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萊克斯斟字酌句,盡量含糊其辭以免激怒自己的上司。報告寫好後,他用電子郵件發給傑里·西克斯。他做完另外一些書面工作,正欲下班,卻奉命執行額外任務。阿萊克斯無心再花費一個晚上的時間看某個國王或總統大快朵頤。
他從一名特工身邊經過,此人要去提審一個嫌疑犯,此時正在把手槍放入牆上的儲藏櫃裡。
“嘿,阿萊克斯,又抓到自動取款機竊賊了?”該特工問道。阿萊克斯抓捕竊賊的消息在華盛頓外勤處內部不脛而走,其傳播速度之快只能用水冷卻傳送網來比喻。
“沒有。再也找不到比他們更蠢的傢伙了。”
“聽說你和辛普森是一對好搭檔。”那人說著,露齒而笑。
“我們合作得不錯。”
“聽說過詹妮弗·葛洛佩茲嗎?”
“誰沒聽說過?”阿萊克斯答道。
“嗯,那辛普森就是詹妮弗·葛洛佩茲。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搭檔是名人嗎?”
“詹妮弗·葛洛佩茲?這是什麼意思?”
“得了吧,阿萊克斯,她頭上罩著光環呢。天堂之光照耀著那個南方小妞。他們說那道光很耀眼,至少讓五百碼以內的人睜不開眼。奇怪,你倒還能看得見。”
那名特工大笑著離去。
說來也巧,阿萊克斯出大樓時正好和他的搭檔碰個正著。
“回家嗎?”他問。
“不,我打算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個朋友。在這兒好像挖不出什麼朋友來。”
她正欲走開,阿萊克斯把一隻手放在她肩上。 “聽著,我先前說的只是一種建設性的批評,沒其他意思。要是在我剛入行,屁事不懂的時候有人給我一些那樣的小提示,我會好好酬謝他一番的。”
有那麼一瞬間,辛普森似乎想給他一拳,但她以極大的自製力穩住了自己。
“我很欣賞你的興趣,但女人卻不一樣。特情局仍然是男人世界。”
“這一點我不否認,杰姬。但是,事實情況是你任由自己享受特殊待遇,這樣做於事業不利。”
辛普森的臉紅了。
“人們要小心待我,我有什麼辦法?”
阿萊克斯搖搖頭。
“回答錯誤。你不是沒有辦法。其實,你最好不要任其發展下去。”他停頓一下後問道,“到底誰是你的保護神?”辛普森似乎不願回答。
“瞧,你就說出來吧。我又不是查不出來。”
她厲聲打斷他:“好吧!我父親是參議員羅傑·辛普森。”
阿萊克斯點頭,對她的回答表示滿意。
“情報監督委員會主席。真是個大保護神。”
辛普森猝不及防給了阿萊克斯一記耳光,差一點踩上他那雙十三碼的懶漢鞋。
“我父親絕不會運用自己的影響力來幫我。我可以告訴你,作為他唯一的孩子,我活得併不輕鬆。每一件事都是我自己爭取來的。我身上的青紫淤痕以及粗糙的皮膚都可以作證。”
阿萊克斯退後一步,伸出一隻手以防她再次發起進攻。
“這座城市並非建立在事實之上,而是建立在人們的感覺之上。這種感覺就是你從這份蹩腳工作中獲得了不應有的東西。這還不夠嗎?”
“哎呀,真的嗎?”他指著她的外套。
“你胸前的口袋裡經常裝著一塊鮮豔奪目的紅手帕。”
“那又怎樣?”
“這是特工之大忌。除執行國外政要的保安任務以外,特工這個職業以保持低調為榮,你這樣不僅惹人注目,而且將自己置於伺機刺殺者的目標之下。如此一來,你不僅把自己標榜成一個持異見者,而且是一個愚蠢的持異見者。”
辛普森咬緊牙關,低頭看著胸前這塊猶如紅字般的猩紅標記。
阿萊克斯繼續說:“還有你的槍。那是一把定制的手槍。另一個表明你認為自己與眾不同的標記——翻譯過來就是,你自以為高人一等。這裡的特工,不論男女都不吃這一套。”
“這把槍是我當上警官時父親送給我的。”
阿萊克斯注意到辛普森越憤怒,她的亞拉巴馬口音就越重。
“那就把它放進你家牆上的裝飾框裡,佩帶特情局規定的手槍!”
“得了吧,難道如此一來我的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了?”此話從這個女人口裡脫口而出,那副態度讓阿萊克斯恨不得給她一拳。
“不,之後你的問題就和其他人的一樣了。你何不把那把槍歸在'生活是潑婦'檔裡?”而你就是個潑婦。
阿萊克斯抽身而去。他再也不想見到這個新手。 LEAP酒吧在真切地呼喚他。
阿萊克斯進來時,凱特·亞當斯正好忙完司法部一整天的工作,剛到酒吧上崗。此時,時間相對還早,所以酒吧里幾乎空無一人。阿萊克斯直奔吧台,儼然一副重任在肩的模樣。凱特早已看見了他,且已準備好一杯加有三枚飽滿橄欖的馬丁尼,待他屁股一挨板凳便遞了過去。
“是我想像力太豐富,還是你有什麼心事?”她那調侃的口吻即刻讓他放鬆下來。
瀰漫在紅木酒吧里的可可和金銀花的混合香味撲鼻而來。阿萊克斯納悶,是她來上班前洗過頭髮,還是她的香水味,抑或兩者皆有?不管怎樣,這香味對他是一種傷害。
“只是工作需要而已。會過去的。”他呷了一口酒,將一枚橄欖拋入口中,又從旁邊一隻碗裡抓起一把花生米塞進口裡吞了下去。
“你怎麼樣啊?你的超級特工朋友湯姆沒來找你嗎?”
聞聽此言,凱特揚起眉毛。
“你說的是海明威嗎?我並沒稱他為朋友。”他看著她,一臉狐疑,於是她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玻璃杯,身體前傾倚在吧台上。
“你話裡有話吧,福特特工?”
他聳聳肩。 “的確不關我的事。”
“女孩會打情罵俏,但這說明不了什麼。”
阿萊克斯又呷了一口馬丁尼。
“我這才知道。”
“你得承認他聰明過人、見多識廣、盡顯知性。此人真是個全才。”
阿萊克斯欲出言不遜,卻突然意識到她在揶揄他,此刻正因此而樂不可支呢。
“是啊,他是個全才。說真的,我之前一直打算親自把這傢伙約出來呢。”
她再次俯身越過吧台,抓住阿萊克斯的領帶用力一拉,將他拉近自己,碰灑了一些酒。
她說:“好吧,既然你轉不過彎來,我來。你想出去嗎?”
阿萊克斯欲言又止。
“你在約我?”
“不,我在約你背後那個傢伙。是的,我想和你約會。”
阿萊克斯情不自禁四下張望,擔心自己中圈套,置身於一群隱藏在攝影棚裡隨時準備捧腹大笑的觀眾之中。
“你不是開玩笑吧?”
她緊了緊手中的領帶。
“我調情的時候純屬調情。可是,要是我發出邀請,那可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是的。我想跟你約會。”
“瞧,說出來並不難,對吧?現在,既然我們最終達成了一致,為何不商定一個約會日期呢?你好像在社交方面的領悟力差一些,那就讓我先來吧。我想你不僅喜好杯中之物而且喜歡美食。共進晚餐如何?”
“你騙我。我以為為了安全起見,你會建議吃午餐的。”
“這些日子安全不在我考慮範圍之內。”她說。
隨後,凱特一點一點鬆開阿萊克斯的領帶,手指慢慢下滑直至領帶從手中徹底脫落。
阿萊克斯的身體慢慢恢復原位,杯中的一半馬丁尼浸在了外衣袖子上,但他似乎並不在乎。
“晚餐我沒意見。”他盡量說得中聽一點。
“好吧,咱們定個時間。我特別喜歡一蹴而就。你明晚有空嗎?”
即使派他去保衛臨終前的總統,他也要設法赴約。
“不錯。”
“那就六點半左右。我來預訂餐位,除非你想自己安排。”
“不,還是你來吧。”
“你想在餐館和我碰面還是來我家接我?”
“去你家接你。”
“天哪,你太可愛了,福特特工。你不知道,對我來說,和律師打了一天交道後能碰到這樣的開心事多令人振奮。律師都很刻板。”
“是呀,聽說過。”
“你為什麼不六點左右來?”
她把電話號碼和地址寫在便條上推給他。他把自己的名片遞給她,背面是用鉛筆寫的家庭住址和電話號碼。
“你喜歡住在郊外的馬納薩斯?”她問道,打量著他的名片。
“我的錢包很喜歡這地方。”他瞥了一眼她的住址,露出一副滑稽的表情。
“R街?喬治敦!”
“別期望太高,先生。我可不是一個假扮成司法部慈善家的女繼承人。我住在那座豪宅後面的客房裡。房東是個寡婦,希望有個伴。她是個好人,精力充沛。”
“你不用解釋。”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你不需要這樣一個人。”
她給他重新斟了一杯酒。
“店家請客,你好像把酒灑了。”
她遞給他一塊抹布。
“既然你很合作,那麼那位'全才'在哪里工作?你們倆參與的是什麼項目?”
凱特把一根手指壓在嘴唇上。
“這是律師的機密,你應該明白。但是,在不洩露國家機密的前提下,我可以告訴你,應他所在機構的要求,我在和他們合作準備重新啟用一座舊建築。但是,我認為我們不會達成一致。告訴我,你的工作出了什麼問題讓你氣不打一處來?”
“你真沒聽說過多少悲情故事?”
“我們就要正式約會了。所以,既然開始了,就索性幹到底。”
阿萊克斯笑了。
“好吧。和我共同調查一樁案子的是個新手。她父親是個大人物,在樓上給她開後門。我試圖對她解釋那樣是無法在特情局交到朋友的。”
“她聽不進去?”
“如果她不立即停止,就吃不了兜著走。”
“那麼你和她共同調查的是樁什麼案子?”
“現在輪到我說保密了。”突然,阿萊克斯眼睛一亮,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吧台後面牆上的等離子電視屏幕。屏幕畫面前景是羅斯福島,長了一口大板牙的新聞主播正在播報一起神秘的自殺事件。阿萊克斯發現報導對特情局介入案件調查隻字未提。然而,在帕特里克·約翰遜家裡發現海洛因一事卻得以重點報導。
“是你的案子嗎?”凱特問。
他的目光重新又回到凱特身上:“你說什麼?”
“我只是希望這則新聞報導是你如此忽略我的唯一理由。”
“嘿,抱歉,”他怯懦地說。
“是的,是這個案子。但是,沒有詳細報導。”
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他倆同時轉向電視機。講話的男人正在發表國家情報中心對該起悲劇事件的正式反饋。
此人不是卡特·格雷,他也許並不希望由於自己頻繁出面而使此案件在全國傳得沸沸揚揚。
但是,當湯姆·海明威把國家情報中心的偏頗解釋抖摟給全國觀眾時,他表現得風度翩翩、精明能幹、十全十美。
阿萊克斯的目光再次回到凱特臉上,而此時此刻凱特生平第一次感到啞口無言。他得意地一笑。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