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駱駝俱樂部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駱駝俱樂部 戴维·鲍尔达奇 5637 2018-03-22
“家裡好像沒人,”泰勒·萊茵克一邊從停在外面的車裡打量彌爾頓的房子一邊說。他看了一眼有關彌爾頓·法布的文件。 “以給裡根總統的軟心豆粒糖裡投毒威脅總統,毀了你的總統生涯之類的東西。”萊茵克戲謔地補充了一句,“這也許是他們不敢露面的原因吧。他有前科。” 彼得斯說:“我想知道的是他半夜三更跑到羅斯福島上乾什麼去了?” “我說我們等到晚些時候再進去搜查。如果他躲了起來,就有可能在家裡留下蛛絲馬跡,這些蛛絲馬跡能告訴我們他的藏身之地。” “同時,我想我們應該再去一次喬治敦。那天晚上或許有人見到過一些有助於我們的情況。”彼得斯說。 “而且,我們到了那裡再看看那條船也無妨。”萊茵克補充道。

傑克上尉整了整帽子,審視著自己新購置的這處房產,一根手指撫弄著插在翻領外面的那枝黃玫瑰。這家汽車修理廠佔地面積大,有三個寬敞的工作間。但是,這地方現在空著,只有一輛車讓他的“機修師們”忙得團團轉。伊朗人阿默德從凹進車庫地面的修理池裡爬出來,抹了一把眉毛。 “怎麼樣?”傑克上尉問他。 “按時完成任務。你跟那個女人談過了嗎?” “那一部分已經到位,”傑克上尉說。 “別再問了,阿默德。”他補充了一句,冷眼看著他。 伊朗人倉促地點了點頭,轉身回到地下修理池。很快,電動扳手聲響徹整個修理廠,傑克上尉從裡面出來,沐浴在陽光裡。 阿默德又多等了幾分鐘,然後重新從修理池出來,快速走到工作台前,從藏在一些工具下面的一塊油布里抽出一把長刃匕首。他把匕首放在汽車後部一塊襯墊下,然後把襯墊放回原處。

在修理廠外面,傑克上尉鑽進他的奧迪,駛向仁愛醫院對面的公寓。一個阿富汗人開門讓他進去。 “武器都在這兒嗎?”傑克上尉問。 “照你說的,用購物紙袋一件一件運了回來。” “讓我看看。” 阿富汗人帶他來到房間一隅那台大屏幕電視機跟前。他們一起把電視機挪開,阿富汗人用螺絲刀掀開地毯,露出海綿墊和地板。這塊地方的地板已被割去,取而代之的是膠合板。只見膠合板下面的地板格柵上每隔六英寸繫著一節短繩。上面擺放著兩支已組裝好的威力大、射程遠的狙擊步槍。 “我聽說過M-50,但從沒用過。”傑克上尉說。 “這種步槍採用了數字光學技術,所以沒有識別標記;彈膛裡裝的是21毫米的子彈,內嵌式環境感應器,以及多熱探測器。”阿富汗人跪在地板上,指著步槍上的一個部件。

“它上面還帶有一個能夠消除肌肉抽動的神經反饋系統。” “我幹活從不需要那種玩意兒。”傑克上尉不動聲色地說。 “還有,它上面塗了一層高級化學塗料,所以按一下這個按鈕,槍體的顏色就會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槍管運用的是純納米技術,在一千米處發射一粒子彈的偏差不超過0.00001分角。幹這活用這種槍簡直是殺雞用宰牛刀,那又怎樣。我們還弄到幾挺約兩千發的MP-5輕機槍。” 在傑克上尉職業生涯初期,他曾犯過不可饒恕的錯誤,即調整過高度後才把天氣預報員專門提供的氣壓數加進去。但是,狙擊手真正需要的不是調整高度而是氣壓數。他的做法大錯而特錯,因為冷空氣比熱空氣濃度大,而且在冷空氣中音速也較低,這一點對於往彈膛裡裝超音速子彈至關重要。那個錯誤使他的子彈擊傷而非殺死對手,這個結果對於刺殺國家首腦是難以接受的。

“你們把武器藏在什麼地方了?”他問。 阿富汗人轉到大屏幕電視機背後,用螺絲刀開啟電視機的唐鑲板。裡面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幾十個裝滿MP-5輕機槍子彈的彈盒和M-50型狙擊步槍彈夾的箱子。 “你瞧,我們不大看電視。” 阿富汗人說道,這句話純屬多餘。 “你們要用的另外那兩支步槍和兵器怎麼樣了?它們可是最重要的。” “在別的地板下面。已經準備就緒。我們已經用那些槍練習了五十個小時。放心,我們不會失手。” “看來今天的天氣適合打獵,但天氣說變就變。” 阿富汗人聳了聳肩。 “這個距離射擊沒那麼困難。晚上我在這個射程輕易地射中過三次目標,還是在有人還擊的情況下。” 傑克上尉知道此人不是虛誇,那是他能在這兒的先決條件之一。

“但是,你以前從未這麼幹過,”他說,“射程和子彈的飛行路線都不同於以往。” “相信我,我知道該怎麼做。” 傑克上尉進入洗手間,看著鏡子裡自己的偽裝。他脫掉帽子,審視著自己那一頭濃密的灰白頭髮以及同樣顏色的八字胡和短絡腮鬍。 他取下那副有色眼鏡,從鏡子裡回望著自己的是一雙藍眼睛。又長又寬的鼻子一側有一個小疤痕。實際上,絡腮鬍和頭髮都是假的。他本人是禿頂,不留鬍鬚,棕色眼睛,而且鼻子上沒有那道疤痕,他的鼻子的確長,但不寬。 他重新戴上帽子和眼鏡。他一生中消失過多次,有時是應雇主的要求,包括美國政府。其他時候,他是單幹,他高超的射擊技術和膽量只出賣給出價最高的人。但是,正如他對海明威所言,他下一次消失將是最後一次。

他駕車出城來到舉行更名儀式的場地,這裡距市區僅十分鐘的車程,但是,十分鐘內會發生不少事情。 傑克上尉沒有在場地周圍停留,而是緩緩從那裡駛過,目光掃視著那些他早已銘記於心的地面標記。典禮場四周用白色護欄圍了起來,只有一個車輛入口,無數個行人入口。車輛入口用六英尺高的磚柱搭成,總統車隊進出都得打那兒經過。 “野獸”要走那個通道實在過於狹窄。他掃視周圍的林木線,揣測美國反狙擊手會如何在周圍布哨。他們會有多少人?十二個?二十四個?現在,即使情報再準確也很難確定。 狙擊手們會身著迷彩服,完全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沒等看見你就已踩著他們了。是的,他的手下很可能葬身這片聖地。但至少他們會死得既快又無痛苦。超音速遠程武器,能夠在大腦還沒做出反應之前置人於死地,尤其是在擊中頭部時。

但是敢死隊員之死絕不會痛苦。 傑克上尉的腦海裡浮現出總統車隊進入場地的情景,總統從“野獸”裡出來,向人群揮手致意,和這個握握手,和那個擁抱一下,拍拍某人的脊背,然後在“向領袖致敬”的樂曲聲中被護送著走上防爆講台。 總統入場時演奏這首歌曲源於詹姆斯·波爾克的妻子,見自己這位身材矮小、相貌平平的丈夫進房間時常常沒人理會,她大發雷霆。於是,薩拉·波爾克下令每當她丈夫進入房間時都必須演奏這首歌曲。從此所有總統都沿襲了這位專橫跋扈的女人的做派。 然而,這首歌曲的原創更有意思,至少傑克上尉這麼認為。這首歌的歌詞來自沃爾特·司各特爵士的史詩《湖夫人》,這部史詩描述的是蘇格蘭一個氏族首領的死亡。這位族長被人出賣,隨後被其頭號敵人——詹姆士五世處決。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首用來宣告美國總統駕到的歌曲實際上記述了一位國王的遇害。

這篇史詩的第五章以疑問結束:“啊!誰情願作你的國王?”傑克上尉認為所有立志從政的人,都應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不是我,”他喃喃自語。 “不是我。” 這位前國民警衛隊隊員坐進椅子裡,端詳他那隻新手,其他兩個人則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 “現在我們既然把小袋子添了上去,咱們來練習活動。”工程師說。 美國人遵照指示活動手和手腕,但沒有反應。 “這需要練習。你很快就能活動自如了。” 兩小時後,他們的練習取得了很大進展。休息時,幾個人坐下來聊天。 “這麼說,你是開卡車的?”藥劑師問道。 前國民警衛隊隊員點點頭,同時舉起假手和鉤子。 “用這些東西還真不好乾這一行,我還得幫忙卸貨。”

“出事前你在伊拉克待了多久?” “十八個月。還有四個月我就可以撤回來了,至少我是這麼想的。結果命令我們再延長二十二個月。四年!在這一切發生之前,我在底特律結了婚,有妻子和孩子,還有份工作。一轉眼,我卻在拼命弄錢好給自己買防彈背心和GPS,因為湯姆大叔沒有現金了。後來,摩蘇爾城外的一枚地雷炸飛了我的雙手和胸部一大塊肉。我在沃爾特·里德醫院住了四個月,沒想到回家後妻子要跟我離婚,工作早就丟了,可以說我無家可歸。” 他稍作停頓,搖了搖頭。 “我參加過第一次波斯灣戰爭,吃盡了薩達姆的苦頭。退役後,我加入了國民警衛隊,至少在恢復元氣前能有一些收入。我盡了一名國民警衛隊隊員的義務,後來我辭職當了卡車司機。好幾年過去了,突然有一天,部隊找上門來說我的辭職請求從未得到過'官方'認可。我沒客氣,把他們轟了出去。但他們硬把我拖了回去,我又踢又叫,但無濟於事。一年半以後,轟隆一聲,我的手沒了,生活完了。這都是我自己的國家對我幹的事!”

“現在是你回敬他們的時候了。”工程師說。 “是的,是時候了。”這位前國民警衛隊隊員邊活動手邊說。 阿德南·阿爾利姆大步行走在仁愛醫院的過道裡,留心觀察周圍環境,有條不紊地把所有細節記在心裡。一分鐘後,他已返回至醫院前門入口處,恰逢一個上了年紀的病人坐在輪椅上被推進來,臂彎裡還抱著一台便攜式電視機。 阿德南跨出門外,呼吸著室外溫暖的空氣。 醫院前門台階的左邊是一條供輪床和坐輪椅的病人使用的專用坡道。阿爾利姆從台階上下來,走上醫院前面的人行道。共有十四級台階。他轉身,再次走上台階,心裡默數著。用正常速度需要七秒鐘,跑步可能只需三四秒鐘。 他回到醫院裡面,手滑下去摸隨身攜帶的武器。那是一把老式,38口徑的左輪手槍,對於他而言,這把手槍是美國人扔掉的垃圾。但是,這是他所供職的保安公司唯一一件能夠提供給他的武器。阿德南知道用什麼槍雖不要緊,但是,武器對於他而言依然至關重要。實際上,為了生存,他一輩子都需要與武器為伴。 他回身朝護士站走去,在離護士站中心第四塊地磚那兒止步。接著,他又轉身朝前入口走去。看見他的人只當他是在巡邏。 他在心里數著步子,衝從他身邊路過的兩個護土點點頭。在靠近前入口處時,他向右轉,默數這一段走廊的步數,推開通往樓梯出口的門,下了兩階樓梯後來到醫院大樓西側的地下室過道。這個過道和朝北的一個過道相連,一直通向醫院後部出口。這裡有一條寬闊的柏油車道向上通往醫院後面的主幹道。由於坡度以及下水道不暢,即使下一場小雨,這裡也經常積水,所以人人都願意從前面進入醫院。 阿德南佇立在那兒,像過電影一般把那個特殊行動在腦海裡過了幾遍。之後,他朝一扇雙開門走去,開門,進去,在身後把門關上。他現在是在醫院的配電室,這裡還存放著一台備用發電機。保安公司就配電室的基本運作原理對他進行過培訓以應對緊急情況。作為補充,他閱讀了這個房間裡每一件設備的使用說明。但他只對一件設備感興趣。這件設備立在發電機對面的牆上。他用鑰匙鏈上的一把鑰匙打開那隻盒子,仔細研究裡邊的控制裝置。裝配這東西不成問題,他最後這樣認為。 他把配電室鎖上,回到醫院繼續巡邏。他要天天如此,直到那一天到來。不一會兒,阿德南下班,他在醫院更衣室換掉制服,騎自行車回大約兩英里以外的公寓。他在小廚房裡的爐灶上用不發酵的麵包、棗、蠶豆、橄欖和一塊清真肉給自己做了一頓晚餐。 阿德南家在沙特阿拉伯靠飼養家畜,種植棗樹為生,這在只有百分之一耕地的國家可不一般,但他們卻吃了不少苦頭。他父親去世後,阿爾利姆全家逃往伊拉克,他們在伊拉克種植小麥,飼養山羊。作為長子的阿德南成為一家之主。他當了屠夫,依照伊斯蘭律法屠宰牲畜,這樣的肉才算潔淨,以此得來的額外收入用以補貼家用。 阿德南坐在公寓裡,手捧茶杯,凝視窗外,思緒飄回到既往。山羊、綿羊、雞以及牛在他的尖刀下斃命。阿德南口念真主之名,用刀割斷這些動物的脖子。阿德南從不用敲擊脊椎的方法屠宰動物,其中有兩個原因:第一,割斷脖子可以減少動物的痛苦,延長其抽搐時間,加速排血,這是伊斯蘭法律所要求的。第二,根據伊斯蘭法律,動物不可目睹其他動物的死亡,而且要讓被屠宰的動物吃好、休息好。這和美國屠宰廠所使用的“電擊加棍棒”式的集體屠殺法相去甚遠。是的,阿德南想,美國人在快速、大規模屠殺方面最在行。 阿德南呷著茶,思緒仍然停留在過去。他參加了長達十年的兩伊戰爭,這期間穆斯林互相殘殺,數以萬計的穆斯林在那種史無前例的最殘酷的肉搏戰中喪生。兩伊戰爭結束後,阿德南的生活恢復了正常。他結了婚,生兒育女,儘自己最大的努力使自己或家人免遭薩達姆·侯賽因這個自大狂及其隨從的迫害。 然而,9.11事件發生了,阿富汗遭到侵略,塔利班迅速倒台。就個人而言,阿德南與這一切毫無關係。美國遭受襲擊,於是奮起還擊。和多數伊拉克人一樣,阿德南並不支持塔利班。伊拉克人的生活照舊。即使在自己的國家遭受國際制裁時,阿德南依然能夠過上普通人的日子。但是,美國對伊開戰。同所有國民一樣,阿德南心驚膽戰地等待炸彈和導彈從天而降。他把家人送到安全地帶,自己則留了下來,因為伊拉克是他的第二故鄉,它即將遭到另一個國家的襲擊。 美國飛機飛來時,阿德南在恐懼中默默目睹巴格達變成一個燃燒不盡的大火球。美國人稱之為附帶損害,但是,對於阿德南而言,那些在自己家裡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是普通男女和孩子。接著美軍坦克和軍隊開了進來。結果如何,阿德南從未懷疑過。美國人強大無比,勢不可當。他們能夠在一千英里以外的地方用他們的武器殺死你。 阿德南一直以來都是用自己的槍、匕首,甚至赤手空拳進行戰鬥的。據說美國的導彈能夠從美國發射,幾分鐘以後就能讓中東從地球上蒸發。阿德南聞此驚恐萬分。他們無法擊敗如此強大的惡魔。 然而,侯賽因政府被推翻後,伊拉克有了希望。 但是,隨之而來的暴力和死亡事件充斥著大街小巷,文明社會消失殆盡,希望很快變成絕望。當美國在伊拉克的出現真正演變成一種“佔領”以後,阿德南真正感受到了自己的責任所在。於是他奮起反抗,其間難免得殺害自己的同胞,他雖於心不忍,但理智最終戰勝了感情。他在兩伊戰爭中殺過伊朗人,在伊拉克殺過阿拉伯人和美國人。 他用匕首宰殺過動物。在阿德南看來,他的一生似乎全部耗費在了殺生取命上。 現在,唯一的倖存者只有自己。他的妻子和孩子們都死了,父母、兄弟姐妹也都不在人世。活在地球上的只有阿德南一人,而他的家人全都住在天堂。 此時,他在美國,在敵人的手心裡。這將是他人生最後一站,他要對敵人發起進攻,完成生命中的最後一搏。阿德南已心力交瘁;在四十年的歲月裡他傾注了八十年的精力。他已身心俱疲,難以承受更多的磨難。 茶已飲盡,但他繼續凝視著窗外,一群孩子在小區的操場上奔跑,其中有黑人孩子、白人孩子,還有棕色皮膚的孩子。在這個年紀,膚色和文化差異無關緊要。但不幸的是,他們長大成人後就會改變,阿德南知道。事情歷來如此。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