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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想當媽

小人兒難養 宗昊 4794 2018-03-22
和簡寧、趙小柔分手以後,藍芸一路上都在琢磨幼兒園的事。藍芸不是不想幫忙,她和簡寧、小柔大學同班,偏巧他們班裡就她們三個北京籍女孩。入學後,三個人一盤道,東城、西城、海淀各一個,都是重點校出來的,你的高中同學原來就是我的初中同學,她的小學同桌原來就在你隔壁班,越說越近,仨人關係越來越好。四年裡,三個人住在三個宿舍,可上課的時候仨人永遠擠在一張桌子上。畢業以後,簡寧堅定地去實現她的紀錄片理想去了,趙小柔更喜歡玩文字,提起王朔來就五迷三道,一心進了出版社,要當一輩子文學女青年。藍芸喜歡學校的氛圍,覺得自己選擇新聞這個專業並不太適合,她骨子裡並不願意去跟陌生人打交道。於是,她考研了。讀研、留校、當老師。穩穩噹噹,藍芸自己很滿意。

在學校裡,藍芸教的是“新聞寫作”。可她自己知道,她是學校裡學出來的,什麼是“導語”定義她知道,可具體到一個新聞事件應該怎麼寫,她其實不知道,沒寫過也沒幹過。藍芸讀研的時候就對這個事情困惑過,問導師,導師也是純學院派,說不出真正的所以然,對藍芸最大的幫助,只能是安排她到真正的新聞單位去實習。藍芸去了導師介紹的一家報社,第一天就被叫著跟熱線記著跑了一個車禍現場。到了事發地,120來過了,警察也處理的差不多了,該抬走的抬走了,藍芸替那個小記者著急,要圖片沒圖片,要人物沒人物,這稿子怎麼寫呀?可人家小記者一點心裡負擔都沒有,去了問了警察幾句,就徑直跑到路口的小賣部,拉著看店的小伙子在那聊。藍芸沒過去聽,她滿腦子都盤算著要是自己是這個熱線記著應該怎麼寫這篇稿子。

回去後小記者不到一個小時就交稿了,藍芸好奇地拜讀,驚異地發現這個只有雜牌大專學歷的小記者,寫回的稿子是如此的生動。他只用寥寥幾筆交代了事故的發生、結果,更多的筆墨都是在說這個路口這個月以來已經發生了多少起車禍,其中又幾起是見血的,有幾起是車與車之間刮蹭的。這些數據都來自與小賣部小伙子和他同伴的觀察,而且小記者還詢問了附近的居民,大家一致說,事故多發是由於路口的盲點造成的。大家還建議有關部門如何整改,把哪個違章建築只要拆了,就會大有好轉等等。 藍芸後來和簡寧、趙小柔感慨:“我這七年是白學了!”留校當上老師以後,為了不讓自己的學生也“白學”,藍芸分批分撥地請當年的同學們回來講課。按說這是大學裡不允許的,可藍芸直接跟系主任交涉:“都是咱們學校咱們系畢業的學生,如今都工作在新聞一線,這麼寶貴的資源咱們不能利用嗎?我每週5結課,拿出一節課來讓學生們聽聽課本以外的學問,不也是為他們好嗎?”

藍芸在系裡一直以“肯幹、低調”著稱,漂漂亮亮的北京女孩子,很少能有藍芸這樣呆在一個崗位上不尋思別的。而且藍芸平常說話都不大聲,只有上課的時候才出現,沒事根本不往系裡跑,這種低調的形式作分很受系裡領導欣賞。這回,是系主任第一次被藍芸堵在辦公室裡討論工作,有點驚訝,有點感慨,最後還有點欣慰——藍老師還是很有想法和追求的嘛。系主任點頭了,簡寧、趙小柔和其他同學們就都能來大學裡過老師癮了。藍芸給他們制定了詳細的計劃,誰講什麼,講多少內容,要不要佈置作業。大家很快發現這真不是一個容易活。簡寧就跟藍芸說:“一個片子怎麼拍,我只有拍的時候才知道。拍之前你讓我講,我說什麼?”藍芸說:“那你就講講那些拍過的。拍之前你怎麼想的,拍攝中間因為什麼你又怎麼改變思路的,最後剪輯的時候你又是怎麼做的?”

在藍芸的指導和督促下,簡寧不敢馬虎,詳細地分析了一個自己拍攝的片子,重新寫了分鏡頭腳本,還特認真地寫了導演闡述,還召集全組的姑娘們幫她一起回憶,當時拍之前怎樣、拍之中怎樣、最後又怎樣。拿著這摞厚厚的教案走上講台,簡寧的感覺好極了,一堂課根本不夠用啊。下課了,學生們還圍著簡寧問這問那,還有人直接說:“簡老師,我能到您那去實習嗎?”簡寧為人師表的滿足感一下子就湧現出來,拉著藍芸說,以後這事我還來,太過癮了。藍芸也笑著說:“那你以後回回都得這麼備課才行。你以為當老師容易啊。” 後來,藍芸不斷介紹學生到簡寧那去實習,簡寧不僅來者不拒,還接待地特熱情。分派業務最好的編導帶學生,每天中午自己掏錢管他們一頓飯,親自帶著他們去機房剪片子,真是手把手地教。有幾個跟著簡寧老師實習的學生後來一畢業就進電視台了,進門就上手,一點不發怵,回學校看藍芸的時候,還不忘念藍芸和簡寧的好呢。

藍芸和簡寧,再加上一個趙小柔,基本上三個人之間不用說什麼“感謝”之類肉麻的話,每個人都可以把困難、問題拿出來供大家分享。有時候,男人之間的仗義是假的,它有很多具體的細節影響著仗義的程度。比如,如果都是一個行業的,都在一個級別上,都掙著差不多的錢,那這樣的朋友之間就很難互相幫助了。男人的仗義一般都體現在“救急不救窮”上,有點居高臨下的小施捨,那感覺最好。別的,還真不好說。 但是女人不一樣。女人的友誼要么脆弱的不值一提,要么堅不可摧。藍芸從一開始就認定自己必須幫這個忙。她猶豫不是因為別的,而是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去幫這個忙。想來想去,她只能去問系主任。當了3年老師,她沒有為私人的事跟系主任開過一會口。反正現在也不分房了,還有什麼事值當地去找領導呢。

系主任是個50出頭的老頭,教中國新聞史。課教的好不好不知道,反正現在也不帶本科生了,帶幾個博士、碩士,都是小範圍上課。不過人很和善,見到很多年輕的小老師都是一臉笑容、慈眉善目的。這兩天老頭有點發愁,就一個加州大學訪問學者的名額,校黨委書記來了電話,推薦自己的學生、如今在系裡教廣播電視新聞理論的副教授張力;副校長來電話,很含蓄地推薦了都53了、可還沒評上教授的王仁之。系主任自己呢,比較傾向於年輕老師藍芸。雖然她年輕沒資歷,可教學有想法,為人低調肯幹。最重要的是,藍芸去交流一年,回來能給學生帶來更新鮮的知識。讓王仁之去,回來就該退了,去也是白去。張力呢,系主任一直覺得他太過活躍,過多地參加電視台、電台的策劃班子。按理說,讓老師們去開拓一下視野這無可厚非,尤其還是在本專業內,但是為了這個把學生丟在一邊就不妥了。有學生反映,張老師經常無故缺課,大家都到教室了才發現,這堂課改由張力的研究生上了。研究生給本科生上課,那能壓得住嗎?

系主任也從側面打聽過,張力在外面“策劃”的電視欄目達到8個之多。這每個欄目每週開一次策劃會,就得有8個半天出去了。張力哪還有時間給學生講課?不過據說電視台還是很肯定張力的智慧的,由他詳細策劃的節目收視大多還不錯,所以這兩年張力的策劃費也是水漲船高,已經不屑於出席個節目研討拿那幾千塊錢的車馬費了。張力現在基本上就是電視台不在編的職工,據說,在一兩個節目裡,他拿的是主編的錢。簡寧跟藍芸說過,現在電視台主編的平均的月薪是6000元,張力一個月當倆主編,一萬二,還有那6個欄目呢,簡寧給藍芸算過,張力每月從電視台掙3萬。有這3萬,傻子還去上課。 現在,張力聯排別墅住著,奧迪A4開著,擋風玻璃上有電視台和大學兩個車證。據說,現在又跟《天下講壇》密切上了,正籌劃著上《講壇》講課呢,題目好像是《墨家的救世理想與儒家的心靈雞湯》。

對於這樣一個財富和名譽的先行者,藍芸心態的平和是趙小柔不能理解的。藍芸說,自己本來就不喜歡出席策劃會這種場合,除了對著學生和自己特別熟悉的人,藍芸基本上不講話,她覺得侃侃而談是件很累心的事,不喜歡。對錢,藍芸說自己現在過的也挺好,張力有聯排別墅,指不定誰還有獨棟呢,眼紅不過來。再說人家是男的,自己是女的,他掙錢天經地義,自己實在沒有這個必要。藍芸說這話的時候,並只知道張力是訪問學者的備選之一,她要是知道了,心態就不會那麼平和了。 藍芸這個時候找系主任,把老頭嚇了一跳。他以為藍芸也是為了這事來的,自己雖然有傾向,可平時並沒有表露過呀。如果這會藍芸來探聽消息或者表忠心什麼的,還真挺難辦。藍芸開門見山,說有件事想麻煩系主任給問一下。老頭更緊張了,不過臉上笑容依舊。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自己也是欣賞藍芸的,她說什麼就先接著吧。藍芸說,自己和校行政領導實在不熟,這件事實在不知如何是好。老頭心說,你以為我就能說上話嗎?那也得看什麼事啊!藍芸說,您看,我來系里三年了,沒為自己的事跟領導張過嘴,這事我還真不好意思。老頭想,不好意思,就別說了吧。藍芸說,但是這事對我挺重要的,我還是得求您……系主任只能想怎麼辦了。最後藍芸說了,簡寧您知道吧,也是咱們學生,跟我同班的。這幾年盡給學生們義務講課了,還收了好多實習生,給我們的幫助特別大。現在她有點困難,孩子今年上幼兒園,聯繫好的突然不行了,想問問咱們學校的幼兒園。我實在不認識人,您能不能幫我問問?

系主任長出一口氣。看著藍芸有點疑惑、有點期待的眼光,老頭很釋然地說,“沒問題,我幫你問問。不過,我跟管幼兒園的行政部門也沒接觸過,不是咱們老師的孩子,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操作。我先打個電話諮詢諮詢,完了給你信。”藍芸很感激地看看老領導,出門了。系主任緩了一下神,忽然小小地譴責了一下自己,小人之心了啊。 藍芸晚上到家就接到了系主任的電話。老頭很認真地諮詢了有關部門,人家的答復是這樣的:原則上,附屬幼兒園優先考慮教職工的子女。目前這個時候,招生都已經結束了,如果要插班進來,也只能是教師的第一代子女。也就是說,如果帥帥是藍芸的兒子,那這個問題就可以開口子;如果不是,就不行。當然了,原則上每個老師只有一個進附屬幼兒園、附屬小學、附屬中學的名額,你藍芸要是自己用不著,這個名額可以讓給別人,那樣的話就要交兩萬塊錢。錢還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以後就再也沒有這個待遇了。

藍芸放下電話楞了半晌,系主任在電話裡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藍芸啊,把情況跟簡寧說一下吧。不是你不幫,你這剛結婚,萬一哪天要了孩子,自己的問題也得解決啊!簡寧不會不明白的。”藍芸掛了電話,就拿定了主意。這個忙自己真是無能為力了,藍芸以後也要有自己的孩子啊?到時候自己的孩子還得用這個可憐的名額呢。她有點生學校的氣,一個老師就給一個名額。不知道現在好多獨生子女都可以生兩個嗎?怎麼這麼不人道呢? 藍芸一個人坐在那生悶氣,結婚半年,她老公嚴道明已經習慣了老婆一個人安靜的樣子。每次看到她沉默,自己只會問一句:“有事嗎?”回答是“沒事”就完了,有事,藍芸會說。今天看見這樣,嚴道明又問了一句:“有事嗎?”藍芸說:“啊,是簡寧兒子上幼兒園的事。” 嚴道明坐在床邊上聽完老婆的敘述,沉默了一會,跟藍芸說:“要不,就把這名額給簡寧吧!”藍芸很詫異地看著他,說:“那以後咱們怎麼辦?咱的孩子上哪啊?你知道我們學校的幼兒園和小學都是全市最好的嗎?”嚴道明說:“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說,咱們一定要孩子嗎?……”藍芸更詫異了,問:“這話什麼意思?你不想要孩子嗎?結婚的時候你怎麼沒提過?”嚴道明趕緊用玩笑找補:“不會吧。我說不想要孩子你就跟我離婚?”藍芸生氣了,說:“我就是想要孩子。只不過我覺得現在有點早,但是我遲早會要。你不能剝奪我當母親的權利!”嚴道明趕緊哄,他比藍芸大10歲,當初看上的是藍芸有一種同齡姑娘不具備的穩便和沈靜,但是後來處著處著才知道,藍芸也是有脾氣的,而且很犟,屬於那種要不不往心裡去,去了就出不來的。 嚴道明好歹哄著藍芸去吃飯了,說這事以後再議。藍芸心裡可跟擱了塊石頭似的,吃了一頓索然無味的飯。第二天,藍芸迫不及待地給簡寧打電話,她無需和簡寧隱瞞什麼,她實話實說就對了。果然,簡寧在電話裡一口否定了嚴道明的方案,很堅定地說不行。簡寧說:“不能為了帥帥把你的路給堵死了。你以後有孩子怎麼辦?我不能冒這個險。反正我也想開了,大不了讓帥帥在家再多呆一年好了,反正給月嫂和交幼兒園的錢都差不多。”簡寧這句話又像是說給藍芸的,又像是安慰自己的。藍芸說:“真是的簡寧,沒幫上忙。”簡寧說:“我這是有病亂投醫,幫不上是正常的,誰那麼巧就能認識幼兒園的人啊?沒事,我自己再想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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