯塔·雷諾茲?她為什麼要干那事?我們甚至還不知道她們是否互相認識。你是不是在暗示她可能威脅了多諾萬?” “我沒有暗示露安·泰勒威脅或殺害過任何人。我是說我沒有那方面的證據。” “那又怎樣呢?”羅林斯竭力保持不失去耐心。

艾麗西亞看著別處。 “我……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沒有把握。” 羅林斯合上筆記本站起身來。 “好吧,假如我需要再了解情況,我會聯繫的。” 艾麗西亞坐在那裡沒動,臉色蒼白,閉著眼睛。羅林斯快到門口時,她說話了。 “彩票有人作弊。” 羅林斯慢慢轉過身回到起居室。 “作弊?” “他兩天前打電話告訴我的。托馬斯要我保證不向任何人透露一個字。”她緊張不安地揪著自己裙子的褶邊。 “那個叫露安·泰勒的人實際上承認彩票作弊了。托馬斯的聲音聽起來,嗯,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驚慌。現在我真為他擔心。按說他該再打電話來了,可是一直沒有。” 羅林斯那肥碩的身軀再次坐到沙發上。 “他還告訴你什麼?” “他說他與其他11個中獎的人進行了聯繫,但只有一個人給他回了電話。”她的嘴唇顫抖著。 “那人就是羅伯塔·雷諾茲。”

“這麼說多諾萬的確見過她。”他的語調裡帶著指控的意味。艾麗西亞擦掉眼裡的一滴淚水。她不說話,只是搖頭。最後她說:“他著手搞這個報導已有很長時間了,但他最近才向我吐露。他害怕了。我從他的聲音裡能感覺出來。”她清了清嗓子。 “他至少已安排同羅伯塔·雷諾茲見面。見面時間定在昨天上午。從那時起我就沒有再得到他的消息了,而他曾答應會見一結束就打電話給我的。啊,天哪,我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 “他可能告訴過你彩票是誰作弊的?” “沒有,但是露安·泰勒叫他當心某個人。一個男人。說這人要殺他,在追查他的行踪,而且會找到他。說他處境非常危險。我肯定這人與那個女人的死有關係。” 羅林斯靠坐在沙發上,難過地凝視著她,喝了一大口熱咖啡。艾麗西亞沒有抬頭看。 “我叫托馬斯去找警察,把他知道的事說出來。” 羅林斯身子朝前坐坐。 “他去了嗎?” 她拼命搖頭。 “見鬼,沒有!”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懇求他去。假如有人對彩票作弊了的話,那麼多錢呀。我的意思是人家會為此殺人的。你是警察,你說我的想法對嗎?” “我知道有人為了幾美元能把你的心挖出來。”羅林斯冷冷地回答。他低頭看看他的空咖啡杯。 “還有嗎?” 艾麗西亞一驚。 “什麼?噢,有,我剛才新泡了一壺。” 羅林斯又掏出他的小筆記本。 “好吧,等你回來,我們再詳細談談,然後我叫些增援的人來。我也不怕承認,這件事看來我還對付不了。你到警察總局去一趟行嗎?” 艾麗西亞沒有多少熱情地點點頭,離開了房間。幾分鐘後她回來了,小心翼翼地平端著木盤子,眼睛盯在盛滿咖啡的杯子上,盡量不讓咖啡潑出來。當她抬起頭來時,她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大吃一驚,整個盤子掉在了地板上。 “彼得?” 羅林斯偵探的殘骸——假髮、小鬍子、假面具以及可塑性的橡膠襯墊——整齊地放在翼狀靠背扶手椅上。傑克遜,或者說彼得·克蘭,艾麗西亞·克蘭的哥哥正在看著她;他右手托著腮,臉上顯得心事重重。 多諾萬曾說博比·喬·雷諾茲看上去很像艾麗西亞·克蘭,這話還真給他說對了。不過,那是化名傑克遜的彼得·克蘭化裝成博比·喬·雷諾茲的,所以看上去很像艾麗西亞·克蘭。那個家庭成員互相之間非常相似。 “餵,艾麗西亞。” 她盯著丟在一旁的偽裝物。 “你在幹什麼呀?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我認為你應該坐下來。要我來清理那堆臟東西嗎?” “別動它。”她伸出一隻手扶著門邊框,好讓自己站穩。 “我不是有意讓你這麼不好受的,”傑克遜突然用真誠後悔的口氣說,“我……我想當面對質時,我不以我自己的面目出現會更加輕鬆自在一些。”他無力地笑笑。 “我一點也不欣賞這個。我差點得了心髒病。” 他迅速站起來,用一隻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扶到沙發上。他親切地拍著她的手。 “我很抱歉,艾麗西亞,我真的很抱歉。” 艾麗西亞再次朝粗壯的命案偵探的殘留物看看。 “這是怎麼回事,彼得?你為什麼老是問我那些問題?” “我需要了解你對這一切知道多少。我需要了解多諾萬告訴過你什麼。” 她猛地將手從他的手下抽開。 “托馬斯?你怎麼知道托馬斯?我都有三年沒見著你,也沒跟你說過話了。” “有那麼長時間了嗎?”他避實就虛地說,“你不需要什麼,是不是?你只要提出來就行了。” “你的支票來得就像時鐘一樣準。”她有點苦澀地說,“我不需要更多的錢。只要過些時候就能見你一次,那就很好了。我知道你很忙,但我們是一家人啊。” “我知道。”他低頭看了一會兒。 “我一向都說我會照顧你。我會一直這樣做的。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嘛。” “說起來我倒想起來了,前幾天我和羅傑通過話。” “我們那個頹廢而又不爭氣的弟弟怎麼樣了?” “他需要錢,好像永無止境。” “我希望你沒有給他寄錢。我給他的錢足夠他一生用的,甚至還幫他投資。他只要保持在合理的預算之內就行了。” “對羅傑來說沒有什麼合理不合理的,這你是知道的。”她有點緊張地看著他。 “我給他寄了些錢。”傑克遜開始要說什麼,但她趕忙又接著說下去:“你那麼些年前說的話我還記得,但我總不能讓他被人扔到大街上。” “為什麼不能?那對他說不定是件大好事。他不應該住在紐約。花費太大了。” “那他會活不下去。他身體不壯實,不像父親。” 一提到他們的父親,傑克遜不開口了。多年來他妹妹對那事仍然一無所知。 “忘了這事吧,我不打算浪費時間談羅傑。” “我想要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彼得。” “你什麼時候認識多諾萬的?” “為什麼?” “請你只回答問題。” “大約一年前。他寫了一篇關於父親和他在參議院傑出生涯的長文章。那是一篇精彩的很有吸引力的紀念文章。” 傑克遜搖搖頭表示不相信。她本該那樣看待它的:與事實恰恰相反。 “所以我打電話給托馬斯,向他表示感謝。我們一道吃了午飯,後來又一道吃晚飯。啊,真是好極了。非常好。托馬斯是個高尚的人,有著高尚的生活目的。” “像父親嗎?”傑克遜撇撇嘴,露出一副假笑。 “非常像他。”她憤憤地說。 “這個世界真的很小。”他對這句在他看來帶有諷刺意味的話搖搖頭。 “為什麼這樣說?” 傑克遜站起身來,伸開雙臂,示意整個房間裡的東西。 “艾麗西亞,你認為這一切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怎麼啦?當然是從家族遺產中來的。” “家族遺產?那早沒了。所有的一切。多少年前就沒了。” “你在說什麼呀?我知道父親曾經遇到過一些經濟上的困難,但他又恢復了家產。他向來如此。” 傑克遜輕蔑地看著她。 “他恢復個屁,艾麗西亞。他一個子兒也沒賺過。家產全是在他經手之前早就掙下的。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將它揮霍一空。我名下的遺產,你名下的遺產,都叫他糟蹋了,扔在他自己的享受和他那當大人物的噁心夢想上了。他是個偽君子,失敗者。” 她跳起來打了他一個耳光。 “你好放肆!沒有他哪有你的一切?!” 傑克遜慢慢揉著挨打的地方。他的真實皮膚蒼白、光潔,好像他一輩子都像和尚一樣在寺院中度過似的,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的確如此。 “10年前,我在國家彩票上做了手腳。”他平靜地說,一雙黑眼睛閃閃發光,凝視著她那驚呆的小臉。 “所有的錢,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那個錢來的。來自我,而不是親愛的老爸。” “你是什麼意思?你怎麼能——” 傑克遜打斷她的話,將她推倒在沙發上。 “我從12個彩票中獎者那裡籌集了將近10億美元,就是多諾萬進行調查的那12個人。我拿了他們的獎金,用那些錢進行投資。你還記得祖父的華爾街精英網嗎?他實際上是賺了錢的。我多年來為了一個非常明確的目的保持著那些聯繫。我從彩票中獎者那裡積聚了大量財產,而華爾街的人認為那是來自'家族財產'。有了那一大筆錢,我成了他們的優先客戶之一。我談成了一些最有利的交易,他們給了我所有那些原始公開股票的首選權,都是些肯定賺錢的東西。那是有錢人的一個保守得很好的秘密,艾麗西亞。他們對一切都得到優先權。記得有一種股票,我在它剛要上市前以10美元一股買進,上市後24小時,它就上升到70美元一股。我把它們賣給普通股民,收取600%的利潤,然後再繼續牟取下一次的暴利。那就像是印鈔票似的;全在於你認識誰以及你把什麼拿到桌面上來。當你帶來10億美元時,相信我,每一個人都會對你刮目相看。富人會變得更富,而窮人則永遠不會。” 聽著她哥哥的解釋,眼見他的講話和姿態變得越來越激烈,越來越狂熱,艾麗西亞的嘴唇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托馬斯在哪裡?”她問話的聲音幾乎小得聽不到。 傑克遜把臉別過一旁,舔了舔髮乾的嘴唇。 “艾麗西亞,他本來就不適合你。根本不適合。一個投機主義者。我能肯定,他愛的是這一切,你擁有的一切,我給你的一切。” “本來?本來就不適合?”艾麗西亞站起來,雙手緊緊絞在一起,手上的皮膚都像要爆裂似的。 “他在哪裡?你對他乾了些什麼?” 傑克遜凝視著她,在她臉上搜尋著什麼。他突然想到,他是在尋找某種可以彌補缺點的品質。過去不在跟前,長期以來他一直對他唯一的妹妹抱著抒情詩般的幻覺,差不多把她當做偶像。現在與她面對面,他發覺那個偶像站不住腳了。當他終於下定決心時,他的語調是隨意的,但他說出的話卻絕不是隨意的。 “我殺了他,艾麗西亞。” 她一時站在那裡僵住了,接著便向地板倒去。他急忙抓住她,將她放在長沙發上,這次可沒有那麼溫柔了。 “你別這樣。世上還有其他男人,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可以走遍天涯海角去尋找父親那樣的人。多諾萬不是他,但我相信你會繼續努力。”他並沒試圖掩飾他的挖苦。 然而,她沒在聽他說話。淚水沾滿了她的雙頰。 他不理會她的眼淚,繼續講下去,在她面前踱著步,像教授在自己的一年級學生的面前一樣。 “艾麗西亞,你必須離開這個國家。我洗掉了你給多諾萬的電話留言,所以警方不會找到那方面的證據。然而,由於你們的關係已經持續了一年,別人想必知道得很清楚。警方說不定某個時候就會來找你。我會做好一切安排。我想起來了,你一直很喜歡新西蘭。或者是奧地利。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在那裡曾有過幾次美好的時光。” “住嘴!住嘴,你這畜生。”他轉過身來發現她已站了起來。 “艾麗西亞——” “我也不去。” “我就明確地說吧。你知道得太多。警方會提出問題的。你在這些事情上毫無經驗。他們很容易就能從你那裡了解到真相。” “你說對了。我打算馬上就給他們打電話,把一切都告訴他們。” 她開始去拿電話,但是他擋住了她的路。 “艾麗西亞,放理智些。” 她使盡全力用兩隻拳頭狠狠地打他。那擊打對他構不成任何肉體傷害,但卻勾起了他對另一次與另一個家庭成員暴力衝突的回憶。那時候,父親比他強壯,可以用暴力方式製服他,但自那以後他就再沒有讓人這麼制服過他。 “你這該死的!我愛他。我愛托馬斯。”艾麗西亞衝著他的臉尖叫。 傑克遜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注視著她。 “我也曾愛過一個人,”他說,“那人本應該關愛我、尊重我的,但是他沒有。”儘管經受了那麼多年的痛苦、內疚和尷尬,傑克的兒子仍對老人懷有久埋心底的感情。那種感情他從未細想或者說出來過,直到現在。重新湧起的這一感情漩渦對他造成了強烈的衝擊。他抓住她的雙肩,粗暴地將她扔到沙發上。 “彼得——” “閉嘴,艾麗西亞。”他在她旁邊坐下。 “你要離開這個國家。你不要給警方打電話。你明白嗎?” “你發瘋了,你精神錯亂了。啊,天哪,我簡直不相信正在發生這種事。” “實際上,就現在來看,我絕對肯定我是這個家庭中最明白事理的成員。”他直視著她的眼睛,很慢地重複他說過的話:“你不要對任何人講,艾麗西亞,明白嗎?” 她看著他的眼睛,突然靈魂深處都顫抖起來。打這番衝突以來第一次,恐懼突然代替了憤怒。她有很久沒見過她的哥哥了。那個她曾快樂地與之嬉鬧玩耍,其成熟與才智曾令她傾倒的男孩,現在變得叫她認不出來了。對面的這個男人不是她哥哥。那表現完全是另一碼事。 她趕緊改變行動方針,說話時盡可能平靜。 “是的,彼得,我明白。我……我今晚就收拾行李。” 傑克遜的臉上現出一副多年來未曾有過的絕望神情。他已看透她的心事,看出她的恐懼;這些都清清楚楚地寫在她那柔滑的面龐上,那張臉就像寫字用的薄羊皮紙。他的手指緊緊抓住沙發上那隻擱在他們之間的大靠墊。 “你想去哪裡,艾麗西亞?” “隨便哪裡,彼得,你說哪裡就哪裡。新西蘭,你提到過新西蘭。那也很好。” “那是個美麗的國家。或者奧地利,我說過,我們曾在那兒過得很愉快,不是嗎?”他更緊地抓住靠墊。 “是不是呀?”他又問了一遍。 “是的,我們過得很愉快。”她垂下目光,去注意他的動作;她想咽一下唾沫,但她的喉嚨太乾了。 “也許我可以先到那兒,然後再去新西蘭。” “不向警方透露一個字?你保證?”他舉起了靠墊。 當她看著靠墊向她逼近時,她的下巴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彼得,求你了。求你不要。” 他的話說得很明確。 “艾麗西亞,我的名字叫傑克遜。彼得·克蘭不復存在了。” 他猛地撲過去,將她推倒在長沙發上,那隻靠墊嚴嚴實實地捂在了她的臉上。她拼命地反抗,用腳踢,用手抓,扭動身軀,但她是那麼嬌小,那麼瘦弱;他幾乎沒有感覺到她求生的搏鬥。他花了那麼多年的時間鍛煉身體,使之變得像岩石一般堅實,而她卻把那麼長的時間花在等待上,等待一個與她父親一模一樣的人多情地步入她的生活。在那漫長的等待過程中,她的肌肉和她的精神都已變得軟弱了。 很快這事就完了。他眼看著那劇烈的動作很快減弱,而後便完全停止了。她蒼白的右臂滑落在她的腰畔,接著又從沙發上垂下來。他移開靠墊,強迫自己去看看她。她至少應受這種待遇。她的嘴半張著,兩眼睜得大大地瞪著。他迅速將它們合上,坐在那裡陪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手。他並不想忍住自己的淚水。那不會有好處。他竭力想回憶起他最後一次哭的時問,但是想不起來。當一個人連回憶都不能回憶時,那有多健康啊? 他將她的雙臂橫放在她胸前,但後來又決定讓它們緊貼在她的腰畔。他小心地將她的兩條腿抬起來放在沙發上,把他用來殺死她的靠墊枕在她頭下,理好她美麗的頭髮,使之均勻地披散在靠墊上。他覺得,她雖然死了一動不動,但仍很可愛。她看上去很平靜,很安詳,這至少對他來說令人振奮,好像他剛才所干的事一點也不那麼可怕。 他猶豫了一會兒,接著便繼續幹下去:他檢查了一下她的脈搏,然後又把她的手放了回去。要是她還活著的話,他恐怕會離開房間,逃離美國,就這麼算了。他不會再去動她一根指頭。她畢竟是家里人。但是她死了。他站起來,低下頭去再看她最後一眼。本來不必鬧成這樣的結局。現在全家他只留下了那個無用的羅傑。他應該馬上就去將他的弟弟殺了。躺在那裡的應該是他弟弟,而不是他心愛的艾麗西亞。然而,羅傑不值得費那個勁。他一時僵在那裡,心裡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也許他弟弟可以在這幕劇中演一個配角。他將打電話給羅傑,給他一個提議。這個提議他知道他弟弟是無法抗拒的,因為那將意味著大把大把的錢,那是世上最使人上癮的毒品。 他將他用來化裝的物品收攏到一起,有條不紊地開始重新加以利用,整個期間不時朝他那死去的妹妹飛快地瞧上一眼。他在手上塗了一種漆樣的物質,所以他不擔心留下指紋。他打後門離去。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她死了。艾麗西亞說過,她的女管家出去辦事了。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警方會認為是托馬斯·多諾萬在繼續他的殺人暴行,謀害了他的女友艾麗西亞·摩根·克蘭。她的訃告將會很長,她的家庭曾是一個重要的家庭,會有很多東西要寫。在某個時候,傑克遜將再次以他本來的面目回來安葬她。那種事是不能放心讓羅傑去辦的。我很抱歉,艾麗西亞。本不該弄到這一步的。這一始料未及的形勢變化幾乎叫他完全失去應付的能力,他不記得他什麼時候曾有過這種情況。本來他是有很強的控制力的,但不曾想突然間喪失殆盡。他低頭看看他的雙手,那殺死他妹妹的工具。他的妹妹!就是現在,他的兩腿仍感到像是橡膠做的似的,他的肉體仍然不能和他的精神配合一致。 傑克遜沿街道走著,剛才所做的事仍叫他頭暈目眩,但最後他的精神力量終於能夠集中到一個人身上,他清楚地知道,正是那個人應該對這一切負責任。 露安·泰勒也得嚐嚐他現在正感受到的所有滋味。如此殘酷折磨他的痛苦將要成百倍地加在她的身上,直到她求他乾脆結果了她,讓她停止呼吸,因為每一次呼吸都會是一次極大的痛苦,都會超出任何人所能忍受的程度。就連她也受不了。 而令人尤其感到痛快的是他不必去找她。她會自動來找他。她會以她的超常體質所能激發的全部速度和力量向他跑來。因為他將把一樣東西掌握在他的手裡,為了它,露安將願意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他要弄到那個能叫露安·泰勒願意為之捨棄生命的東西。一定要讓露安·泰勒劈了凱瑟琳·薩維奇!當他消失在街道盡頭時,他一面心裡想著一具面貌極像他自己的尚有餘溫的屍體,一面這樣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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