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排隊的人

第17章 第十七章

排隊的人 约瑟芬·铁伊 8360 2018-03-22
格蘭特終日鬱鬱寡歡。蘇格蘭場的人從未看見過他神情如此黯然。他甚至遷怒於老實的威廉斯,只是為了那張性情溫和的粉紅臉叫了他一聲,嚇了他一大跳。菲爾德太太不由分說地大肆抨擊蘇格蘭人:他們的食物、他們的行事作風、他們的天氣和他們的整個地方:孩子賭氣般算完賬之後,還振振有詞地對她丈夫說:“如果在鄉下過四天就把他搞成現在這個樣子,住一個月那還得了? ”這是菲爾德太太看到格蘭特拿出他突襲時身上那件污穢不堪的破斜紋呢褲後的小插曲,她毫不掩飾她的固執己見,格蘭特以壓抑自己紛擾思緒的克制力忍受著她。重返每天的例行事務,在處理拖欠的工作告一段落時,他停下來捫心自問。他究竟解開了什麼? 他遺漏了哪些可能探索的途徑? 他試著不再質問自己,試著接受刑事案件太完美了以至於不夠真實的一般性說法,試著同意巴爾克說他太“敏感”

需要好好休個假的建議。然而這些都沒有用。不對勁的感覺幾分鐘後又再度淹沒了他,他停止凌虐自己。定罪的事實慢慢形成,偵查毫無成效。沉悶的幾天過去了,他第一天還能重整心緒,兩個星期以後,當他看到那具無名屍,重審這個案子的細節,情形卻每況愈下。他到底漏失了哪一點? 一把匕首能提供的線索極其有限——從個別事件下手又全無斬獲。沒有人聲稱他們見過或擁有那把匕首。從那把匕首僅能證實兇手手上有個傷疤——這項證據還得等更多的線索匯總之後才能定論。 一下這,一下那,一下又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但是它們全都在相互牽扯,保留各自在整個事件中的完整性。格蘭特像之前一樣全部放棄,滿懷著信心,迷信般強烈而無理性地深信索瑞爾口袋裡的珍珠飾針是這整個謎團的解答。它正對他們大聲訴說它的故事,而他們卻沒有聽到。

它和那把匕首現在並排在格蘭特的桌上,有意無意間一直激發格蘭特的聯想。 當威廉斯向他的上司做匯報時,他沒事可做,從抽屜裡將飾針和匕首拿出來,坐在那裡神情恍惚地盯著它們。它們成了他崇拜的物神。這兩者之間有某些關連性——它們是索瑞爾買來送給女人的禮物和置索瑞爾於死地的匕首。在把玩著桌上這兩樣東西時,他的感受強烈而清晰到如溫暖陽光照在他手上。他自己的理性和其他感官大聲嘲笑他的想法。飾針和這個案子有絕對的關係! 喬瓦得·拉蒙和正在排隊的索瑞爾起爭執之後,用一把意大利小刀殺了索瑞爾——他的祖母是意大利人,他要不是繼承了這把小刀,就可能是繼承了使用這把小刀的遺志。他自編自導的戲是說他送索瑞爾離開英國後,留下了失業和一貧如洗的他。索瑞爾有錢去旅行,卻沒錢借給他。根據他的說法是,他根本不知道索瑞爾留了錢給他,直到謀殺發生兩天后。

珍珠飾針從何介入這個事件? 琺瑯質握柄的銀製匕首是這個案子裡的主角——證物之王。它已被拍照、評述。成為英國家家戶戶茶餘飯後嚼舌根的話題,浮雕把柄上的聖像上,有略微受損的痕跡。最後,從未在這件案子中曝光的珍珠飾針,安然地綻放著熾熱的光亮,完完全全避開那些微不足道的理論。 這簡直是荒謬到極點。格蘭特不願再看這個玩意兒一眼,他仍不停地來回踱步,彷如男人被妻子嘲弄的反應。 他試著“閉上眼睛”——他遇到麻煩時的一貫作風——甚至想一笑置之來分散他的注意力。曾有一度,他讓自己埋頭工作頗長一段時間。但是每當他再次睜開眼睛,還是會看見那枚飾針。這種事過去從來沒發生過——當他再度睜開眼時,竟未看出案情的另一個新角度。他要找出這件案子最後的關鍵——生死攸關的關鍵——但它卻不透露半點訊息,它就在那裡等著他去解讀,而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假設,他想著,只是假設命案的兇手另有其人,非關隊伍中的爭執,這名兇手是個什麼類型的人呢? 不可能是那些離死者最近的人之一,沒錯。但是除了警察、門房和拉蒙之外,沒有人插進隊伍裡。或者有這麼一個人事後逃逸,卻未引起注意? 哈烏·樂高得先離去,拉蒙也離開了,那人混跡在隊伍中未被發現——原因之一是隊伍裡的人都不管別人,再則他們只關心現場的命案。有沒有可能還有另外一個人? 他提醒自己,要這些目擊者周圍的人證實他們當時人在現場是個艱鉅的工作。 除了被英國人視為外國佬的哈烏·樂高得較受注目,其他的英國人對他而言不過是從事娛樂消遣的人,他們甚至說不出個概略數字,指出當時多少人站在他們的身邊。 另外一些人並不把它當作餘興節目,他們對左右兩邊的人不聞不問,全都是自掃門前雪的倫敦人和經常性排隊的人。仍然有可能有某個人離開隊伍,但是一時被人忽略了。倘若真是如此,現在有什麼機會把他揪出來? 又有什麼可能的線索? 飾針,另一個自己對他說,就是飾針! 星期五,拉蒙再度被調上高橋治安法庭,正如格蘭特所料,拉蒙的律師就拉蒙的供述提出辯護。格蘭特原先指望他就實際問題辯護,但他顯然主要是抗議拉蒙在還未審判前被定罪。格蘭特意識到,只有提出拉蒙原打算為索瑞爾送行的事,這種可能才會被認同。法官說他並未從警方那裡看到強有力的證據證實這一點。犯人顯然是願意但對提出聲明又有所不安。但拉蒙的辯護律師指出,他當事人是在身心狀況不佳的情況下做出這個重要的供述,他當時幾乎還未從不適的腦震盪中恢復過來。他的健康情形還不適於……冗長而空泛的爭議持續著,備受爭議的兩個人——格蘭特和拉蒙——坐得有點厭倦,苦候這段滔滔不絕的對峙早點結束,他們可以脫身,一個回到自己的囚室,另一個重回他的工作及揮之不去的困擾。迪摩小姐再度出現在法庭的聽眾席上,對格蘭特來說,這次她依舊優雅出眾。探訪過自己的姨媽後,似乎讓她的態度產生逐漸軟化的奇效,格蘭特想起伊芙雷太太,覺得不可思議。返回蘇格蘭場途中,他想到:她姨媽對拉蒙的信任出自於自己既無道理可言、也沒有邏輯可循的希望,而這個希望卻賦予她非凡的魅力讓她看起來容光煥發。格蘭特敢說,她期待拉蒙最後被無罪釋放,但如果他被判刑,她豈不是白費苦心? 珍珠飾針! 它在說話。誰曾經出人隊伍裡?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凝視著窗外。他拋開公務。他現在沒有心思工作。

他正視別人都未發掘的難題,這是個不充分的證據。巴爾克一定會嘲笑他! 隨便他,愛怎麼笑就怎麼笑吧。巴爾克的想像力就如嵌在地裡的石頭,而他,格蘭特,在辦案的時候,想像力永不虞匱乏。他該交棒了。這里至少有兩個人會感激他——兩個渴望著接他班的人。這種情況下,他不能再多想。 正當他找到答案從窗邊轉身回來,再次從抽屜裡拿出飾針時,巴爾克進來打斷了他。 他的上級說:“我聽說,他們針對供述大作文章。” “是的。” “他們認為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 “不知道。我猜是為了當事人吧。他們知道我們可能用得上某些供述,我想。” “那麼,就讓他們去胡攪吧,”巴爾克說,“他們搞不出什麼證據的。管他有沒有供述,我們都已經可以舉杯慶祝了。你還在為這件事煩心? ”

“沒有,我已經放棄了。經過今天上午,我決定相信自己的所見所聞,而不是自己的感覺。” “太好了! ”巴爾克說,“你拉到掌握自己想像力的那根韁繩了,格蘭特,終有一天,你絕對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五年足以培養出一身本事,如果你能善於應用,它將會是你一大資產。”他對他下屬和善地咧齒微笑。 一名巡警出現在門口,對格蘭特說:“有位女士要見你,長官。” “是誰? ” “她沒有報姓名,但是她說她有十分重要的事。” “好的,帶她進來。” 巴爾克移動身體作勢要離開,旋念又退了回去。兩個人在等待來訪者進來的這段時間內都默不作聲。巴爾克輕輕斜靠在格蘭特的桌前,格蘭特站在桌子後面。他的左手撫弄著放置飾針抽屜的把手。然後,門打開,巡警引導訪客進入,重新正式禀告,“有位女士要見你,長官。”

是隊伍裡那位體態豐腴的女士。 “午安,華——勒思太太,”格蘭特遲疑一下才記起她的姓。自從上次訊問過後,他就沒再見過她。 “有什麼我能效勞的地方嗎? ” “午安,探長,”她用挑釁的倫敦腔說,“我來是因為這件事已經扯得夠離譜了。我殺了亞伯特·索瑞爾。如果能夠的話,我不想讓任何人被連累了。” “你——”格蘭特說,欲言又止,他看著她油光滿面的臉,珠子眼,黑色緞面合身外套和黑色緞面無邊帽。 巴爾克注視著他的下屬,看到他一臉困惑——真的,格蘭特真該好好休個假了——他接手控制場面。 “請坐,華——勒思太太,”他笑容可掬地說,“你對這個案子想得太多了,不是嗎? ”他找來一張椅子安頓她坐下,好像她正在請教他該如何治療心絞痛。 “此時實在不宜再替這樁命案雪上加霜。是什麼讓你認為你殺了索瑞爾? ”

“我不這麼認為,”她口氣尖銳地說,“我根本沒有懷疑過這件事,我該懷疑嗎? 這可是個好差事呢! ” “好吧,”巴爾克縱容地說,“我們來談談。我們怎麼知道這個案子是你幹的? ” “你們怎麼會知道? ”她重複,“你在說什麼? 到目前為止,你對這件事一無所知,但是我現在告訴你後,你就明白了。” “然而,你要搞清楚,光憑你說人是你殺的,並沒有理由讓我們相信你的話。” 巴爾克說。 “不相信我! ”她說,她聲音提高八度。 “會有人明明沒殺人卻來自首說人是他殺的嗎? ” “嗯,常有的事。” 她意外安靜地坐著,她明亮、無表情的深色眼睛倏忽從一人的身上掃到另一個人。巴爾克對仍在一旁不吭氣的格蘭特揚揚他滑稽的眉毛,但是格蘭特幾乎沒注意到他。

他從著魔般靜止不動的狀態下突然鬆了一口氣似的,從桌子後面出來,走近那名婦人。 “華勒思太太,”他說,“你可以把你的手套拿下來一會兒嗎? ” “總算現在有點理性了,”她說,當她褪下黑色棉質手套,“我知道你要找什麼,不過它快要復原了。” 她把褪去手套的左手伸向他,在她第一隻手指的內側有一個突起的傷疤。格蘭特釋出一口長氣。巴爾克走過來彎腰檢查女人的手。 “但是,華勒思太太,”他說,“你為什麼要殺索瑞爾? ” “不為什麼,”她說,“是我殺了他,這樣就夠了。” “我怕事實並非如此,”巴爾克說,“事實上,你手上那個小疤根本不能證明你和索瑞爾的死有什麼關係。” “但是我告訴過你,是我殺了他! ”她說,“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我用我丈夫從西班牙帶回來的小刀殺了他。”

“你是這麼說的,但沒有證據能證實你的話是真的。” 她滿懷敵意地瞪著他們倆,“警察總是不會好好聽別人在說什麼,”她說,“要不是因為你逮捕了那名年輕人,我現在早打道回府了。我從來沒見過這種白痴。 我都已經自首了,你還要怎麼樣? ” “嗯,還沒完呢,”巴爾克說,此時格蘭特還是一語不發。 “在隊伍裡時,你排在索瑞爾的前面,請問你是怎麼殺了他的? ” “我本來不是排他前面的,我一直都排在他的後面直到隊伍開始移動。之後,我捅了他一刀,沒一會兒工夫,我就超到前面去緊緊挨著他,這就是他為什麼沒倒下去的原因。” 這個時候,巴爾克停止他彬彬有禮的態度,嚴厲地看著她,“索瑞爾是你什麼人,你竟要用刀刺殺他? ”他問。 “亞伯特·索瑞爾不是我什麼人。他被殺了,我殺了他,明白沒? 就這樣。” “你認識索瑞爾? ” “是的。” “你認識他多久了? ” 這個問題讓她遲疑了一下,“有一陣子。” “他哪裡得罪你了? ” 她抿得死緊的嘴唇抿得更緊了。巴爾克無可奈何地看著她,格蘭特看出他要改變策略。 “那麼,華勒思太太,我很抱歉,”他說,彷彿是面試結束。 “我們無法相信你的說辭,這一切看起來都是無稽之談。你對這件事想得太多了。許多人都會這樣,你知道,隔三岔五時都會有這種事發生,他們開始假想事情是他們幹的。你現在最好回家去,不要再去想這件事了。” 當巴爾剋期許著她會離開時,她臉上浮現出怯生生的驚慌,然後她機靈的眼睛瞥向格蘭特,審視著他,“我不知道你是誰,”她對巴爾克說,“但是格蘭特探長一定相信我的話。” “這位是警察局的總督察巴爾克先生,”格蘭特說,“我的長官。你必須把詳盡的經過告訴總督察,華勒思太太,這樣他才會相信你。” 她斷然拒絕。在她恢復鎮定之前,巴爾克說:“你為什麼要殺索瑞爾? 除非你說出一個恰當的理由,不然我們不會相信你的。除了那個小小的傷疤,沒有任何線索顯示你涉及命案。我猜,就是這個小傷疤讓你胡思亂想的吧,是吧? ” “不是它! ”她說,“你是不是以為我瘋了? 告訴你,我沒瘋。我好得很,我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你我是怎麼殺了他的。這樣行吧? ” “嗯,當然不夠,你可以隨隨便便捏造出一套殺人的說辭,但我們要的是證據。” “那好,刀子的刀鞘現在就在我家裡,”她得意地說,“這就是你要的證據。” “但我怕這個證據不夠充分,”巴爾克說,佯裝十分遺憾的樣子,“任何一個人的家裡都可能放把刀鞘。在我們開始相信你的說辭前,你得先告訴我們你殺索瑞爾的理由。” “好吧,”過了半晌,她沉著臉說,“如果一定得說。 我殺他是因為他想要射殺我的羅絲。 ““誰是羅絲? ” “我女兒。” “他為什麼要射殺你女兒? ” “因為她拒絕接受他的感情。” “你的女兒跟他同居嗎? ” “沒有。” “也許你等一下可以把她的住址留給我們。” “沒辦法,你拿不到她的住址。她人在國外。” “但是如果她人在國外,索瑞爾如何能傷得了她? ” “我殺亞伯特·索瑞爾的時候,她還沒有出國。” “然後——”巴爾克才一開口就被格蘭特打斷。 “華勒思太太,”他慢條斯理地說,“蕾伊·麥克白是不是就是你的女兒? ” 婦人那龐大的身軀以驚人的速度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她緊抿的唇突然鬆懈下來,喉嚨裡強擠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請坐,”格蘭特親切地說,把她按回她的椅子上,“坐下來,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們,不用急。” “你怎麼知道的? ”她問,當她慢慢恢復鎮定,“你怎麼會知道? ” 格蘭特略過這個問題。 “是什麼讓你認為索瑞爾企圖要傷害你的女兒? ” “因為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他。我已經好多年沒看到他了,於是我告訴他有關羅絲即將赴美的消息。然後他說:'我也是'。我覺得聽起來不太舒服,因為我知道他過去一直對羅絲糾纏不清。他很詭異的對我笑笑說:'不管怎麼說,還不是很確定。我們要不就是一起去,要不就都不去。'然後我說:'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羅絲一定會去美國。她已經跟別人簽了約,不能毀約。'他說:'她和我有約在先,你覺得她也會信守諾言嗎? '我要他別癡人說夢,少男少女時幼稚的戀情是很快就被遺忘的。他又跟我笑笑,詭異得令人有點毛骨悚然,然後他說:'不管她到哪裡,我們都不會分開的。'他說完就走了。” “是什麼時候的事? ”格蘭特問。 “距今三個禮拜了——在我殺了他的前一個星期五。” 索瑞爾從伊芙雷太太那裡收到小包裹的隔天。 “很好,繼續。” “我回到家之後,一直惦記著這件事。他的臉在我眼前揮之不去。儘管看上去很開心,但讓人感覺到一股不舒服的陰沉,於是,我確定他會做出對羅絲不利的事。” “你的女兒和他互許過婚約嗎? ” “他是這麼說。但那隻是少男少女之間的戀情。他們從小就認識對方了。當然,羅絲現在不會想嫁給他。” “很好,繼續。” “我猜他惟有到劇院時才會見到羅絲。所以,我特地到劇院去告訴羅絲這件事——我和她平日並不常見面——但她似乎不以為然。她只說:'嗯,亞伯特總是說說就算了,不管怎麼樣,我不想再見到他了。'她還有其他太多的事情要煩心,所以她覺得沒什麼好掛慮的。但是我把它當真,我告訴你。那晚我到了那裡,站在街的對角,看著人群開始排隊。但是他還沒有到。星期六下午那場演出我曾去過那裡,晚上又去一趟,但是他都沒有出現。星期一晚上,星期二下午,終於在星期二晚上我看到他獨自前來。我走過去,排在他的後面靠在門的凹洞裡。沒多久,我看到他外套右邊的口袋鼓鼓的,我碰到它,硬邦邦的。 我很肯定那就是他要用來殺羅絲的左輪手槍。所以,我等著隊伍開始移動,人群擁擠,正如我所說,用刀子刺他。 他沒有吭聲。他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像我剛剛說的,我趕緊趁機擠到前面去。 ““索瑞爾是獨自一人嗎? ” “是的。” “誰當時排在他的旁邊? ” “原先是一個深色皮膚的年輕紳士,長得很帥。後來另一個人插過來跟亞伯特說話,把那位年輕紳士往後推到我的前面。” “當時誰排在你的後面? ” “在訊問時提供證據的那位小姐和先生。” “羅絲怎麼會是你的女兒呢? ” “你知道,我的丈夫是船員——這就是我為什麼會有那把西班牙的小刀——他買了很多東西給我,他總是這樣。但是當羅絲還小的時候,他意外溺水身亡,他嫁給馬克漢家的姐姐生活比較優裕,便提議帶她回去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撫養長大,因為他們沒有一兒半女。所以,我讓她跟他們去。他們把她教養成一個端莊高貴的女人,我得承認。我的羅絲現在是個真正的淑女。我在外面打了幾年的零工,自從羅絲賺了錢,她拿他們所謂的養老年金給我,我才能過上現在的生活。” “你女兒是怎麼認識索瑞爾的? ” “撫養亞伯特長大的姨媽住在馬克漢家隔壁,亞伯特和羅絲上同一所學校,當然,他們那時非常要好。後來,姨媽在亞伯特戰時服役期間過世了。” “所以,他們在戰後私訂終生,對吧? ” “他們不是你所稱的'訂婚',只是彼此口頭上的承諾。羅絲在《綠色遮陽傘》巡迴演出的時候,只要她在城里或在附近,他們還會常常碰面。” “但是索瑞爾十分看重他的誓言? ” “嗯,沒錯。她有時會讓他到後台去看她,我不以為她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趕他走,你明白嗎? 我想她是慢慢疏離他的。我對這個經過了解得併不清楚。我很少去看羅絲,不是因為她對我不好,而是這對她不公平。她不要像我這樣的老女人跟在身邊,她得跟議員和上流社會密切交往。” “你為什麼當時不報警,告訴警方說索瑞爾恐嚇你女兒? ” “我曾經想過,然後我又想,首先,我並沒有證據。 就憑你們今天對待我的態度,我可以說我當時的考慮一點兒都沒有錯。其次,就算警察把他監禁在牢裡,他們不可能會關他一輩子。等他出去他照樣可以這麼做,我又不可能寸步不離地監視著他。所以我想到一個最佳的解決方法,就是殺了他,一勞永逸。我有把小刀,我自認這是個不錯的工具,反正我又不會使用手槍或其他的武器。 ““告訴我,華勒思太太,你的女兒曾經見過那把匕首嗎? ” “沒有。” “你確定? 再想想看。” “是的,她見過。我沒有對你說實話。當她大一點的時候,學校畢業前,他們在演出莎士比亞的戲劇時用過這把刀。我忘了那齣戲叫做什麼。” “《馬克白》? ”格蘭特提議。 “對,就是這齣戲。她飾演一個女中豪傑。她的演出總是令人讚不絕口,你知道。即使是她還是小不點的時候,就已經是學校劇團裡的小仙女。她的每一場演出我都會去看。當他們要演出《馬克白》時,我把這把她父親從西班牙買回來的匕首借給她。討個吉利嘛,你了解。演出結束後,她就把匕首還給我了。但是好運一直跟著她,她從此一帆風順。好運讓她在巡迴演出的時候被女王召見,並把她推薦給巴龍,巴龍才給她試演的機會。她的藝名就是這麼來的——蕾伊·麥克白。她一直能歌善舞,他說為什麼不干脆稱她為,”眾所矚目! “。於是羅絲就以此當做她的藝名,這個名字的縮寫和她的原名一樣——至少,和她養父母給她的名字一致。” 沉默了好一段時間。遲遲未發一語的巴爾克和一時無話可說的格蘭特,兩個人都不作聲。紅著臉的胖女人完全如釋重負。 “有一件事你必須謹記在心,”她說,“羅絲的本名不能洩漏出去。不准你們再提到羅絲一個字。你們可以說我殺他,是因為他恐嚇我已經出國的女兒。” “我很抱歉,華勒思太太,我對此不抱任何希望,麥克白小姐的名字勢必會曝光。” “絕對不行! ”她說,“絕對不行! 如果她被牽扯進來,她的一切就毀了。想想看那些醜聞和閒話。以你們的聰明一定有辦法避免這種事? ” “我恐怕愛莫能助,華勒思太太。我們盡力而為,但如你所言屬實,就不太可能了。” “嗯,”她想到自己之前激動的情緒,令人意外地鎮靜說:“我不能預料這會對羅絲造成多大的影響,羅絲是當前英國最紅的女演員,她的地位已經屹立不搖該不至於會受波及。你們最好在她從美國回來前羈押我吧。” “現在談羈押還言之過早,”巴爾克強笑著說,“你身上帶著你家的鑰匙嗎? ” “是的,你要做什麼? ” “如果你把鑰匙交給我,我將派人查出你說的刀鞘一事是真的。他要到哪裡才能找到刀鞘? ” “櫥櫃抽屜裡,左邊最上面抽屜的底層,一個裝著香水瓶的盒子裡。” 巴爾克喚來一名探員,把鑰匙交給他並下達指令。 “你拿到它之後,就會知道自己漏了什麼。”華勒思太太刻薄地對探員說。 探員離去後,格蘭特把一張紙從桌上推到她前面,拔開鋼筆,“可以留下你的姓名住址嗎? ”他說。 她用左手拿起那隻筆,頗吃力地寫下姓名住址。 “你還記得我在第一次訊問你之前的事? ” “記得。” “你那時不是左撇子。” “我可以用兩隻手做所有的事,有人是怎麼稱呼它的,我忘了。但當我特別要做一件事的時候,用的是左手。羅絲,也是左撇子。我父親也一樣。” “你為什麼不早來告訴我們這番話呢? ” “我沒想到除我之外,你們居然會抓到別人。當我看到報上報導警方漂亮地破獲了這件案子,就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麼。然後今天我去法庭,想看他一眼。”今天在法庭聽證的時候,格蘭特競沒有看到她! “雖然他長得像外國人,但他不是。而且,他看起來病得不輕。所以,我回家之後,決定親自出面澄清一切。” “我懂了,”格蘭特說,對著他的上司揚揚眉毛,總督察傳喚一名探員進來,“帶華勒思太太到隔壁房間休息一下,你陪著她。如果你需要什麼的話,只管告訴辛普森。 華勒思太太,請。 “她的黑色緊身絲緞身影消失在掩上的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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