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家山回到船上,這幾天水下作業收穫不錯,發現了幾塊小精品,老楊怕引起其他船家的注意,交代大家不要洩露他們的發現,因此他們只賣了些品相一般的石頭,用以掩人耳目。
水下那塊約三百公斤的大石頭,打撈進展順利,再過一個星期就可以出水了。老楊問藍家山能否下水,藍家山說沒有問題。兩人下水後,老楊帶著他進了崖壁下的凹地。
這裡的能見度更低,因為是回水區,耳畔老是迴響著嗡嗡的聲音。
老楊刨開一堆河沙,示意他看下面,藍家山仔細摸了下,好像是個生鏽的大鐵皮箱,而且尺寸非常之大。藍家山嚇了一跳,老楊把河沙覆蓋好,領著他回到了作業區。
上了船,用熱水暖身時,老楊悄悄對藍家山說:“你覺得里面裝著什麼東西?”
古董字畫不可能,不會有人把這玩意兒沉進水中。金銀財寶?看來也不像,還是理智點好。藍家山說他得查下縣志,看看這些年小鎮上發生過什麼事。
老楊問:“飛虎隊的飛機掉在附近的山上,會不會跟它有關?”
岩灘多年前發現飛虎隊的殘骸,引發一陣尋寶熱潮,大家在方圓幾十里的山林裡找“宋美齡蔣介石的財寶”,後來又傳是“故宮博物院的館藏珍品”。寶貝沒找著,倒是把飛機殘骸給湊齊了。
藍家山否定了這個說法,說可能是沉船上的貨品,以這條航運的歷史記錄看,估計也不會有太值錢的東西。
老楊的表情相當失望,不過他還是交代藍家山此事保密:“如果真是好東西,我們兄弟倆可就發大財了。”
藍家山點頭,有機會能打開一個未知的水下沉箱,不管怎麼說,都是一件刺激的事。
作業地的河沙層也不淺,每天都可以掘出幾十斤的小石頭,他們在水下把品相一流的先挑出來,等到收工時再吊上去,故意錯過交易時間,省得被守在船上的石販子盯住。
他們之所以有底氣這麼做,和船老大目前的資金狀況良好有關。老大和朋友承包的礦山已經開始給他贏利了,所以他基本把船上的事務都交給了小培,而小培也火速找來兩位幫手,把盯打氧機、燒水做飯的活都包了。
石頭出水前,小培親自坐鎮,定價,收款,將餘下的石頭登記入庫。這小培只是提前兩天回到岩灘,已搖身一變,儼然小老闆的模樣。其餘時間就躲在地下室裡,琢磨那些加工技巧。
按理說,關於謝雲心的提議,藍家山於情於理都該拉小培來入夥。但這小子,怎麼說呢?太過實際,比較注重眼前利益,有利有弊。
潛意識裡,藍家山想找黑仔來商量,他的盤算是,把黑仔拉入夥,就等於是把黑仔的資源都為己用了,這應該是上策,雖然有點對不住小培。
藍家山想到自己手裡還拿著林小珍的磁帶,便藉來小培的錄音機,悄悄把磁帶翻錄了一遍。他知道自己這麼做是不對的,但潛意識裡,他希望能有可製衡林小珍的把柄。
裡面的內容,一定和小鎮有關。他隨機選了盤磁帶,聽了兩分鐘。很奇怪,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顯然林小珍不在場,因為他們甚至提到了她。
兩個男人先談一個工程項目,過了好幾分鐘,話題才轉換到林小珍身上。
藍家山把小培叫下來,讓他聽了前一段的錄音,小培的臉白了。
小培被嚇住了:“你在偷錄他們的對話?”
藍家山問:“他們是誰?”
小培的聲音低了下來:“廖叢志,廖宇謀的兒子。他是岩灘一霸。”
藍家山追問:“另一個呢?”
小培結巴了:“好像是,鄒瑞澤。”
藍家山對這個名字有耳聞,他是一個高官的兒子。
小培說:“這三大公子,本地人都不敢惹的。”
“還有一個是誰?”但藍家山剛開口就意識到了。
“給你哥哥撞河裡去的那個。”小培警告他,不要招惹他們。藍家山則交代讓他務必保密。
藍家山把名字都對應上了,便打發走小培,繼續聽錄音。
鄒瑞澤問:“你怎麼和大肚婆混在一起了?她想弄你的錢?”
廖叢志答:“她現在找了個老鬼當提款機。”
(兩人發出猥瑣的笑聲)
鄒瑞澤問:“她肚子裡到底是誰的種啊?”
廖叢志:“誰知道,我不敢惹他,她好像知道韋娜的事,和我們有關。”
鄒瑞澤:“這事還沒完?”
他的聲音似乎有些擔心。
廖叢志壓低聲音:“有記者在調查。”
兩人的聲音停下,一會兒,隨著一陣腳步聲,響起林小珍的聲音:“哎呀,快走啦。”
廖叢志問:“小彭到了沒有?”
林小珍笑:“到了,到了。你們先出去啦,我要換衣服。”
鄒瑞澤粗魯地答:“誰沒見過啊。”
林小珍罵了句玩笑般的粗口,接著,磁帶就停了。
林小珍在偷偷錄音。她想探聽什麼秘密?他們三人和韋娜有什麼關係?
藍家山把翻錄的磁帶包好藏在箱底,不知道她回來沒有,他決定先去她的店裡看看,再找黑仔談談。
林小珍那個橋頭飯店還在裝修中,在車站見過的那個老頭正在監督施工,見了藍家山,臉色有點不自然。藍家山也竭力抑制住對他的厭惡,問他林小珍回來沒有。他搖頭,說她和母親在鄉下多住一段時間,他有什麼事,自己可以轉告。
看來林小珍沒對他說老實話,再看他枯瘦乾癟的模樣,一絲同情湧上藍家山的心頭,還是那句老話,“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很湊巧,黑仔在二樓向他招手,走上樓梯一路看過去,他發現林小珍這次是花了血本了,無論是一樓客廳還是樓上的包廂,都弄得像城市裡的卡拉OK廳。藍家山定睛一看,還真是發現了音響設備,原來她在打造的是岩灘第一家多功能的娛樂場所。
黑仔忙著指揮工人打牆,規劃圖上這裡是一個佛龕。黑仔顯然找藍家山有話說。領著藍家山上了天台,上面擺著幾張躺椅,遠處是隱隱青山,橋下是滔滔河水。
藍家山問林小珍去哪裡了,黑仔說他在柳州賓館見過她一面。
黑仔說她上去和人家談投資:“她想包下一個石材廠,找投資方。”
藍家山漫不經心地問:“投資方?”
“我們老大兒子的朋友。”黑仔說。他的老大,應該指的是廖宇謀。
藍家山問:“老廖的兒子是做什麼的?”
黑仔答:“廖叢志,他什麼都做過,在船上也乾過,現在發達了,經常在柳州活動。他和一位大領導的兒子是結拜兄弟。”
藍家山明白,大領導的兒子一定是鄒瑞澤。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他們和韋娜的死有關。
藍家山隨意地問:“大壩下會有好石頭嗎?”
黑仔忽然笑了起來,瞇起眼睛:“謝雲心跟你說什麼了?”
藍家山有點狼狽,他什麼都知道。
黑仔提示:“她是不是告訴你,發現了什麼東西?”
藍家山點頭:“石頭。”
黑仔不在意地說:“是我建議她和你打個招呼。”
藍家山怎麼沒想到這一層,是誰下水勘察?黑仔唄。是通過誰推薦的?肯定是徐微微。
黑仔承認:“徐微微把我的號碼給了她媽媽,我是第一個下到大壩的水手。”
以黑仔的個性,這話應該不是為了炫耀。
黑仔悄悄說:“他們在岸邊弄了個打氧機,我下到了河底,她一定告訴你了,下面有不少好東西吶。”
這個謝雲心也是,說話說一半,但是黑仔提議找自己入夥,又讓他感動了一下。
藍家山問:“為什麼要告訴我?”
黑仔忽然放低聲音:“你能做大事,所以我要你來拿主意。”讓這個提議看上去像一場交易。
藍家山望著他那張表情清淡的面孔,想不出黑仔會有怎樣的提議。
黑仔說:“我們只要能拿到五分之一,只要一年,我們就可以離開岩灘。”
這就是他的終極目標?
黑仔說:“你想像不到,下面居然是個凹槽,把石頭都停住了。”
藍家山心裡癢癢的,恨不得馬上下水看個究竟。
黑仔搖頭:“但這不僅僅是打撈這麼簡單,謝雲心要把這事做得機密,要擺平很多關係。”
藍家山問:“她不是想拿這批石頭做公關麼?”
看來黑仔了解得更多:“只要這個消息一泄露,她就會有麻煩,因為大壩周邊100米內是禁區,所以這事也急不得。”
一位工人拿著單子上來向黑仔匯報,黑仔簽了個字,對著藍家山笑道:“有個事,也許你不知道。”
藍家山一愣:“什麼事?”
等工人走後,黑仔說:“我們提到了廖叢志,我想起來,其實你哥哥曾和廖叢誌有過衝突,他倆打過一架,就在加油站那塊。”他用手指著公路的方向:“當時兩人都打紅眼了,你哥哥把廖叢志拍得滿臉是血,他打電話叫人,當時我們都以為要出人命了。但廖叢志那小子,你不了解,他不好惹。”
藍家山嚇一跳,他完全不知情,連忙問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黑仔回憶了一下,說了個時間,正是情侶跳河前一個月,他倆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是什麼把藍家水那麼老實的人都惹了?
廖叢志叫囂著不要讓藍家水離開小鎮,鎮上的人都為藍家水擔心。
黑仔回憶:“我還蠻佩服你哥哥的,他當時就坐在加油站前面的椅子上,老闆怕惹事上身,請他離開。你哥哥就慢慢地往家裡走,有人趕緊給你爸爸打電話,但找不到他。也有人趕緊聯繫廖宇謀,他這兒子渾起來,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有人讓藍家水回家躲下,但藍家水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搖頭。當時岩灘鎮上的旅店是藍家山母親這邊的親戚管理,和藍家水的二姨關係不怎麼融洽,而當時他的二姨並不在家。
藍家水噹時沒有回旅社,他可能不想給旅社招惹麻煩,而同時,廖叢志正在召集人馬。
鎮上的人都嚇壞了。
黑仔回憶:“你們隔壁那個胖阿姨,把藍家水往她的店裡扯,藍家水不肯去,兩人就僵持著。胖阿姨開始打他。”
有人求和廖叢志玩得好的水手出面協調,水手倒挺聰明,直接上船把蒙金海搬來了。
但廖叢誌已帶著人向藍家水走來,廖叢志拿著鐵棍走向藍家水,胖阿姨給他們跪下了,抱著廖叢志的腿,讓藍家水快跑,藍家水不動,當然,他也跑不了,廖叢志殺氣騰騰的幫手把他包圍住了。
蒙金海這時候坐著摩托車趕來了,車子衝過來,旁人躲閃,他對著廖叢志的頭揮了一掌,然後跳下車,又對著他的腿踢了一腳。廖叢志再蠻,也不敢動了。
黑仔感嘆:“蒙金海救了你哥哥,也救了廖叢志的命,否則這事發展下去,兩個人都完了。”
蒙金海和廖宇謀不是競爭的關係嗎?
黑仔笑了:“在這個地盤上,這兩人是地頭蛇,他倆的關係,其實更多時候是通氣,沒大家想得那麼緊張,各有各的船,各有各的客戶,呵呵。”
蒙金海出面製止,街坊們都鬆了口氣,大家攔了個班車,胖阿姨把藍家水拽上了車,要把他送到大化去。藍家水很犟,不想走,還是蒙金海罵了他兩句,讓人開自己的車把他送走了。
“為什麼這事我都不知道?”
胖阿姨曾意味深長說的那句話讓藍家山明白了。
“這事沒人議論,因為岩灘小,抬頭不見低頭見,到處都是廖宇謀家的產業,打撈船、旅社,連開三輪的都是他們家的親戚,何必去惹這些麻煩?而且雖然我們都捏著一把冷汗,但畢竟沒出事,你知道有多懸。”
這個小鎮的家,何時曾是藍家水的依靠?爸爸和繼母在縣城,弟弟妹妹在柳州,唯獨他一人待在小鎮,除了相依為命的二姨,他還有什麼牽掛?
藍家山心裡越想越不是滋味,越來越難過。
黑仔總結:“這事已經過去了,我提醒你的是,那個廖叢志是個記仇的人,因為你哥哥和他有過節,所以你要留心。”
他也弄不清楚:“你哥哥那麼老實的一個人,也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他像頭被激怒的獅子。”
藍家山問:“後來藍家水和他沒有再發生衝突?”
黑仔說,這以後的一段日子,兩人之間似乎沒有再發生過交集,這事就算是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