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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邦德重生

雷霆谷 伊恩·弗莱明 4596 2018-03-22
M坐在辦公室裡,面對著聖詹姆斯大街的弧形窗子,一副逍遙自得的樣子。他已經安排妥當如何來打發他一個月的假期。前兩個星期預備去勒斯特釣魚,後兩個星期計劃去旅行。除了招待貴賓外,他很不願意去俱樂部,因為那裡他認識的人太多了,說起話來句句不離本行,還有許多從前在海軍裡跟他一起工作的部下會問他退役後在幹什麼事情。 “同幾位朋友組織了一個環球貿易公司,做點兒小生意。”這些謊話,不知道說了幾百遍,自己說起來都已經感到乏味至極了。聽的人也未必都會相信,但誰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M正在遐思之際,詹姆斯·蒙利爵士來訪,他用雪茄來招待貴賓。爵士從桌上拿起一支雪茄用鉗子掐掉頭,精準地在雪茄的煙屁股上打了一個小孔。 M點著雪茄,搖了搖頭上的火焰,輕輕地吸著直到把煙頭燒旺,然後喝了一口咖啡,坐迴座位。爵士用善意的眼神打量著他的主人緊鎖的眉頭,觀察出M有心事。

“好吧,親愛的朋友,現在告訴我吧,究竟是什麼問題?” M心不在焉,好像連抽煙斗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噴出一口煙,迷惘地回答:“什麼問題?” 詹姆斯·蒙利爵士是英國最有名的精神病學家。前些年,他曾因那篇著名的《自卑情緒之心理與生理上相互影響的關係》的研究獲得過最高榮譽——諾貝爾醫學獎。他也是英國情報局的神經精神病顧問。儘管情報局很少麻煩他,只有在極度緊急,出現難以解決的問題時才會找他。每次找他,他都會很高興地前來,細心地研究,非常出色地解決那些棘手的問題。 M又迷惘地仰著頭去觀看聖詹姆斯大街的繁華景象,車輛川流不息,人群熙來攘往。詹姆斯·蒙利爵士望著M的側影說:“老兄,你的行為也像每個人的特徵一樣,其中之一就是你偶爾會請我吃中午飯,將我塞得像斯特拉斯堡烤鵝,然後再告訴我一些驚人的秘密,結果是十次有九次要請我幫忙。上一次,你找我來,讓我從外國一名外交官那裡拷問出某些信息,在事先不通知他的情況下,給他實施深度催眠。兩週後,我在報紙上看到這名外交官為了驗證地心引力,從十層樓高的窗口跳下去,當場死亡。驗屍官驗屍後鑑定為'墜樓身亡'。今天請我來吃飯又有什麼節目安排呢?”詹姆斯·蒙利先生變得溫和了。他帶著同情心說道:“快點兒,M,說出來吧。”

M冷冷地看著他:“是關於007的,近來他越來越讓我傷腦筋了!” “對於007,我曾經寫了兩份關於他的情況報告,你都看過了嗎?還有其他情況嗎?” “沒有,還是老樣子。經常遲到早退,對工作敷衍了事。整天拼命地喝酒、賭博,經辦的事情,錯誤百出。一直以來,他是我們最精幹、出色的情報人員,是我的得力助手,而現在已經快要報廢了。想想他從前的成績,真是難以相信他會變成現在這樣。” 爵士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說:“你說的這些真是難以置信,我看你根本沒有看過我的報告,至少沒有仔細看過。我在報告中說得很詳細,他是因為受刺激過度。” 說到這裡,他用力吸了一口雪茄:“他是條硬漢,既剛強又勇敢,做事認真負責。他又是個光棍,大家都知道他是一個獵豔的能手,但在女人懷裡,他是一個遊戲人間的浪子。一旦他真的墜入情網,又從情網中跌下去,可以想像得到他受到的刺激是多麼巨大。一個不曾動真情的人,突然有一天竟動了真情,並且還真的和那個女子結了婚。可是就在舉行婚禮後的幾個鐘頭,新娘竟被一個無惡不作的歹徒槍殺了,他在心理上和精神上所遭受的挫折是無法彌補的。他叫什麼來著?”

“布洛菲。”M回答道,“厄內斯特斯蒂·沃布洛菲。” “歹徒的目標是007,但是他大難不死,只是額頭上受了一點兒輕傷,可不幸的是他的新娘代替他送了命。從此以後,007所做的一切都開始走樣了,我們的醫生認為他的腦子受了傷,但他來看我時,我並沒看出什麼毛病。但是,他向我坦白說他對工作失去了興趣和熱忱,沒有情緒和精神工作,連活著的意志都沒有了。他這種說法,以前我從別的病人那裡聽得太多了,這就是所謂的心理崩潰,這種病症能漸漸地加劇,也能突然惡化。 “他在生活上遭受了晴天霹靂般的打擊:在一個以往一帆風順的天之驕子的心裡——至少在此之前,他沒有經受過——失去自己的摯愛,而且是因為自己的危險處境傷害到了他所愛的人的生命,並痛苦地認為'我雖不殺伯仁,但伯仁因我而死'。你我都沒有這種經歷,如果我們受到同樣的打擊,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而我們又將作何反應?所以,我可以告訴你這種精神上的負擔是非常沉重的。現在的007就是生活在這種負擔中,在我的報告裡我已經加以說明。同時我建議他以後執行的任務,應該是一些危險性強和比較緊急的工作,這樣或許可以幫助他從目前的這種狀態中解脫出來,去除他心理上的痛苦陰影。唯有如此,方能使他體會到人生是需要奮鬥的,生活的變化和禍福的來去非人力所能阻止,只要一息尚存就應該全力以赴,克服困難。做人本身是一件艱鉅的事情,任何困難都只不過是一種考驗,它可以使人更堅強地活下去!難道你不能讓他在最近幾個月再嘗試一些棘手的任務嗎?”

“我已經給他兩個任務了,”M面無表情地說,“他把兩個都搞砸了。一個任務中,他差一點兒就送了命;另外一個因為他的錯誤,給其他人帶來了危險。這些事令我很憂慮,他過去從來不會出差錯,現在突然變得容易出事故,成了一匹害群之馬。” “這是精神病患者的一個普遍現象,那麼你打算怎樣處理這件事呢?” “開除他。”M殘酷地說,“不然就讓他在一次任務中被亂槍射死,或者公佈他患了不治之症,讓他退休。不管你們這些心理學家、精神病學家怎麼講,我們都不能任用一個頭腦退化而又處處出現紕漏的人!當然我也要顧及他以往的功績,給他一個好的安排,使他能夠光榮退休,並得到一筆可觀的退休金,然後可以安排他到大銀行的安全室工作,這樣不是也挺好的嗎?”

“你有沒有打算把他調到另外一個單位去試一試。”詹姆斯·蒙利爵士仍不放棄他的想法。 “蒙利,局裡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外勤人員。我更不願意把007再調到另一個單位危害別人!”M迎著這位心理學家具有穿透力的眼神說。 “那你將失去一個最有能力的助手。” “能力高的助手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了。” 詹姆斯·蒙利爵士的身子向後靠了靠,沉默地吸著雪茄。他為邦德看過數十次病,對他的病情非常了解,對他的印像也非常深刻。他深知007在心理上仍舊潛伏著無窮的精力,但在精神方面卻因刺激過度而失去理智,如能在工作方面,再讓他集中精力去處理一些非常艱鉅的任務,就能夠震醒他的神經,使他恢復到以往正常的精神狀態。這樣一來不但他的病症治好了,而且還可以將他的潛力在最大限度內發揮出來,去擔當普通人難以勝任的工作。

想到這裡,詹姆斯·蒙利爵士說:“只要給他一個生死攸關的境況,他自然會奮發求生,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就是這個道理。當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時,原先一大批精神病患者霍然而愈。微小的恐懼可以驅走最大的焦慮,恐懼越大,焦慮就越小。局長再給他一次機會吧,我有信心,他會好的!一切由我來負責。” “什麼樣的機會?你說吧!” “局長,我對你的事情知道得很少,但目前有沒有某種困擾你的事情,讓你在人選上左右為難,這件事難以達成?可以將一個難如登天的任務交給他去辦!比如:暗殺,偷竊俄國人的密碼等。這種任務看起來根本無法完成,但是必然非常重要。當交給他時,必須讓他明確了解任務的重要性,迫使他使出渾身解數才能夠有進展。這種差事兒才能使他將自己的困難和苦惱拋到九霄雲外。他的愛國心極強,必須告訴他任務有關國家的存亡,如若失敗,可能掀起另一次世界大戰,國家的命運就掌握在他一個人的手中。要使一個人振作起來,莫過於把榮譽和生死兩個因素加在一起。你是否可以找出一項這樣十萬火急的任務呢?這是我替你給他開出的藥方,如果你能配齊給他服用,我敢保證一服見效。總之,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紅色的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它已經沉寂好多個星期了。瑪麗坐在打印機旁的椅子上喊了起來,就像從彈藥桶發射出來的一樣。她衝進隔壁一個房間,等了片刻,做了一下深呼吸,然後拿起話筒,如同見到了響尾蛇。 “是的,先生。” “不是的,先生。我是他的秘書。”她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錶,知道情況有些糟糕。 “通常不會這樣的,先生。我覺得他短時間內回不來,要讓他給您回電話嗎,先生?” “好的,先生。” 把話筒放回電話機上時,她注意到自己的手在發抖。該死的人,下地獄去吧!她大聲地喊道:“噢,詹姆斯,請快點兒!”她憂傷地走回來,在空空的打印機旁坐了下來。她凝視著灰色的按鈕,用強烈的心靈感應念道,“詹姆斯,詹姆斯,M想見你,M想見你。”她的心臟劇烈地跳著,定位儀,可能這次他沒有忘記。她急忙回到他的房間,拉開右邊的抽屜。不,它在那兒,一個可以發送信號的塑料接收器。這個小配件是所有部門首腦離開這棟大廈時必須隨身攜帶的,但是幾週以來他一直都忘記佩戴。更糟的是,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她把它拿出來,使勁兒地扔到自己的記錄本上。

“去死吧你,去死吧你,去死吧你!” 她大聲地喊著,極為緩慢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邦德感覺自己就像在地獄,數月來,不願和任何人交談。一個人步行在哈雷和魏格姆大街,尋找各種可以讓他感覺好些的醫生。他向一些專家、庸醫甚至催眠師尋求過幫助。他總是告訴醫生:“我感覺像是在地獄一樣,我難以入睡,幾乎不想吃任何東西。我酗酒,我的工作也是一團糟,請讓我舒服點兒。”每個大夫都會給他量血壓、取尿樣,聽他的心肺是否正常,問他一些問題,他都如實作答。診斷的結果為:根本就沒有任何問題。然後他還要為診斷付上一筆不小的費用,開了一些藥——安定藥、安眠藥和興奮劑。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錶。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他必須在2點30分回到辦公室。地獄般的生活啊!天氣好熱啊!他用手擦了一下前額,然後插進了褲子口袋。他過去從來沒有像這樣出過這麼多汗。

邦德徑直走進一棟灰色的大廈。已經是3點30分了。 電梯小姐對邦德說:“您的秘書正在滿世界找您,先生。” “謝謝你,中士。” 他在走出第五層樓的時候得到了同樣的信息。向安檢處的保安人員出示通行證後,他不緊不慢地穿過安靜的走廊,到了盡頭一排標著號碼的房間。他推開標著“007”的房門,走了進去,隨手關上了門。瑪麗抬頭看到他,鎮靜地說:“M要見你,他半個小時前打過電話。” “誰是M?” 瑪麗跳了起來,眼睛不停地眨著。 “天哪,詹姆斯,快點兒振作起來,你的領帶都歪了。”說完她來到他的面前,他順從地讓她幫忙把領帶扶正。 “你的頭髮很亂,給你梳子。”邦德拿起梳子,心不在焉地梳著。他說:“你真是個好女孩,瑪麗。”他用手撥弄著下巴說。

“求你了,詹姆斯,”她的眼睛是那樣的明亮,“去見他吧。他已經好幾週沒有和你談話了,可能會有很重要的事情,一些激動人心的事情。”她拼命地試圖想讓邦德接受她的建議。 “這總算是開始了激動人心的生活。無論如何,誰會害怕大壞蛋M!親愛的邦德先生,你願意到我的雞場幫忙嗎?”她轉過身,用手托住臉。他不經意地用手拍著瑪麗的肩膀,然後走進自己的房間,轉身拿起紅色的電話:“我是007,先生。” “很抱歉,先生,我不得不去看牙醫。” “我知道,我在辦公室等你。” “好的,先生。” 他慢慢地放下聽筒,環視著辦公室的四周,彷彿在和這兒說再見,然後走出去,沿著走廊,上了電梯,手裡拿著辭呈,彷彿是一個等待宣判的人,來到M辦公室的門口。 M的秘書馬尼派麗小姐毫不掩飾地用不友善的眼神打量著他,然後對他說:“你可以進去了。” 邦德正了正自己的肩膀,看著這扇門,在那兒他經常聽到自己的命運被宣判。他彷彿將遭受一次電擊,嘗試性地抓住門的把手,走進去,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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