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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

繩梯 斯图亚特·内维尔 3717 2018-03-22
塞萊斯坦·萊內又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冰涼的液體再一次刺激著他的喉嚨。現在才剛剛7點,帕迪·默塔就已經喝醉了。很快,他就要開始唱歌了。他把那些歌稱作是反抗之歌,比如《勇敢的芬尼亞勇士》、《格林的衣服》和《約翰遜的汽車》。他會扯著嗓子大吼,聲音沙啞刺耳,常常跑調,會一直唱到醉得不省人事為止。 不過,今晚萊內至少不會獨自忍受這一切了。埃盧安·格魯瓦,一個愛國的布列塔尼小伙子,現在正和他一起坐在桌邊。默塔的父親同意將他農場裡一座有兩個房間的小農舍借給萊內使用,所以接待默塔就成了他的義務。 萊內曾帶領Bezen Perrot的其他成員在二戰中抵抗盟軍,二戰結束後他們便一起逃到了愛爾蘭。和與他們並肩作戰的德國軍隊一樣,他們在戰場上也沒有挺住,最後只能是逃亡。

萊內年輕時就讀過了路易斯·雷·羅克思寫的《帕特里克,皮爾斯的一生》。看過後,他不禁對主人公肅然起敬,同時他的內心萌發出一種責任感,他將肩負起那些在1916年復活節起義中犧牲的烈士們未完成的使命。與很多主張自治的人一樣,他堅信那些烈士的生命並不只是為了愛爾蘭而犧牲,同樣也是為了像他這樣的後人。讓布列塔尼人擺脫法國人的桎梏需要同樣的戰鬥精神,曾經在那些烈士胸中燃燒的凱爾特之火,勢必存在於每一名戰士的心中。 然而,單憑一己之力是無法實現這個夢想的。德意志帝國的崛起儼如上帝之吻一般,為布列塔尼人送來了一件大禮,讓他們找到了通向成功的路徑。法國淪陷之後,萊內招募了一幫勇士,用德國人提供的武器將自己武裝起來,加入到戰鬥中。

很快,萊內便發現了自己的一項潛能,對於自己的這個能力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戰爭前,他曾是一名化學工程師,這個職業在製造爆破裝置時非常有用。而新近發現的這項能力卻讓所有人感到了強烈的震撼,包括他自己——他發現自己在從囚犯嘴裡獲取情報方面簡直就是一個天才。 法國被德國人佔領後不久的一天晚上,天氣很熱,萊內和三名戰友一起在南特以北的田野裡抓獲了一名抵抗組織的戰士,他的另外兩名同夥逃跑了。萊內問他逃跑者的名字,遭到了拒絕,那名戰士只肯交代自己的名字叫希爾維安·德保羅。他肯定不是當地人,否則,萊內肯定認識他。 他們蒙上德保羅的眼睛,將他帶到斜坡上的一個牛棚裡。牛群自顧自地分散在各個角落睡覺,完全無視他們的到來。萊內把俘虜綁在一根柱子上,然後將他的雙手緊緊地固定在木頭上。萊內發現他的手腕汗津津的,在捆綁時很容易打滑。他們把德保羅的皮帶抽下來,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後在柱子後面扣緊,這引得德保羅一陣窒息,絲毫不敢亂動。

“其他人叫什麼名字?”萊內再次問道。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德保羅費力地從喉嚨裡擠出聲音回答說。 “我是一個人。我只是出來隨便走走。” “帶著一支勃朗寧手槍出來隨便走走嗎?”萊內用槍口狠狠地對著德保羅的臉頰抽了一下。 “是用來打兔子的。我打算生堆火,烤兔子吃。” 萊內用槍口猛戳德保羅的嘴唇,德保羅的嘴上頓時一片血肉模糊。德保羅用力把頭扭向一邊,皮帶勒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膚,流淌出鮮紅的血液。 “我可沒有耐心陪你耗時間。”萊內說,“這不是遊戲。如果你合作,那麼你有可能保住小命。我並不能保證一定能留你一條命,但至少是一種可能。反之,如果你撒謊或者什麼也不說,那麼我可以肯定你會死,而且死得很慘。”

在萊內的意識裡,這些話不過是由幾個單詞構成的句子而己。幾年前,在布列塔尼與法國聯盟紀念碑爆炸事件後,他便遭受過雷恩市警察的審訊。他們咆哮著逼問他這樣那樣的問題,不停地扇他的耳光,拽他的頭髮。儘管很暴力,但還算不上是折磨。他從未經歷過嚴刑拷打。所以,當他放下槍,從口袋裡拿出一把象牙柄的小刀,將刀刃放在油燈上燒,直到刀尖被燒得通紅之後,才一下子把刀按在德保羅的臉上時,這不僅讓他的同伴吃了一驚,就連他自己也同樣感到震驚。 那名抵抗戰士發出了痛苦的號叫,其他人則被皮肉烤焦的味道嗆得直咳嗽,而萊內卻體會到隱藏在自己體內的某種東西在湧動——是力量,還是驕傲?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在德保羅的慘叫聲中,萊內笑了。

“我再問你一遍,”他說,“我們抓住你時逃走的那兩個人叫什麼名字?” 德保羅大吼一聲,用力將一口血吐在自己的襯衫上,忍著痛說:“沒有其他人,只有我一個。” 萊內原本就沒打算就此打住,既然德保羅拒絕說真話,萊內不禁對下一個酷刑產生了無比的期待。他把刀刃再次放到油燈上烤,眼睛則一眨不眨地盯著刀子看。德保羅臉上的鮮血和皮膚在剛才的高溫炙燙之後起了水泡。 “就我一個人。”德保羅說道,他的聲音有些發虛,不再似先前那般堅定。 “我發誓。上帝啊,救救我吧。如果還有其他人,我一定告訴你。但是確實沒有其他人,我發誓。” 萊內走到柱子後面,抓起德保羅的右手大拇指。 “再問一遍,你的同夥叫什麼名字?”

“求你了,我真的是一個人……” 萊內將刀尖戳進德保羅指甲下的肉裡。德保羅尖叫起來,另外三個布列塔尼人情不自禁地向後退開,其中一人捂著嘴跑到牛棚外面,嘔吐物從他的指縫間漏出來,灑了一路。 萊內停下手上的動作問道:“你的同夥叫什麼名字?” 德保羅使勁搖著頭,強烈的痛感似乎將他肺部的空氣全部抽空了,虛弱到幾乎發不出聲音。 萊內找到指甲下最脆弱最敏感的觸點,對著它將刀尖戳了進去,然後慢慢地將指甲與皮肉剝離。 德保羅終於開口了。 他不僅交代了他兩個同伙的名字,而且還交代了他們此次行動的目的地。從德保羅的口中得知,英國人將在距離此地不足一英里的地方空投一個補給箱。於是萊內和他的戰友們立即前往那個地方,並在那裡發現了一個大箱子,裡面裝滿了槍支彈藥,還有一些通訊設備。他們用了一天時間,將德保羅的同夥包圍並全部擊殺。

隨後,萊內的這項新技能得到了充分的應用,萊內也因此名聲大噪,後來甚至發展到只要在抵抗分子麵前提及這位布列塔尼人的名字,他們就會乖乖就範。萊內非常享受成為名人給自己帶來的快感,這一點根本毋庸置疑。那是一種純粹的力量,讓人產生恐懼的力量。萊內很快便適應了這種狀況,同時他也從未想過自己將來某天會失去這種能力。 如今他己接近56歲了,可他卻一無所有。第三帝國衰敗時,他缺乏遠見,沒有為自己掠奪一些財富,以致逃亡時他口袋裡空空如也。如果不是在愛爾蘭共和軍的熟人幫忙——這些人都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他根本不可能逃脫盟軍的報復,更不用說能逃到愛爾蘭來了。 當他們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和他仰慕己久的愛爾蘭革命軍會合時,心中產生的那種極度失望的情緒,萊內至今仍記憶猶新。在他的心目中,他的英雄們應該是凱爾特工人階級的高貴捍衛者,他們應該是像帕特里克·皮爾斯、詹姆斯,康諾利、邁克爾·柯林斯一般的存在。

可事實上,他們只是一個結構鬆散的組織,裡面有農民,有社會黨人,還有法西斯分子。他們是一群思想偏執且狂妄自大的空談家。他們所堅持的戰爭早在幾十年前就己結束了。這支隊伍曾在二戰時支持過納粹軍隊,甚至還策劃了幾個方案來幫助德國入侵北愛爾蘭,妄圖將英國人驅逐出去,可實際證明他們根本不具備實現他們野心的能力。 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戰敗逃亡對於塞萊斯坦,萊內來說如鯁在喉。但在幾年之後,他認為那是當時最好的選擇,至少比和那些愛爾蘭共和軍狂熱分子一起沉淪在希望渺茫的煉獄中要好上許多。那時愛爾蘭還沒有完全獨立,北部地區依然處於英國及其新教維護者的控制之下,而其他地區則在一個自治政府的帶領下,終於為自己贏得了一席之地,但是也犧牲了眾多英勇無畏的戰士。

而現如今,愛爾蘭共和軍擁有的就只是些沒有受過多少教育的蠢人,像帕迪·默塔和他好戰的父親考明這類人,他們只會用歌曲來紀念曾經的聖戰。 正如萊內擔心的那樣,小默塔把他的杯子放回到桌上,深吸一口氣,從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聲音,開始唱起歌來。 “來吧,勇士們;來吧,曾經帶領英勇好戰的隊伍馳騁沙場的聲名顯赫的貴人。”他含糊不清地喊道。 埃盧安,格魯瓦無奈地看了萊內一眼。萊內抬起一隻手,聳聳肩,意思是說:我又能怎麼辦? 默塔又深吸了口氣,繼續為他的先輩唱著輓歌。 “摘下你們帽子上的翎羽,丟棄你們的戰利品,顫抖著舉起雙手,投降臣服。” 就在默塔唱完這幾句再次吸氣時,萊內聽見院子裡的狗叫了起來,接著是一陣鐵鍊聲,然後傳來了一連串的狗吠聲。

兩年前,萊內在路邊撿到了這隻狗。當時它還是隻小狗,瘦得皮包骨頭,萊內用一隻手就能環繞住它的腰。一個月後,萊內便有了一個健康忠實的伙伴。儘管這是隻母狗,但是萊內還是給它起了個很男性化的名字:埃爾韋。萊內覺得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埃爾韋更加忠誠、威猛的守衛了。 此時又響起了默塔的歌聲。 萊內抬起一隻手指著他說:“安靜。” 默塔止住歌聲,疑惑地看著萊內,臉上流露出一絲受傷害的神情。 “聽。”萊內說。 埃爾韋的聲音變得凶狠起來,鐵鍊聲也更加地刺耳。外面的暮色越來越重了。 “怎麼了?”默塔問。 格魯瓦一把抓住默塔的手腕,用力一捏,讓他不要發出聲音。 從埃爾韋的聲音可以判斷出它現在已經非常憤怒了。 萊內轉過頭,從水槽上方的窗戶偷偷地向外看去。他看見了那根拴狗的柱子,拴狗鏈已經被拖出了他的視線範圍,柱子由於受力而有些傾斜了。 “有人來了。”萊內說。 他看著鐵鍊繃緊,隨後鬆落;再繃緊,再松落,似乎有什麼力量要將柱子連根拔起。埃爾韋的聲音由於恐慌而一聲高過一聲,幾乎要瀕臨破音的邊緣。 沒一會兒,狗不叫了,鐵鍊也掉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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