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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3、第三塊石頭

賭石筆記 韩学龙 8768 2018-03-22
藍家山很多年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才第一次見到那塊石頭。他在心裡稱它為“紅三角”。這是他賣出的第二塊石頭。他心裡有點小小的得意,連石頭的面都沒見,就完成了交易,這錢掙得真夠痛快。 一切都由小培搞定,他們收購它只花了7500塊,因為矮腳對客戶的反复壓價失去了耐心,正好有機會羞辱一下客戶。 客戶姓雷,他不甘心煮熟的鴨子飛了,只好灰溜溜地用16000元從小培手裡把它買了下來。畢竟他還有4000的利潤空間。姓雷的並沒有生疑,誰會想到一個髮廊妹會把他的商業機密摸得一清二楚?他只有怪自己當時猶豫不決,失了先機。 扣除成本,藍家山堅持和小培兩人平分利潤,他拿到了4250,再加上手中的4700,他現在有了8950元。對他來說,這可算一筆雪中送炭的巨款了。

這件事辦得乾脆利落,滿打滿算,只用了兩天時間。小培一再交代藍家山不能洩露此事,否則髮廊生意就完了。想想也是,大家都是來做石頭生意的,冒出這麼個石頭間諜,誰還敢去那裡消費? 藍家山也心知肚明,這筆錢掙得不算光彩,算是硬從同行手中截取了一部分利潤過來,傳出去對他和小培的名聲也不好。所謂行有行規。後來,藍家山見了那個姓雷的客戶,都有點不好意思。這人很瘦,總是笑瞇瞇的,看石頭的眼光很毒,鼻子也很靈,同行們都說他很神奇,凡是打聽到哪一家有好石頭,他總是優哉游哉地搶在你的前頭。 家裡的情況還勉強應付得過去。自從謝雲心去賓館鬧過一場後,她的家里人下決心把她送到南寧,由集團領導出面,安排她去看心理醫生。

徐微微又給藍家送來1000塊,讓他們先維持經營。藍家山的父母對她很感激,一再表示理解她母親的衝動行為。 這些事都是藍母告訴他的,現在藍家山成天泡在船上,他對父母說自己試著做石販,其實他是義無反顧地下了水。 水里的“冬瓜”已經被家人認領走了。她是個投水輕生的女大學生,據說還有孕在身。連續三天,藍家山都沒有再遇見那兩條神秘的大魚。 藍家山查過資料,確認這是外來魚種,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魚之一,是原產於南美洲亞馬孫河的巨骨舌魚,據說最大的個體體長可達6米。 藍家山站在水底,跪在沙裡,摸索著石頭。他有時候想,他的頭上是水,水上是船,船上是岸,岸上有樓。人們過著各種各樣的日子,他們不用像魚一樣在水下討生活。

僅僅三天,他對水下的危險就已經麻木了。他在船上用餐,淘米洗菜的水是直接從河裡舀的。他每天下水三次,每次可以待半個小時,每次從水下上來,他就直接站在船頭,拉開褲鏈,掏出傢伙就尿。在水下,因為水壓的原因,他們無法解決內急。 他熟悉了隔壁船上的水手,至於那些在水面上來回穿梭的石販,他也辨識得差不多了。 幾天過去了,藍家山思想鬥爭了一天,決定在這筆交易完成後,酬謝林小珍500元。他去髮廊的時候,很希望她已經回到了鄉下。他倒不是捨不得錢,而是挺怵她的。他可從未和這種職業的女人打過交道。 林小珍還沒有動身回老家,雖然她把行李都打包好了,她和藍家山籤的協議是對周圍人保密的,連老陸都不知道,當然,他拿了酒後,也不再過問。

髮廊同事見藍家山來找她,都露出驚奇的表情。告訴他,林小珍正在水電賓館“值班”。這又是一個藍家山不想去的地方。他硬著頭皮來到賓館總台,用內線電話聯繫上了她,她說自己正忙著給客戶理髮,讓他過一陣再來。 藍家山想趕緊了結此事,就坐在大堂等她。他看著牆壁上紅水河的風景圖片,那些橋啊、船啊給攝影師拍出很多詩意來,殊不知河底有那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位60出頭的男士從電梯下來,笑瞇瞇地朝藍家山走來。遠遠就伸出手,他身體瘦小,骨骼清奇。 來人抱歉地說:“久等了,不好意思。” 藍家山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他是林小珍的朋友,事後想想,這種聯想確實非常牽強。 來人遞出名片,自我介紹:“我是張明賢。”

藍家山看了眼名片,原來他是廣西觀賞石協會的會長,地礦局的高級工程師。毫無疑問,他肯定是認錯人了。 藍家山正想開口解釋,張會長笑道:“今天中午在飯桌上聽一些船老大聊天,水底下那兩條大魚,給他們說得很神啊……” 張會長很輕鬆地打開話匣。藍家山笑著說自己在水下見過一次,張會長大吃一驚,興趣盎然地向他打聽具體情況。 藍家山說那兩條魚是外來魚種,是原產亞馬孫的巨骨舌魚。在廣東,很多人將它們當觀賞魚來餵養。 張會長聽了他的解釋,相當意外:“你下過水?” 藍家山點頭,張會長露出非常感興趣的模樣:“小伙子,不簡單吶!光聽那幫船老大在那裡瞎吹,還以為這河裡出了新物種呢。什麼四不像,金色和銀色的鱗片,呵呵。”

一個30多歲的男人急急忙忙地走進大堂,走到張會長面前,伸出手:“張會長你好,我是廖輝波。” 張會長愕然了一下,望望他,望望藍家山。原來會長把他倆搞混淆了。 “久仰張會長的大名,今天有機會能請教張會長,感到很榮幸,這是我的名片。”廖輝波真誠謙恭地給兩人遞上名片。 張會長的反應很快,說自己剛聽小藍說起河裡的大魚,原來是巨骨舌魚,大家立刻就這個話題聊了起來。 廖輝波不屑地說:“我一直都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那些缺乏控制力,又想混淆視聽的人,又沒有機會到水下看個究竟,人云亦云,想藉助一種類似宗教迷信的力量來讓自己獲得自信的人,其實很可悲的。” 沒想到他貌不驚人,卻充滿個性,坦率,而且看問題也挺犀利。

廖輝波笑道:“我經常跟那幫船老大吃飯,他們都沒讀過幾年書,典型的暴發戶,呵呵,雖然我在賺他們的錢,在他們眼裡,我是幫他們打工,但你必須清楚你自己的定位。你看,他們說得像是紅水河裡出了怪獸,其實連小兄弟都知道,是龍魚而已。” 聽他這麼一說,張會長和藍家山都下意識地再去看他名片,他的身份是一家裝飾公司的總經理。 張會長說:“廖老闆謙虛了,我聽你電話裡說,你在這裡承包了酒店的裝修工程?” 廖輝波說自己拿下了水電賓館新樓的裝修工程,在岩灘已待了大半年,原來對石頭沒有一點興趣。沒想到昨天偶然看電視,中央台播放了一個關於廣西奇石的節目,其中就有岩灘的大化彩玉石,立刻就來了興趣。他在飯桌上經常聽到別人提起張會長的大名,因此今天聽說張會長到了,就冒昧地約張會長見面。

廖輝波滔滔不絕地說:“沒想到在中國歷史那麼悠久的賞石文化,近百年來基本停滯不前。倒是韓國、日本的賞石文化發展迅速。但紅水河的奇石一出來,整個格局就被打破了。我一邊看電視,一邊大聲說好。好在哪裡?市場先行,資金先進來,正好給那些滿口理論的空談家,那些文人、賞石家先好好上一課,不能閉著門瞎扯。” 張明賢對他的這番話露出驚奇的神情。 廖輝波又說:“張會長不要誤會,我不是說你,電視上看到張會長,才知道張會長是地質科學家,有堅實的理論和實踐基礎,看問題有科學根據,比那些半路出家的賞石流派強多了。我是衝著這一點,才想見張會長的,其實我們以前在這裡打過照面的,但會長不會記得我。呵呵。” 他充滿自信,不亢不卑,談吐不俗,讓藍家山暗暗佩服。

張會長讚歎地點頭,對他的見解也滿欣賞,這時一位胖乎乎的服務員走過來,說總台有他的電話,張會長很客氣地請大家等下,他去去就來。 “我不知道小兄弟你和會長什麼關係,但我真的很佩服他,我佩服那些有資源的人,而他的資源,就在於——”廖輝波用手指指自己的腦袋,“張會長干了30年的地質勘探工作啊。這個行當充滿了機會,中央台播了,市場熱了兩年了,採石船越造越多,那些暴發戶的水準越來越低,這就是我們的機會啊。”他的眼睛充滿了笑意,藍家山第一次接觸到如此坦率而有感染力的人。 藍家山還沒來得及回答,張會長接完電話回來了。很明顯,他面露春風,對兩位新朋友很感興趣。 廖輝波很巧妙地說:“我和小兄弟剛才聊了下,張會長,呵呵,奇石的根本是什麼?不就是成分構成嗎?別聽那些人瞎嚷嚷,什麼水石派,什麼壽石派,什麼石種派,成分是最重要的。物以稀為貴,是不是?”他拍了拍桌子,“有什麼流派能比一個地質科學家更有發言權?”

張會長聽了這番暗含恭維的話,當然很受用,他答:“其實也不能唯成分論,也許很平常的構成元素,但構成方式或過程很特別,這樣的石頭也很難得,稀少啊。” “我只相信經驗,相信科學,相信眼見為實。比如小兄弟看到了龍魚,這就是真相。”廖說話很聰明,記得把藍家山也捎帶上。 這兩人的對話,讓藍家山聽得津津有味,眼前兩位知己相見恨晚,難得的是張會長沒有一點架子,如此平易近人。 大家談得起勁,從張會長口中,藍家山也了解到了廣西奇石在國內舉足輕重的地位以及目前市場上的幾大石種的現狀及潛力。 這時從電梯裡下來一行人,為首的是個30多歲的男子,中等個頭,略胖,小眼睛,腆著肚子,神情傲慢;一位是40多歲精瘦的男子,典型的辦公室主任模樣;還有一個表情單一的年輕人,已搶先幾步離開,應該是司機或秘書了。 張會長立刻站了起來,向他們招招手,給大家做了介紹。 這行人是地礦局華地工貿的負責人,張會長特意補充下,柳州最大的服裝批發市場就是他們的產業,柳州奇石城也是他們投建的。 董事長自然就是那個略胖的男人,姓鄧。他用居高臨下的神情對藍家山和廖輝波點點頭,他的副手姓黃,八面玲瓏。他調侃地告訴大家,韋書記被美女纏住了,還沒能下來,幾個男人心照不宣地大笑。 廖輝波不亢不卑地遞上自己的名片,鄧董瞄了一眼,交給黃副總拿著。 張會長把廖輝波誇讚了幾句,鄧董嚼著口香糖,不露聲色,隨口聊了幾個相關的熟人,廖輝波立刻對答如流,兩人彷彿對上了接頭暗號,快速進入聊天狀態。 鄧董這是在試探廖輝波的底細和實力呢,藍家山有點緊張,馬上要輪到自己了。張會長介紹藍家山,只說他是自己的一個小兄弟,他連藍家山的身份都不清楚,他倆的相識,可真是歪打正著啊! “你在岩灘認識的朋友我都認識,這個帥哥不認識哦。”黃副開玩笑道。 藍家山說自己是岩灘本地人。 鄧董立刻提到兩個名字:“和蒙金海、廖宇謀他們熟嗎?” 藍家山茫然地搖頭,鄧露出不解和嘲諷兼而有之的神色,這是他習慣性的表情。而且似乎不僅是對藍家山,對他自己口中提到的那兩人似乎也不大瞧得上。 “兩個農民暴發戶。”鄧董隨口說。 電梯里傳來很大動靜,大家望過去,只見一個很瘦的男人,和一個女人打情罵俏地走出來。男人試圖一本正經,卻忍俊不禁,因為女人在他胳膊上扭了一把。 糟糕,女人正是林小珍。 鄧董和黃副立刻對兩人開起了葷玩笑,瘦男人很猥褻地眨眨眼。 看來林小珍和他們很熟,她見了藍家山,意外地睜大眼睛:“你一直在等我?錢帶來了麼?”其實後面那句話她是在開玩笑的。 但她這麼一說出口,大家立刻對藍家山側目而視,藍家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們把自己當成什麼人了?嫖資?賭債? 林小珍也在疑惑著藍家山和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明白自己的玩笑話被誤解了。她對藍家山說等下聯繫,便溜到總台那里和服務員聊著什麼,還指手畫腳,視線的余光卻瞟著這邊。 而那個姓韋的書記,則用對藍家山的敵意來掩飾他的尷尬。 “你到底是什麼人?收保護費的?”鄧董對林小珍的方向努努嘴,玩笑地問藍家山,兩個手下意味深長地大笑。 “我是水手!”藍家山答道,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他們眼裡卑微之至。 韋書記和黃副兩人的表情很微妙,而鄧董則愣了一下,這比藍家山的臉還要難堪。 張會長的表情是恍然大悟。 廖輝波則拍拍藍家山的肩膀,解圍地笑道:“我的小兄弟,好人家的孩子。”他說的話總是有點出乎藍家山的意料,他後面一句話,讓藍家山覺得很溫暖。 張會長又把從藍家山口中得知的龍魚的事說了一遍。話題就這麼巧妙地轉移過去了。 “大老闆來了。”鄧董輕蔑地對著門口笑道。他說話就這欠扁的德行。 一個敦實的壯年漢子憨厚地笑著,站在大堂門口。指指賓館門外的一輛微型貨車。 “蒙金海把石頭都帶來了。走,你們也去看看熱鬧。”張會長對廖輝波建議道。 韋書記瞥了一眼藍家山,立刻反對道:“不用這麼多人去吧,不好講價。” 張會長笑瞇瞇地說:“多兩個人參考也不錯啊!” 韋書記著急地說:“有你會長在就行了,你一個頂一百個。” 鄧董不以為然地:“還不見得買呢。” 廖輝波當然很想去,就不客氣地說:“正好跟張會長見識下世面。走,看看去。”他說著拍拍藍家山的肩膀,藍家山也厚著臉皮走過去。這個機會太難得了,他可不想錯過,他感覺到林小珍在不遠處從眼角瞄了他一眼。 會長很會照顧藍家山的感受,就這短短幾秒鐘的時間,故意找話題和他聊了幾句。 藍家山聽見黃副悄悄地對會長說:“蒙金海很少賣石頭的,這次是急著等錢用。” 幾個聽者頓時交換會心的目光。 蒙金海領著大家走到那輛微型貨車前,後廂門大開著,裡面放著滿滿一溜的奇石。 “23塊石頭,賣32萬。”蒙金海說。他也就三十五六,濃眉大眼,五官端正,身材敦實,本地農民特有的憨厚表情,一頭亂蓬蓬的捲發。 電話響了!蒙金海急忙拿起那個磚頭一樣的手機,走到一旁用本地話接聽。 蒙金海一走,那兩個人正好和張會長交頭接耳,討論這批石頭是否合算,鄧董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張會長蹲在車廂裡,用手摸著一塊塊石頭,讚歎不已。 藍家山雖然對石頭看得不多,但這批石頭,品相端莊,都是標準石尺寸以上,透著一股華貴之氣,或顏色鮮豔,或形狀奇異,或浮雕精美,或二者、三者兼而有之。 如果連“紅三角”都值兩萬。那這批石頭的均衡質量都遠在“紅三角”之上。比較而言,像金星那樣的,簡直就是“小品”石了。 這是一個機會!藍家山心裡一跳。平均13000一塊的石頭,已經便宜得離譜了,可惜他沒有錢。 藍家山對石頭第一次有了這種奇妙的感應。 8950,是他的全部資產,小培手上有4250,估計還沒來得及花出去。 廖輝波拉著張會長問哪塊石頭最好,張會長自己對每一塊都愛不釋手,便向他一一指點起來。 對於來自廖輝波的干擾,黃副和韋書記露出很不爽的樣子。鄧董的移動電話也響了,他也到一旁接聽,接著,一個很搞笑的場面發生了,黃副和韋書記彷彿約好了一樣,都舉著手機走到一邊。 車旁就剩下三個人。蒙金海打完電話,走回來,張會長戀戀不捨地從車上下來:“真是一批好石頭。” 他笑著嘆口氣,道:“可惜我沒有實力,要不然我全要了。” 蒙金海憨厚地笑著,撓撓頭。 廖輝波很有心計地說:“估計鄧董他們不想要,很有可能。你看他們那個態度。”他對那群人撇撇嘴,道,“我想要一塊,一方面是有幸聽了張會長的教導,要交點學費,一方面幫幫朋友,會長,你說哪塊,我就要哪塊。” 我的娘,藍家山想,這人太會說話了,太有才了。 蒙金海說他要整批出手,而會長聽了廖的話,則有些為難,說:“鄧董請我來,就是專程看蒙老闆的石頭的。” 不過那三人的態度確實值得玩味,有人漫不經心,有人似乎不感興趣。 “他們有實力,奇石城就是他們的產業。”會長強調。 “我知道,他們都是大老闆。不過,我這價格不能再少了。”蒙金海說。 “你已經給我了實價。”張會長點頭,對那幾個人失去了信心。他笑著跟廖輝波說:“都不錯,以我個人來看,如果要挑一塊,我挑這塊。” 他指著其中一塊,笑道:“這塊。” 廖輝波倒也不含糊:“你說個價。” 蒙金海很遲疑:“不是每塊石頭都一個價。” “你說吧,我不還價。” “16000。”蒙金海給了個價格,這個價格應該很實在,蒙金海的表情很明顯,他並不希望做成這單交易。 “我也要一塊,我只有13000,挑一塊最小最便宜的給我吧。”藍家山頭腦一發熱,說。 這下張會長和蒙金海都露出驚訝的表情,廖輝波給藍家山使個會心的眼色。 蒙金海疑惑地問:“這位小老闆是——” 張會長避重就輕,道:“藍家山。” 蒙金海露出很尷尬的表情,想去關上車門,說:“算了,我不想單賣。” 廖輝波誠懇地說:“兄弟,這麼好的石頭,不是急用錢,你也不會出手。我們不佔你的便宜,該多少就多少,我們也是在幫你。” 蒙金海沉吟一下,遲疑著點了四塊石頭,說:“這四塊都不錯,你自己選吧。” 這四塊雖然不是其中最搶眼的,但都各具特色。藍家山選石頭。 這時,鄧董那幫人交頭接耳了一下,姍姍而來。 “先吃飯,先去吃飯。”黃副張羅著。 蒙金海失去耐心,關上車後廂的門,直截了當地問他們還要不要。 韋書記拉著他說:“哎呀,吃了飯再說。” 蒙金海搖頭,道:“你們不要,我馬上拉到柳州找老闆看看,我急等用錢。” 鄧董面無表情,那兩人便露出為難的樣子,含糊一下,看來已經暗中想好了對策。 黃副推託道:“我們可能沒這麼快決定。” “那要多久?” “快的話這幾天,也許要一個月,不好說,呵呵,反正柳州也不遠,咱們以後再商量。” 蒙金海嘿嘿笑著,點頭,然後又拉開後廂,對廖輝波和藍家山說:“把你們挑的拿走吧。” 廖輝波笑嘻嘻地對鄧董等人說:“對不住了。”便招呼賓館的服務員幫手,把兩塊石頭抬了下來。 那三人見廖和藍給自己拆台,臉色非常難看。 韋書記酸溜溜地指著藍家山,說:“蒙金海,你知道他是誰嗎?” 蒙金海莫名其妙地望望他,望望藍家山。 “說出去笑話啊,他是你們岩灘的水手,一個水手買了岩灘最大船老闆的石頭,傳出去你這臉往哪裡放啊?” 蒙金海反而是咧嘴大笑,親熱地問藍家山是哪艘船的。藍家山紅著臉如實禀報,聽說他上船才四天,蒙金海高興地說:“看你這樣子就知道是讀過書的,小伙子,好好乾,我欣賞你的膽量。咱們本地農民,以後要被人看得起,就靠你給爭口氣了。這是好事啊,我要跟大家好好說說,呵呵!” 藍家山說:“我給你拿錢去。” 蒙金海搖手,說:“不急,過兩天我還要來的。”他和大家打過招呼,正要開車離開時,賓館經理和兩個手下走來,和大家打個招呼。 圓臉經理一見藍家山,把一封信遞給他,說:“我們謝副總有封信帶給你,我正想找人給你送去呢,真是巧。” 鄧董高深莫測地註視著藍家山。 藍家山今天的際遇,就像坐過山車,忽高忽低。這個社會的勢利一面,他今天是結結實實地領略到了。 藍家山把信裝進口袋,莫非謝雲心又來威脅自己?但此刻他很感謝這封信在表面上提升了自己在這群勢利眼們心目中的地位。 蒙金海告辭而去,車子一溜煙地開走了。 張會長搖頭苦笑道:“可惜啊,不知道這個便宜給誰撿了去。” 黃副頭腦尚算清醒,說:“趕緊把他叫回來吧,大家再商議一下。” 韋書記撇嘴道:“你放心,估計他會在柳州等著我們的,三十多萬吶,你以為他這麼好出手?我們再壓壓他的價——” 後面發生的一切,藍家山都覺得暈乎乎的,他惦記著要從小培手裡借到錢,要給林小珍一個交代。謝雲心給他的信裡說的是什麼?得找個安靜的地方看看。 真是奇妙的經歷,藍家山剛認識了三個人,會長,廖輝波,蒙金海,特別是從會長那裡學到很有用的東西。至於高傲的鄧董、左右逢源的黃副和陰森猥瑣的韋書記,他們給藍家山的印像很差。 所以,後來大夥招呼著去吃飯的時候。藍家山很識趣,婉言謝絕了邀請。 人都走了,就剩下了藍家山和他腳下的那塊石頭。林小珍走到他身邊,好奇地問:“你們是怎麼拿下紅三角的?這麼乾脆?” 藍家山如實把他了解到的情況告訴了林小珍。林小珍立刻責怪他不應該通知小培,他應該獨自吃下這塊石頭。 正當藍家山從口袋掏錢時,林小珍警告道:“最好不要掏錢,否則大家會以為我們有什麼交易。” 聽了這話,藍家山的手僵住了。 “我名聲不好,你要注意。”也不知她是認真的,還是諷刺他。 她望了一眼藍家山腳下的那塊石頭,問他怎麼回事。藍家山說了原委。聽說藍家山買下蒙金海的石頭後,鄧董三人的臉色很難看。她幸災樂禍地笑罵:“活該。”接著低聲透露一個秘密,原來鄧董一行人就是衝著這車石頭來的,還專門把會長請來。但韋書記打了自己的小算盤,想從中弄點回扣,他在電話里語氣躲閃的那些對話,都被林小珍聽進了耳朵。 蒙金海本來就報了個低價,根本不給他一分回扣。至於後續的發展,她從藍家山這裡了解到了。韋書記沒得逞,鄧董吃了虧,誰讓他用人不當。 “你從哪來的錢買石頭?怎麼還有錢給我?” 藍家山說自己準備去找小培借點錢。 林小珍聽了哭笑不得,說:“才給朋友賺了點錢,趕緊又藉走,這也太寒酸了,你給我的那5000我還沒動,你先拿走吧。這塊石頭我可以幫你出手,分我三分之一不過分吧?” 藍家山被這戲劇性的反轉暈了一下。 “你打算怎麼賣?” 藍家山一時還真沒譜。 林小珍老道地分析說:“這塊石頭,你只能放在賓館裡賣,小培是不方便把它放到店裡賣的。這是蒙金海的石頭啊,他是這裡的老大,小培可能還不敢賣。再說,你借小培的錢生錢,分不分他?我替你出手,最低賣25000,行不行?” 藍家山有點不放心,她不會是想把石頭拐跑吧?這麼一想,又馬上慚愧一下。這兩三秒的思想鬥爭後,他點頭了。 林小珍和他一起把石頭端到了茶几上,然後跑到總台和服務員說了幾句,那個圓臉的經理也過來了,一邊聽她說,一邊往這邊瞄。 圓臉經理的表情也是相當驚奇,估計他也在納悶,藍家山怎麼又和林小珍混到一堆了?經過一番交涉,他總算點頭答應了。 藍家山不太確信:“你真有把握賣25000?” 林小珍反問:“這塊石頭比老雷的那塊紅三角如何?” “那高一個檔次啊。” “那不就得了。”林小珍對他有點不耐煩,“就你這樣的腦子還做奇石生意吶。” 她說晚上把錢給他。藍家山就這麼糊里糊塗地走出門。 林小珍突然叫住他。 “不要再下水。”她的表情有點難堪,似乎有點不習慣說出這樣富有人性的話,她趕緊把目光轉開,好像在和誰賭氣一樣,“太危險了,有那麼好的女朋友,不要讓她擔心。” 藍家山目瞪口呆,簡直不知該做何種表情。 她惡狠狠地說:“如果你沒命了,以後我這肚子問誰要錢?” 藍家山脫口而出:“我不是已經把錢付清了嗎?” 林小珍臉紅得像豬肝一樣,惱羞成怒:“那我不是還有批石頭在你手裡?好好活著給我賣出去。” 藍家山也臉紅了,他想急於擺脫這個局面。 他想開玩笑,說:“如果我死了,這塊石頭不就歸你了?”效果很差,因為他居然是一本正經說出口的。 “歸你娘的頭。”她惱羞成怒,“好心給你當成了驢肝肺,你想死我也不攔你。”她說著就走回去。 這個女人啊!藍家山搖頭。女人心,海底針,說得不錯。 坐在花園的石桌前,他終於可以靜下心來,讀讀謝雲心給自己的信。 信裡套著另一個信封,上面寫著:給藍家山。裡面是張信紙,寫著:你託人送來的錢已收到。謝謝,哥哥。 ——藍家水。 藍家山忽然心裡難過,從七歲藍家水離開家,他就再也沒有叫過他“哥哥”。 他現在還好嗎?他那靦腆的性格、恬淡的心態,能適應那個地方嗎?他會被人欺負嗎?他吃得飽嗎?藍家山發現自己其實是惦記著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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