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現代小說 廣告戰爭

第12章 第十一章匿名信件

廣告戰爭 马宇彤 9462 2018-03-22
報欄工程的爭奪終於有了結果。和馬自達透露的一模一樣,《海江都市報》廣告部和靳克曉的萊奧美廣告公司分別獲得了40%的份額,餘下的20%留給了市婦聯名下的天驕廣告公司。為了避免報欄幾公里千篇一律的呆板,三家負責的部分根據途經路段的特點以及周邊建築的風格採用了不同的樣式和顏色。 第二天一早,向天歌就接到了李海鳴的電話,說《海江都市報》最近成了郵電局,接二連三地有匿名信寄過來。先是海江市委宣傳部、海江市新聞出版局、海江日報報業集團紀委收到了針對向天歌的同一內容的舉報信。信只有寥寥數行,但製作煞費苦心,是從字帖中剪下相應的字然後一一拼成的句子,裡面提到的問題一共三方面:一是收受廣告公司賄賂;二是假公濟私,利用版面資源低折扣買房;三是生活作風墮落,公然包養情人。三封信的郵戳上是一樣的投寄地址。接著海江日報集團辦公室、總編室也同時接到了同一內容的匿名舉報信,信是打印的,一共三頁,大致意思是:向天歌一手抓新聞,一手抓廣告,嚴重違反了有關部門關於採編、經營兩分開的要求,另外,向天歌在廣告部里拉幫結派,打壓異己,分配不公,民怨極大。向天歌一邊聽,腦子裡一邊閃回著廣告部所有員工的名字,他有種疑人偷斧的感覺,好似人人都有寫信的嫌疑,可究竟是誰,都像,但又不好鎖定。

“你在聽嗎?”李海鳴在電話裡問,“雖然暫時無法確定具體的寫信人,但范圍出不了代理公司和廣告部這兩個圈子,肯定是你們的做法傷害了他們的切身利益。天歌,你要安排人明查暗訪,連同扎曙光車胎的人,盡快有個結果,該清理門戶時,絕不手軟,否則市裡就算支持咱的試點改革,你這兒總是騷擾不斷,也會給人留下工作缺少技巧和政治上不成熟的印象。” 向天歌十分矛盾,他知道運營小組空降之後的一個月裡,建章建制,封堵跑冒滴漏,猛藥下過,勢必迷倒一片,懷恨在心的人估計不在少數。但是眼下一要過年,二要招商,穩定壓倒一切,如果抱著“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漏網一個”的想法,鬧得人人自危,未必能夠挖出真正的黑手,反倒會殃及無辜,以後的工作更難開展。

向天歌臨時決定將運營小組一分為二,他帶著葉子凡全力解決遺留問題,盡快完成招商工作,管天亮帶著鄭曙光繼續通過對海江市高檔社區的掃樓完成讀者結構的優化,同時將每天的廣告價格統計、畫版等所有涉密的事務性工作都交接過來。 向天歌把懷疑的幾個人通報給管天亮,其中包括靳常勝,要他密切注意這幾個人的動向。 “這哪是運營小組,我看改成偵探小組得了!本來是執政黨了,卻幹起了地下黨的事情,我叫管天亮,現在倒好,還得管天黑。以後咱們也別開會了,你讓小楊子以送飯的名義,把要籤的紙條藏在米飯裡,吃完了,再把空飯盒端走傳達你的指示。還有,靳常勝是有點沒心沒肺,但總不至於吃裡爬外吧?”管天亮正開著車,通過耳機傳出的聲音忽斷忽續。

“常勝的官癮很大,總想管點人和事,以前沒人拿他當回事,現在有了點權力,又愛喝酒,貪些便宜,一直管著畫版這個環節,我聽幾個代理公司說過,哪個客戶送他點好處,他就讓畫版員把人家的廣告位置放得好一些,我擔心他是無心之過,很多內部情況在酒桌上不自覺就透出去了。”向天歌的話音剛落,靳常勝就推門進來了:“編輯部的奧運會採訪計劃報過來了,體育部準備派三個人去,總預算40萬元。” “讓他們歇著吧,站著說話不腰疼。整個海江市才給了20個正式採訪名額,咱們根本沒在名單之列。去了也進不了賽場,窩在酒店看電視轉播寫稿子不是白扔錢嗎,還不如直接用新華社的稿子呢。你別管了,我和老回去說,最多批10萬元,用於前期和外圍採訪,進入奧運軍團的海江籍運動員馬上就要封閉集訓,體育部可以做做探營和比賽時的連線。”

任何單位都是如此,實權派如果樹敵太多,被邊緣化的人自然就結成統一戰線。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市里和集團接到的匿名信還沒查出眉目,幾家核心代理公司也接到了匿名信,寫信的目的很明確,意在動搖軍心,原文是:我以一個知情人和有良知的新聞人加廣告人的身份奉勸你們,再也別拿自己的血汗錢去打水漂了。你們可能不知道,《海江日報》的發行量是20萬份,《海江晚報》是50萬份,《海江都市報》只有7萬份,廣告價格分別是每個版8萬,12萬和3萬,廣告提成是4%,5%和8%,廣告公司加價是50%,70%和120%,從這幾組數據,你們不難看出,投到“海都”的廣告費大部分都讓中間人和廣告公司拿走了,而效果卻極差,所以希望你們三思。

一夜之間冒出來的匿名信讓向天歌無奈地笑了。他用筆漫無目的地在一張B5紙上寫著廣告部人的名字,希望通過字面破解其間的含義。也許是巧合,運營小組五個人的名字都是寓意深刻的,但是現實好像並未因為這些名字的意蘊而特別眷顧他們。你看,向天歌的歌已經不是歡歌而是四面楚歌,管天亮的確還要兼顧天黑的情況,鄭曙光的意外連連令曙光無光,葉子凡自從到了廣告部就開始了他的不凡之旅,靳常勝更是沒有一天省心的日子,在與舊有弊端過招時,常勝常常變成常敗…… 一股淒涼的感覺湧上了向天歌的心頭,當初接手“海都”時預測的那些暗箭終於有計劃、有步驟地射來了,更為可怕的是,他只能感知被射中的疼痛,卻不清楚那一支支箭到底來自何方。他唯一有把握的是,詆毀他的人,如果一定給他難堪的話,還會有所行動,只要他在動,就總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煙盒事件”後,紅日廣告公司對對賬之事採取了冷處理,人見不到了,廣告也見不到了,報花、報眉和報底這三類被讀者稱為膏藥的廣告從版面上消失得無影無踪,雖然向天歌為了版面美觀,早有取消這三類廣告的打算,但它們毫無徵兆地不辭而別,在現金為王的年關歲尾,還是讓向天歌有些措手不及。 財務室打出的報表清晰地顯示,紅日廣告公司已有兩個月未向報社交過一分錢,總欠款45萬元,但是因為那筆98萬元的糊塗賬尚未定性,欠款只有作為掛賬暫放一邊。對於遺留問題,高慶國提出過明確要求,另起爐灶,不追過往,所以,一旦遇到這方面的糾纏,李海鳴和向天歌多少有些投鼠忌器。 子夜時分,向天歌的手機來了條短信,他一看,是李海珊的名字,內容很長,他連續翻了四頁才全部看完:

向老師,您好。賬已和財務小孫對完,報社方面顯示我司欠款98萬,我司賬面反映不但不欠款,報社還需給我司提供總計三萬多元的廣告版面。報社凍結了我司今年交到報社的20萬元保證金,我司1至11月共刊發廣告168萬元,減去98萬需交款70萬元,再減去20萬元保證金,還需交50萬元,我司8月和9月分別交過22萬元和21萬元,如此計算,尚差報社7萬元。為了不讓您為難,也解現金之急,準備明天付7萬元,我們也很吃緊,其中3萬是找別處借的。 向老師,我對現在發生的事感到十分抱歉。尤其是您給了我很多幫助與支持,對此表示萬分的感謝。其實,我絕不想和現任領導對著幹,我的要求也很簡單:第一,98萬如何處理請報社盡快拿出辦法;第二,明年這個行業還是我們來做,以上問題希望繼續得到您的理解和幫助。如方便,明早請和我通個電話。

曾經有傳聞說李海珊姐弟是李海鳴很近的親戚,向天歌當面對證,李海鳴說,現在的事情沒法說,只要姓一個姓,就總有認親的,如果真是親戚,我會幼稚到連這點嫌疑都不避諱嗎? 向天歌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葉子凡的電話:“快1點了,還沒睡吧?我想明天一早約紅日廣告到報社正式對賬,你也來,最後所有當事人簽字作為證據。” 葉子凡:“正看碟呢,《集結號》,你說現在誰還靠得住?我聽說李海珊是想瞞天過海,最後弄個不了了之,即便和報社撕破臉,她再來個曲線救國,另外註冊一家公司,他們幕後掌控,然後,繼續在招商時拿到這個行業。這樣,既迴避了那麼大一個債務問題,也不放棄他們最熟悉的領地。” “她也太低估咱的智商了。這就好比兩口子鬧離婚,以後我願意娶誰那是我的權利和自由,她有什麼資格限定我非得娶她的妹妹?你一會兒給李海珊發條短信,讓他們明天對清楚了賬,然後和咱倆一起談。”

轉天,向天歌依舊忙他的事情,臨近傍晚,財務小孫短信匯報:原定上午9點對賬,後改為下午3點,3點半仍不見人影。我打電話詢問,她總說不舒服,明兒再說……明天何時來,得聽她消息。唉!她傷害了我,還一笑而過。 向天歌快速回复:不用再催,順其自然。他清楚,這一回合的主動權攥在李海珊手裡,那98萬如果存在,她在給報社的應付款中已經扣除,她的公司沒有受到一點損失,如果是子虛烏有,那麼,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除非訴諸法律,否則不可能追回一分錢! 廣告公司的臉,就像二八月的天,說變就變,約定對賬的第三天,李海珊給向天歌打電話要求面談。 向天歌笑得很開心:“李總,這回你滿意了吧,給我戴了一頂綠帽子,接著又給我換了一顆紅心,為什麼是紅心?還用說嗎,因為我的心在流血。人與人相處,最難得的是信任,最害怕的是寒心。這兩條,你該給我的都沒給,不該給的都給了,還有什麼談話的基礎?”

“向總,我可不是有錢賴賬,我是真沒錢。您要這麼逼我,要不我去賣血,實在不行就去賣身!” “這些話,你和我說得著嗎?大版大版的廣告做著,到了年底,一句沒錢就把我打發了,報社好幾百多號人等著吃喝,我怎麼交差?現在都是義務獻血了,賣血違法,賣身更不行了,有掃黃打非辦公室管著呢!” 李海珊當然聽得出向天歌的揶揄,但她仍然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說:“說老實話,和報社打交道,我沒少吃虧,你們的前任朝令夕改,我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那你就走出林子,沒有蛇了,不就沒有被咬的危險嗎?李總,我沒有你見多識廣,做不到舉重若輕。你說的這些歉意的話,在我看來都很蒼白,你口口聲聲說是怕我知道了不好交差,但到最後最不好交差的就是我。我的感受就是你對我缺乏最起碼的尊重和信任。這種傷害,不是說句'對不起'就能輕鬆化解的。” “向總,我是真有難言之隱,不瞞您,以前和簡安祥操作的一些事,不是都能拿到桌面說的。把賬掛起來,就是希望一切歸零,重新開始。” “廣告公司拆東牆補西牆的手法很正常,哪個單位沒有臨時過賬的事情?但是話說回來,如果真的有不好拿到桌面上說的問題,我倒勸你,出局可能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你不是替人受過嗎,那就一扛到底,否則,你可能兩邊得罪人。但不管怎麼說,你這次不辭而別是向整個運營小組下的戰書。這張考卷太難了,說俗了,這一手,太狠了。哪怕你給我編個善意的謊言,我也有個思想準備。可你竟然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把所有的廣告都撤了,甚至沒給我留下賣房子賣地找下家的工夫。”向天歌不想再費口舌,說:“這件事你一定想清楚,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不可能像個要小錢的天天跟在你後邊。” 不知什麼時候,金寶玉站在了門口,笑瞇瞇地看著向天歌打電話。向天歌做了個隨便坐的手勢,同時扔過去一支煙。和向天歌熟絡了,金寶玉說話不再顧忌:“向總呀,給我介紹個記者小妹怎麼樣,好多行業的女孩我都玩過了,還就是沒沾過女記者,??給我介紹一個,每月我出五千塊怎麼樣?”向天歌揮著拳頭指向金寶玉的臉:“真想揍你個生活不能自理!這是哪陣邪風把你吹來了?”金寶玉說:“路過這裡,上來坐幾分鐘,報欄的事情不是有眉目了嗎,我是不是先撥過點公關費,讓你們各個單位走動走動?”“公關費我怎麼下賬?你自己做一版形象廣告吧,招商的、招聘的、拜年的,什麼都行。”向天歌一聲嘆息,唉,眼前這個叫金寶玉的人,除了有錢,別無長處,可人窮志短,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既讓人恨又讓人想的錢呀!不過他在心裡覺得金寶玉比報社的很多人可愛多了,至少他不虛偽,想什麼就不加粉飾地說什麼,這種風格在報社里邊是永遠不可能的。 金寶玉剛走,管天亮就進來了:“送走了小財神爺,一會兒帶你見一個大財神爺。”向天歌打趣道:“我可是扛指標的人,一年八千萬,以後再出去吃飯要明碼標價,按分鐘收費。又去見何方神聖?”“跑了這幾個月的郊縣,果然有收穫,海江酒廠明年準備推出一款極品酒,名叫海江玉液,他們老總委託了北京的一家全案策劃公司,結果出來的創意被全盤斃掉,今天他們內部有個活動,希望和你先見個面。” 兩個人風風火火趕到喜來登大酒店,向天歌的車還是那種最老型的桑塔納,車身的白漆掉得斑斑駁駁,內飾舊得不堪入目,更落伍的是沒有助力轉向和電動車窗,拐個彎,差不多要使出開大公交車的氣力,放下玻璃窗,也得用搖把搖。因為是隆冬,剛一點火,排氣管嗡地一聲悶響,噴出一股黑煙,這輛車還是海江日報八年前配給各部門的,已經跑了二十多萬公里。在名車雲集的喜來登停車場裡,顯得十分刺眼。 即將開始的是個小型冷餐會,主要為了和經銷商溝通情況。海江酒廠總經理曹大卓把向天歌和管天亮讓到單獨的一間茶點室,殷勤地說:“向總,管總這麼拼命幹,您這當老總的還不得趕快給加薪?”管天亮說:“我們老總是經常給我們加薪,但不是'薪水'的'薪',而是'辛苦'的'辛'。”向天歌說:“現在哪個單位不是這樣?想干點事,干成點事,不付出辛苦是不行的。” 談了四十多分鐘,向天歌起身告辭,曹大卓客氣地一路送出來,管天亮想起那輛破舊的車,一個勁兒地阻攔:“就到門口,請留步,外面涼,小心感冒。”曹大卓終於在大門口的台階處停住腳步,目送他們走向停車場。向天歌埋怨管天亮:“看你剛才那個滑稽勁,我偏不信這個邪,就讓他們送唄,這有什麼丟人的,成長中的媒體不都是這個樣子?窮不是咱的錯,可是以後如果不支持咱們,就是他們的不是了。”管天亮呵呵樂了:“真佩服你的心理素質,居然把個寒磣都當成了資本。”向天歌打開車門:“以後讓你佩服的事還多著呢!” 艾小毛的拔刀相助,讓向天歌感動不已。很久以來,他一直覺得虧欠著她,飄忽不定的關係像一團空氣在他們之間盪來蕩去。這天,艾小毛心血來潮,說想去看看冬天的大海,向天歌也想趁機放鬆一下,就答應下來。艾小毛說路不熟,又辛苦,不如找家旅行社安排,向天歌按照報紙上的旅遊廣告打過去諮詢電話,對方說可以單獨成團,派一輛轎車,安排一位司機兼導遊,只是費用比大轎車高出一倍多。艾小毛捨不得多花那一份錢,就搶著報了個北戴河兩日遊的團,週六清晨5點鐘集合,週日傍晚回來。 向天歌告訴其他四個人要回老家看看,來回大約兩天。 週六,天剛麻麻亮,向天歌就叫了出租車,先去接艾小毛,然後一同趕到集合地點。旅行社安排的是一輛荷載20人的中型旅行轎,向天歌一上車就看見第二排的座位上有一家三口靠在一起,一件大衣式的磚紅色防寒服蓋住了臉,向天歌想可能是孩子起得太早的緣故吧,也就沒再留意。車開出一段後,那兩個大人坐直了身子,女主人的背影有些眼熟,向天歌往前湊了湊,仔細一看大吃一驚,那個人竟然是文曉娜。他暗叫不好,捅了一下艾小毛,湊在她耳邊說碰到了廣告部的同事。他們和文曉娜僅僅隔著五排座位,他僥倖地想,文曉娜不認識艾小毛,如果她不刻意回頭的話,也許發現不了他們,到了目的地,他們乾脆脫團單走,玩上一天再坐火車回海江。向天歌不敢說話,用大衣蓋住臉佯裝睡覺,他不知道這沉默的幾個小時如何熬得過去? 開到服務區,車上的人三三兩兩地下去方便,向天歌有些內急,但那一家三口按兵不動,他也只好忍在座位上。這時,文曉娜的兒子睡醒了,用肚子貼著椅背伸懶腰,恰巧看見向天歌,他想再躲也來不及了,孩子喊了一聲,媽媽,這不是你們單位的向大大嗎? 那一刻,空氣彷彿凝固了。文曉娜回過頭,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向天歌,彷彿在問,這個日理萬機的當家人怎麼會冰天雪地地跑到北戴河度週末?她略顯難堪地打招呼:“向總,真是您啊?”向天歌尷尬地說:“是呀,是呀,這不作協有個采風活動,一起過去看看。”文曉娜將信將疑地瞄了一眼艾小毛,她覺得這個女人似乎在報社的大樓裡見過,但是又拿不准,就禮節性地點點頭,帶著孩子下車去洗手間了。 由於文曉娜的意外出現,北戴河的海成了鬱悶的海。向天歌度日如年地捱過兩天,跟著原班人馬返回海江。他擔心一旦脫團行動,更會引起文曉娜的懷疑。回來的路上,艾小毛輕輕做著檢討:“我就是因小失大的典型,要不是心疼包小車的錢,也不至於讓你這麼被動了。”向天歌寬慰她:“這算什麼,就當個花絮吧。” 向天歌靜下心來回味著這七個月來的曲折,心裡陡然升出幾分對自己的敬意。雖然意外不斷,但他的“動作要快,聲音要小,招法要準,效果要實”的十六字方針還是英明而且奏效的。他暗暗慶幸聽了鄭曙光的話:幹廣告,千萬別做心實的土命人,什麼時候,都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一個擦邊球不打,誰也不可能贏得比賽。 悻悻的向天歌觀察了兩天,沒有從廣告部員工的臉上發現有關北戴河的痕跡。他略微放下心來,至少說明文曉娜沒有把這次巧遇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在葉子凡的統領下,《海江都市報》的專刊贏得了業界的一致好評,特別是他策劃的品牌周刊,打破了廣告部自身的行業限制,最大限度服務市民生活,營造識品牌、用品牌的氛圍。品牌周刊的開篇言論《品牌就是力量》贏得滿堂喝彩,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張力專門在其中的兩段話上做了批示:扶優就是最好的打劣,今後還可將這個主題延伸下去,力爭在全國叫響“海江造”的概念。 那兩段話是這樣寫的:中國藥行有個同仁堂,它的堂訓就是“炮製雖繁必不敢省人工,品位雖貴必不敢省物力”,說的就是最簡單、最淺顯的真理——貨真價實。當下的市場,沒有不聰明的消費者,只有不精明的生產商。不可能有一款假冒偽劣的產品能夠騙得了消費者一生一世! 品牌已經成為生活或者市場的主宰。贏得用戶時,品牌是影響力;開拓市場時,品牌是戰鬥力;創造價值時,品牌是生產力。 市領導的批示表揚在手上還沒有焐熱,發難的電話就追了過來,是海平面商業廣場副總經理趙小平:“向總,您看今天'海都'的'潮流尚品'版了嗎?頭條的稿子《百貨誰稱王?大海江!》是什麼意思?我們今年給這個版投了四十多萬的廣告,難道就是為了包裝我們的對手?” 大海江百貨公司和海平面商業廣場是海江市百貨業的一對龍頭賣場。不同的是,前者是海江市商務委旗下的第一百貨公司股份制改造後重新起的名字,後者是一家國內連鎖的百貨大鱷,兩家商場的坐落位置隔路相望,定位、規模極其相似,同質化的競爭讓它們成了勢不兩立的冤家,每到年節促銷時,廣告絕不能放到一個版上。向天歌因為和兩邊的老總都是朋友,一直相安無事,兩家商場還同時作為“潮流尚品”版的戰略夥伴協辦了“海都”的許多時尚活動。 趙小平的怒氣似乎還沒消:“賈總早晨看到報紙,把我狠狠數落一頓,他的話說得很難聽,我這邊讓人玩了,你們還幫著別人數錢,這關到底是怎麼把的?他對稿子的其他地方倒沒說什麼,但是這個標題對他刺激太大了,他說這是'海都'在向'海平面'公然挑釁!” 趙小平的一通搶白讓向天歌無話可說。當時他把兩家商場攏到一起的創舉轟動了整個海江廣告界。在此之前,還沒有一家媒體能夠讓它們和平地出現在一個活動中,即便曾經一報獨大的《海江晚報》也沒能做到這一點。可是現在,怎麼收場呢?他在心裡有些埋怨葉子凡?這個失誤未免低級了,有些企業,天生就是死對頭,有你沒我,怎麼辦?他們是對頭,對於廣告部而言可都是甜頭,誰的錢都得掙啊,就把他們當成麵團,捏在手裡揉吧,需要圓的就揉成圓的,需要方的就揉成方的,最忌諱的就是捧一派傷一派。哎,當做朋友和做生意混為一談的時候,感覺真是累啊!他很清楚其中的背景,海平面商業廣場這一年來的成長速度慢了下來,由於它是外來戶,不似大海江百貨公司有著深厚的? ? ?脈關係,業績呈下滑走勢,賈總的心態就失衡了,像那打麻將的人,不和牌的時間一長,就開始四處埋怨,什麼屋裡的燈光不夠亮了,什麼所坐的位置背對鏡子了,反正,藉口隨手可得。 葉子凡慚愧地說:“當初起標題時,光顧著合轍押韻了,沒想那麼多。按理說,咱是做廣告的,和氣生財,一篇稿子倒挑起了他們的爭端。我籤的付印,和編輯沒有關係,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吧。” 向天歌安慰他:“罰是要罰的,罰的是個把握,上次'愛天使'的文案流失,我也要受罰,罰的是個失察,具體數額回來小組商量一下,從下月工資裡扣除。不過說句老實話,賺錢有時也是需要立場的,通吃不太可能。成熟的標誌不是懂得珍惜而是學會放棄,用在廣告上同樣合適。” 靳常勝送進來一張傳真紙,很短,只有幾行字:鑑於《海江都市報》“潮流尚品”版選擇了海平面商業廣場無法接受的報導方式,經研究決定,海平面商業廣場從即日起退出和《海江都市報》“潮流尚品”版的全部合作,特此告知。 向天歌說:“嘿,開始使用外交辭令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也攔不住。聽得出來,其實這都是氣話,等賈總平靜平靜再說吧,攤上這種事,咱們只能假指望真不在乎。” 葉子凡沒聽明白:“此話怎講?” “就是你指望的未必都能變成現實,成了,是你的造化,成不了,那是運氣沒到,千萬別往心裡去。以虛按實,緊拉慢唱,這是咱們眼前做所有事情、處理所有善後、謀略所有計劃的綱領性方針。太實了容易引人注目,太快了容易欲速不達。” 葉子凡說:“又跟你學了一招。但也不能形而上,有的理論是指導實踐的,而有的理論卻是糟踐或者耽誤實踐的。其實還是那四句話,衝動是魔鬼,慾望是深淵,努力未必成功,放棄注定失敗。” “哈哈,這幾句話,現在聽來一點兒也不深刻,快成了咱廣告部的口頭語了,估計連物業的大姐都能背出來。”向天歌把那張傳真紙一撕為二,“理順一件事,就像拉著橡皮筋,只能引而不發,否則,一鬆手就會前功盡棄。我現在才明白晚年毛澤東說的那番話,他老人家自稱一輩子只做了兩件事,一是和蔣介石鬥了幾十年,把他趕到那麼幾個海島去了,二是發動了'文化大革命',那種蒼涼的心態是咱們凡人無法體會的。” 葉子凡的心情輕鬆了些:“得得,別變相美化自己,怎麼一會兒工夫又和毛主席聯繫上了?” “不是聯繫,層次不同,道理相通。巴菲特有句明言:只有退潮了,才知道誰在裸泳。咱們爭取是那個笑到最後的人,否則,買蒜,包蒜,砸蒜泥,辣自己的眼,咱們包辦了全部環節,結果一點蒜香都沒聞到,豈不是太虧了?” “但願賈總冷靜下來繼續合作。實在不行,我去負荊請罪,對'海都',他可以藐視,但不能忽視。他一年投給晚報一百多萬,如果從此在咱這一毛不拔,怎麼著也說不過去吧?” “子凡,這個插曲也提了醒,以後千萬注意平衡各方面的關係和感受。幹經營就像是買了一張單程車票,沒有彩排,每次出手都是現場直播。” “是呀,我在廣告部這半年多,體會最深的就是八個字:酒話,奸詐,各為其主。” “具體說說。” “剛開始,我還真把酒桌上說的那些話往心裡去了。心想,怪不得吃喝風剎不住呢,原來推杯換盞的氣氛確實能把人融化,那些酒話裡表達的義氣和真誠的確是平靜狀態下聽不到、說不出的,可是,時間一長就露餡了,大部分酒桌上說的話不是逢場作戲就是可勁忽悠。向總,還有個信息,有一家外地的廣告公司,做DM單起家,去年買斷了海江有線電視台的幾個頻道廣告,另外還有一批主要幹道的路牌,也是喝酒認識的,有意向大包咱們明年的廣告。” 向天歌說:“這陣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招商不理想,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變更股東融資,二是賣給一家總代理。可世上沒有兩頭都甜的甘蔗,結局誰也無法預料。憑我的直覺,咱們自己做,是個難字,交給外人做,除了難,還有個險字。到時候,他們不但可以要挾咱們,也可以一走了之,這個抽屜,你想想,是無論如何拉不起的。再說,合同一簽就是三年,盤子才兩億一千萬,如果明年發行和新聞都做到位,咱們可就是品牌賤賣了,另外,他們投了資,不可能不主張權益,到時候,專刊肯定是他們把控,要是新聞他們再插手,風險就太大了。說老實話,我是拿後半生在集團裡的信譽做了抵押的,弄不好就是李鴻章。” “這倒也是,陣地沒了,何談發展?可是資金短缺,又怎能發展?” 向天歌說:“還有一點必須警惕,就是有些準備上市的公司,擴張目的也許並不想做出什麼樣的業績,只是為了讓財務報表更好看,不過可以約個時間接觸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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