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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二章三萬英尺抵達你的愛

情斷西藏 摩卡 5414 2018-03-22
當得知我執意要在四月二十五日前往貴陽時,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阿由早在前一天就趕過來,以同去參加筆友會的名義瞞過我的父母將我帶出門。 阿由,我最好的朋友,我們認識有多麼年,他就關心我多少年,而這次的同行更將我的安全視為已任。他說,既然我知道無法阻止你,我能做的只有守在你身邊保護你的安全。 臨出門時,父親好像預感到了什麼,他叫住我:“一定要小心,記住,如果這個時候你再摔倒的話,就很有可能今生再也站不起來了。” 我點點頭,卻依舊向前走,那一刻,對父母充滿了內疚。 我被阿由扶上飛機,落座後,阿由一直在與我說話,我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思緒早已飛到了貴陽。原以為看到散兵的墳墓時,我才會心痛到哭出來,誰知在飛機起飛的那一刻我已經淚流滿面。淚水越過臉上的墨鏡,順著腮邊滑落,模糊了我的視線,細心的阿由帶了很多面巾,他早已知道我此一去必是以淚洗面。

“我只是覺得盼了這麼久的一場相見,等待我的卻是一塊冰冷的石碑,一想到這就忍不住眼淚要流下來。”我接過紙巾望去窗外,命運真的太殘忍,原本應該很美麗的一場重逢,又怎會變成今天的陰陽相隔。 “哭吧,忍了這麼久哭出來也許會好過些。”阿由溫柔地拍拍我的肩,感謝他沒有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任我怎樣的淚如雨下,他只是閉上眼睛佯裝很快就睡去。 飛機越飛快高,飛行已經慢慢變得平穩,我忽然想起半年前離開拉薩時,我曾在三萬英尺的高空裡恍惚聽到散兵的聲音:“摩卡,堅強起來。” 現在,當飛機再次上升到三萬英尺的高空時,散兵,今生我能否抵達你的愛? 飛機於正午十二點抵達貴陽機場,我與阿由走到最後,旅客出口處接機的人群早已散去,只有一個身穿牛仔褲的年輕男人懷抱著一束鮮花似在等人。

“你好,請問是摩卡嗎?”他走上前攔住了我們的去路,厚厚的墨鏡將我們隔開,他看不到我的表情,我看不到他的眼。 “您是?”我愣住了,在貴陽除了琛之外我並沒有其它朋友。 “是貓哥讓我來的,他請我替他送束鮮花表達我們的敬意。”年輕男人將那束花送到我的面前,我接過花時也摘下了墨鏡。 我記起了貓哥,一個看過我西藏故事的網友,他曾問過我,為什麼七天的愛情讓你如此沉迷,我回答他:“風花雪月的愛情故事寫得太多時,我不再相信人世間會有一見鍾情,可是見到散兵的第一眼,我便相信了。沒有任何理由,冥冥之中彷彿早已註定。如果沒有這場車禍再重新回到都市裡,我和散兵可能會過得很好,也可能因為種種原因而分手,可是一切的未知都停留在他的瞬間消逝,也正是最美時,所以對散兵的愛將永遠停留在那七天裡。”

我們一邊走出大廳,一邊交談,我知道眼前這個姓鄒的男子大我幾歲,便稱他為鄒哥。 鄒哥人熱情,伸手接過我們的行李後便提出要帶我們去酒店先住宿。 “我想先去墓地。”我只想馬上到達此行的目的地。 出租車在貴陽的公路上行駛,我望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城市,街道,高樓,人群,這只是一個普通的都市,卻是散兵出生和成長的地方,也許我們穿越的每一條街道都留下過散兵曾經走過的足跡。 當出租車行駛過鬧市時,我看到馬路邊的一排花店。 “阿由,能幫我買一束花嗎?”我說,然後司機停車。 “我想要九枝幹乾淨淨的百合,不帶修飾,不帶雜色。”我叮囑阿由。 十分鐘後阿由從花店走出來,手裡捧一束潔白的百合花。 九枝百合,代表了天長地久,百年好合。我將百合緊緊的抱在懷裡,心中感慨萬千,幾個月來都是在網上送花給他,今天終於可以親手將最喜歡的百合放在他的墓前。

一個小時後,出租車將我們送達鳳凰山公墓,我被阿由和鄒哥慢慢扶下車,抬起頭看清墓地的名字——安園。 “四百多個台階,你能行嗎?”阿由望著半山中的層層石階,不無擔心地站在我身邊。琛說得沒錯,散兵的墓在半山腰,高而且峭,四百多個台階只能一步步走上去,沒有捷徑。 “我幫你把花送上去好嗎?”鄒哥好心地說,他也很擔心我一步抬不上去,便會跌倒下來。 “不,我可以。”我將一支拐丟開,然後去握緊阿由的手,一路上都是他這樣支撐著我走過來。 “可以嗎?”阿由不無擔心。 “當然可以。”說話時,我邁上了第一個台階。 兩條腿中鑲進了三塊鋼板,五枚鋼釘,每邁一步猶如千金重,每走一步身體都僵硬無比,那一刻我忽然恨起自己的雙腿來,只是這一段路程為何走得那般艱難。台階一個個走上去,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跟著我:“散兵,給我力量,我來看你了。”

一道,二道,三道,不停的上台階,休息。在休息了五次後,我開始大汗淋漓。 阿由把我的雙拐拿掉,他彎下身來蹲在我的前面。 “上來,我背你。” “我不,就要自己走。”我倔強的去拿那隻拐。 “你瘋了?再這樣走下去很有可能拉傷筋骨,有多麼嚴重的後果你想過嗎?”阿由對我大喊。 “沒事的,我頂得住。”我實在不忍心再去和阿由爭辯,他對我情同親人。 “聽話,來,我背你。”阿由再次彎下腰,我看到他並不太堅實的脊背。 “你讓我走下去好嗎?我這麼千里迢迢的來看他,別說是四百個台階,就是一千個我也要走下去,阿由,你明不明白?”我忍不住又哭了,我要一步步走上去看到散兵,我要告訴他我不用人背,正一天天地恢復得更好。

大家都沉默著,最後阿由還是選擇了妥協,他嘆了口氣,將丟掉的那隻拐送回我的手中,握著我的那隻手更加用力了。 “你一定可以上去的。”他們都在鼓勵我。 終於走到第七十一道,七十一道,十九號,那塊墓碑下深埋著與我相識七天,卻結織了一生愛戀的男孩——散兵。 下台階,上台階,慢慢的向他靠近。我看清了幾米處的那塊墓碑上他的照片。 “散兵,我終於又見到你。”我輕輕呼喚著他的名字,腳步踉蹌著走到他的墓前,我以為我會哭,可是我沒有。從鄒哥的手中接過那束百合輕輕地放在那塊大理石的黑色墓碑前,潔白的百合襯託了散兵那張年輕而英俊的臉,他在望著我笑。 我好想跪倒在地上,做一個最虔誠的拜奠,可是雙腿的僵硬使我根本無法屈膝。

鄒哥和阿由一直沒有說話,他們走到很遠處去等我,我顫抖的雙手扶著墓碑一點點坐下來,將後背靠著他,半年前我和散兵就這樣坐在一起在羊卓雍錯畔邊聊天。 “我來了,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吃貴陽小吃嗎?不是說還有要帶我去很多地方嗎?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你不是一向都很信守諾言嗎?又怎麼可以對我失信?我要你活過來帶我去吃貴陽小吃……”我不住的暱喃,淚水終於順著腮邊滑下,散兵,你怎麼可以就這樣離我而去,你怎麼可以愛了我又丟下我。 春風吹拂,松濤泣語,整個半山中越來越寧靜,我哭著,笑著,說著。 “你還記不記得在八郎學的咖啡吧里,我回房間拿東西,你吃掉盤子裡的那半根黃瓜。當我回來後發現自己的黃瓜不見了的時候,你一個勁的和我說對不起,見我不生氣時,你又悄聲在我耳邊說,其實我覺得那隻黃瓜真的很甜。散兵,你知道嗎,當我聽到你這句話時,我的心裡比你說的那根黃瓜更甜。”

“還有,有一次你告訴我,自從第一眼見到我的時候起,就希望會有第二次與我相遇,於是你在八郎學的走廊裡等了我整整兩天,我都沒有出現過。為什麼,現在你卻不等我?” “感謝上天,今天活著的是我,痛的也是我,如果叫你來忍受這一分又一分的長夜,那我是萬萬不肯的。幸好這些都沒輪到你,要是你像我這樣的活下去,那麼我拼了命也要跟上帝爭了回來換你。”散兵,這是十年前我看三毛的書時曾被她失去荷西的痛所感動才記下這段心酸的文字,想不到十年後的我竟也承受了與她相同的切膚之痛。 我終於體會到那種生離死別的無奈,那種來自心底的痛,我懂,我了解。 不覺中,天已昏暗。山下的腳步聲由遠至近,是琛,她爬上四百個台階來找我。

“不要坐在他的墓前,這樣他的魂會跟著你走。”琛彎下身想將我拉起。 “我就是來找他的魂,如果人死後真的有靈魂的話,我倒希望他是跟著我的。”我依舊坐在散兵的墓旁,不肯起來。 “不,不要。”還沒來得及阻止,琛已經摘去我的眼鏡。 當一張滿是淚水的臉暴露在她面前時,我的樣子狼狽至極。 “別這樣好嗎?如果他在天有知,也一定希望你能開心地活下去,我們不是說最好的愛是為心愛的人活下去,而不是在思念中枯萎嗎?”琛用她小說裡的感悟來勸我。 我無語,只是不停地點頭。我知道如果散兵看到我這個樣子也是不喜歡的。 阿由,鄒哥,琛一起將我從地上扶起,一行四人慢慢向下山走去,阿由則依舊扶我下山。 “去吃點東西吧。”我一陣內疚,在山上坐了那麼久,大家一定餓壞了。

“想吃什麼?”琛問我。 “貴陽的小吃。”我答。 琛和鄒哥帶著我們來到貴陽府路苗嶺的小吃街,點了一些本地的小吃,酸湯魚、小米炸、卷粉、臘肉……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帶你去貴陽吃我們貴陽的小吃那該有多好。”從下山的時候起,散兵的聲音一直在跟著我,觸景生情,我總會忍不住的想他。 “請問喝什麼酒水?”當服務員走過來問詢我們喝什麼飲料時,我搶先回答“第五季”。散兵說過“第五季”比鮮橙多好,他建議我不妨試試。而我,至今卻都沒有喝過,那兩瓶“第五季”也不知去了何方。 “不好意思,我們這裡沒有“第五季”。”服務員小姐抱歉地回答。 “鮮橙多好嗎?”阿由知道我一向最喜歡鮮橙多。 “不,從今以後我只喝“第五季”。”我孩子氣的堅持。 阿由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出門去,再回來時,買了整整十瓶“第五季”。 “謝謝你,阿由。”我緊緊的抱住一瓶橙黃色的“第五季”時,卻再沒有力氣打開。 要回程了,阿由帶我回到機場,在候機廳裡滿是紀念品的櫃檯前,我突然開始尋找。 “你在找什麼?”阿由問我。 “我想找一種挂墜,最好是像牙的那種。” “喜歡嗎?我買給你。”耳畔邊又響起散兵的聲音。 “聽著散兵,這個東西太貴重,我無法接受,而且我不想讓你為我花錢。”我認真地告訴散兵,他賺錢並不容易,我不想浪費一分一毫。 “是這種嗎?”阿由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轉過頭望去,他手中拿著一個細小的象牙挂墜。 “多少錢?”我不假思索便將像牙挂墜一把抓在手裡。 “怎麼你會突然喜歡上這種飾物?”阿由從未見過我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一件飾物。 “我只覺得,人有些信念也有了堅強。”這一次,我用自己的錢買下了那枚象牙挂墜。也許有一天我真的會再去一次西藏,在那間和散兵有過一點爭執的飾品店裡將那枚象牙挂墜買下,希望我去的時候,它還在。 我聯繫到了散兵的表妹磊。出發前我曾打電話給她,希望可以拿到散兵火化前最後一張照片,磊答應了,我們約好機場一樓西餐廳裡等。 阿由把我扶到靠窗邊的位置坐下後,再把我的雙拐放在座位邊,離去時他拍拍我的手:“答應我,等一下見到磊和散兵的照片不要哭好嗎?”我用力地點頭,不哭,我保證。 當一位氣質優雅的中年婦人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的心跳莫名的加快起來,直覺告訴我,眼前的這個人和我必定有著某種更深的關係。果然,磊的到來證實了我的猜測。她說:摩卡姐,這位是散兵的媽媽…… 我沒有絲毫的準備去面對散兵的媽媽,她的淚眼婆娑更令我有些方寸大亂,一直不肯去看她的臉,只是找些毫無邊際的話題與磊閒聊。 直到散兵的媽媽終於忍不住告訴我就在散兵離去的前一天還打電話給她,希望帶我一起回家時,我再也忍不住含淚望著散兵媽媽,一字一句的對她講:“阿姨,咱不哭,咱誰也別哭,他在天堂看著我們,他一定希望我們都好好的……” 不知磊猶豫了多久,她終於將皮包裡的一個信封拿出來放在桌子上,那裡面裝著兵散兵最後的照片,當我要打開來看時,磊按住了我的手:“摩卡姐答應我,請你上了飛機以後再看好嗎?”這是磊對我惟一的要求。 我無語,反過來輕拍她的手說謝謝。 磊又交給我一本藏地牛皮書,我記得當初在遊覽布達拉宮的時候散兵手裡拿著的就是這本書。翻開書的內頁,在封底找到了散兵的一些文字,其中有一篇這樣寫著: “突然很想出去走走,離開城市的喧囂去那片神秘的西域土地,我到底想要尋找和感受些什麼?應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去實踐?至始至終,到底需要事先在內心深處設定什麼樣的原則和目標?一切都是未知的。” 臨別時,我猶豫再三終於將隨身帶著的墨鏡交給散兵的媽媽,這是他生前的遺物,一個孩子的母親應該擁有所屬權。 “這個眼鏡是你帶來的?”散兵媽媽問我。 “是,我一直戴著。”我低下頭去,當墨鏡送到散兵媽媽的手中時,我的內心升起一陣離別的悲涼,從此,我又少了一件懷念他的物件。 “我替他把這個送給你吧。”散兵媽媽將墨鏡又推了回來,我感動得馬上雙手接過。 磊和散兵的媽媽把我送進機場安檢入口,揮動著手臂與我和阿由作別,我低頭在阿由的攙扶下一步步向裡走,腦海中迴響著散兵媽媽問我的最後一個問題:“摩卡,你以後會再來貴陽嗎?” “當然會,我們的生日只差一天,而且我答應過他要一起過生日的。”我相信散兵在天堂一定聽得到我的聲音。 飛機起飛後,我迫不及待地打開裝有照片的信封,然後我看到他車禍後的樣子,心痛到無語。只是這一次我沒有哭,靜靜地把照片裝入信封後,請空姐拿來紙筆,我趴在航空座椅小桌前慢慢的寫下: “時間如水一般從指尖流走,老去了年輕的容顏,愛情和思念就像皺紋一樣越來越深,然而滄海桑田,誰又能完整重現昨日之戀,你我之間是挽不回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散兵,你曾經告訴過我,天空中沒有一朵雲彩是完全相同的,而如今,當飛機飛向三萬英尺的高空時,我也想告訴你,天空中還有一種雲,是纏綿交織在一起的,一眼望去看不到邊,而這樣的雲,就是我的思念……” 時間匆匆前行,誰也無法阻擋。 一切的一切都有開始與結束,我卻不知道怎樣結束。 呆在北廣寂靜的校園裡,高高的白樺樹鬱鬱蔥蔥,綠油油的草地舖滿每一個角落,它們都是如此的生機盎然。樹與樹緊挨著,枝椏相互交叉,猶如攜手的戀人,他們就這樣靜靜的攜手,從晨昏到日落;草與草擁著,一片一片地,微風一過,它們齊刷刷晃動著腦袋,像是在一起歡歌。 如果有來世,我寧願自己是一棵樹,一顆草。 我提筆給散兵寫了一封長長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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