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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三章寂寞心情走進日光城

情斷西藏 摩卡 11160 2018-03-22
北京。 一間燈紅酒綠的酒吧里,有群年輕人正為一個年輕男孩餞行。他要去上海了,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走,本來他的薪水很高,他可以繼續升職,還可以找一個漂亮的女朋友,然後戀愛,結婚,和許多人一樣過著舒適的都市生活。 可是,就在昨天他還是選擇了離開。他不知道自己要追求什麼,呆在這個萬人敬仰的首都,他卻總是找不到那種歸宿感。 “散兵,你還會在IT業繼續做下去嗎?”一個戴眼鏡的男孩端著一杯酒走過來敬他。 “當然會啊,我就是學計算機的,換了城市換不了行業。”散兵笑了,拿起酒杯與同事輕碰,只喝了一點點,他並不是嗜酒之人。 “為什麼一定要走?”一個身穿紅色毛衣的長發女孩走過來坐在他身邊,眼睛紅紅的,看得出對他有幾分不捨。

“因為我始終不能喜歡上北京,來了兩年,一直都沒有家的感覺,北京雖然是個大都市,在我眼裡的天空卻始終是灰色的,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散兵站起身拿了一杯飲料,說話間很自然換下女孩手中的酒杯。 “女孩子,不要喝太多的酒。”他將女孩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你,是不是從來就沒喜歡過我?”女孩低著頭咬住嘴唇輕聲的問道,臉上閃過一絲紅暈,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什麼其他原因,她還是想在他臨走之前要一個答案,儘管自己已經猜出結果。 “別傻了,我一直當你是妹妹。”散兵的心頭掠過一陣內疚,他的手不經意滑過女孩的長發,這是他第一次對面前這個嬌柔女孩的撫摸。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曾經是那樣渴望愛情,如今,當愛情從天而降,自己卻又有些無力承受。當學生時代激情的青春慢慢遠去,愛情就不再是衝動的產物,世俗與現實的衝撞、擠壓,讓太多的人不敢去愛。

何況,這是一種毫無感覺的、單方面的一廂情願。他始終想不通,自己為何開始變得鐵石心腸與無動於衷,她對自己那樣好,時時刻刻都能體會到她眼裡那種特別的關懷。來北京這麼久了,事業上一直是一帆風順,但是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一襲孤獨便湧上心頭。家在何方?那與我修煉千年的那個她到底在哪裡? “我相信自己的感覺,眼前這個女孩絕對不是我要尋找的那個她!我不能繼續傷害她,這樣對她是不公平的。我必須離開,沒有選擇。何況,我確實沒有在這個城市裡找到我想要的那種生活感覺。一切都讓我感到壓抑,不能融合。離開,是我最正確的抉擇。”他對自己說。 他離開喧鬧的人群,獨自一個人走出酒吧,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發呆。這一瞬間,他做了一個決定,遠離都市,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找回自己遺失的心。

他打開瀏覽器,熟練地登錄天涯社區。 這是他平時去得最多的網站,在這個網上社區裡面,他認識了很多朋友。雖然是一個虛擬的社區,但是卻總是給予自己一種超出現實的歸宿感。這裡成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中的事情都可以在這裡得到朋友們的分享和幫助。 他打開旅遊休閒版,開始發貼: 夜已經很深,他打開日記本。 “這兩天越發感到迷茫。在北京工作兩年了,卻發現這段經歷似乎並沒有在心底里留下什麼值得細細品味和求索的東西。突然很想出去走走,離開城市的喧囂去那片神秘的西域土地,我到底想要尋找和感受些什麼?應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去實踐?至始至終,到底需要事先在內心深處設定什麼樣的原則和目標?一切都是未知的。”

手機突然響起,電話的內容讓他興奮異常,十分鐘後,他掛斷電話,興奮的感嘆:網絡真好,這麼快就找到一個同行者。 上海。 一間兩室一廳的樓房裡,散兵背著一個碩大的旅行包走進自己的房間。一會兒,他開始整理背包內的物品。 “哥們儿,你不是來真的吧,真的要去西藏?”他隔壁的室友——大學最要好的同學,現在的室友走進來,三天了,每到這個時候散兵總會樂此不疲的背回許多裝備,一天比一天更多。 “當然了,都跟你說了一直想讓自己換個活法,去西藏是我多年的夢想。”散兵一邊回答,一邊背上背包。 “怎麼樣?”他問身邊的室友。 “不錯,很適合你。”室友心不在焉的點點頭。 “還有這個,炫嗎?”散兵獻寶一樣從口袋中又拿出一副墨鏡,對著鏡子戴好,原本英俊的臉更顯幾分帥氣。

“夠炫,你打算去多久?”室友點點頭,他覺得確實好看。 “可能一個月吧,要看心情。” “小心這一路上別被女孩子給拐了。”室友開始逗他。 “女孩拐我?呵,你要說我拐女孩還差不多。”他大笑,接著又一臉嚴肅地說:“不過我喜歡那種類型的女孩真的很少見。” “是你要求太高。” “不是,可能緣分未到吧。”散兵聳聳肩。 “什麼時候回來?” “一個月吧。”散兵活動著筋骨,收拾完了東西兩人一起下樓吃飯。 樓梯處又傳來兩個人的對話。 “到了西藏以後要一天一個電話向我匯報。”室友跟他既是同學又是好友,多年的友誼早已經情同手足。 “放心吧,沒問題。”散兵回答。 “手機如果欠費了,就馬上告訴我,我在上海這邊給你存錢。”

“知道了,好哥們儿。” “我怎麼感覺你去這一趟會有桃花運呢?”室友莫名其妙的再冒出一句。 “呵呵,說不定,沒準兒我還真能遭遇愛情。”散兵的笑聲在樓梯內迴響。 “你個種桃樹的農民。”室友笑著嘟囔了一句。 已經第三天了,散兵坐在車上昏昏欲睡。他發現此時的感覺跟前兩天很接近——輕微噁心,頭痛。由於在一定程度上重複著前幾天的感受,他沒有採取任何措施、也沒有吃藥。只喝了一口水,並儘量保持坐姿的放鬆、端正和心態的平和。大約20分鐘後,不適症狀消失。 腳下的青藏公路在堅定地延伸。在它前方,那些連視覺都難以把握的群山之後,閃耀神秘光芒的,就是雪山。 轉頭望去,已經走過的青藏公路逐漸消失,被那些矜持地散發出淡金色光芒的山坡藏匿在它們溫柔的線條之下。已經枯黃的草地上點綴著黑白相間的斑點,那是正在放牧的綿羊群,在陽光和草地的映襯下顯得煞是好看,投射出高原的勃勃生機。

路旁一排排磕長頭的人,順著車窗外飛也似的向後散去。就是飛馳而過的剎那,散兵看清最後面的是一名婦女,衣著以及臉上的口罩顏色還算光鮮,不知是不是才從那曲開始出發的信徒。可惜,來不及拍照。這種強烈的信仰以及那些與其相關的行為令他唏噓不已,以至於在接下來的好長一段時間裡思緒不定。第一次看到人如此的崇尚自然,崇尚神靈,他們活得有信念、有希望、有追求。 到達當雄之前,車主要在此稍做停留辦些事情。下午大約4點到6點的這段時間,在秋天的青藏高原,散兵一個人獨自站在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原上,體驗著在自己生活過的都市中不可能同時出現的驕陽與寒風,孤寂地徘徊。 連日來一成不變的景色讓他剛開始的興奮漸漸淡去,遙望天穹盡處,期待已久的那傲立在藍天下白得耀眼的雪山卻始終只在前方遙遠的地方若隱若現。公路旁邊是一個村莊,那裡的圍牆和建築看起來都是用泥土夯實的,感覺這裡的居民還是比較多的。

村莊外圍的草地上,一樣散佈著星星點點的犛牛和綿羊。他忽然來了興致,輕手輕腳的要去侵擾一隻離他不遠的可愛的帶著白色斑塊的小犛牛犢。 Hoho,它真可愛!毛茸茸的,總是低著頭吃草,整個下巴埋在草堆裡不停的吃草。可惜,自己一身的防水衣褲總是將哪怕是很輕微的一個動作也弄出誇張的聲響來,他害怕它聽到之後就會嚇跑了。 小牛犢卻仍舊低頭吃著草,在感覺到散兵的過分侵入它的警覺範圍之後,會抬起頭來看一看,很天真地望著散兵,然後低下頭再接著吃。從那眼神中散兵讀不出絲毫的反感或敵意,甚至都有點懷疑它是不是對自己也好奇?可是,當散兵真的走近時,一眼,它就只看了散兵一眼,然後就會走得好遠,散兵又輕手輕腳地磨蹭半天才能再次靠近它……

“看來這小牛還是不喜歡我啊”散兵有點不滿的自言自語。 沒人會相信,在這個高原的一個小村旁,這個曾在北京一家大型IT公司任職的技術工程師居然表現出如此孩子氣的一面。也許,我們每個人的心都被都市的繁華與浮躁所掩蓋,我們只能表現出成熟、風度、敬業、奮斗等等都市人的準則,而往往忘記了內心深處那些簡單、純潔的東西——愛和純真。 司機很快回來了,他的話一直都很少,從上車起就一路狂奔,終於趕在晚上10點抵達拉薩。 就這樣到拉薩了?散兵有些失落。 青藏線之旅的最後一段,尤其是在即將進入聖域拉薩的時候,居然是在夜裡趕路。借助淡淡的月光,隱約能分辨出臨近拉薩的這幾十公里路段里處處都有巍峨逼人的高山,似乎還有不少的雪峰。雖然天上皓月如鏡,繁星點點,本該別有一番意境的,但在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快速地前行,尤其還是在看不見一路期待的風景的情況下,這無疑是一個遺憾。

到達拉薩的第二天一大早,散兵迎來了在網上約好的海濤,身材魁梧的海濤比散兵的想像中更多了幾分英氣。 從下車的那一刻起,海濤就不停地向散兵介紹和他一路攀談過來的旅友曲旦師傅。四十多歲的曲旦師傅身材不高,略顯得有些偏胖,一身藏族服飾和那張曬成高原紅的臉更顯出是一個十足的藏族人。十分鐘後,在曲旦師傅的盛情邀請下,海濤和散兵終於拗不住曲旦師傅的盛情難卻,前往他家做客。 曲旦家只有三口人,十六歲的兒子現在成都讀高中,這對他來說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曲旦的妻子很少說話,見到有客人來便一頭鑽進廚房忙碌起來,半個小時後,酥油茶、青稞酒、奶酪、糖、風乾羊腿擺上滿滿一桌。 散兵和海濤坐在曲旦家的坐榻環顧著整個房間,這是典型的藏式民居,整個房間的壁紙都是藏紅色,客廳中掛著的釋加牟尼的佛像以精細手工繪製而成,那正是西藏有名的唐卡。木製坐榻上厚厚的手工編織毛毯,手編毛毯也是西藏特色之一,僅從編織的手工來看就知道價值不菲了。 正當他們望得出神之際,曲旦的妻子又端來一整套茶杯,將壺中的酥油茶一點點注入剛端來的茶杯中。散兵看得痴了,那是怎樣的一套茶具,金色的銅質圓桶做底,中間是一圈圓形的托盤,最上層的茶杯是以紅,藍,白三色合成的景泰藍製作而成。整體望去華麗富貴無比。 “請喝酥油茶。”好客的曲旦端起茶杯先飲為敬,散兵馬上明白,在藏族家庭中他們請你喝茶的杯子有多貴重,在他們心中你就是多尊貴的客人。 在這個遠離繁華的高原人家裡,人成為了最最珍貴的核心,一切的金錢、財富,似乎都被他們摒棄,客人、朋友成為了一切。人與人的真誠面對,是如此真切地展現在散兵的眼前,他被這種真誠深深打動了。 而這個時候,我正在八郎學的浴室裡將一個碩大的臉盆裝滿清水,貼著牆邊放好,在確信水龍頭的給水充足後,才開始沐浴。在外行走,我最怕的就是在這種公共淋浴房中的突然停水。記得在雲南大理的四季客棧,正當我全身滿是浴液的泡沫洗得格外歡暢之際,突然停水了。在我發呆的盯著淋浴頭三分四十九秒的時候,聽到了客人與服務生的對話。 “怎麼突然停水了?” “不好意思,剛才已經查過原因,不是我們客棧,應該是給水部門的問題。” “那要停到什麼時候來水?”問這話的人簡直讓我感激得痛哭流涕。 “很難說,可能要幾個小時以後吧。” 浴室內可憐的我,在確定頭頂上的水龍頭真的枯竭後,才極不情願地把衣服套在粘糊糊的身體上,搞得狼狽不堪。 八朗學作為中國惟一入選成為世界十佳山地旅館之一的山地旅館,必有它的可愛之處。果然,當我不緊不慢的沖涼畢,穿好衣服,並將腳上的拖鞋洗了又洗之後,淋浴頭依舊嘩嘩的流淌著,我有少許遺憾的將那盆沒有機會再用的清水倒掉,然後抱著一盆的髒衣服拿到洗衣處去洗。 院子裡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原來是在和馮偉老哥道別,而他正站在車頂打包行李。 “昨晚睡得好嗎?”馮偉老哥看到我濕淋淋的樣子,笑著向我問候早安,而我依舊搞不清狀況的樣子逗笑了他。 “不太好,還是有高原反應,你怎麼走這麼早?”我將頭髮紮起,剛好看到他從車頂跳下來。 “幫他戴上吧,我們藏族的風俗有女孩子的祝福是最靈驗的。”雪康尼瑪手拿一條潔白的哈達遞給我。 我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卻還是接過哈達幫馮偉老哥戴上又一本正經的祝福他:祝馮偉老哥一路平安,艷遇不斷。 馮偉老哥哈哈大笑:“好啊,艷遇不斷是好事,借你的吉言了。” 拍了幾張合影,馮偉老哥的車緩緩地駛出八朗學,這場清晨送行便結束了。眾人散去,我見時間尚早,便在院內閒逛起來。旅店門口處的客人留言板上有兩條留言引起了我的注目。 第一條:15日出發拉薩--珠峰--樟木--尼泊爾留言人:freefish 第二條:13日出發直貢寺看天葬徵同遊留言人:阿放 住在隔壁的李效靜給我講過,來西藏的遊人大多是背包客,以單身和少數人組團居多,要想出遊,最好先在拉薩結伴,確定好路線後再合租汽車。 我按留言條後面的電話號碼先聯繫那個freefish,電話打過去才知道freefish也來自深圳,參加的組織是深圳比較有名的磨坊戶外俱樂部,他已在達拉薩停留一個多月,把西藏的很多風景看遍後,就要啟程去尼泊爾。我跟他商量能不能再拖幾天等我一起去,畢竟剛到西藏很多地方還沒來得及看。他猶豫了一下說簽證已經辦妥了,等我三兩天還可以,時間再長就很難說了。 我們約好十點整在布達拉宮前的廣場見面,接頭暗號以手機短信聯絡。 十點鐘的時候,我正身穿一套藏式女裝請藏族姐姐幫忙拍照,手機鈴聲響起時,我看到了四處張望的freefish,他中等身材,戴著一副眼鏡,一副書生模樣。我突然想嚇嚇他,穿著藏裙跑過去,學著藏民的口氣:先生,要照合影嗎? “不要,不要。”freefish害羞得很,滿臉通紅地一個勁擺手躲到一邊,也不敢正眼看我。 “你不好意思呀?”我強忍著笑跟在他身後,不依不饒。 “我說了不要,謝謝!”freefish看樣子是真的生氣了,轉過身來板著臉一本正色的拒絕道。 “那用你的數碼相機幫我拍一張。”我實在忍不住便笑出來。 “你???摩卡?不是吧!”他終於從笑聲中猜到我是誰。 “哈哈,不是我是誰呀,沒想到我們會這樣子見面吧!”我得意地揮起藏裙的衣袖並擺好POSE讓他拍照片。 “拍照倒是可以,你要跳一段藏族舞就更好了。”freefish一邊擺弄相機,一邊尋找鏡頭里的我。 這有何難,說到跳舞我便活躍起來,唱著《珠穆朗瑪》跳起了藏族舞,freefish也來了興致咔咔連拍數張。 “跳得不錯嘛,有點那麼意思。”freefish見我跳得不錯,誇獎了幾句。 “那當然,不是不錯,是很不錯。我對自己的舞姿有點自信,一邊換掉藏裝一邊洋洋得意的又晃兩下腦袋。 我問freefish在拉薩這麼久,找到什麼特色的小吃沒有,他想了又想,最後帶我去吃大盤雞。 吃飯時,我們又討論起尼泊爾之行,freefish說他的簽證已辦好,再晚了怕是難租車和找同伴了。我算了算時間,剛好趕上星期日,拿護照去簽證要等兩天,時間上太緊。猶豫再猶豫還是放棄了尼泊爾之行。 “我還是先去看天葬吧。想起留言板上的那條關於去看天葬的留言,我再聯繫阿放。 與阿放通完電話後,剛好freefish下午有空,他說可以陪我一起去見阿放。免得我人生地不熟的遇見壞人。 下午三點,我們來到了阿放所住的亞賓館。阿放是個二十多歲學生模樣男孩,他與一個朋友在亞賓館合住在標準間,看房間的水準比我們這種背包族要富裕得多。 “你去看天葬?女孩子膽子這麼大的不多,你不怕?”阿放剛剛吃過飯,手拿一根牙籤不緊不慢的剔牙。 “怕什麼,那麼多人都去看,又不是沒有女孩子。”我接過阿放遞過來的一隻蘋果坐在沙發上啃了起來。 “你也去?”阿放轉過臉去問freefish。 “我不去,我先到珠峰,再去樟木,然後轉尼泊爾。”freefish說道。 “珠峰?你去珠峰?這麼巧的,我也是,已經定好車了。”阿放的室友湊過來問freefish什麼時候動身。想不到真的那麼巧,原來阿放的室友就是freefish早在幾天前電話聯絡過去珠峰的那個人。 於是,這邊我跟阿放聊起了天葬,那邊的freefish則跟阿放的室友聊起了珠峰,四個人談得不亦樂乎。晚上五點,我跟freefish起身告辭,阿放與我約定第二天凌晨三點他與司機去八郎學的路口來接我,讓我一定準時。 剛到旅館,就接到琛打來的電話,她先在電話裡問我小說進展得如何,我訕訕的說這兩天高原反應還沒動筆。 “我靠——摩卡,你……”聽到這句,我知道琛又要開始罵人了,便把手機高舉過頭頂,在房間裡轉過一圈後再放回耳邊。電話裡她依舊罵個不停:“死人,你就玩吧,我看你十二月交不出來稿子怎麼辦。” “不就是十二月八號嘛,肯定誤不了交稿時間。”我小心地應和著,這部小說已經寫了六萬多字了,離交稿時間還差兩個多月,如果我再懶惰的話,確實難交差。 認識琛快一年了,剛走近琛時,吸引我的是她清靈細膩的文筆,因文字更喜歡上她的人。琛的愛情故事裡總會出現第三者,而結局也必是兩敗俱傷令人心碎的,我問琛為什麼不寫些完美的愛情結局,琛說,不相信愛情。 琛依舊喋喋不休地在電話裡給我講寫好這部小說的重要性,我的眼皮卻不爭氣地打起架來。 “我困死了,明天再和你說。”琛還來不及反對,便被我掛上了電話。 “死摩卡。”我想她一定在電話那端恨得咬牙切齒。 翻開筆記本電腦,打開正在進行中的小說,《咖啡飄香》是一部發生在桂林陽朔西街的愛情故事,世外桃源般的桂林陽朔很適合有愛情,我一直這麼認為。故事的男女主人因為在城市中受到傷害,而選擇逃離陽朔,卻想不到在異地相遇,遂發生了一段浪漫的愛情故事。 琛問:“人世間有那麼完美的愛情嗎?” “當然有,只要你還相信愛情。”我說。 在那個正在發展的故事中,女主人公摩卡已經開始喜歡上男主人公藍山了,當藍山把一本畫冊送到摩卡手中時,摩卡心底升起一種暖意…… 會有這麼美的愛情嗎?一定會的,我邊寫邊自言自語。 我兩點四十分起床,已在寒風中站了二十幾分鐘後,一輛藍色的北京吉普便停在我面前,阿放搖下車窗叫我的名字:摩卡快上來。 上車之後,才發現車內已坐滿了人。另外的兩男一女面孔很陌生。阿放一一介紹,北京來的男孩阿旗,寧波的一對情侶美娟和文冰。 “看天葬如果你會怕的話,我可以考慮借個肩膀給你靠一靠。”難得見到有女孩子同行,我與美娟坐在一起,開始與她套近乎。 “謝謝你。”美娟是個披肩長發看上去很秀氣的MM,言語不多但很愛笑。 “你們要是害怕的話,我這裡還有肩膀可以靠。”阿放坐在車後把頭伸過來,不懷好意地坏笑。 “不用,你到時候自己別嚇破膽就行了。”我與阿放打趣,心想自己還不至於會嚇得要靠別人來攙扶。 天未放亮,整個拉薩市還在沉睡。 吉普車很快駛出了市區,一個小時後,上了山路。我坐在車前排,看著越來越險峻的山路,開始怕起來,這是一條太危險的山路,別說路線崎嶇得要命,整條路更是狹窄得幾乎無法錯車,我開始擔心如果此時對面駛過來一輛車的話我們會不會被擠到山下,一路上不停的在心中祈禱,老天,保佑平安。 “看天葬只有直貢寺一處嗎?”我轉過頭來問坐在身後的阿放。 “色拉寺也有,但是不給生人看。這裡只有直貢寺的天葬台是最著名的也是對遊人開放的。”阿放說昨天是周日,按藏人的風俗是不能實行天藏的,一般週一的時候天葬最多,我們運氣好的話,可以看到好幾個人的葬禮。 我常聽人說藏民們崇尚天葬的原因是認為人如果埋在地下,屍體讓蛆蟲吃了,靈魂就難以升入天堂,而天鷹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禿鷲是神聖的,天鷹吃人肉的時候也把人的靈魂帶入了天堂。 路途越來越驚險,我的神經緊張起來。看著眼前的山路,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拉美娟,希望引起她的共鳴“這條路真的好危險。” “還可以吧,我們從川藏過來的時候路況跟這都差不多。”美娟笑笑不以為然,看樣子是個飽經風霜的戰士了。 車行了兩個小時後,後排坐的幾個男孩子閉著眼睛打起呼嚕,美娟也低下頭昏昏欲睡,唯獨我瞪大眼睛,看著前方路面不時的與開車的紮西師傅聊天。 我害怕,真的很害怕,這樣的路況如果以我的開車技術只怕行進不到二百米車便會跌落山崖了。扎西師傅剛一打哈欠,我便費盡心機的找些有趣的話題與他聊天。如此這般,三個小時後車總算平安到達直貢寺。 天還沒亮,直貢寺外停滿了來看天葬的越野車,在我們面對的一輛改裝車引起了我的注意。怎麼覺得眼熟?宋明! !我看清了坐在駕駛室裡的宋明。哈,真是巧了,想不到在這裡會遇見他,我拼命的對他揮揮手,此時他也看見了我,高興的笑起來,學著我的模樣同我們打招呼。 寺院要八點鐘才對外開放,阿放走下車去不一會兒垂頭喪氣地回來,他聽寺裡的喇嘛說,今天還不知道有沒有死人。 “啊?那我們不是白來了?”我驚叫出來,失望到了極點。 “我們這是今天剛到,那山上還有個日本人為了看天葬已經在這裡等了兩天了。”阿放不以為然的說。 “日本人?不如把他解決得了,就地天葬,也算我們沒白來。”阿旗說話了,一兩句就透著恨日的民族情結。 “好主意。你們去解決吧,我們等著看天葬。”我馬上高聲附和著。 “還是你去吧,美女出馬,一個頂倆,不用一兵一卒就把他解決。”阿放出壞主意想把我推出去。 “快開門了,下去走走。”我沒再理會阿放,走下車來,天已大亮。 “一起去看看,這個時間進去可能不用買票。”阿放說完帶頭向寺院入口處走去。 寺院的入口處是用柵欄圍成的木門,足有一人多高。我用手推了推,柵欄還是晃動的。 “跳進去嗎?趁喇嘛還沒出來,這個時候溜進去不用買票的。”阿放看看四處沒人,做好準備要跳柵欄。 我也活動著四肢,找個安全的位置躍躍欲試。 “摩卡,你要小心啊,給人家抓到可不是好玩的。”美娟好心提醒我,在她看來我這樣一個女孩子翻欄逃票有些不可思議。 “沒事兒,萬一有人抓到我就說我是學生,沒錢買票。”經常一個人到各地去行走,遇見的學生多了,也學會了各種各樣的逃票方法翻牆,跳柵欄的方式早已司空見慣。 阿放身手靈活,輕輕一躍便翻過柵欄。我跟在他身後三下兩下地爬到柵欄頂,躍起,穩穩落地。 “美娟,文冰快呀,等一下喇嘛出來抓住我們就慘了。”我轉頭去喊美娟,讓她們抓緊時間跳過來。 “小姐,別喊了,來人了。”阿放用手捅了捅我,我再回過頭一看,簡直要嚇得暈倒,一個小喇嘛站在那裡神情戒備地望著我,他的旁邊還駐立著一條虎視眈眈的大狼狗。 “嗨!您好。”我顫抖著聲音同他打著招呼,想盡量笑得甜美一點來獲取小喇嘛的好感。 “你們幹什麼的?想逃票?”小喇嘛不買我的帳,表情嚴肅的看著我。 “我們是學生,很窮的,通融一下吧。”我的眼睛一刻不敢離開那隻狼狗,生怕它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衝上來。 阿放一定也被那隻狼狗嚇壞了,語無倫次的對狼狗威脅:“餵,我告訴你,你不要過來,我可是吃狗肉的哦。” 柵欄外的阿旗、美娟和文冰也跟著求起情來:“是啊,是啊,我們真的是學生,給點優惠政策吧。”說這話時,美娟還真的拿出學生證來給小喇嘛看。 小喇嘛看著我們可憐的樣子動了惻隱之心,他想了一下打開柵欄的門,低聲說了句:“進去吧,進去吧,就當我沒看見。” 我們五人灰溜溜的沿著小路走向後山。 “你們慘了,被當場抓現形兒。”看著小喇嘛把門關上並牽著狼狗走開時,阿旗拿我們取笑,阿放也跟著笑。 “你還笑,白痴啦,還威脅那條狗,你是吃狗肉的,你知不知道這裡的狗都是吃人肉長大的?”我沒好氣的去罵阿放,都是他不好,沒看清狀況,連累我們被人抓住,出盡洋相。 “別抱怨了,快找找天葬台在哪。”一直少言的文冰說話了,我們的車還在門外等,沒有太長的時間耽擱。 天葬台距離寺廟還有一段距離,面對前面的幾條路,我們不知選那條才對。 “聽說死人天葬的時候都是由親屬背上山的,我想應該是那條平坦一點的路吧。”阿旗的分析還有點道理,我們開始跟在他背後向山上走去,山路兩邊零散的擺著著一些刻著經文的瑪尼堆,和懸掛在半空中的經幡。 足足走了二十分鐘,我感覺到腳下異樣的沉重,是否這樣一條崎嶇的山路上每天都有人背著死人的足跡走過。一個人的生命就這樣走向終結,除了一副臭皮囊,什麼也沒有剩下。而藏民卻比我們都看得開,連這最後的皮囊都獻給禿鷲、獻給自然。 終於看到了天葬台,那個像供台一樣的建築物也許就是天葬師念誦經文的地方了,整個天葬台的兩邊都掛滿了五彩的經幡,在空中隨風起舞。在這樣一個清晨,這樣一個地點,身上不由得生起了雞皮疙瘩。 早上九點,這附近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幾條早起的懶狗爬在地上嗚嗚的低叫,寂寞為這個特別的地方增添了幾分凝重。 “快看,那是什麼。”我們站在天葬台附近,阿旗指著不遠處山頂上一團團黑乎乎東西。 “禿鷲,食人禿鷲。”阿放手拿望遠鏡看清了它們。 “藏人管這種鳥類叫天鷹。”我糾正阿放。 “天啊,這些禿鷲一定每天習慣了在這個時候守候這裡等著吃人肉的。”美娟驚叫道。 “唉,為了你們我就貢獻一次吧,現在我只要把衣服脫掉,再躺在這裡,不出幾秒鐘你看禿鷲就會撲上來了。”阿放扮著鬼臉,一副捨身就義的樣子。 “少來,禿鷲也挑食,你以為什麼人肉都吃呀。”我知道他又在開玩笑,忍不住再次打擊他。 阿旗一直沒有說話,他低頭沉思了片刻便抱起他的長焦相機,向遠處那群禿鷲走去。 “你要去拍禿鷲?”我跟在他身後忍不住問道。 “餵,哥們儿你不要命了?”阿放也一路小跑跟上來,跟在阿旗的身後哇哇大叫。 “把這個拿好,等一下禿鷲要是襲擊我們可以做個防護。”阿旗將三角架,展開,拉直後遞給阿放。 “你怕了?”我笑著看著阿放。 “笑話,我會怕嗎?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我怕過誰呀。”阿放不甘示弱,跟著阿旗向山上走去。身後的美娟與文冰早已目瞪口呆。 “也許我告別,將不再回來......”我陰陽怪氣地唱歌,很快追上阿放和阿旗。 “他們瘋了。”美娟和文冰互相對望。 我們與禿鷲的距離越來越近了,漸漸地可以看清禿鷲的翅膀、嘴、腳趾。阿旗的相機一直沒有閒住,變幻不同的角度真實地記錄禿鷲的樣子。 “你別往再往前,就站在這裡吧,太危險。”阿放終於忍不住停了下來,他忽然想到這樣危險的行動還拉上我,有些不應該。 “我不怕,別想趕我走。”我變換著手中相機的焦距,在將目標鎖定在阿旗身上,阿旗拍禿鷲,我拍阿旗。他的這種敬業精神實在令我敬佩。面對危險不放棄任何一個精彩的鏡頭,這是一個攝影師應該具備的最基本素質,憑這一點,我就自嘆弗如了。所以我決定這次一定要向他們學習,誰也別想瓦解我好不容易堅強一回的意志。 正說話間阿旗的身影不見了,向山頂望去,他已經走到數十隻禿鷲的中間。 好精彩,一個攝影師手拿相機站在一群禿鷲中間,輕手輕腳地步步向前挪動。他沒有用閃光燈,也許是光線已夠用,或許是怕燈光驚動了禿鷲。我蹲在距禿鷲二十米的地方想拍下阿旗的背影,忽然這時,十幾隻禿鷲紛紛飛起,向我下蹲的位置直衝過來。 半人高的禿鷲貼著我的頭頂掠過,我能清楚的聽到它們拍動翅膀的聲音,這次死定了,沒想到來看天葬卻把自己餵了禿鷲,死就死吧,難得有機會這樣接近禿鷲,臨死前多拍幾張照片也算是賺著了,心裡這樣想著同時本能地抓起相機連拍數張。拍完之後,禿鷲已經掠過頭頂漸漸遠去。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原來禿鷲只對死人感興趣,不禁暗笑。 “HI,你沒事吧。”阿旗和阿放站在山頂喊我。 “我沒事,你們怎麼樣?”說這話時,人還驚魂未定。 “我們當然好啦,剛才的禿鷲是我用石頭打飛的,夠歷害吧。”阿放洋洋得意的誇口。 “你這隻豬。”我忿恨的在心底罵道。 “快看,有人上山了。”阿放眼尖,發現了新情況。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個身穿藏族服飾的青年男子,背著一個人向天葬台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後跟著十幾個藏族男女,看樣子是死者的家屬。 “快走!”我們收起相機,飛快地向天葬台的方向跑去。 “嗯,小姐,對不起,請問需要幫忙嗎?”當身後那個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時,我還在水池邊哇哇大吐,從直貢寺的天葬台回來後,我的嘔吐就一直沒有停止過。 “我沒事,謝謝。”我沒有回頭,只是將一隻手伸到背後用力的搖擺,請他走開。 “或者,我想您應該需要一些紙巾。”身後的那個男子並不死心,他似乎認定了我會向他尋求幫助。 “那請問你有紙巾嗎?”我直起腰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轉過身去看到他的臉。 “嗯?我怎麼好像見過你。”一張好熟悉的面孔映入我的眼簾,奇怪,我怎麼感覺自己曾經見過他。 “呵呵,我來自上海。”他靦腆的笑了一下,臉上有些許女孩子害羞時才有的紅暈。 上海對我來說很陌生,當他告訴我來自何方時,我斷定自己一定是認錯人了。 “你沒事吧,小姐。”他將一包紙巾遞給我時,我恍然回神。 “我沒事,謝謝。”我用紙巾輕輕的擦拭著嘴邊,卻不肯告訴他,我是被天葬台的葬禮嚇壞了。 晚上我打電話到家裡,很快聽到爸爸的聲音。 “你在哪裡?”爸爸焦急的說已經快一個星期沒有接到我的電話了。 “我在……深圳。”我知道如果爸爸和媽媽聽到我一個人來了西藏,一定會擔心。這一次我選擇了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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