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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解剖學課

雷霆谷 伊恩·弗莱明 4700 2018-03-22
令邦德欣慰的是,那天晚上他們在京都最有名的酒店“宮古”住了下來。有柔軟舒適的床,有空調,還有西式的可以隨意坐在上面的盥洗室,這一切都遠離塵世。 田中老虎說很遺憾,他必須和專區的警察局長共進晚餐。邦德自己點了一杯傑克丹尼和一份班尼狄克蛋撻叫人送到他的房間,然後打開電視機看日本非常有名的電視劇《七個偵探》,裡面一個壞人都找不到,接著他一覺睡了十二個小時。 第二天早上,邦德從宿醉中醒來,聽到田中老虎計劃在去大阪之前去一趟日本最古老的妓院。去大阪得花一天的時間,要穿過內海到達九州島南部。 “早點兒去妓院”成為邦德唯一的評論。 田中老虎大笑著說:“很遺憾,雖然你的直覺總是很準,但是現在在日本賣淫是非法的。邦德先生,我們還是去參觀國家紀念館吧。”

“哦,好!” 妓院裡到處是鞠躬和唏噓聲,妓院坐落在故都破落、寬敞的紅燈區。熱心的館長給邦德他們看了很多描寫性的小冊子,他們在拋光的地板上踱步,從一個房間到另一個房間。他們神情莊重地看著那些留在斑駁木柱上的刀劍痕跡,據田中老虎說,這是那些被情慾和不耐煩激怒的武士所為。邦德問這兒實際上曾經有多少間屋子,在邦德看來,這所妓院似乎被一個巨大的廚房和那許許多多的餐廳佔據了大部分的地方。 “四間屋子。”紀念館的館長回答說。 “這樣是沒辦法經營妓院的。”邦德評論道,“需要有快速的生產量,就像賭博娛樂場。” “邦德君,”田中老虎抱怨道,“請動動腦比較一下你們的生活方式和我們的生活方式吧。以前,這是一個休息和恢復精力的地方,有飯吃,有音樂,還有故事聽。人們還會寫短歌,在牆上題字,深刻的人就會寫'明天一切都是全新的',然後他扔掉筆,拔劍大吼,'四號房間什麼時候會空出來啊?'國家紀念館真是名副其實啊!就好像是在那些新成立的非洲國家,他們會用食人族用過的雙柄燉鍋為飢餓的孩子燉山藥。人們都設法忘記自己野蠻的過去,比如,我們有摩根或萊莉的血統一樣。了不起的謀殺者和非同尋常的妓女構成了我們歷史的一部分。你不應該設法假想你們最古老的妓院是阿文河上的斯特拉福。”田中老虎爆笑,“邦德君,你對我們日本人的生活方式的評論越來越離譜了。走,該讓瀨戶內海有益健康的微風來淨化一下你的大腦啦。”

“紫丸號”是一艘非常現代化的大型遊船,排水量高達3000噸,設施極盡奢華。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它揮手告別,好像這艘船並不是一個當天就可往返的環湖旅行,而是要穿越大西洋的遠洋航行。潮水般的人群向船外扔彩色的紙帶,他們身上披著綬帶,以表明他們代表誰——商業派出機構、學校、俱樂部。日本人大多喜好旅行,其中一部分人常年遊走,走親訪友,旅遊參觀。輪船在無窮無盡的島嶼間的海峽裡穿行。老虎告訴邦德這些島嶼之間有非常厲害的渦流,就像馬桶沖水一樣,特別適合自殺。說這話時,老虎和邦德坐在頭等艙的餐廳裡享用“哈姆雷特”和米酒,老虎一副說教的樣子。他決定糾正一下邦德對日本文化的老土和無知。 “邦德君,我不知是否能夠讓你欣賞和體會到日本短歌和俳句的精妙之處,它們是日本詩歌的經典形式。比如,聽說過松尾芭蕉嗎?”

“沒有,”邦德禮貌地說,“他是誰?” “如果,”老虎嚴肅地說,“如果我沒有聽說過莎士比亞、霍默、但丁、塞萬提斯、歌德,你一定認為我非常無知。然而十七世紀,日本俳句詩人松尾芭蕉與他們是並駕齊驅的。” “他都有什麼作品呀?”邦德問道。 “他是個巡遊詩人,最擅長俳句,俳句是一種十七音節詩。”老虎露出一種沉思的表情,吟道: “從苦澀的蘿蔔汁裡,我感覺到了瑟瑟的秋風。” 然後他問邦德:“這難道沒有向你表示什麼嗎?”而後又呻吟一句: “在那蘭花的香氣裡,蝴蝶扇動著翅膀。” 他說:“你難道沒有領會到圖畫中的美嗎?與莎士比亞的作品相比,這是相當難懂的。”老虎繼續賣弄道: “漁夫的小屋,擺著曬乾的小蝦蟋蟀啾啾作響。”

老虎滿懷希望地看著邦德。 “難以領會。”邦德抱歉地說。 “你難道不能理解這種詩體禪的意境?那種關於人性和自然的靈光一閃?邦德君,請你賞臉寫一首俳句吧,我相信你肯定會寫出來的,畢竟你是受過教育的。” 邦德笑著說:“我接受的教育大部分是拉丁文和希臘文,知道的都是關於愷撒、米凱爾一世的事蹟。離開學校後,在羅馬或雅典點杯咖啡還是沒問題的,但是像三角法之類的東西我早就忘得一干二淨了。給我紙和筆吧,我倒願意試試,不過寫得不好,你可別見怪啊。” 田中老虎把紙筆遞了過去,邦德雙手托腮沉思著。寫了刪,刪了寫之後,邦德終於說:“老虎,看看我寫得怎麼樣?是不是與松尾芭蕉的詩一樣有深意,甚至比他的更精練呢。”

邦德接著朗讀起自己的傑作來: “你只能活兩次,一次是出生的時候,一次是面臨死神的時候。” 田中老虎溫柔地鼓著掌,發自內心地高興,說:“邦德君,你的詩雖然不如松尾芭蕉的,但是確實很不錯呀,這可是最誠摯的讚賞啊!”接著田中老虎拿起紙和筆,唰唰地記下邦德的詩,他搖著頭說,“不對,這不是日語詩,你的音節不對,但這是非常可敬的嘗試。”田中老虎熱切地看著邦德說,“你是不是想到自己的使命有感而發呢?” “也許吧。”邦德漫不經心地說。 “你的使命是不是沉重地壓在你的心頭?” “現實的困難使然呀。我已放棄了涉及的道德原則,情況還不是照舊,我不得不接受'只要目的正當,可以不擇手段'這樣的原則。”

“那麼你就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嗎?” “這沒有什麼特別的,我幹過比這更惡劣的工作。” “我必須恭喜你,你冷靜堅韌,不像大多數西方人那樣看重自己的生命。”田中老虎友善地看著邦德,“這也許另有隱情吧?” 邦德漫不經心地說:“老虎,這我倒沒想過,你也別問了。你們日本人沒有一個不想對人進行洗腦的。好了,你還是回答我昨天的問題吧,為什麼猛抽那些人的腹股溝卻沒有使他們致殘,這也許比那些無聊的詩句對我更有實際價值。” 田中老虎明白邦德的目的,笑著說:“很不幸啊,你太老了,不能從中獲益了,你要是在十四歲時遇見我就好了,生活就是這樣啊!你知道相撲摔跤手嗎?是他們幾百年前發明了這種技能。這種技能對他們而言生死攸關,可以幫助他們避免身體的那些部分致殘。你知道男人的睾丸在青春期之前都是在體內的,到了青春期就會由特定肌肉組織釋放到兩腿之間嗎?”

“是的。” “相撲摔跤手都是在其青春期被選定從事這個職業的,或許因為他的體重和力氣,或許因為他是來自相撲世家。通過經常的按摩和練習,他能把睾丸沿腹股溝縮回體內,睾丸原本就是從腹股溝那裡垂下來的。” “上帝啊,你們這些日本人!”邦德敬佩地說,“你對這些還真是了解頗深。你的意思是他把睾丸提到骨盆的骨頭里,或者其他地方?” “你的解剖學知識和詩歌鑑賞能力一樣稀里糊塗,但多多少少也算是對的。因此,格鬥前,他們將控制自己的身體,徹底地把易受攻擊的器官縮到一個隱蔽的地方,然後洗澡時又放鬆身體把它正常地吊在外面。我親眼見過他們那樣做。太遲了!你不能親眼看見這種藝術,真是遺憾哪!我明白間諜在打鬥或被俘時最擔心的就是那玩意兒,你也知道逼供的時候那玩意兒最容易受到折磨。”

“我哪能不知道!”邦德發自內心地說,“我們的一些伙計,當他們進入板球房時都要戴防護罩。我不喜歡戴,因為不舒服。” “什麼防護罩?” “是我們的板球運動員打球時戴的,就是用來保護那兒的。一種很輕的鋁製護罩。” “真遺憾,我們沒有那東西,在日本我們不打板球,只打壘球。” “你們太幸運了,沒有受英國的影響,”邦德說,“板球是一項更難、更需要技巧的遊戲。” “美國人說的可不是這樣的。” “當然,他們想賣給你們壘球裝備嘛!” 日落時分,田中老虎和邦德到達了九州別府。田中老虎說這時候去觀賞有名的“別府十獄”是最理想的,因為明天一早就得啟程前往福岡,也就抽不出其他時間遊山玩水了。邦德聽到福岡這個地名,心裡一喜,目的地就在眼前了,遊樂的事情將告一段落。

“別府十獄”是火山地帶一種特有的景緻。這裡的空氣到處瀰漫著硫黃的氣味,已爆的岩洞散佈在地上。而且一獄比一獄恐怖,沸騰的岩漿五光十色,顏色各不相同,有橙黃色、大紅色、天藍色。在夕陽的斜射下,顯得分外絢麗多彩。畫著骷髏頭的牌子到處都是,警示遊客小心危險。十獄的路旁,還用英文註明岩漿每二十分鐘就會噴發一次。田中老虎、邦德和一群遊客看到濺滿泥漿的岩石地中有一個小穴,在它的附近豎立著好幾支炭精燈,燈光照向洞口,五六分鐘後,一陣隆隆的聲音從地下傳出來,沸騰的岩漿好像一根柱子射向天空。當邦德離開的時候,他發現有一塊用鐵絲圍起來的地方,在中間有一個大紅色的開關,但是用鐵鎖鎖著。在鐵絲網上還掛著一個牌子,牌子上畫著令人恐懼的骷髏。邦德請田中老虎講解一下。

“這個岩洞泉的噴射頻率,是由這個開關控制的,如果轉到底的話,就會引起整個火山爆發。它的威力大概相當於一千五百噸黃色炸藥,這些胡說八道是為了欺騙旅客的。咱們回去吧,這是咱倆在一起的最後一個晚上了。今天的晚餐,我請你吃最名貴的魚,這種魚叫'河豚',是我專門打電話為你預訂的。” “河豚,吃了會不會害死人啊?你怎麼就愛吃這些烏七八糟的怪物呢?”邦德聽到奇怪的食物就如同驚弓之鳥。 田中老虎大笑起來,說:“的確有劇毒,毒性在肝臟和性器上,是自殺和謀殺的上品。說真的,這種魚在日本非常名貴,在水中它像貓頭鷹一般,一離開水面,它就把自己吹得像一個皮球。這類魚的肉極其鮮美,吃多了,可以滋補身體,養精蓄銳。” “拿這種上品待客,我真有點兒不敢領教。假如你無意謀殺我,我確實不想自殺。” “邦德君,你放心好了,這種魚雖然有劇毒,但料理這種魚的廚師都是精於此道的,而且他們都有衛生局頒發的技術證明。” 田中老虎在旅館裡早就訂好了房間,將行李安排妥善後,他倆就去浴室先洗了個熱水硫黃浴,泡得渾身舒適極了,再跳到清水池子裡泡了一會兒,把身上的硫黃味道沖了衝。洗完澡,他倆就向飯店走去。 這個飯店好像是專門賣河豚的,在大門口掛著一個大河豚的招牌。進門一看,裡面的擺設還不錯。田中老虎訂的座位,虛位以待。侍者看到田中老虎和邦德進來,趕緊引領他們入座。餐廳裡座無虛席,每張桌子上的人們都目不斜視,吃得是津津有味。 “老虎,叫五壺清酒,否則我真沒有勇氣下嚥。” “五壺清酒,那還不簡單,今天你放開了喝!”田中老虎好像對河豚非常感興趣,說起話來很是輕鬆愉快。 這時侍者將五壺清酒送了上來,邦德毫不客氣地拿起一壺,倒在玻璃杯裡,一杯一杯地喝個痛快。 “老虎,叫他們上那個鬼魚吧。我被毒死了之後,那個博士一定會對你感激不盡的。” 侍者鄭重其事地端上一個精美的大瓷盆,裡邊放著一片片透明的河豚片,擺得好像一朵大蓮花。邦德拿起筷子來,他現在對自己使用筷子感到很自負,熟練到可以隨心所欲地夾取食物,如同日本人一樣隨意了。 邦德覺得河豚吃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但是田中老虎卻吃得津津有味,贊不絕口。邦德看田中老虎的嘴左咬右咬,吃得好像無比享受的樣子,也就湊趣地稱讚了幾句。繼之端上來的是一塊一塊的魚頭、魚尾、魚骨頭,邦德的每一口魚肉都是用酒衝下肚的。 “老虎,我這回受訓的結果已達到畢業的水平了吧!最後的成績你準備給我打多少分呢?” 邦德的酒已經喝光了,他拿起一支香煙點著,面對著田中老虎問道。 “邦德君,你的成績還可以,只是有一個缺點,就是處處表現你們西洋人的幽默、喜好。我了解西方人,我的度量很大,無論是言論還是舉止我都不怪你。若是換了別人,我早就拂袖而去了。可是你我的相交,很有趣,我也很樂意和你成為朋友。” 吃完飯後,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有個身體結實的人從邦德身旁經過,走向大門。這個人頭戴一頂皮帽,還戴著口罩。這不是火車上那個扒手嗎? 邦德心想,好哇!又在這裡碰到他了,假如在去福岡的路上再遇到他,那就非得和他算賬不可!邦德心裡直納悶兒,田中老虎狡猾得就好像一隻狐狸,怎麼就缺少一隻觀四方的利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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