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現代小說 賭石筆記

第26章 7、急於求成

賭石筆記 韩学龙 3792 2018-03-22
藍家山回到了自己家中,晚上睡得很不踏實,藍家山夢見自己赤身裸體地跑在大街上。總也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迎面走來一群學生,他急忙轉身,一輛卡車碾了上來,旁邊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驚醒後,出了一身冷汗,但似乎真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下床,打開窗,發現一個人影站在樓下,小聲叫著自己的名字。 天啊,居然是卓越,藍家山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跌跌撞撞地衝下樓,他現在還在懷疑,這一切,都是自己在做夢吧。 直到他站在卓越面前,他才確認,這不是夢。卓越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面前。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身後停著一輛的士。她像夢遊人一樣抓著他的手,她的手那麼冰涼。藍家山大駭,問她出了什麼事,她只是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藍家山慌亂地問司機出了何事,司機同情地說,卓越說來這裡有急事要辦,便從柳州包了車過來。明天一早還要把她送回去上班,為了打消藍家山的戒心,司機說自己是卓越同事的親戚,他們算是熟人了,卓越才敢一個人坐他的車來這麼遠的地方。 藍家山趕緊安排司機住下。所幸父母睡得很沉,沒被驚醒。藍家山把卓越帶進房間,他握著卓越的手,她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而卓越像傻了似的,像陌生人一樣盯著他。 她小聲問:“你把工作辭了,你不回柳州了,是嗎?”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像刀尖,戳進了藍家山的心裡。也許,該面對的始終是躲不過去。 藍家山摟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圈紅了。 她恍惚地望著他,微弱地問:“你要留在這裡了,是嗎?”

她得到的回復是一片沉默。 “我想我怎麼也得過來一趟。”她拍打著自己的頭,“我的頭好痛,藍家山,你害我的頭好痛。” 她一邊說著,一邊蜷縮在床上,喃喃自語:“我好冷。” 藍家山急忙把被子給她蓋上,眼淚不由自主地滴落在手背上。 她輕輕地說:“我以為你是請假,我以為你是停薪留職,我真傻啊。”沒有懇求,沒有責備,沒有憤怒,沒有憂傷,沒有懊惱,她彷彿在說一件回憶中的事,她彷彿在說一件與藍家山無關的事。 藍家山展開雙臂,把她和被子一起擁入懷中。他該如何呵護自己的女人? “等我三年。”他小聲地說,他開始失去自信了,他開始心虛了,他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明智。 “我不要你掙很多的錢,我只想每天下班,和你一起吃飯,然後去散步。”卓越低聲說,她的聲音裡沒有一點熱度,而是充滿了茫然。

她的聲音很輕:“我爸爸說你是冷酷的人,你怎麼能辭了職,還瞞著你的爸爸媽媽?你也許能掙很多錢,但你不會對老婆好,我和我爸爸吵架,我就跑出來了。” 她悲傷地問:“你真的是個冷酷的人嗎?藍家山,三年,會發生很多很多的事啊,藍家山。”她說著說著,迷迷糊糊地睡了。 藍家山低聲說:“我跟你回去。”他很不爭氣地低聲哭了。他想起她一個人在夜裡,坐在車上,為他而來。他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她睡著了。 “你真的是個冷酷的人嗎?” 這句話不停地迴響在他的耳畔,他蜷縮在地上,流著眼淚,一直睡不著。他不能失去她,他錯過這麼好的她就太傻了。 藍家山迷迷糊糊地醒來時,發現自己身上蓋上了被子,而床上空無一人。他衝出門,司機的房門大開著,也沒有了人影。

他跑下樓,的士已經開走了,難道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他父母也是一臉不解地站在一樓門口,藍母說一大早她從窗口看見有兩個人匆匆忙忙地從樓上下來,上車走了。看樣子又不是開房的客人,他們正納悶,又擔心著,正要詢問房客們是不是丟失了物品。 藍家山聽了,心裡一涼,悵然若失,藍父注意到他的表情,問他是否知情。藍家山沒有回答,他走到馬路上,望著公路的盡頭。 今天是墟日,小販們挑著擔子正向市場匯聚。開雜貨店、農藥店的女人們在門口閒聊。 這就是我的生活嗎?在這樣的小鎮上?藍家山發現自己開始徹底動搖了。心一亂,他就開始慌神了。 雖然知道她在車上無法回复,但他還是不停地撥打卓越的傳呼,沒想到很快有人復了機,居然是她家裡的號碼。

藍家山忐忑不安地接聽電話,卓越父親焦急地問他,卓越把傳呼忘在家裡了。她沒回宿舍,她有沒有聯繫過他?當聽藍家山說卓越半夜來了岩灘,一大早又離開時,卓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卓越母親搶過了電話,質問他,為什麼打他的傳呼,他不接?他們擔心了整整一夜。藍家山說自己把傳呼落在小培那邊的房子裡了,他一下解釋不清,因為他平時是不在家裡睡的。 一個女人接過電話,她很嚴厲地自我介紹,說是卓越的姑姑,然後便沖他開砲,質問他見到卓越以後,為什麼不給她父母去個電話?他們一晚上沒睡,到處去找女兒。難道他不知道可憐天下父母心?藍家山訥訥地說當時已經很晚了。她接著又指責藍家山,怎麼能讓卓越一個人孤身回柳州?如果碰到一個無良司機怎麼辦?誰負得了這個責任?

姑姑痛斥他:“你這個人太差勁了,你不懂事,你的父母也不會教教你?他們難道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半夜一個人坐出租車跑出來,會有什麼樣的危險?你不是也有一個妹妹?你們可以允許她晚上一個人跑嗎?你們家是怎麼教育孩子的?怎麼養出像你這樣逃避責任的懦弱的兒子?” 藍家山竭力保持冷靜,說自己父母還不知道卓越來過岩灘。 姑姑的火氣還沒消:“我想他們也好不到哪裡去,自己兒子都辭職了,還使勁瞞著我們,我們還傻呵呵地給你們送錢,幫你們打點關係。” 藍家山終於爆發了,他衝那個女人叫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就應該閉上你的嘴。” 發洩完後,他重重地掛上電話,他很後悔。那堆話除了表達憤怒的情緒,沒有任何意義。 電話又打過來了,是卓越母親。藍家山聽得出來,她在竭力抑制住對藍家山的不滿,交代說,如果卓越聯繫他,他務必要穩住她的情緒,並及時通知他們。

藍家山想解釋,他為什麼沒有及時發現卓越的離開,但越解釋越亂。 卓越母親話中有話地說:“小藍,我們當父母的已經盡力了,行了,就這樣吧。” 藍家山的心彷彿墜進一個無底深淵,他原來還以為一切可以回到從前,一切都可以挽回呢。他們是怎麼看待他的?一個懦弱的人?一個逃避責任的人? “你真的是個冷酷的人嗎?” 這句話又在耳邊響起,藍家山呆坐在小賣部的門口,腦子全亂了。不知坐了多久,他步履沉重地慢慢往碼頭走去,他的鞋裡像灌了鉛。這段路走了好長時間。都沒有走到小培的樓下。倒是吳記者坐在三輪車上,攆上了他。他背著旅行包,馬上就要回南寧去了,特意跟他來告別。 他發現藍家山神色恍惚,問藍家山出了什麼事。藍家山搖搖頭,一句話也不想說,只和他機械地握握手。

他只想一個人待著。 吳記者微笑:“兩件事,我給我母親去了電話。”看他的表情,藍家山就猜到了結果。 “他倆關係確實不一般。”吳記者斟酌一下,說,“徐剛出事以後,我母親還接過林小珍的電話,她打聽徐剛的後事,當時她哭得很傷心。由此看來,她懷上了徐剛的孩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吳記者緊接著說:“還有一件事。我會把拍攝到的素材整理成文字資料給徐微微。” 藍家山納悶,他拍攝的東西和徐微微有什麼關係? 吳記者說:“徐微微畢業幾個月了,她媽媽一直想讓她進電力系統,但她想靠自己的能力留在報社,所以她需要一篇有分量的報導給自己加分。” 藍家山麻木得無法從中得出一個邏輯。 吳記者闡明了自己的用意:“岩灘的船家不讓外人上船,所以媒體這方面的第一手報導很少。如果她來些報導,一定可以有很大的反響,我希望你可以幫幫她。”

藍家山一口回絕,她哥哥剛出了事,她還沒緩過氣,就要來采寫關於水手死亡的文章,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吳記者語氣沉重:“我不是沒想過她的心情,但她必須邁過這個檻,她哥哥的去世,其實對她的衝擊非常大,她父母重男輕女,現在他們把對孩子的期望全部轉移到了她身上,她的壓力很大。我承認,這個地方確實帶給她很糟糕的回憶,但強迫自己面對它,也能讓她堅強起來。” 藍家山搖頭:“她應該去醫院接受心理治療,而不是來這裡給我添亂。” 吳記者帶著期望的眼神望著他:“因為她哥哥的去世,電力集團已經答應給她特批一個指標。謝阿姨一直希望女兒能在自己的羽翼下過安穩的日子,現在兒子不在了,這種要求更迫切了。如果能完成這篇專題報導,可以讓徐微微擺脫困境,做自己喜歡的事。”

“那我豈不是得罪她媽媽了?”藍家山從另一個角度反駁他,說,“你光顧著從徐微微的立場看問題,就沒考慮到謝雲心的心情?” 吳記者解釋:“我不是在和謝阿姨唱反調,徐微微不應該浪費自己的才華,她在這一行是可以做出成績來的,這事你先考慮一下吧?” 藍家山不置可否,他可不想捲入母女倆的糾紛中。 關於林小珍,吳記者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說:“徐剛因為家裡的背景,拿下了電站不少項目。他的生意做得不小,也挺有錢的。”他停頓一下,說:“他和我前一陣籌劃在北京合作一個項目,合作款已經先期打進了我的賬戶,我原打算把這筆款退給他的家里人,但聽你說了孩子的事以後,我經過考慮,改變主意了。” 他沉吟了一下,繼續說:“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們就要用百分之百的努力,請你在這段時間關照林小珍。如果真是徐剛的孩子,那筆款就可以派上用場了,只要你這邊需要,我就把錢打過來。” 藍家山的心口撲通跳了一下。他是不是可以藉這個機會給自己弄一筆補償?但他很快否決了這個念頭,因為這種想法太卑鄙了。 本想把實話告訴吳記者,但因為心裡多少還抱有一絲僥倖。藍家山就含糊地表示,先看情況再說吧。 借助這個機會擺脫困境。這個聲音越來越強烈,讓藍家山臉熱心跳。 吳記者向他伸出手,說:“謝謝,兄弟,我們後會有期。”他盯著藍家山的眼睛說,“我聽你父母說過你的事,我的眼光不會錯,你是可以做大事的人。” 藍家山勉強笑了一下。 這番話幾乎都沒有真正地灌進藍家山的耳朵,他整個人像關閉的傘。 他只想下水。 在水下,他可以得到真正的安靜。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