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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一章(6)

貓眼 蔡骏 4115 2018-03-22
黑房子沉浸在雨夜裡。此刻,童年和雨兒的臥室裡靜悄悄的,除了他們平穩的鼻息和打在窗玻璃上的雨點。忽然,童年猛地坐了起來,驚醒了身邊的雨兒。 雨兒睜開朦朧的睡眼,顯然剛才她睡得正香,她看著黑暗裡的童年,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問他:“你怎麼了?” 童年壓低了聲音回答:“你聽——” 雨兒仔細地聽著,卻沒有聽到什麼異常的聲音,她懶懶地回答:“只有窗外的雨聲。” 童年搖了搖頭,雨兒能看清黑暗中他異常敏銳的目光,他的目光裡顯出一陣緊張,他繼續低聲說:“不,不只是雨聲,你再聽聽——” 兩個人都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後,雨兒說話了:“什麼聲音都沒有,你怎麼了?” “不,我聽到了,就在幾秒鐘以前。”忽然,他仰起頭,盯著頭頂的天花板,“聽,又來了,那聲音又來了,雨兒你快聽啊。”

“我什麼都聽不到。”雨兒搖了搖頭,也抬起頭看著天花板,輕聲地問:“你聽到什麼了?” “腳步聲,有很奇怪的腳步聲,從天花板上面傳來的。”他的聲音急促而低沉,顯得十分緊張,接著他伸出手,指向了頭頂。 “不會是其它的聲音,也許是落水管裡的聲音?或者——是那隻貓?” “不可能,就是腳步聲,人的腳步聲,我聽得非常清晰。聽,又來了,聽啊。”他的語氣裡終於顯出了恐懼,他緊緊地抓住了雨兒的手。最後,童年忍受不住了,他下了床,打開了臥室的門。 “你要幹什麼?”雨兒問他。 “我到樓上去看看。” “不,樓上什麼都沒有,別把我一個人留在屋裡,我害怕。”雨兒喊著他。 童年沒有理睬她,匆匆走出了門。房間裡只剩下雨兒一個人,她立刻打開了檯燈,柔和的燈光撫摸著她的額頭。她還是什麼都聽不到,除了雨聲。她抱住自己的肩膀,想著剛才童年奇怪的表現,現在她已經睡意全消了,她轉過頭,看了看窗外,黑壓壓的什麼都看不到。

雨兒又仰起頭,看著自己的頭頂,天花板是木製的,很老很舊了,露出了一些微小的縫隙,她隱隱有了些害怕。 童年回來了,他面色蒼白,又回到了床上。雨兒問他:“發現什麼了嗎?” “這房子裡有幽靈。”他壓低了聲音說。 “你說什麼?” “別問了,快點睡覺。”童年閉上了眼睛,再也不說話了。 雨兒關了燈,但她再也睡不著了,對著頭頂的天花板,在心中默默地問自己——上面究竟有什麼? 第一章(7) 死者的眼睛大睜著,眼球幾乎要被擠出眼眶了,瞳孔放大到了非常誇張的地步,眼角還溢出了一些血。誰都看得出,她死前無疑經歷過深深的恐懼。 葉蕭輕嘆了一聲:“是啊,難道還有比死亡更令人恐懼的嗎?” 事實真是這樣嗎?他卻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葉蕭忽然低下頭來,小心翼翼地向死者的眼睛探去,他想起了那個著名的無稽之談——死者的眼球裡會映出兇手的樣子,因為這是人一生中的最後一眼。 當然,作為一名警官,葉蕭是從來不會相信這種愚蠢的奇談的。可是現在,他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促使他取出了放大鏡,對準了死者的眼球——結果是肯定的,他一無所獲。死者的眼球裡映現出來的,是他自己的影子。 他搖搖頭,後退了幾步,觀察了死者的整體形象——橫臥在沙發上,雙腿已經硬硬地伸直了,兩隻手往不同的方向伸向空中,從張開的手指來看,似乎是想要抓住什麼東西。衣著基本上還屬完好,沒有撕裂的痕跡,只是死者的脖頸處,有一道明顯的淤痕,就像一道黑色的繩索纏住了她脖子似的,這是她全身惟一的傷痕,也是致命的。

死者的嘴巴大張著,鮮紅的口腔畢露,像是要喊什麼,但葉蕭明白她什麼也喊不出來,氣管被掐斷足以使人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葉蕭不再看她了,他又環視了一圈這間小小的房子,在桌子上,有幾張死者生前的照片。原來她很漂亮,他看著照片裡的死者,那是很嫵媚動人的樣子。葉蕭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沙發上那具屍體,又比較了一下照片,真不像是同一個人,也許每個人死的時候都會讓生者失望。 “很久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扼殺案了。”同事陰沉的語調忽然在葉蕭的耳邊響起。 葉蕭先是一怔,然後輕聲說:“初步勘察的結果如何?” “房門沒有被撬過,是死者自己為案犯開的門。房間裡也找不到任何搏鬥的痕跡,死者一定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遇害的。死者的名字叫李雲娜,是一個單身獨居的年輕女性,今年25歲,在一家商場工作,社會關係比較簡單。死亡時間大約為晚上11點到凌晨1點,現場沒有發現財物被劫的跡象。”

“也沒有對身體的其它部位侵犯?” “沒有,除了脖子上的扼痕。” 葉蕭點了點頭,對同事說:“這真是起棘手的案件。你是怎麼判斷的?” “我的判斷?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毫無意義的殺人,毫無意義。”同事搖了搖頭。 “是的,他很冷血。” 說完,葉蕭走出了房間,他來到室外的空地上,猛地深呼吸了幾口,剛才他快要被房間裡的那股死亡的氣息所窒息了。他抬起頭,看著天上密布的烏雲,忽然,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也許,更可怕的噩夢還在後頭。 他們並不知道,這僅僅是第一起扼殺案。 第一章(8) 黃昏時分,雨終於停了。 雨兒帶著傘回到了家裡,她顯得異常疲憊,仰望著陰鬱天空下的黑房子,深深地長出了一口氣。她發現外面的鐵門已經安上了電鈴。她摁了電鈴,童年打開了門,他關切地問:“工作有著落了嗎?”

雨兒沒有回答,徑直走進了客廳裡。她倒在新買的沙發上,一言不發。 童年坐到她身邊,安慰著說:“雨兒,不用擔心,電腦已經裝好了,待會兒我們再到網上查一查有沒有廣告公司招聘,一定會有機會的。”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先前我們太天真了,以為這裡遍地都是工作的機會。可是現在,我想我們錯了,今天我在職業介紹所,見到了許多失業的人,有許多人和我們年齡相仿,有的人在那裡已經半年了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我們可能比他們更加困難。” “是的,我有心理準備。”童年撫摸著她的頭髮說,“瞧,你在外面跑了一整天,都被雨淋濕了,快點去洗個熱水澡吧。” 雨兒點了點頭說:“謝謝你,童年。不過,你也得想辦法去找工作了,好嗎?”

“沒問題,快上樓洗澡去吧。” 雨兒拖著疲憊的步伐走上了樓梯。 洗完了澡,她這才舒服了一些。她穿著睡衣,面色紅潤了許多,長頭髮散發著熱氣回到樓下,此刻,童年已經把一桌晚飯準備好了。 童年以欣賞的眼光看著她,讚歎著說:“你洗完了澡真漂亮,快吃飯吧。” 雨兒坐在餐桌邊,微笑著說:“能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幸福。” 童年微微一笑,並不回答。 吃飯的時候,雨兒忽然說:“童年,你們家在S市沒有其他親戚嗎?” “問這個乾什麼?” “你搬回來住,應該通知他們一聲啊。” “不,我沒有親戚了。雨兒你呢?” 雨兒指著自己說:“我?我當然沒有了,不過——除了姐夫。” “姐夫?你姐姐不是已經——”

“是的,所謂姐夫只是我隨便叫叫而已。其實,他是我姐姐的男朋友,也是同學兼同事,他們之間的感情非常深,姐姐帶他回過家,他給我的印像很好。” “他也是警官?” “是的,他好像畢業後分配在S市。不過已經好幾年過去了,聯繫早斷了。你呢?你們家那麼大的房子,應該是一個大家族,你就真的連一個親戚都沒有了嗎?”雨兒反問他。 “是的,現在我們家族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是惟一的繼承人。” “聽你這麼說,好像是有一大筆財產似的。” “財產?除了這棟房子,我們家一無所有。” 雨兒吃了一驚:“你們家能擁有那麼大的房子,卻沒有錢?” “是的,其實我們家並不富有,我小時候家裡沒什麼好東西,這里大多數的房間都是空關著。我爸爸是個普通的檔案管理員,我媽媽是美術學院的教師,不過那時候教師的工資是很低的,可不像現在。”

“你媽媽是美術老師?” 童年點了點頭:“她的油畫非常美。” “哪裡能看到她的畫?” “我不知道。” 雨兒仰起頭,似乎在遐想著什麼。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媽媽是怎樣的一個人?童年,你說你媽媽是失踪的?她為什麼會失踪呢?” “別問了。” 雨兒還在自說自話:“她會去了哪兒呢?她現在在哪裡呢?” “就在這棟房子裡。”童年冷冷地說。 雨兒被他的話嚇住了,她驚訝地問:“你說什麼?在這棟房子裡?” “這只是一種感覺,從我媽媽失踪的那一晚起,我就有了這種感覺,她還沒有走,她還在我的身邊,就在這棟房子裡。”童年憂傷地說。 “這不可能。” 童年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也許,當你失去了你最親愛的人的時候,你也會這麼認為的,每一個孩子都會有這種感覺的,當他失去了自己的母親。”

“我能理解。” “不,你不能理解。”童年終於有些生氣了,但他的語氣隨即又緩和了下來,“對不起,雨兒,我們別提這些了。今晚我們早些睡覺吧,明天一早我就去職業介紹所。” 九點鐘剛過,他們就睡下了,臨睡前,雨兒心裡默默祈禱著:但願童年不要再聽到樓上的腳步聲了。 很快,童年就睡著了。雨兒卻遲遲都無法入眠,窗外沒有下雨,除了兩個人呼吸的聲音以外,房間裡寂靜無聲。雨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她默念著時間,也許已經過了很久了,但她還醒著。而且明天還要早起,這讓她心煩意亂。 正當她為此而輾轉反側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一種聲音,這聲音讓她立刻毛骨悚然——嬰兒的啼哭聲。 天哪。她在心裡默念著,祈禱那聲音只是她的想像,或者是夢境。然而,理智告訴她,那聲音確實存在,她確實聽到了,一個嬰兒,正在啼哭著,聲音不響,但很清晰,也許是個女嬰。絕對不是貓叫,這一點她確定能夠分辨清楚。 雨兒立刻睜開了眼睛,黑暗裡,頭頂上的天花板正與她相對。那哭聲是從天花板上面傳來的,越來越清晰,反复糾纏著她。她甚至感到這聲音似曾相識,這讓她更加恐懼。 她一陣顫栗,把身邊的童年驚醒了。 “雨兒,你怎麼了?你在發抖,身體很涼,告訴我發生什麼了?”童年摟住了她。 “你沒有聽到嗎?” “聽到什麼?”童年屏住氣去聽,但卻什麼也沒有,“沒有腳步聲,昨晚上的腳步聲沒有出現。” “不是腳步聲,而是嬰兒的哭聲。” “嬰兒的哭聲?你在開玩笑吧!哪裡有這種聲音?” 雨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她還是聽到了那哭聲,她一字一字地說:“聽著,我沒有開玩笑,我保證我真的聽到了嬰兒的哭聲,就在頭頂,天花板上面。” “我可不想再上去一次。” “我也不想讓你上去,我只要你能夠在我身邊。”雨兒傷心地說。 “好了,雨兒,我永遠在你身邊,別亂想了,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可是——”她忽然不說了,因為那哭聲突然之間消失了,她又抬起頭,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她閉上了眼睛。 童年也不再說話了,繼續睡了。雨兒蜷縮著身體,心裡亂作了一團,她豎直著耳朵,仔細傾聽著房間裡發出的每一點聲音,可是卻沒有任何發現。 難道真的是幻聽? 她無法回答,在心慌意亂中沉入了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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