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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四十、你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

北京遇上西雅圖 薛晓璐 5130 2018-03-22
對文佳佳來說,一段感情的開始和結束,就像是擁有和失去一件奢侈品的過程。 在文佳佳連三千塊掛號費都拿不出來的時候,她甚至不敢去愛馬仕精品店問價,因為問了也是白問,除了給自己添堵以外,什麼都得不到。但後來,她跟了老鐘,到愛馬仕精品店一樣不問價,因為一樣問了也是白問,問了也會買,反正不是她付賬。 再後來,文佳佳的經濟命脈被人攔腰掐斷,那些愛馬仕的包又被她通通送往了北京的米蘭站,心裡有些疼,就像是告別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但是過了些時日,文佳佳已不再心疼,因為她發現比起生活來,那些包並不值得一提。它們被關在衣櫃裡,升值不會比黃金快,就算是限量版,在轉手寄賣時也是低價售出,因為即便增至也不是增持有者的值。

說到轉手寄賣,文佳佳還記得一年前去香港玩時,特意去了當地的米蘭站轉了一圈,並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發現一款八折銷售的限量版的包。但當時她肚子正餓,原打算吃完了飯回來再買。哪知幾十分鐘後回來一看,角落裡的包已經被放到了櫥窗裡,價格也不再是八折,而是原價,並標註著“全新”二字。 文佳佳走進店裡又將包反反复复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確定它就是幾十分鐘前的那一隻,立刻失去了購買的慾望。 原本她是不介意買一個二手的包,畢竟有些東西是可遇不可求的,但是在經過店家改頭換面的手法之後,文佳佳便不得不開始懷疑它的真偽。 再後來,文佳佳從一朋友口中輾轉得知,一些香港的專櫃和二手店,也經常會進一些超A級的包。別說顧客,就是經驗豐富的銷售人員也不敢斷定超A的真偽,而它又能換取更多的利潤,一些經銷商便膽大起來。

想到此處,文佳佳就控制不了對櫃子裡的收藏品的猜忌。她有時覺得自己是個幸運兒,可以擁有了別人這麼多限量收藏品,有時候又覺得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逼。 回去的班機上依舊播放著《西雅圖夜未眠》,但是這一次文佳佳難以入戲,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連衣服也懶得換,最後依舊穿著那身肥大的運動衣走下飛機。 飛機下有一輛加長型勞斯萊斯,老鐘舉著花束站在車旁等她,一如既往的風度翩翩。 如果換做是從前,文佳佳一定會身著小洋裝,踩著足以摔死人高度的意大利進口牛皮高跟鞋,濃妝豔抹的飛奔下去,撲進老鐘的懷抱。 但是現在,在周圍人們的指指點點下,文佳佳蓬頭垢面,有些不修邊幅,對於眼前的一切她只覺得誇張的不可思議,連老鐘殷切的面孔也令她很不舒服。

勞斯萊斯沒有開回家裡,而是越過了半個北京城,開到一家採用會員制的高級餐廳的門前,老鐘早已定了這裡最豪華的包間。 文佳佳曾經很熟悉這裡的一切,但是現在,她只覺得格格不入,做什麼都束手束腳。 他們相對而坐,文佳佳望著餐桌上的菜色,魚翅燕窩,山珍海味,她卻一點都不覺得餓。錨錨躺在桌邊一個高級嬰兒車裡,兩個保姆站在車邊守候,但文佳佳仍是不放心,時不時望過去,再時不時看向忙不迭地吐苦水的老鐘。 老鐘只顧著指責前妻,口不擇言:“她居然為了不離婚就舉報我!他媽的,這種女人怎麼能要!我也不含糊,咬死沒行賄,沒外遇,硬是一點錢都沒分給她!” 老鐘太太淨身出戶,這是文佳佳始料未及的。畢竟老鐘太太陪著老鐘熬過許多年,為他盡心盡力。哪怕是全世界的女人都拋棄老鐘,老鐘太太也不會的。

老鐘抱怨完了前妻,又對文佳佳笑道:“哎,寶貝兒……這事真是苦了你了,可我不能讓她抓住把柄不是!不過你也太牛了,她給你打電話還錄了音,結果電話裡你一句也沒露出來你和我有一腿!寶貝兒,你太厲害了!” 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文佳佳面無表情地邊吃邊聽,不吭一聲。 老鐘卻還喋喋不休:“寶貝兒,你說你想要什麼吧?一套房還是一輛新車?我打算給兒子辦個大Party,你想在哪兒?” 文佳佳沒回答,心想才出生不久的孩子,懂得什麼是Party麼,來參加Party是真的為錨錨慶祝的麼? 錨錨彷彿知道自己被大人們談論著,這時也用大哭博得注意力。 保姆趕緊俯身,卻被文佳佳攔住:“抱給我吧,他餓了。” 保姆把孩子抱給文佳佳,文佳佳側身迴避開老鐘視線,正要餵奶。

老鐘使勁探頭看,品頭論足著:“寶貝兒啊,餵完這個月就給咱兒子喝奶粉吧,要不你的胸會下垂的!那多難看啊。” 文佳佳聽到這,忽然抬起頭,詫異地看著老鐘。 老鐘卻一臉迷惑:“怎麼了?” 文佳佳又低下頭餵奶:“沒什麼。” 老鐘的變化,令文佳佳感到陌生。曾經和老鐘在一起的畫面,走馬觀花的在腦海中略過,文佳佳卻只覺得不可思議,彷彿那個女人不是自己。 第二天,文佳佳則在司機和保姆的陪同下,到派出所為錨錨在中國的居住權辦理手續。她和老鐘都險些忘記了,錨錨是個美國公民,在中國居住是需要居住登記的。 文佳佳帶齊了所有資料,包括錨錨的中國旅行證、她自己的戶口本,以及登記在她名下的房產證,很快將手續辦妥。但老鐘卻一整天不見人影。

之後的那幾天,文佳佳的日子過的渾渾噩噩。她告別了北京這裡的所有夜生活,包括Praty、小禮服、高跟鞋、洋酒、甜品,以及五顏六色的燈光和化妝品,還有屬於這裡的那些狐朋狗友。 文佳佳的變化也同樣令別人感到詫異,她變得宜家宜室,安分守己,再沒有陪老鐘出席過任何宴會,也懶得周旋於上流社會,更告別了以往出入頻繁的私人會所。 她除了吃就是睡,偶爾看看書聽聽音樂,好似生活原本就如此簡單,從未變過。 只有一樣東西沒有變過,文佳佳依舊喜歡一個人坐在客廳窗台上看夜景。這樣高的樓層可以將夜晚北京的繁華盡收眼底,比星光更璀璨。 偶爾,她也抬起頭,望著掛在窗子上的那個捕夢網,看它在微風下輕輕晃動,嘴角也會不由自主地翹起。

直到保姆輕手輕腳地走過來,提醒她:“文小姐,洗澡水放好了。” 文佳佳才會收回目光,回過頭去。襯在保姆身後的豪華室內裝修,在文佳佳眼中,更顯得冷冷清清。 “好,謝謝。” 文佳佳從窗台上下來,穿過長長的走廊,輕輕推開嬰兒房的房門。 房間很大,錨錨的小床擺在正中央,顯得孤獨而渺小,旁邊的保姆見文佳佳進來,連忙從床上起來:“剛換了尿褲,我一會兒……” 文佳佳搖搖頭,示意她不用再說什麼:“你睡吧,我沒事。” 保姆誠惶誠恐站著,彷彿生怕自己方才的舉動會令她失業,但文佳佳已經輕輕關上房門,返回主臥室。 和主臥相連的浴室開了半邊門,裡面的按摩浴缸裝滿了水,正不停翻滾著。 文佳佳抬頭看表,快要凌晨兩點了。

她拿起電話,撥通老鐘的號碼,聽筒那邊很快傳來KTV唱歌的聲音,老鐘扯著嗓門“餵”了一聲。 文佳佳問:“什麼時候回來?” 老鐘道:“你先睡吧,陪幾個朋友,還沒點呢!” 這是老鐘一貫的生活方式,文佳佳默默地掛上了電話,心情就如同浴室裡翻滾的水一樣,起伏不定。 接下來的日子,老鐘的夜生活依舊豐富多彩,一成不變,沒有因年歲漸漸大了而稍有收斂。 文佳佳獨自在家時,總會重溫過去的記憶,再對比現在,總有種錯覺,好像自己是在養老,而老鐘還正值青年,有大把的時光可以揮霍。 文佳佳體會到老鐘太太過去多年來的心境,很想找機會漸漸對方,再問問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然後轉念再一想,其實老鐘從未變過,他一直是這樣的,變得只是他身邊的女人們。

所以在老鐘和女人們的關係上,沒有人是對的,也沒有人是錯的,差別只在於,他們只是一時同路而已。 一時同路,難以終身。 文佳佳的平靜也是一時,終會爆發。 而爆發的那天,她正和老鐘坐在上次那件高級餐廳的包間裡,老鐘眉飛色舞地講著自己有驚無險逃出生天的經歷,好似他這輩子值得炫耀的是有這件事。 “我想在君悅辦酒席,最大的廳能擺60桌。趁這茬我正好是告訴大夥兒,我老鐘又沒事了!零口供!多牛!” 文佳佳低頭吃飯不說話,老鐘的話她已經能倒背如流了。 老鍾繼續道:“辦完事,你可以去香港或者日本購物,我最近特忙,恐怕陪不了你。” 見文佳佳仍沒有抬頭,老鐘想想道:“哦,對了,還有……” 哪知文佳佳卻突然抬起頭來,輕描淡寫道:“老鐘,我們分手吧。”

老鐘當場愣住:“你說什麼胡話,兒子有了,我婚也離了,分什麼手?!” 文佳佳很平靜,大概是早已打定了主意:“我真的想分手了。我們不合適。” 老鐘這才嚴肅起來,想起過去這些時日的相處,試圖找出癥結所在:“等等,等等,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嫌我沒空陪你?” 文佳佳不說話,默默聽著。 老鍾繼續道:“你不能指望我在外頭打拼,回家還得給你心靈雞湯吧!” 這話老鐘可能也對老鐘太太說過吧,文佳佳想說什麼,但最終未置一詞。 老鐘還以為問題已經解決,息事寧人道:“那我以後儘量都抽空陪你,好吧?” 他以為,文佳佳的情緒已經鬧完了,卻沒想到文佳佳在這時候搖頭道:“我不是想你陪我,我只是想分手。” 老鐘皺起眉,神色認真,頓了片刻,找出另一個可能性:“你是不是在美國和什麼人搭鉤上了?我知道了,是不是你發微博照片的那個?!” 文佳佳嘆了口氣:“和他沒關係。” 老鐘卻越想越靠譜,窮追不捨:“怎麼沒關係,我在照片裡都看見他抱著我兒子了!我就是不計較這些了,你在那種情況下還給我生了兒子,我認你這份情,所以離的婚!” 末了,又問:“……他是乾什麼的?比我有錢是不是?” 文佳佳有些不耐煩,這樣的態度是以往老鐘慣常用的:“我說了和他沒關係!” 老鐘很堅持:“不可能!你們這種女人怎麼可能看上窮光蛋!他到底是乾什麼!” 他的話,直接刺傷了文佳佳,等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再告訴你一次,我跟你分手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就是個司機,還兼職在大學實驗室打工行了吧!” 老鐘這才平靜下來:“那為什麼?那你說他哪兒比我強?” 在老鐘的世界裡,男人有錢就等於擁有了一切。以前的文佳佳也是這麼想的。 但文佳佳卻在老鐘面前細數有關錢以外的東西:“他善良,本分,踏實,愛家愛孩子愛妻子,知道每天晚飯回家吃,知道周末能在家陪老婆孩子……” 老鐘將她打斷:“別扯了,這算什麼理由,這些空話你騙小學生啊!” 他認為,一個男人本分的呆在家裡,那正是因為他沒有本事出門賺錢。事業成功的男人,本就少有時間分給家庭。這是鐵的定律。 文佳佳有些氣結:“好,那我告訴你實話,他比你帥行嗎!他他媽的比你帥行嗎!” 老鐘一下子安靜下來,不得不承認這是除了錢以外,他唯一比不上那個Frank的地方:“靠,我就知道是這麼回事。我老婆說得一點都沒錯,你們這種女人就是水性楊花!就知道愛小白臉!” 我老婆,而不是我前妻,也不是“那個女人”。 文佳佳看著老鐘,一眨不眨:“好,那我就愛了,行了嗎!” 老鐘突然笑了:“我靠,我就知道是這麼回事。你們女人就知道愛小白臉!……分就分,我找女人還不是分分鐘的事!但我必須告訴你,如果你不跟我了,孩子以後就不算我們鍾家人,他可是沒權利分財產的。” 大概,他當初和前妻分手時,也是用的這套說辭,和這張嘴臉吧?文佳佳想。 文佳佳也笑了:“你放心,我懷的時候確實是衝著你的財產,但是生的時候不為這個了!” 兩人都撂下了狠話,氣氛一下子降到谷底,令文佳佳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文佳佳忘了在哪兒看過,看一個男人好不好,要看他對前妻的態度。千年修行,一朝分手,怎麼也不能就反目成仇,斬盡殺絕。她曾經羨慕嫉妒恨過老鐘太太在多年前嫁給這個男人,如今居然又羨慕嫉妒恨老鐘太太可以離開了這個男人。真是可笑! 數日後,文佳佳離開了老鐘,就像老鐘太太對老鐘忿忿不平的預言一樣,“像她那種愛錢的女人,才不會跟你走到最後!” 如果是以前,文佳佳聽到這句話一定會為自己哭冤叫屈,因她對老鐘是真心實意的。但換做是現在,文佳佳不得不認同老鐘太太的話,她的的確確沒勇氣也沒心情陪老鐘一直到老。 老鐘專一於事業,專一於周旋於各種女人,而老鐘太太則專一於老鐘,專一於生活。在這一點上,老鐘太太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也算得上是生活裡的女強人了。 而事業上的女強人,當屬Linda,她簡直可以和老鐘一較高下了。這兩人要是湊在一起,一定能創造出躋身於世界五百強的牛逼企業,只可惜Linda遇到的是Frank,而老鐘遇到的是老鐘太太,所以他們的結局也注定雷同。 文佳佳曾經試想過,自己離開老鐘以後,老鐘在通宵玩樂之後回家是什麼心情?會不會和她,以及老鐘太太為他等門時的心情一樣,覺得屋子太大,屋裡卻沒有交談聲,走起路來都有回音? 就算老鐘酒桌和談判桌上如何了得威武,當他暈暈乎乎回到家里後,也不會有人隨時遞上醒酒湯,不會有人為他脫去皺巴巴的西裝,第二天宿醉醒來他才會發現自己東倒西歪地躺在客廳的地毯上。 光是想到此處,文佳佳就有些可憐老鐘。 不過最近,老鐘和老鐘太太的結局稍有改寫,應該說是生活裡的強人終於戰勝了事業上的,也可能是老鐘終於意識到,無論他如何拼搏,回到家裡面對冷冷清清的屋子,也只會顯得自己淒涼無比吧? 他們复婚了,就在老鐘和文佳佳原本預定的那家酒店裡,場面辦得很大,據說老鐘當時還滿場飛的吹牛他如何“零口供”。 文佳佳簡直難以想像當時老鐘太太的心境,怕是在眾人眼裡,這對夫妻只是閒得無聊瞎折騰一場吧? 但也因為這件事,文佳佳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也正是因為她,老鐘才覺出了老鐘太太的可貴。所以文佳佳甘願認輸,自認比不上老鐘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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