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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癮”私門2 安娜芳芳 5667 2018-03-22
因為室外太熱,下午兩點多的時候這家costa咖啡館裡幾乎滿座。戴希來得比較早,才占到一個靠窗的兩人沙發位。點咖啡時她猶豫了一下,戴希原來喜歡喝拿鐵,自從在雙妹喝了李威連所謂的“天底下最苦的咖啡”,她就再也不喝加糖加奶的咖啡了。不過戴希至今無法習慣espresso那種濃烈的苦味,最後還是點了杯冰美式。 坐下之後戴希面朝窗外發了一小會兒呆,這個咖啡館坐落在一所賓館的大花園裡,從窗口望出去,似火驕陽下的大片草坪綠得耀眼,好像能看到一股氤氳的熱氣懸浮在半空之中。完全可以想像得出,這時候要是走出去的話,皮膚上立刻就會被曬出微燙的刺痛——這就是生命的鮮活感受之一吧? 艷陽下的草坪、掩映在綠樹叢中的西洋小別墅的白色陽台、隔著窗戶能隱約聽見的蟬鳴,這一切都帶給人無法言表的寧靜感覺和不盡遐思。和著室內輕柔飄蕩的旖旎香頌,戴希的心中湧起強烈的思念之情——“逸園”,她已經離開“逸園”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在這一個盛夏,那裡的一草一木又在吐露著怎樣的芬芳、牽引著怎樣的情懷……

她從胡思亂想中猛醒過來,看看手錶,已過了約定的見面時間二十多分鐘。戴希嘆了口氣,從包裡拿出筆記本電腦,誰知道還要等多久,不如再熟悉下旅行的資料。 這是一條從四川成都出發,途經川滇藏高原抵達世外桃源之地——稻城亞丁的旅行線路。為了這次旅行,戴希已經預先申請好假期,起程的日子就定在7月18日。 連通網絡後,戴希打開在瀏覽器裡收藏的好多相關網址。這幾天她一有空就看看,對整條路線算是有了初步認識。但是直到此刻,戴希仍舊對自己即將開展的旅途感到不可思議,一周多前和李威連在北京會面時似乎偶然談起的話題,到今天幾近成真,可是天曉得,戴希原先壓根沒有這樣一項旅行計劃的呀! 怎麼會對李威連這樣言聽計從?戴希自己也解釋不清。也許是曾經上下級關係的餘威?也許是她對他的現狀抱有真摯的歉意?也許是她對諮詢者x深入肺腑的同情? ……也許都不是,只不過他的希望、困擾、悲喜和命運,伴隨著醇厚的魅力全部深深印刻進她的心,讓戴希在感同身受的同時,願意為他付出力所能及的幫助,也從他那裡回饋到最美好的信賴,以及一點點新鮮神秘的刺激。

跨越川滇藏高原的旅行,一路上翻越多座雪山,領略融合了漢、藏風情的高原美景,直抵“藍色星球上最後一片淨土”,這個過程該有多麼震撼人心啊!當李威連告訴她整個行程時,戴希簡直又驚又喜。當然,這絕不是一次簡單的遊山玩水。 “你是……戴小姐?” 戴希趕緊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蒼白的俏臉:“啊,我就是戴希。你是薛小姐吧?請坐。” 薛葆齡整整遲到了四十五分鐘,卻沒有半點抱歉的意思,嬌小的臉上陰雲密布,和戶外的艷陽高照形成鮮明對比。戴希一邊在心裡暗暗叫苦,一邊還得主動賠笑:“外面很熱吧?要不要叫杯冰咖啡?” “我的心臟受不了咖啡。” “哦,那來杯冰茶……或者冰水?” “我從來不喝冰的東西。”薛葆齡打開大大的gucci挎包,取出一條純羊毛披肩圍上。

我的媽呀……戴希揚手喊來招待:“那就要杯熱檸檬茶?” “就熱水吧。” 熱水端上桌,薛葆齡抿了一小口,就軟軟地靠在椅背上。戴希覺得她那副虛弱的樣子真不適合咖啡館,還不如待在療養院裡比較妥當。 與此同時,戴希發現自己的腦袋也開始發脹,因為李威連交給她的任務就是陪這位“病美人”上高原!剛好冰美式喝完,戴希乾脆叫了杯espresso來振奮心情。 “戴小姐,william說你會陪我去四川?”薛葆齡的精神雖然萎靡,充滿敵意的目光卻始終在戴希全身上下徘徊。 “呃……是的。” “他為什麼叫你陪我?” “我……”戴希真有點生氣了,難道大旅行家的女兒連起碼的禮貌都不懂嗎?她立即反問,“他沒有告訴你原因嗎?”

薛葆齡微微怔了怔,才說:“他說你學過醫科……戴小姐,你是醫生嗎?” “唔……實際上我的專業是心理學,但也學習過醫科的常規課程,比普通人更多些這方面的知識吧。” “哦,是這樣。”薛葆齡點點頭,“他想得還真周到。” 大家都沉默了。戴希喝了口espresso,真夠苦的!看看薛葆齡憔悴黯然的模樣,再想想李威連的再三囑託,戴希心軟了:“薛小姐,既然你的心臟有問題,為什麼一定要去川藏高原旅行呢?這樣肯定會有危險性的。” 薛葆齡瞥了戴希一眼,有氣無力地回答:“為了實現我父親的遺願,多麼大的風險都必須承擔的。戴小姐,william跟你說起過我父親的身份嗎?” “說過,薛小姐的父親是一位了不起的大旅行家。”

“我父親一生遍遊全球各地,但是他最喜歡的地方就是我國川藏地區,也就是香格里拉。因此在他去世之前,留下的遺囑中特別提到,要將自己的骨灰撒在世稱'香格里拉之魂'的亞丁……爸爸說,那裡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是他為自己選擇的長眠之地,是靈魂所在、心安之處。” 薛葆齡說著眼圈就紅了,嬌喘微微,顯得更加弱不禁風。 戴希忙說:“薛小姐,我查過去亞丁的路線,雖然從成都出發海拔一路升高,有利於循序漸進地適應高原,但那是針對普通的健康人而言的。你的心臟本來就有問題,再要翻越多座雪山的話,對你真的會很艱難。相對來說,從雲南的中甸到稻城的線路,一路上景色固然要差些,但途經的海拔相對比較低,路程也要短很多,我認為更適合你的身體情況。所以我想建議你,還是選擇後一條路線。”

“戴小姐,是william讓你來當說客吧?”薛葆齡酸楚地笑起來,“他都跟我說過好多遍了……但是,我不可能走那條線路的。” “為什麼?” 薛葆齡悠悠地嘆了口氣:“因為我的旅遊公司一直想經營從成都到亞丁的特種旅行線路,這也是我父親的遺願之一,所以此行我還要順便考察沿途狀況。另外,據我的旅遊公司成都分社那裡來的消息,今年七月中甸往稻城的公路開始修繕,路況很不好,常常會發生塌方,所以我只能選擇從成都出發。” “哦,”戴希想了想,“如果只能如此的話,就要盡量把準備工作做得充分些。” “這倒沒問題,我公司在成都的分社會負責全部行程,在成都當地安排肯定十分周到的。”薛葆齡若有所思地註視著戴希,“那麼說william,他真的……沒時間陪我去嗎?”

戴希低頭喝著espresso,含含糊糊地嘟囔:“我也……不太清楚。” 晚上戴希在家整理行李時,接到了李威連的電話。 戴希簡單匯報了下午見面的情況,最後說:“我試著勸過了,她還是堅持要走成都的路線。” “葆齡太任性了……戴希,還是要謝謝你。” 戴希剛想說話,門鈴響了。 “是快遞。”戴希簽了字,抱著紙盒繼續和李威連說話,“不知道哪兒來的……” “我給你的。” “啊?” “是旅行的一些必需用品,時間比較緊張,我怕你來不及備齊。” 紙盒裡除了抗高原反應的常用藥物外,還有數碼相機、手電、對講機和一個氧氣袋。 “進入山區後手機經常接不通,有對講機可以預防萬一。另外,氧氣袋不能帶上飛機,要放在托運行李裡。”李威連很仔細地解釋著。

等他講完,戴希猶豫了一下說:“william,今天我聽她的意思似乎是——如果你肯陪她去的話,也許她就會聽……” “我絕對不會陪她去的!”李威連斬釘截鐵地回答,頓了頓,他又說,“從成都走有從成都走的好處,只要注意絕不在海拔四千米以上地區多停留,就應該沒太大的問題。戴希,不要有負擔,你能這樣幫我已經非常不容易了。因此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充分享受這次旅行,那一路上的景色會讓你終身難忘的,千萬別錯過了。” “我知道了。” “戴希,”掛斷電話之前,李威連再次強調,“記住,絕不要在四千米以上的地區多停留。” “戴小姐,你和薛總很熟啊?” 戴希和薛葆齡一行剛從成都出發,隨行陪同的東亞旅遊公司成都分社的邵春雷經理就開始嘮叨個不停,他似乎對戴希非常好奇,話題和目光老圍繞著戴希轉悠。

戴希把頭轉向車窗外,沒有理睬邵春雷。這個矮矮胖胖、一口川味普通話的饒舌男人讓戴希印像不佳,她尤其討厭他那對嵌在圓臉盤裡、暗含叵測的小眼睛。 按原計劃應該在早上八點出發的。因為薛葆齡不舒服,起來晚了,一直耽擱到九點,邵經理安排的豐田越野車才開出凱賓斯基大酒店。邵春雷是薛葆齡的部下,也是本次旅行的全程策劃者,除了確保旅途的安全順利之外,他還要向薛葆齡介紹沿途的食宿行等情況,讓她根據這些第一手資料做出公司開發這條旅遊線路的決策。 豐田車上一共四人。司機是個藏族小伙子,名叫扎吉。從成都至亞丁的路線沿途要翻越多座雪山,只有從小適應高原環境的藏民才能駕馭,因此這條線上的司機都是藏族人。 初初看來,邵春雷還蠻盡職的。豐田車啟動之後,他的嘴就沒閒過,像個專職導遊似的,妙趣橫生地介紹著沿途的風光,並且一再強調這是已故薛之樊老人最鍾愛的旅行線路。可惜他的談笑風生沒有得到積極響應,薛葆齡在膝頭上擱著一個黑色的大包,上車之後就一動不動地扶著它,隨著汽車的行進,她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哀戚愈濃,不用問,這黑包裡裝的肯定是薛之樊的骨灰,而沉浸在傷痛中的女兒只能拖著病弱的身子,獨自踏上旅途……戴希多少猜測出了薛葆齡和李威連的關係,看著薛葆齡無助失落的可憐樣,她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唯一令人振奮的是天氣很好,開出成都將近兩個小時後,車子進入綿延起伏的山區。公路兩側林立的山峰越來越雄偉,陽光將藍天照得澄澈透亮,點點金輝暈染了層巒疊嶂裡的濃濃綠意,使車窗外掠過的每一處景緻都宛如繽紛的明信片。 七月下旬正是旅遊旺季,豐田車在盤山公路上蜿蜒前行時,旅遊大巴和大小貨車在前方後方均排成長龍。沿著陡峭的山勢朝下方看,盤旋的山路上各色車輛前後相接,令這山巒曠野中充溢著趕集似的熱鬧情景。 “川藏這一帶旅遊現在是一天比一天熱啊,呵呵,薛總您看看,咱們公司真得抓緊開這條線,否則生意都讓別人做掉了!”邵春雷高聲說。 熱的不僅僅是遊興,天氣也跟著熱起來。隨著山路曲折向上,碧空一尺一尺地迫近,雲卷雲舒之間,抽出牽牽絆絆的霞絲,比上海所看到的更細更輕更薄,莫不是雲彩也被陽光稀釋了?戴希脫口而出:“離天近了,太陽也近了,所以天氣也更熱了嗎?” 邵春雷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上海小姐啊,海拔越高氣溫越低,不過晝夜溫差也大,所以你現在才感覺熱!到晚上可別喊凍壞了哦!” 戴希的臉上發起燙來,連忙掉頭看看身旁的薛葆齡。這個夏日山野的明麗之旅,未能給她蒼白的臉色增添半點光彩,薛葆齡的整個人都好像冰封在哀愁之中,她冷冷地搭腔:“這麼多人和車,倒讓我覺得還在上海似的。如果一路都是如此,那麼爸爸筆記裡描寫的出塵絕世之美,又到哪裡去尋找呢?” 邵春雷愣了愣,隨即訕訕笑道:“呃……中國嘛,哪個地方不是一出名就人滿為患?九寨溝、張家界、麗江……和那些地方比比,稻城亞丁還算好的,畢竟海拔太高。再說,一路上也就是這段路況不錯,後面的路可就沒這麼好走了。” “上海來的小姐,”他朝戴希偏偏頭,特意加重語氣說,“要做好思想準備哦。”看來他已經認定戴希是嬌生慣養、毫無野外經驗的城市女孩了。 因為趕時間,他們沒有在第一站雅安多作停留,豐田車就沿著秀美的青衣江向西,駛入二郎山脈的崇山峻嶺之中。似乎是為了證實邵春雷的話,隨著前方的山勢漸趨險峻,薄絲般的雲霧也開始變得灰暗厚重,紛紛在山巔繚繞聚集,給綠意盎然的山嶺覆上一層陰霾。 駛過長達四公里的二郎山隧道時,眼睛無法適應蔓延不絕的陰暗,圓圓的光點在戴希眼前閃動了很久。邵經理操著公鴨嗓子介紹陰陽兩重天的隧道奇觀,噪音使車內的狹小空間愈顯壓抑。 戴希感到身旁的薛葆齡在微微顫抖,她伸出手去,輕輕握住薛葆齡擱在膝頭的右手,盛夏的季節,這隻手卻凍得好像在冰窖裡,戴希對著暗影中的慘白面孔溫柔地微笑,悄聲安慰:“別怕……” 隧道終於到了盡頭。剛回到藍天之下,眼前的景緻大為改觀,先前涓涓流淌的河水驟變為洶湧咆哮的怒川,在如刀劈斧鑿而成的峽谷中奔騰。兩側的山峰高聳入雲,雲際邊緣白雪皚皚,高原雪峰初露崢嶸! 路況果然比之前差了,緊靠峭壁的狹道上到處堆積碎石,司機扎吉倒顯得熟門熟路,絲毫沒有減緩車速。儘管對司機有信心,始終緊盯著車窗外的戴希還是開始緊張。只不過半天的時間,她目睹大自然風雲變幻,就已體會到雪域高原那雄渾之美中深蘊的蒼茫和凶險。 川藏高原的山水之所以可貴,就因為它被險惡包裹、被荒蕪阻隔。除了世代在此繁衍、以最堅忍的勇氣生存下來的藏族人民外,所有的外來者在這裡都望而卻步,縱有勃勃雄心卻最終只能俯伏於萬仞千山之前,大自然在此展現出的無上尊嚴,輕而易舉就能將人類的狂妄擊得粉碎。 陽光,一切都有賴於陽光。剛剛在艷陽照耀下如詩如畫的景緻,是多麼令人神往陶醉。此刻不過壓上幾許陰霾,山間的草場和湖泊就由明淨轉成晦暗,恬淡從容的氣韻驟然消逝,猙獰的大片黑褐岩石凸顯在峰巒之上,一道道無底的深壑彷彿是來自史前的裂痕,還有那直指蒼穹的冰峰,縱然是世間罕見的壯美,但翻捲的陰雲烘托出萬般肅殺來,帶著藐視蒼生的極端冷漠。 俯瞰山道上躑躅跋涉的車隊,即使成群結隊,也不過是簇擁在一起壯膽而已。戴希暗暗心驚,在離天越來越近的征途上,她深深感受到了人的渺小。靈魂所在,心安之地……至少到現在為止,戴希沒有體會到心安,卻倍感靈魂的迷惘和孤獨,可能是因為這段旅程比較特殊,也可能自己終究是個城市女孩吧。 戴希注意著身邊的薛葆齡,她的神色更加萎靡不振了。 “薛總,大渡河和瀘定橋總要去看一看吧?這段峽谷平均深達三千米,比美國科羅拉多大峽谷還深呢。頭一天的路線上這就是最大的景點了。” “嗯,”薛葆齡勉強答應了一句,“現在海拔多少了?” “兩千多米吧。”邵春雷回答,“您感覺還好嗎?” 薛葆齡沒有說話,從包裡掏出心髒病的藥丸吞下。 大渡河瀘定橋邊聚集了不少游人,峽谷中水流湍急、水聲轟隆,人們忙著觀賞拍照。薛葆齡只稍站了一會兒,就對戴希說頭暈得厲害,由邵經理陪著返回汽車。 戴希多拍了幾張照片,落在後面。人群中有幾個全身衝鋒衣褲、整套驢友打扮的年輕人,彼此用上海話高聲談笑著。戴希走到他們身邊,用上海話問:“你們也去稻城嗎?” “稻城亞丁阿拉已經玩過了,現在是去成都。儂要去亞丁啊?”一個男青年很自豪地說。 “嗯,”戴希笑著點頭,“可惜路不好,否則這次我還想去香格里拉呢。” “路不好?”男青年搔搔頭,“還可以啊……阿拉就是從中甸過來的,還徒步了一大段呢。” 回到豐田車裡,薛葆齡的狀態更差了,戴希有些擔心,便向邵經理詢問今天剩下的行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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