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現代小說 東北往事1 黑道風雲20年

第7章 五、血戰市六中

話說回來,雖然趙紅兵等人召開了“群毆總結會”,但這個“群毆總結會”的目的絕對不是為了再與別人鬥毆,而是為了防備二虎報仇。因為二虎一幫是出了名的死纏爛打,1983年嚴打風剛過去他們就開始在東郊“戳”出去了,由於人多勢眾,從來沒吃過什麼虧。這次在市區裡他們人丟大了,報仇那是肯定的事兒。 孫大偉在“群毆總結會”中捂著受傷的大腿,提了無數次要和二虎等人和談,又無數次被大家駁回。 “他們吃了大虧,還有人進了局子,和談肯定不可能。”李武說。出身市井的無業遊民李武,天生就是個地癩子,在加入這個團伙前就已經是老江湖了,儘管沒混出什麼名氣。 “大偉啊,人吧,盡量別惹事,但惹了事就別怕事。”費四說。費四那抓過刀刃的手還在不斷往外滲血。 “都別說了,該回家的回家。一人一條命,誰怕誰呢?呵呵。”趙紅兵說話總是那麼和和氣氣,無論發生什麼事兒都很平靜,很少看見他激動。相信很多混過社會的朋友都能感覺到,一個由朋友構成的小團伙,如果總在街頭惹事卻一直不怎麼吃虧,那麼這個團伙就一定具備以下幾類人:

⒈愛挑事兒的人。有些人無論加入哪個團伙,那麼這個團伙打架就格外多,因為這類人特能滋事。趙紅兵團伙中就有三個這樣的人:小北京、張岳和費四。小北京是嘴損,張岳和費四是脾氣暴躁。比如在體育廣場看花燈的時候,如果小北京不站出來罵那幾句的話,那麼以趙紅兵的性格也就算了,但是由於小北京的存在就演變成了一場群毆。 ⒉喜歡先動手的人。先動手的總能在氣勢上和戰術上佔有一些先機,被動還手的多數要吃虧。可以說趙紅兵的這個團伙,除了趙紅兵和孫大偉,其他人都喜歡先動手。 ⒊打架不要命,無論對方有多少人都敢打的人。如果說打架時膽子最大,從不怕對方人多的話,那麼除了孫大偉以外基本上都有這膽子。尤其是趙紅兵、張岳、小北京三個人,就算是對方千軍萬馬衝過來,他們也能大氣不喘、手不哆嗦地迎頭而上。二狗記得上高中時看過一部《古惑仔》,其中有一部結尾的時候,男主角陳浩南說:“是不是要比人多啊?”然後一聲口哨,從四面八方衝出來數百人。對方看到這數百人就怕了,服軟了。事實上,真正的狠角絕對不怕人多,對方人越多他就越興奮。但這樣的狠角畢竟是少數。

⒋有實戰經驗的高手。練過功夫的人,反應速度、出手力度與精確度,和普通人絕對不同。趙紅兵、李四和小北京三個退伍偵察兵在之後的無數次鬥毆中,幾乎從來沒被人抓住過頭髮、領口、手腕等,這不得不歸結於他們出色的身手。而且,他們在打架時顯然手下留情,在部隊裡他們練的可都是一擊斃命。 ⒌能談判的人。上世紀80年代,當地的流氓通常很少打完一架就完事,而且很少有人主動報官。通常情況下要打三五次乃至更多次,直到一方傷殘慘重開始服軟,然後再談和。談和的結果通常是:輸的一方拿點醫藥費,然後把輸的一方中的主要肇事人抓出來扇兩個耳光,打完、談完以後就是朋友。這邊的談判專家就是孫大偉,這是他的愛好。尤其是,他總代表勝利的一方去談判,怎一個“爽”字了得。

雖然跟二虎大干了一架,但畢竟在這八個人中有三個人還有公職,還得正經八百地上班,和二虎他們那群職業流氓可沒法比。從那以後,只要是晚上出去,這幾個人從來都在一起,極少有人單獨行動,因為怕二虎復仇;而且,他們也不敢去東邊,怕被二虎他們抓住。 唯一總單獨行動的就是孫大偉,因為孫大偉在追市六中高三年級的一個女孩子。說起追女孩子,二狗認為追女孩子要分幾種品,而孫大偉追女孩子的方式和方法絕對是下品中的下品。孫大偉和這個女孩子是街坊鄰居,據孫大偉說,他從六七歲時就開始喜歡這個女孩子,已經喜歡十幾年了,而且也已經死纏爛打人家十幾年了,同時這個女孩子也已經拒絕他十幾年了。 二狗現在已經忘了這個女孩子究竟長什麼樣,雖然當年這個小姑娘還抱過二狗。二狗隻記得,小北京國慶後回北京,在火車站對孫大偉說了一句:“大偉,你丫腦袋是不是被驢踢過,怎麼抓住一個豬八戒的二姨不放手。”

“我喜歡豬八戒的二姨,只要是豬八戒家的親戚我全喜歡。”孫大偉笑笑說。 孫大偉追的那個小姑娘學習成績很好,孫大偉每到放學時間都會在六中校門口接她,但她很少和孫大偉說話。孫大偉也不在乎,依然不管風吹日曬,每天到放學的時候就去學校門口接她。國慶節後不久,孫大偉又找到了機會接近她。原來,這個小姑娘的母親得闌尾炎進了醫院,正好被去醫院換腿藥的孫大偉發現。這被孫大偉認為是個贏得“丈母娘”賞識的好機會,便拿著水果和罐頭去醫院看望“丈母娘”;“丈母娘”從小就認識孫大偉,覺得這孩子嘴甜、會說話,對他並不反感。而孫大偉的這一舉動,卻讓當時在場的這個小姑娘十分不爽,非要把他趕出去,讓他別打擾“丈母娘”的休息。

孫大偉的賴皮勁上來了:“你要我出去可以,但是今天你們上第二節晚自習時,必須來學校的操場聽我給你彈吉他。”這是孫大偉的“丈母娘”戰略。 “只要你現在出去,說什麼我都答應你。”小姑娘煩得不行,只能答應他了。 二狗當年還沒有形成正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幼稚地認為孫大偉真行——只要臉皮厚,就能追到女孩子。在這件事發生後幾個月,幼兒園重建完畢,二狗在幼兒園裡認識了一個張姓女同學,該女生非常漂亮,是幼兒園的園花。二狗當時吸取了孫大偉的成功經驗,臉皮比誰都厚。 二狗清楚地記得,當天在幼兒園裡,老師排了一圈綠色的小椅子,讓同學們說出自己未來的理想。當這位張姓女同學站起來說自己的理想是當護士時,她的橡皮泥掉在了地上,二狗看見了,就鑽到椅子底下幫她撿;她回答完這個問題也鑽到椅子底下撿橡皮泥,卻發現同在椅子底下的二狗正拿著這塊黃色橡皮泥。

“二狗,給我橡皮泥。”張姓女同學可憐巴巴地看看二狗。 “張XX,我愛你!”二狗深情地看著張姓女同學,眼神堅定而溫柔。 “二狗你說什麼?快給我橡皮泥!”張姓女同學似乎不知道什麼是“愛”,沒理會二狗的深情表白,只想快點要回橡皮泥。 “你說你愛我,我就把橡皮泥給你。”二狗這一套完全是跟孫大偉學的。 “哇……”張姓女同學在椅子底下放聲大哭起來。 接下去的事情可想而知,這件事轟動了整個幼兒園,全幼兒園大、中、小班上千號學生和他們的家長都知道了這件事,二狗被罰站三天。從此,在老師和家長面前,二狗成了一個早戀的代名詞。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件事在二狗以後的小學、初中乃至高中一直廣為流傳,每每被同學拿出來揶揄二狗。更加讓人痛心的是,這位張姓女同學從小學到高中都和二狗在同一個學校,她一見到二狗就臉紅,二狗一見她更加臉紅。此事在二狗心中留下了極其嚴重的陰影,在以後的20年裡,二狗再沒敢跟任何一個女孩子說過“我愛你”,哪怕再喜歡對方也絕口不提。

話說孫大偉當天終於約到了那個小姑娘,十分開心,和所有的兄弟都顯擺了一番,然後帶著趙紅兵等兄弟六個浩浩蕩盪地去了六中的操場,準備一起開個“吉他演奏會”。在上世紀80年代,晚上通常沒什麼娛樂,而年輕人又愛湊熱鬧,所以兄弟七個當天晚上全去了六中的操場,還帶著二狗和曉波兩個孩子去看熱鬧。六中這所學校很有意思,操場和教學樓是分開的,操場在馬路的西面,教學樓在馬路的東面。操場上還有看台,比較空曠,周圍沒什麼人。 到第二個晚自習結束時,孫大偉追的小姑娘果然來赴約了,而且還帶了她的同桌,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這個女孩子叫高歡。二狗當時就認為高歡是天仙下凡,直到後來在電影《喜劇之王》中看到張柏芝,才覺得原來不是天仙也可以長成這樣——張柏芝和高歡像是孿生姐妹。

兄弟幾個邊彈吉他邊唱歌,聲音不小。有心上人在側,孫大偉彈唱極為賣力。但說實話,孫大偉的琴彈得還沒二狗好,感覺總是手比嘴慢半拍,切換和弦顯得很生硬。倒是坐在看台最高處的李四比較出彩,那天李四帶了個口琴,他的口琴吹得悠揚、清亮,還有些哀傷,和他本人那昏昏欲睡的感覺完全不同。在以後的20年裡,二狗沒聽過誰比李四的口琴吹得更好。當然了,口琴這東西在民間可能已經絕跡了。 上世紀80年代的混子和現在只會去迪廳的小流氓不同,前者多少都會點樂器。 這天,看台的對面也有一群人,也在唱歌,不僅有吉他,還有人吹笛子。 由於距離不到100米,周圍又很寂靜,雙方開始比誰的嗓門大,越喊越起勁。喊著喊著不對勁了,對面開始有人罵了。

“牛逼什麼,給我肅靜!” “操你媽,有種給我過來!”張岳喊。有女孩子在旁邊,尤其是有高歡那麼漂亮的女孩子在旁邊,張岳的脾氣更加控制不住。 對面沒答話,黑暗中只看見黑壓壓的一群人走了過來,起碼十幾個。 “下來!”對面的那群人走到這邊看台底下,朝趙紅兵他們喊。 “呵呵,還怕你們?”趙紅兵帶著幾個兄弟走了下來,把吉他交給了高歡。高歡和二狗等四個人留在看台上,沒下去。雙方劍拔弩張,對峙著。 “剛才你們這裡哪個兄弟罵我們來著,還讓我們過來?”黑暗中看不大清說話這人,但聽得出來說話的聲音沉穩有力。 “我罵的,呵呵。”趙紅兵說。 “哦,你罵的,你叫什麼名字?”對面的這個人說話還是不緊不慢,好像是在談事情,而不是要打架。

“趙-紅-兵。”趙紅兵一字一頓地說。 “哦,我認識你。我弟弟和你是同學,我叫路偉。”對面的聲音還是客客氣氣的。 這個名字報出來,這邊哥兒幾個心裡一沉,都琢磨:靠,我們真是黴,一個月不到,剛惹完東郊的二虎,事情還沒結,這下又惹上另一尊瘟神——路偉!這尊瘟神的凶悍程度比二虎有過之而無不及。 路偉在上世紀80年代是出名的混子,他不是本地人,家裡都是鐵路上的。他的爸爸是軍人,媽媽是文工團的,市裡有名的一枝花,吹拉彈唱樣樣行。他的媽媽漂亮且溫柔,他爸爸卻粗魯得可以,他媽媽也是組織上“安排”給他爸爸的。路偉這個人繼承了她媽媽在文藝上的天賦,吹得一手好笛子——長笛,據說水準相當不一般。在繼承了他媽媽音樂細胞的同時,他也繼承了他爸爸的凶悍殘暴。 路偉這幫人基本上全是從小玩到大的,從鐵路子弟小學、鐵路子弟中學一起走向社會。從小學一年級起,路偉就是這群孩子的大哥,長大以後,這群鐵路職工的子弟要么被安排在鐵路上班,要么就跟著路偉混社會。在20世紀80年代初,流氓所能涉及的領域比較狹窄,基本上以偷為主,而路偉他們這些鐵路職工的子弟便靠山吃山,專偷鐵路沿線——鐵路上從乘務員到乘警他們全認識,偷起來格外方便。路偉這幫人有兩個特點:一是相對來講比較有錢;二是穿得比較好,尤其是上衣和鞋子,這些衣服和鞋子基本上全是在火車上“幹活兒”時不小心“穿錯”的。打架對於他們來講純屬業餘愛好,不是主營業務。但是這群人打起架來心狠手辣,從不服軟,而且人多勢眾、凝聚力較強。 “路偉大哥,久仰久仰。”趙紅兵看見對方比較客氣,也跟著客氣了一句。 “兄弟,聽聲音剛才罵人的不是你。你告訴是誰,我不為難你。”路偉依然客客氣氣,好像是在談生意。 “路偉大哥,那我要是不告訴你是誰呢?”趙紅兵笑著說。 事後在開“群毆總結會”的時候,大家都對趙紅兵讚賞有加,一致認為趙紅兵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那就是無論遇到多麼凶悍的敵人和多麼可怕的場面,趙紅兵從來都是鎮定自若,絕對有著高人一等的氣質。這氣質與其家庭背景和從軍經歷有關,家庭背景讓他見到什麼人都不打怵,從軍的經歷讓他見到什麼場面都不哆嗦。如果換了別人和路偉談,即使他根本不怕路偉,但也很難表現出那種高人一等的氣質。有了趙紅兵這樣的氣質,在氣勢上自然就更勝一籌,也讓身後的兄弟平添幾分膽色。 “告訴我吧,沒事,我不會把他怎麼樣,我只想把他門牙掰下兩個來。”路偉的語氣依然那麼平緩。 “姓趙的!別給你臉你不要,再你媽的裝逼連你一起乾了!”路偉身後的那個顯然脾氣比路偉大很多,按捺不住罵了起來。 這麼一來,這架就打定了。 果不其然,只聽見“砰砰”幾聲,緊接著路偉那邊好幾個人疼得叫了起來。趙紅兵左右一看,自己這邊沒人動手啊,這是怎麼了?他再一細看,原來,身後的費四和小紀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離他們大概十幾米遠的一個磚頭堆旁,正守著那磚頭堆拼命地往這邊扔磚頭。小紀他倆是砲兵出身,臂力極大。看來,上次的“群毆總結會”開得十分及時,當時確定的“發揚就地取材的戰術風格”馬上就付諸了實踐。而且這戰術隊形和解放軍陸軍陣形的戰術差不多,偵察兵在最前、砲兵在後面發炮掩護。這倆砲兵的磚頭功夫看樣子是繼承了中國砲兵的優良傳統,又狠又準,一個磚頭也不浪費,而且頻率非常高。 路偉那邊也不含糊,看見這邊動了手,他們馬上擁了上來,打頭的正是剛才在路偉身後罵趙紅兵的那個。這小子剛衝上來,就被一把冰涼的三棱刮刀抵住了脖子,拿刀的正是張岳,他手裡拿的是小北京從二虎他們那裡搶來的那把大號三棱刮刀。看來,上次會議中確定的“出門最好帶傢伙”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誰再上來我紮了他!”張岳吼道。 “兄弟別衝動,放了他。”路偉的語氣有點急,同時示意身後的兄弟們都別動。 “去你媽的,剛才就你要掰我牙是嗎?今天我要捅的就是你!”張岳怒了,他已經強忍半天了。 “呵呵,兄弟,你要捅就捅。來,朝這兒捅!”說著路偉就把腦袋伸了過來,想將張岳一軍。路偉以為眼前這個小子沒膽子拿刮刀捅人,更別說敢捅他路偉。他這輩子勢必要為他當時的“勇敢”後悔,如果他知道張岳的爺爺是誰,爸爸和哥哥又是誰,可能藉他100個膽子他也不敢干這“虎”事。 “我操你媽!”張岳放開剛才手中抓的那個小子,一刀扎向路偉。路偉本能地向側面一躲,這刀扎在了右臉! 這刀應該把路偉嚇破膽了,他清楚地知道這一刀力量有多大——他要是不躲,非被扎死不可,這刀就是要他命來的。雖然路偉這群人平時打架也動刀,但很少用三棱刮刀,而且即使動了,也就是往對方大腿、胳膊等地方扎。像張岳這樣一上來就拿三棱刮刀往脖子上紮的亡命徒,他還真沒見過。 張岳沒有就此罷手,而是又一刀扎來。但是這刀沒等紮下,他就被趙紅兵抓住了胳膊。 趙紅兵一隻手抓住張岳那條拿著三棱刮刀的胳膊,順勢踹出一腳,踢中路偉的膝蓋,一腳把他放倒。 路偉倒下之後,趙紅兵和李四開始沖向路偉身後這幫兄弟開打。這也是吸取上次李武沖在前面被人一拳打倒的經驗教訓,這次是身手最好的趙紅兵和李四衝鋒在前。路偉這幫雖然人多,但沒體現出絲毫的優勢,尤其是張岳那把三棱刮刀所到之處,眾人紛紛散開。 這時路偉站了起來,捂著臉托著下巴含糊地大喊一聲:“別他媽的打了,都住手!”原來路偉也會扯著大嗓門喊。趙紅兵這邊也打夠了,停下了。 “趙紅兵,明天晚上8點,我在南山頂上挖好坑等你。”路偉忍著劇痛,捂著臉含糊不清地說。他話已經說不清了——三棱刮刀扎到哪裡,哪裡就是個血窟窿。 “呵呵,你挖坑還是自己留著用吧,我到時候會去找你的。”趙紅兵說。剛打完架,運動量這麼大,趙紅兵說話居然氣都不喘。 二狗知道,可能趙紅兵等幾個人沒怎麼害怕,但是看台上那兩個女孩子是真被嚇壞了。二狗感覺高歡摟著自己的胳膊不停地顫抖,也不知道是嚇得還是凍得。這兩個女孩子只知道孫大偉不務正業,哪知道他有這麼多亡命徒朋友,又什麼時候見過這樣慘烈的群毆! 上世紀80年代初的流氓就是這樣,打架完全是為了面子,為了鬥狠,為了立威,單純得很。這次南山之約,用他們流氓的話來說就是“會一會”,頗有點中國古代俠客的意思。 二狗清楚,趙紅兵是真的不怕路偉,因為他知道路偉沒有殺人的膽子。 第二天一早,趙爺爺上班走了之後,“群毆總結會暨南山之戰動員會”在趙紅兵家如期召開。最初參與會議的只有小紀和李武等幾個無業遊民,中午之後,張岳等下了班也趕了過來。會議嚴厲批評了張岳出手就要殺人的莽撞作風,高度讚揚了小紀、費四二人就地取材的靈活多變戰術風格。 會議的核心問題在於當晚如何面對路偉團伙。 “路偉已經被張岳扎得嚇破膽了。”李四說。 “路偉沒有殺人的膽子,但他有把人打殘的膽子。”趙紅兵沉吟著說。 “今天晚上每個人都帶上傢伙。”張岳說。 “把跟路偉他們會會的消息說給更多的人聽,這樣他們便不敢對我們下狠手。”孫大偉說。 “只要他們不下死手,我們必勝。”費四說。 “要不咱們還是和他們談談吧,任何問題,都可以通過談判解決。”孫大偉說。 “別磨嘰了,都準備傢伙去。”趙紅兵一聲令下,人全散去找傢伙了。 10月底的中國北方,已經寒風刺骨。荒涼的南山上,枯黃的荒草在寒風中搖曳,一片肅殺之氣。 趙紅兵和他的六個兄弟先上的山,19點45分就到了,人人手裡不止一把刀。其中李四的武器最特別,一根暖氣鋼管被斜著鋸開,頭是尖的,既可以捅人,也可以打人,李四把這東西叫管叉。平時打架最懦弱的孫大偉今天的武器是最先進的——一把沙噴子。這把噴子究竟從何而來沒人知道,反正從這天之後,孫大偉基本上是槍不離手,直到兩年後換了一把雙管獵槍,才把這把沙噴子換掉。 山上沒有人,更沒有路偉所說的坑。 張岳爬上人民英雄紀念碑的第一級,手裡還攥著那把大號三棱刮刀。寒風中,張岳喊:“路偉,你他媽的人呢?今天晚上老子一定剁了你!” 空曠的山上,沒有回音。 深秋的夜格外寒冷,尤其是在這個周圍以平原為主的城市。 20點15分,路偉他們的人還沒有來。趙紅兵他們哥兒七個已經凍得哆哆嗦嗦了。 這時,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子來到了山頂。 “我是路偉的鄰居。”那個男孩子在黑暗中看不清人,但他應該能感覺到對方的殺氣,聲音有點顫抖地說。 “哦,路偉呢?呵呵。”趙紅兵永遠那麼鎮靜,那麼溫文爾雅。 “在醫院裡。臉上被扎了一刀,下巴被打斷了。下巴打斷了要封閉,把嘴封了起來,從昨天到現在還沒吃飯;嘴封著也不能說話,今天不能來了。” 男孩子聲音顫抖地說。 “嗯,不來就算了,後會有期。反正我知道他是誰,我會去找他的。”趙紅兵說。 二狗不得不佩服趙紅兵的膽略。雖然二狗沒有跟著他們上山,卻聽到了他們“開會”,二狗知道,其實趙紅兵也不願意打這一架,對於上山來打這一架,趙紅兵多半是為了面子。如今對方沒來,他正好有了個台階下,但他沒有馬上就著這個台階,而是說還要去找路偉算賬。 “這裡有個紙條,路偉讓我給你。”說著,那個男孩子遞過一張紙條。 “嗯,你走吧,要么我們一起下去吧。”趙紅兵說。 “謝謝了,大哥,我自己先下去。”男孩子轉過身,趕緊遠離了這幫他眼中的凶神惡煞。 紙條上寫著“此仇不報非君子”。 好像當時特別流行這句話和這樣的形式,真不知道他路偉算哪門子君子。 “路偉他們全被張岳那兩刀嚇破膽了,他們再也不敢找咱們麻煩了。”趙紅兵說。 事實再一次證明,趙紅兵的判斷是絕對正確的。 從此以後,路偉很少在市區露面,更很少打架,這一下他算是栽了。但他也沒有報案,遵守著江湖規矩。有人栽了就有人崛起,趙紅兵這群人以寡敵眾、以弱勝強,率先上了山而路偉卻沒敢來,很快就傳遍了“黑道”——之所以把“黑道”二字加了引號,是因為在20世紀80年代,正像是葛優在《大腕》裡說的:“中國根本就沒有黑社會。” 上世紀80年代初的流氓,由於剛剛在1983年被全國集中嚴打了一把,已經基本打光。新生代的流氓,大多是以大工廠的宿舍區、家屬院的子弟構成的團伙,嚴格地說,他們只是小混混,戰鬥力並不怎麼強。直到趙紅兵他們橫空出世,才改變了這個現狀。 路偉也是第一次栽得這麼慘,不僅他認了栽,他手下的兄弟也認了栽。他們都怕死,都怕張岳這個出手就要殺人的活閻王。趙紅兵團伙一戰成名,成名就成在張岳那要置人於死地的兩刀上。路偉這群以小偷為主體的流氓團伙注定是當地黑道上的流星,注定不是趙紅兵他們的對手,無論他們有多少人。 人多有什麼用?只能欺負弱者,在弱者面前耍耍威風。而趙紅兵他們只欺負強者,欺負成名已久的老流氓。欺負強者,是他們選擇並且堅持的一貫路線。事實證明,在江湖中混,這樣幹是捷徑。 15年後,已經成了鐵南餐飲娛樂業大老闆的路偉,在一次生意場合和趙紅兵邂逅,兩人握手一笑泯恩仇。幾杯酒下肚,眼花耳熱之際,兩人話多了起來。 “紅兵,我想知道當年捅我的究竟是誰。黑暗中我實在沒看清楚,到現在我也不知道。” “為什麼這麼想知道?” “我路偉活了40年,沒說過熊話,但是那次,我是真的怕了。他是想要我的命。” “你想報仇?” “不想報仇,你也知道,從那以後我已經很少參與社會上的事兒了,專心做生意。” “想報仇你也報不了了。” “為什麼?” “前年折進去了,去年春天執行的槍決,是張岳。” “是他!我真的要感謝他。” “為什麼?” “沒有他,或許我這一輩子都是小混混。他那一刀紮下來,我才知道我根本不適合混社會,我沒那膽子。” 在二狗看來,塞翁失馬這句成語適用於任何人、任何事。 路偉確實沒有殺人的膽子,但是這不代表當時的流氓都沒有這膽子。有這膽子的,二虎就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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