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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節我恨一個人,我讓他冷。

黑道悲情1 孔二狗 4206 2018-03-22
傻六兒給李燦然等人安排的住的地方,離火車站不遠,是個帶院的尖嵴大瓦房。 “這是我兄弟家,快一年沒住過人了。這張大火炕也一年沒燒過了,不過你們好好燒燒,肯定也暖和。我先回去了,你們哥兒幾個在這好好休息吧。”說完,傻六兒走了。 “傻六兒還不錯。”老五說。 “當然了,我表哥麼。”房二說。 李燦然笑笑沒說話。 滾燙的熱炕頭上並排坐著西郊四醜,炕中間兒收音機響著,老五抱著個特大號的鐵茶缸,茶缸裡是剛燙完的滿滿一大缸原漿白酒。 在那個年代,能有口酒喝,是多麼愜意的事兒。這酒,也是傻六兒給打的。 “咱們以後也跟我表哥似的,在市區混吧!”房二太羨慕傻六兒的生活了。 “就是,還是市區好!”老五也說。

“呵呵,留在市區,可能是要付出代價。”李燦然說。 得,李燦然也被老五給拐進去了。 “是嗎?你覺得那姓馮的他哥會來報復。”房二說。 “肯定的。” “那你說他們會不會去找到你們家啊,李老哥。”老五說。 “不會,東霸天怎麼說也是個大混子,場面上的人,不可能找到誰家裡去。” “是嗎?那我們就不用付代價了。”老五說。 “行了吧,別說了,喝酒!”李燦然說。 我市80年代初那原漿白酒的力氣忒大,每人喝了3、4兩就已經頭暈眼花了。炕燒的那麼熱,一會兒功夫,這哥四個全睡著了。收音機都沒關,但是根本不影響他們四個熟睡。他們也累啊,今天光走路就走了至少20公里。 他們四個不是一齊睡著的,但是是一起醒來的。

醒來的時候,每個人的脖子上都頂著一柄明晃晃的斧頭。同時,電燈也被拉亮了,刺眼,真刺眼。 “誰叫西霸天?”斧子後面,有人發問了。這聲音,文縐縐,似乎曾經聽到過。 “我!” 李燦然一下就醒酒了,他明白,這是東霸天來了。自己該付出“代價”了。今天的李燦然實在是太累了,又喝了不少酒,否則他不可能有人進了房間他還不知道。他的警覺是天生的、遺傳的。 “哦,你?我叫東霸天。” 一個長相不遜色於當時中國最當紅的唐國強的臉伸了過來。 李燦然的手慢慢摸向了小腿,這腿叉子他總是綁腿上,有時睡覺都不解下來。 一聲悶哼,腿叉子掉在了炕上,李燦然額頭上的汗珠滲了下來,手腕子可能是被鋼管打折了。 東霸天晃了晃手中鋼管:“早就听說你腿上別著個腿叉子,是你快啊還是我快?你別再亂動啊!那斧子就架在你那大動脈上。”

李燦然咬著牙沒再哼哼,盯著東霸天使勁兒看,臉上的肌肉在胡亂的跳動,嘴角抽搐得十分沒有規律。 “弟兄們,把他們四個也綁走!” “綁哪兒去?” “當然是綁到一個中立場去啊!” “哪是中立場?” “我叫東霸天,他叫西霸天,我市區的,他是西郊的,中立場當然是在江上啦!”東霸天是真文明,不愧是高級知識分子家培養出來的,一個髒字都不說。 走到門口,東霸天順手撅下了一根冰棱子,放在嘴裡嘎嘣嘎嘣咬了兩口:“我渴啦!” 一個小時後,二十幾個人押著五個人到了被凍得鼓起了大包的江面兒上,五個人,齊齊站一排,手綁著,脖子後面都頂著把斧子。為什麼是五個人呢?還一個是傻六兒唄!沒傻六兒,誰帶的道啊!

江面兒上全是殘雪,月亮被雲遮著,根本就沒什麼光亮。從熱被窩裡拽出來的李燦然他們幾個人冷死了,快凍僵了,老五還感冒了,不停的打噴嚏。 東霸天他們也冷,凍得直哆嗦。 望著白雪皚皚的江面兒,東霸天跺著腳說:“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儘開顏。” 看來老馮家這一家子人都熱愛詩歌,只不過哥哥喜歡的是毛主席詩詞,而不是朦朧詩。 “真是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他雖然一口正宗的東北話,但是祖籍在南方,難怪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不過這零下30來度的氣溫,誰有心情聽他的詩朗誦啊,連他的兄弟估計也沒心情聽下去。不過東霸天的兄弟們顯然都怕他,在這獵獵北風中,除了東霸天的詩朗誦,其它幾十個人一聲都不發。

李燦然等人是越聽越心驚:早就听說這東霸天有點兒變態,但還真不知道他有這麼變態。他這大冷天的來這朗誦詩歌來了?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傻六兒,我恕你無罪。” 東霸天就是有文化。據說恢復高考以後,只上到初中二年級就退學了的東霸天居然考上了國內某頂尖名校,通知書都下來了,後來不知道是因為家庭還是因為他劣跡斑斑,政審沒通過。從那以後,他就更加乖張暴戾。 “……”傻六兒看著東霸天,眼神有點兒迷惘:我無罪你把我帶這來幹嘛? “但是你這嘴不太好,肯定是你告訴他們我弟弟的情況的。”東霸天搖了搖頭。 “嗷”的一聲慘叫,傻六兒摀住了嘴。 黑暗中,誰都沒看清東霸天怎麼掄的鋼管,但都聽見了傻六兒的慘叫。

大家不用看也知道,傻六兒這嘴肯定被打爛了。東霸天只要動手,就沒輕的。今天是和他相依為命多年的親弟弟被打得面目全非,根本不用想也知道傻六兒的後果。 “好了,我說了,我恕你無罪。” 要不是西郊四醜都是亡命之徒,肯定都得嚇尿了:無罪的還這樣呢,那有罪的該怎麼辦? 老五感冒有點兒嚴重:“啊……啊……啊……阿嚏!”“啊……啊……啊…” 只見東霸天從身後的人手中拽過一把斧子,掄起來就朝老五那三寸不良之物砍去。 “啊!”老五一閉眼。 斧子停在了老五的褲襠上,沒砍下去。 東霸天又笑了。 “你還打噴嚏不?我這是幫你治病,呵呵,你肯定不打噴嚏了。你要是再能打一個噴嚏,我現在就放你走,我說話向來算話。”

“……”老五的確是一下就把感冒嚇好了,再怎麼使勁也打不出噴嚏來了。 “你看,是不打噴嚏了吧!”東霸天很有成就感。 據說東霸天的那群兄弟一個個的都跟啞巴似的,東霸天只要一說話,他的兄弟就都連大氣兒都不出。 “是誰打了我弟弟一磚頭?” “我!”房二鼓起腮幫子承認了,他知道他躲也躲不過,乾脆認了。 “好!是條好漢,我敬你是條好漢。你打了我弟弟一磚頭,我也砸你一磚頭。我說話算話,一磚頭就一磚頭,肯定沒第二下。這下砸完,咱們倆兩清了!公平嗎?!” “公平!”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好!看你就像條好漢!” “把他給我拽到岸上去,這冰面兒上太滑,跑不起來。”東霸天繼續說。

東霸天跑開了至少20米,助跑、加速、騰空、扣下。原來這一套動作東霸天也會。比房二端得還狠! 一聲悶哼,房二栽到了岸邊。不到一分鐘,腦袋旁邊兒的雪全化了,被房二口鼻流出的熱血融化了。 房二就倒在那,東霸天根本就不管他是死還是活。 “西霸天是你對吧!”東霸天明知顧問。 “……”李燦然不說話,面部肌肉繼續胡亂的跳動。 “你看你,還戴個眼鏡,裝斯文人呢?” “……” “我叫東霸天,你叫西霸天,究竟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呢?”東霸天不像老五在問話時那麼可愛,那純真。他是裝可愛。 “……” “唉,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總得有一個壓倒一個。”東霸天自問自答了。

“要殺要剮,你撒逼楞地!”李燦然早豁出去了。 “痛快!”東霸天對敵人從不吝惜溢美之辭。 “操!”李燦然懶的看東霸天這變態表演。 “看你是個痛快人,我也給你個痛快的。今天你在我弟弟廠子門口捅了11個,11個啊,你挺厲害。我呢,也替幫我弟弟出頭那11個被你捅的來一刀。我就來一刀,就拿你這破腿叉子。你捅11個,我捅你一個,公平嗎?” “操!” 話音兒沒落地兒,一刀就攮進了李燦然的肚子,這一刀,可沒李燦然下午時候打架時那麼留情面,差點兒沒了根兒。 李燦然咬破了嘴唇沒吭聲,蹲在了地上。他常玩兒刀知道,這一刀可能要不了他的命,但是肯定至少能要得了他大半條命。這一刀下去,腸子得斷多少根啊!這刀還不能拔,一拔就得出人命。這傷還不能耽擱,耽擱時間長了,也得出人命。

東霸天站在李燦然面前,幽幽的嘆了口氣,說:“我曾經跟人說過。我恨一個人,我讓他冷。我愛一個人,我不讓他冷。我從小就不想讓我弟弟受凍,可我弟弟好幾次差點兒沒凍死。今天我弟弟……”東霸天說的好像挺動感情,聲音有點哽咽。 東霸天頓了頓,咳嗽了一聲,平靜了一下情緒,說:“所以,我今天,讓你冷。” “鎬把呢?!給我刨個冰窟窿!” 一聲令下,幾條壯漢掄起早就準備好的鎬把開刨了。 冰凍三尺啊,一鎬把下去,冰面兒上就是一道白印,再一鎬把下去,又是一道白印。 “三兒啊,你們幾個動動腦子,這冰面你能刨得開嗎?你們去找人家已經鑿好了釣魚的冰窟窿,兩下就鑿開!”東霸天確實比別人有頭腦。 在東霸天的指導下,冰窟窿果然很快就鑿好了。 東霸天走到了老五和土豆麵前,對他倆說:“我從不與宵小之輩為敵。念在你倆是宵小之輩的份上,今天我不收拾你倆了,但是吧,我要交給你倆一個任務。你們把這西霸天頭朝下放進這冰窟窿裡,你倆每人抓住他一隻腳,可別鬆手啊!你一鬆手他就掉進這江里餵魚了!” “……”老五和土豆麵面相覷,不說話。李燦然是他倆的大哥,他倆寧可死也乾不出這事兒來。 “不願意去是吧!我說了不收拾你倆了就是不收拾。但是我數仨數,你倆不過去,我現在就把這姓李的腦袋給剁下來!” 東霸天一個數都沒數,老五和土豆就過去了。他倆看出來了,這東霸天,今天晚上是真敢把李燦然的腦袋給剁下來。 “把他衣服給都給我脫了,脫了能更冷點兒。” “上衣不能脫,哦,有刀,那把他褲子脫了吧!” “留著褲衩子乾啥!把他褲衩子也給我扒下來。” 老五和土豆一人拽住了李燦然的一個腳脖子,李燦然就這麼被頭朝下放進了冰窟窿。 “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西霸天,今天就看你能不能捉到鱉!”東霸天又詩性大發,他好像對毛主席詩詞的確有近似偏執的熱愛。 一分鐘、兩分鐘過去了。 “拉出來吧,我手凍麻了抓不住了,再這樣下去,他也該憋死了。”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真不行了!” 老五和土豆齊刷兒的落淚了。 在這個世界上,能把這哥倆兒弄得一起掉眼淚的,恐怕有且僅有東霸天一個。 “唉!”東霸天一揮手,示意把李燦然提出來。 “他要是命大沒死,什麼時候你們想找我報仇,我隨時恭候!”東霸天扔下句話又一揮手,20多人跟著他走了。 “小小寰球,有幾隻蒼蠅碰壁,螞蟻緣槐誇大國,蚍蜉撼樹談何易……”遠遠的,還能聽見東霸天的詩朗誦。 嘴唇凍得發紫的李燦然被拉上來以後嘔了好幾口水,躺在了冰面上。 老五和土豆抱著李燦然哭。挫敗,這真是挫敗,身、心、尊嚴的全方位挫敗。 “……李老哥,我們付代價了……”老五哭著說。 “別哭了,快送他倆去醫院吧!”傻六兒嘴含煳不清,但是腦子可比嚇煳塗了的土豆和老五清楚。 李燦然就是命大,真沒死,已經死了90%了,又活了。 房二也命大,也沒死。但是他更加不像個人了。 第一次猛農過江,就以這樣的結局收場。第二次猛農過江,那已經是五月份了,這是後話。 當然,十幾年後,李燦然又以幾乎完全相同的手段收拾過當時我市的另一個江湖大哥:東波。這更是後話。只是那次李燦然收拾完東波以後大家都這樣評價他:“李老棍子,是那次被東霸天弄出了心理陰影,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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