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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二章顧全大局

國企秀 方效 7574 2018-03-22
調整文件下發之後,涉及的各部門和機關就動起來了。這下遠宏集團可熱鬧了。別看大夥平時都說,幹工作沒勁!可真到了這時候,怎麼就都覺得這撐不著餓不死的國企比什麼都有勁了呢?因此,有投親靠友的,有打架告狀的,有上躥下跳的,還有任憑風吹浪打,就是死皮賴臉生扛著不動的。 這說明什麼?說明還是國企好呀,國企最大的好處就是——不能隨便開除人! 有個二級單位,地方在北京三環路之內,黃金地段。出了胡同口就是大商場,進了單位院子就是安樂窩,這麼好的地方養的一幫爺爺和奶奶,谁愿意搬到北邊的開發區去啊。於是有兩口子,一天拉拉扯扯闖進張紅衛的辦公室,女的控訴男的在外面勾上人了,如果自己走了,看不住老公,備不住家庭破裂。而那男的,還就嘿嘿傻笑著點頭認可。不僅如此,還辯解說,是老婆給他先戴上的綠帽子,也得見天地監視著另一對姦夫淫婦。兩人還說了,不是不服從組織決定,只是不能相互間離得太遠,頂多是拿望遠鏡就可以互相約束的距離。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張總,您看著辦!

還有把公共財產看得比自己生命還寶貴的。研究所有師徒倆,分家的時候,師傅非要檢查徒弟的計算機硬盤,說他窩藏了不少技術秘密。徒弟見師父翻臉,當然也要跟師傅學呀,所以也得翻臉。於是,一個是忘恩負義的徒弟,另一個是剽竊徒弟科研成果的師傅,倆人便在辦公樓的走廊裡公然相互指責。終於,師傅惱羞成怒,當即氣得昏倒,進了職工醫院,以實際行動證明。確實是帶出了青出於藍的徒弟。 照這麼說,合併的單位就沒有問題了吧?其實合併的單位問題更大。雖然形式多種多樣,表現各不相同,可歸根到底就是一條,到底由誰來掌握繼續事業的主導權!這可是首要的大是大非的問題,真要遇上個壞人篡權,對事業的損害多大呀! 不可否認,其中也有不折不扣執行上級指示的。比如那個許博士,就是毅然決然放棄在市中心的優厚生活條件,歡天喜地到地處偏遠的開發區報到的楷模。儘管他這個新提升的組長,所有的手下全划拉到一塊,只有一位五十多歲,即將退休的大姐。

楊明峰現在是笤帚戴帽——也像個人樣了。為啥,四處協調呀!不僅是他,幾乎所有參加過“北戴河陰謀”,經過洗腦的一波人,也都惶惶不可終日。之所以這麼說,一是確實忙得找不著北——各單位的具體位置和區域現在全都亂套啦;二是這些助理員,要替大領導對中層領導發號施令,誰都提心吊膽的,怕終有一日,秋後算賬。等掌了大權,弟兄們千萬別忘了那時字號叫“資產清理領導小組”底下的那些幫兇哈! 楊明峰手上拿著小半瓶純淨水,急急火火地衝進“洩密”辦公室。腳跟還沒站穩,“洩密”就笑著誇他:“小楊,行啊你,幾天不見,長進挺大呀,見著大姐都是點頭哈腰的啦。” “嘿嘿,習慣了。”楊明峰腰桿挺得倍直,大大咧咧地笑著說,“點頭哈腰是求人辦事給累的,笑臉是刻在臉上,免費奉送的。”

“求大姐啥事?”“洩密”拿腔拿調,不緊不慢地問。 “科研中心二號樓的平面圖咱們有存檔嗎?”楊明峰一邊擦著脖子上的汗,一邊著急地說,“有兩個研究室,為了爭一間小貯藏室都快鬧出人命了,我得趕緊查查實際面積。” “喲,那個我可沒有。”“洩密”不假思索,翻著眼皮說,“房產平面圖找行政處要去。” “可咱們管資產呀,有一張小圖也行啊。”楊明峰說著不知不覺又哈了一下腰。 “洩密”這回認真了,仔細想了一會兒,撅著嘴說:“這個真沒有!按理說咱們是應該有一份的,可是他們行政處從來就沒有給咱們報過。” “那我去行政處了!”楊明峰現在堪稱日理萬機,說著轉身就往屋外走。 “哎,別介呀,你知道小孟是怎麼回事嗎?”“洩密”忽然著急了,一下站起來向楊明峰大聲喊道,“你比達總還忙嗎?坐會兒。”

“小孟”這兩個字,比定身法還管用呢!楊明峰一下便收住腳步,迅速轉身走回來,湊近“洩密”亟亟地問:“你知道的,我這幾天就沒來過辦公室。小孟到底怎麼啦?” “啊,你不知道啊?我還以為你常在大領導身邊跑,知道些內幕呢。”“洩密”彷彿一下泄了氣,咕咚一屁股重新坐回椅子上,有些懊悔的樣子連連擺著手說:“瞧我這張大嘴巴,算我沒說,算我啥都沒說。” 楊明峰瞅著“洩密”想了想,既然她封口了,也不好追問過多。顯示出過於濃厚的興趣,人家還以為跟他楊明峰有什麼關係呢。再說了,“洩密”傳播的消息,即便不是道聽途說,可從她嘴裡反芻出來,一般都或多或少變了些味兒。現在的楊明峰,可是今非昔比了,上躥下跳的,不折不扣是個紅人,消息來源那還不有的是?

找誰打聽一下?劉立新?他跟自己一樣,這幾天也在外面瞎折騰呢,也是個比自己強不了多少的“半殘”。朱宏宇?郝震?都不行!想一個旁的吧,最好是局外人,這樣保險些……楊明峰想著,乘電梯下樓,就來到行政處。 走進行政處的辦公室,楊明峰一愣,喲,這裡怎麼全變了。幾個總是閒坐著聊天的大叔統統不見了,屋子裡現在是一幫五大三粗的壯漢,情緒熱烈,正圍著同樣虎背熊腰身材一個年輕女人起哄,聽意思是叫她請客。還有兩個溜邊的,衝著手上端著黑糊糊的對講機吆五喝六的,看樣子正在發號施令。 我這是到了保衛處了。楊明峰恍恍惚惚地想著,退到門口,抬頭瞅了瞅門楣上釘著的銅牌子,還是“行政處”三個字,沒錯呀。 “楊領導來啦,歡迎到我這新搬的地盤上檢查工作!”身後洪亮的聲音裡豪氣十足。楊明峰扭過頭。哈哈,眼前冒出的這位剃著小平頭,掛著金鍊子,身穿夢特嬌的老大,不正是保衛處的處長嘛。

“啊,啊,路過……”楊明峰一時語塞,過了一會兒才不好意思地說,“老哥,您可別這麼說,我就是一跑腿打雜的。” “小楊,既然來了,順便到我辦公室裡坐坐!”處長不由分說,一把摟住楊明峰瘦弱的肩膀頭,同時還不忘了探身向那間屋子裡指使意氣地大聲喊,“讓她請客,就今天晚上,別忘了拽上她家那個大博士!”處長一邊把楊明峰往對面他的新辦公室裡推,一邊嘿嘿地坏笑著說:“這有人就是有命。我們這位妞兒,勾上了個博士,不僅戶口落在北京了,還轉成正式工坐辦公室了,你說是不是有點邪的?”楊明峰知道處長指的是許博士兩口子,點頭淺笑。 楊明峰身不由己被“綁”進屋,見處長拉開飲水機的櫃子,往外掏紙杯,剛想說,不用,我馬上還要走。可聽見處長嘮嘮叨叨地說:“可有人就是沒那個命,比如說你們處裡那個孟凡群吧……”便趕緊乖乖找了個沙發坐下了。

處長將一杯茶水放在茶几上,大屁股坐在楊明峰身邊,鬆軟的沙發麵立刻就陷下去一大塊,楊明峰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往他的方向一側歪。 “這官呀,該是你的,就是你的,爭也沒用。這不,玩砸了,自己把自己給折騰進去了吧!” “唉,小孟呀,其實完全沒有必要著急嘛,我們處的處長,遲早還不是他的。”楊明峰唉聲嘆氣,萬分同情地說。他可不敢再直接問了,只能拿話逗引他。他早聽說,這位老大粗中有細,警惕性高著哩。 “就是!可再著急也不能幹損事吧?”老大咬牙切齒,狠歹歹地說,“往稅務局給咱們寫舉報信,說咱們遠宏偷稅漏稅。你們內部人應該清楚,要是守法經營,咱們每年的獎金打哪兒來?福利打哪兒發?小孩子不學好,清淨的日子不過,公報私仇,拿全體職工的利益開玩笑。”

啊,楊明峰一听就清楚了,這應該是達文彬和徐愛華聯手,通過在稅務局裡的關係,給孟凡群栽的贓!這一招真夠陰毒的!你寫舉報信,我也同樣用舉報信來治你。動用了一方執法機關,名正言順!黑手來自外面,你即便心裡明白,可你還有苦說不出! “可是咱們並沒有偷稅漏稅呀。”楊明峰衝著老大擠了擠眼睛,調皮地咯咯笑道,“稅務局查不著不就完了嗎,小孟也沒有給咱們造成多大的損失呀。” “嘿,稅務那幫人賊不走空,聽說臨了還是給弄走了幾萬。達總這下可火了,追查孟凡群舉報的那些賬目是從哪裡來的,甚至懷疑他偷竊企業核心機密,暗指咱們的保密系統有疏漏。又把他和以前發生的幾起商業秘密失竊事件聯繫在一起,正把他隔離在一個小黑屋裡,每天審他呢。”

“那你們可就辛苦了,每天還得看著他。”楊明峰連連點頭,表示慰問。 “可不是嗎,三班倒,一班倆人,把弟兄們都累壞了。說實在的,我最煩那些拿咱老百姓開涮的人了,每次見到他那個哭哭啼啼的孫子樣,都恨不得立馬抽他十個大耳刮子!” “唉,小孟確實是挺可憐的。”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楊明峰這句說的確實是真心話。 “他丫的可憐?全是裝出來的。嘴還挺硬,愣是不承認!還口口聲聲要見徐總,說徐總了解他。你說是不是找抽?真是個傻逼!”老大不愧行走江湖多年,一語中的! 做領導的,下屬們都拿你當親人,都不相信你會害他,這是當官的一個境界!徐愛華做到了。究其原因,她在遠宏這場博弈中明面上嚴守中立,可卻在暗地裡下手。不過千萬別以為,保持中立就可以永遠立於不敗之地!首先你得有保持中立的資本。要想巋然不動,要自己先得是塊磐石!其次,說到底,徐愛華還只是個特殊的技術幹部,不管誰當了總經理,她基本上都能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地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管哪派掌權,誰都需要個恪盡職守的大管家呀。

楊明峰從保衛處出來,撥通了劉立新的手機,向他報喜。令楊明峰驚訝的是,這傢伙雖然也在外面,卻對孟凡群為保衛國家利益,身陷囹圄,而且至今還英勇不屈的英雄事蹟,知道得一清二楚。劉立新最後終於抑制不住興奮,在電話裡肆意大笑著說:“是不是與前一段部紀委和計劃財務司派聯合調查組下來,進行的秘密財務檢查有關啊?” 經過將近六小時的飛行,達文彬一行十二個人降落在新加坡樟宜機場。達文彬有個習慣,每次出國,下了飛機,總是要在出機場前,找一個電子鐘,調校一下自己的手錶。可新加坡與北京沒有時差,就省了這道手續。在走出機場大廳的瞬間,一股熱浪迎面撲來,T恤衫濕濕地貼緊在前後心上,逼得達文彬不覺大口地喘了幾口粗氣。儘管現在北京也是酷熱難當的季節,可跟這裡的悶熱潮濕比起來,還是要好受多了。 達文彬是在幾天前,接到部長辦公室蔣主任親自打來的電話的。蔣主任在電話里通知他,立即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參加部里和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聯合主辦的,一年一度的總裁進修班。 達文彬此前曾經以訪問學者、政府官員、企業代表等不同身份來過新加坡好幾次,對那裡早已沒有了新鮮感。不就是空氣清新點,綠色多點,人瘦點黑點嗎?再說,現在正處在自己導演這一出大戲的節骨眼上,妖魔鬼怪悉數登場,生旦淨末赤膊上陣,再後面就要到高潮了,他自己怎麼能躲起來享清福呢? 儘管按達文彬最初的構想,是蓄意要把遠宏搞亂。以亂抗強,亂中取勝,可這也是迫不得已,自殘求生的一招險棋。遠宏要是因此真傷了元氣,不要說手下七千六百多名員工,就是林部長都恨不得吃了他! 聽到達文彬明確表示不想去,蔣主任在電話裡十分客氣地笑著說:“達總,我知道您現在忙。遠宏集團當前改革搞得虎虎有聲,我們不僅全看到了,而且還十分欽佩您的魄力和創新精神。昨天羅部長還在一次會議上說,果然沒看錯遠宏,創新,不斷尋求突破,就是有個行業帶頭人的樣子。可是各集團高層領導輪訓,是早就定下來的政策。名單也是經過部領導審閱,跟新加坡方面多次溝通過了的。羅部長親自點名,讓您去充實、學習,是從戰略高度入手,要在今後的跨區域大集團中,賦予您更多的責任呢。” “蔣主任,我確實走不開呀,您要是早通知我,我事先安排一下也好,可現在……” “達總,這我也做不了主。這麼辦吧,我將您的意思轉達給幾位領導,聽取他們的指示,您看好不好?”蔣主任無可奈何地說。 “好,好,那就給蔣主任添麻煩了。”儘管蔣主任只是個正處級,可卻是羅部長的秘書。像達文彬這種檔次的貨色,有一個算一個,表面上都要對人家恭恭敬敬的。 領導們的效率這次確實高,到了第二天,達文彬就接到林部長親自打來的電話:“文彬呀,我看新加坡你還是去吧,不就二週的時間嗎,翻不了天!我已經跟他們說好了,把工作交代給張紅衛,在你外出期間,指定他全面負責,你這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林部長……”達文彬還想要再爭取一次,可話剛出口,就被老爺子打斷了:“你的那些理由,小蔣都跟我說過了,我也跟羅部長進行了溝通,商量。我知道你有難處,可是聽我一句話,我們都要服從組織安排,都要維護上級的權威啊。你有什麼意見和要求,可以打電話告訴小蔣,和他商量……”林部長說到最後,蒼老的聲音裡似乎帶著深深的無奈,“文彬啊,我是個老頭子了,可你今後的路還長著呢,要顧全大局呀。” 此時此刻,達文彬從老領導語重心長的話裡,感受到了比平時更加強烈的關心和愛護,可尤其讓他欷歔的,還是林部長在電話裡表現出的那種力不從心的愧疚和傷感。能夠想像得出,老爺子此時手掌微微顫抖,握著電話的樣子。 達文彬十分清楚,顧全大局的另一層意思就是委曲求全,忍辱負重。 “老爺子,您放心,我去!”達文彬第一次如此當面稱呼老領導,聲音竟是有些哽咽了。 新加坡這地方其實也就跟北京海淀區的面積差不多大小,從數字上看,人口也和海淀區差不了多少。可是走在大街上,感覺遠沒有中關村那般的喧囂熱鬧,烏煙瘴氣。其實這也好解釋,海淀區光是每天從四面八方過來打工的、買東西的,差不多就快有一百萬人啦。 什麼獅身魚尾像、榴蓮藝術中心,早就去過了,購物也沒有任務,因此頭兩天,達文彬除了上課和曠課之外,最主要的活動,就是躲在賓館的空調間裡睡覺,看書。既然是下決心出來休息,就讓他們當自己死在外面了,沒事不給張紅衛打電話。否則人家該有不必要的想法了:怎麼著,不放心我,還想遙控啊。 越是哥們儿之間,越是要小心翼翼,決不能強人所難。 第三天,大家都去上課了,達文彬一個人實在是在閒極難耐,還是忍不住跑到街上轉悠了一圈。碰巧看到路邊一個LV的專賣店,就溜達進去,給自己的夫人和商小溪一人挑了一個一萬多塊錢的老花提包。本來還想再給女兒買個玉鐲,可是一看,滿大街都是專門拉人進店買玉器的。黃金有價玉無價,自己是個徹徹底底的外行加老外,花錢事小,被騙不甘心哪。因此躊躇了好一會兒,只得作罷。他接著又打車去了被當地人稱為“卡福”的家樂福超市,買了一件藍底黃花的大褲衩子,捎帶著還抱了一個馬來西亞產的小榴蓮回來。 這榴蓮拿回酒店,達文彬看著它就有點犯愁了。這種渾身長角,沒口沒縫的玩意,沒有刀,可怎麼弄開呢?他以前吃的榴蓮,都是女兒買回來,扒好了裝在盒子裡,開蓋即食的,哪想還這麼麻煩。唉,在家千日好,出門日日難哪。 達文彬聯想起來了,有一個當時跟他一起分配到遠宏的大學同學,十四年前辭職定居新加坡,現在在新加坡航空公司做技術維護。 N前年回北京的時候,自己和張紅衛還請他吃過一頓飯呢。對呀,以前都是公事纏身,一走一過,現在有空了,就找他打發時光! 嘿,真不錯,網站上的“同學錄”裡還真有那個傢伙的電話,而且電話一打就通,一通就有一個男人接聽。 聽見鳥語加國語,跟那個在牢裡的阿扁差不多的聲音,達文彬忍不住一下就樂了:“嘿,你小子裝什麼國際友人?我是達文彬!”“靠,敢情是你這'二毛'呀!你丫什麼時候過來的?”暗號對上了,於是沒多大工夫,這位老兄就蹦進門來了! 擁抱,寒暄,執手相看,都是誇獎對方沒變,慨嘆自己又老多了。兩老爺們儿像孩子似的,一下子年輕了至少二十歲。兩位他鄉遇故知的中年男人,談話除了敘舊,就是事業唄。 老同學一邊聽達文彬講述自己的現況,一邊不停地長吁短嘆:“文彬呀,還是你和紅衛好哇,持之以恆,在困境中崛起,到今天,應該也算得上是領袖級別的了。事業有成,母校有光啊。” “哈哈,要說恆心,我和紅衛都趕不上你!”達文彬斜靠在床上,手來回摸著毛茸茸的大腿,回味無窮的樣子,“我還記得呢,你自打畢業之後,就是一根筋地想出國。研究室開會,我們都裝認真,往主任眼前湊。可你倒好,一個人拿著單詞本,躲在門邊上臉朝外,背單詞。” “嘿,什麼恆心?當時那叫鬼迷心竅。就是覺得在國內,在國企裡沒有出路,沒有奔頭唄。”老同學苦笑著搖了搖頭,“文彬哪,你說,我要是不出去,現在在國內是不是也有房子,有車了?” “嗯,差不多,而且就憑你那個聰明勁兒,如今不是研究員,至少也是個研究室主任了。”達文彬審慎地說,就怕刺激到這位老兄,“你現在只要掙得不少就行。到了咱們這個年紀,溫飽不缺,就可以滿足了。” “不行,不行,說實在話,跟你們比可能強點,可跟當地人比,就差得老遠了。”老同學紅了一下臉,眼珠子鼓鼓地看著達文彬,“一年的收入也就折合三萬多美元吧。當著老同學不說假話,我現在還沒買上自己的房子呢。” 啊?不應該呀。說實話,達文彬對這位同學一向是很欣賞的,認為他能夠,而且應該能夠創出自己的一番事業。如果他當初不離開遠宏,恐怕今天坐在張紅衛位置上的,就是這位老兄了。三萬多美元的年收入,還不到部裡發給達文彬年終獎金的一半!這老兄也太低估咱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了吧。 老同學見達文彬含笑不語,唉聲嘆氣地接著說:“文彬啊,你還別不信,百分之九十的新加坡人都買不起私有房產,大部分只能住在政府統一建設的所謂'公共組屋'裡。更別說像我這樣從大陸過來的了。連身份,都比本地的小猴子低呢。” 唉,不說了,再說這位就該真正傷心了。達文彬就張羅著開榴蓮。可沒想到,那位轉正的老外,對著黃澄澄的蓮肉捂著鼻子,就是不肯動手。達文彬看出來了,他是吃不慣這“水果之王”。可也不能讓這柴油拌上尿素的味道,破壞老友相聚的雅興啊。正好此時,齜著一嘴暴牙的服務員敲門進來打掃房間,一眼盯住躺在殼子裡的蓮肉,似乎眼睛都綠了。達文彬靈機一動,指著臭源,跟她呵呵地說:“這是我們剛買的,可是……” 不想還沒等他說完,服務員大媽便開始連鞠躬帶作揖地千恩萬謝了:“沒關係,我不介意的,謝謝,謝謝!” 達文彬疑惑不解,看著她歡天喜地,拎著鼓鼓囊囊洗衣袋出去的背影,心想,業務很熟練呀,難道有什麼未卜先知之術?啊,明白了,達文彬拍著腦門,哈哈大笑著對老同學說:“大概半數住店客人買了榴蓮,都會送給服務員。她們是專挑這個時候進來呢。” “呵呵,咱們班同學裡,就屬你最鬼,到現在還是這樣。”老同學脫了鞋,坐在沙發上,腳搭著床鋪,“張紅衛那個臭襪子,不知現在腳還那麼臭不?” “這我可不知道,除了他老婆,你就要親自問他了……”達文彬說著,掏出手機,就給張紅衛撥電話。 “嘟——嘟——嘟……”辦公室沒人接,再打手機,竟然關機!不會呀,張紅衛手機和辦公室電話是相互綁定,呼叫轉移的,不能碰巧兩個同時全有故障吧。再看看手錶,現在正是上班時間,怎麼會一個沒人,一個關機呢?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太奇怪了!達文彬思索片刻,又撥通了朱宏宇的手機。聽見連接的音樂聲,達文彬略微寬鬆了心情。可是,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朱宏宇,竟然沒接電話!達文彬之所以能夠判斷出朱宏宇是不接電話,是因為,他聽說,遠宏內部私下里流傳著一句話,朱宏宇的手機,就是一條拴狗的鍊子,只要領導一扽鍊子,這條狗準叫喚。 漸漸地,一種不祥的預感愈來愈強烈地襲上達文彬心頭,三分鐘前還輕鬆愜意的好心情,彷彿一個七彩大肥皂泡似的,“噗”的一下就爆裂了,他的心不覺往下一沉! 遠宏出事了!達文彬想著,眼睛頓時就失去了神采,心神不安地在狹小的房間裡連續轉著圈。 達文彬猜得一點兒沒錯!遠宏出事了,而且出的還是大事情——張紅衛被“雙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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