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放學後

第25章 第三節

放學後 东野圭吾 5605 2018-03-22
十月一日,星期二。 中午休息時間,我在樓頂。 第四節課上課前,我和高原陽子在走廊擦身而過,她塞給我一張紙條,要我中午休息時間在樓頂見面。這是第二次,但,應該不會是邀我一起旅行吧!本校禁止學生爬上樓頂,所以平常沒有人上去,但,有時候聽說也有人利用這裡談些秘密之事。 吃過午飯,我爬上樓頂時,也見到三位學生在角落不知談些什麼,但是,一見到我,就伸伸舌頭,下樓去了。也許因為是被我發現而鬆了一口氣吧? 陽子還沒來,所以,我靠在鐵欄杆上,俯望著全校,我是第一次這樣看著這所學校! “一點也不像你嘛!” 忽然,背後有人說話,我嚇了一跳。回頭,原來是陽子,她身穿藍裙子、灰外套。今天開始全校換季,改穿長袖制服。

“什麼意思?”我問。 “從樓頂俯望校園,一點都不像你會做的事情,即使只是無聊,也太難看了。” “那麼,怎樣才是我該做的?” 陽子沉吟片刻,說:“你先來等我,就已經不太對勁啦!平常你都是讓別人等的吧?”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抬頭望著天空,為了掩飾內心紊亂的情緒,我問:“有什麼事?” 她徑自讓涼風吹佛一陣子,才邊佛平亂發,邊問:“調查……情況如何?” “情況如何我不太清楚,不過,兇手尚未就逮倒是可以確定。” “日產ZX呢?警方有採取行動吧!” “正在調查,不過並無收穫。這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事……” “後來兇手是否又採取行動?” “沒有。反正,刑事緊跟著我,可能沒機會出手吧!”

“毫無進展就對了?” “可以這樣說。”我嘆息出聲。 停了一會兒,陽子說:“後來我稍微思考過,而想到了一件事。” 她的態度有些躊躇,因此,我問:“是什麼?” “村橋遇害時,現場是密室,但,為什麼必須是密室呢?” “嗯?”我明白她話中之意,因為我也想過這個問題,“若單純推測,可能是企圖讓人以為是自殺吧!” “可是,以凶手的行動來說,感覺上並非如此。兇手故意佈置成有人爬過隔間牆的樣子,又把女用更衣室的櫥櫃之一部分弄濕。” “你的意思是,兇手的目的在誤導我們錯認密室詭計?” “我是有這種感覺。”她肯定的回答,“兇手覺得再如何巧妙的佈置成自殺模樣,也會被警方識破,所以又進行另外的偽裝……不能這樣認為嗎?”

“不,非常可能。”我把大谷刑事因為追查更衣室旁找到的小鎖頭,而和北條雅美同樣的解謎之經過告訴陽子。或許,那個鎖頭是兇手故意掉落的? “問題是兇手為何準備這樣的詭計圈套……無論何種形式,密室詭計一旦被識破,警方就會視同殺人事件而正式採取行動,而兇手應該不可能希望會有這種結果。” “可是,也許在當時兇手是處於非常有利的立場。”陽子的語氣充滿自信。 “有利?” “是的,因為藉此詭計圈套,真兇會被排除於涉嫌對象之外。” 我試著回想北條雅美解明的密室詭計,那應該是這樣的: 一、掘老師打開女用更衣室門,進入裡面。 〔此時,鎖頭呈打開狀掛在門扣上) 二、兇手偷偷走至門旁,以事先準備的鎖頭掉包。 〔四點左右〕

三、崛老師走出更衣室,將門上鎖。 四、在村橋出現前,兇手打開女更衣室門,然後在男更衣室內行凶。 (五點左右〕 五、兇手用木棒頂住男更衣室門之後,翻牆,由女更衣室門脫身。 六、再以原來的鎖頭將女更衣室上鎖。 即使明知不是,這個詭計仍覺得棄之可惜?但兇手只是以它為詭計圈套,究竟為什麼?目的何在? “我是因為這項詭計圈套才有了不在現場證明,所以,兇手很可能也是如此。” “是嗎……” 我終於明白陽子的意思了。這是不在現場證明的偽裝工作?要實行這項詭計,必須在掘老師進入更衣室的三點四十五分左右躲在更衣室附近,因此,兇手並無這段時刻的不在現場證明。陽子就是因為四點在家,所以有了不在現場證明。

“很明顯,兇手當時一定在別處,卻由於這項詭計安排能逃避警方的追查。反過來說,也就是,在那段時刻有明確不在現場證明之人反而可疑?” “可以這麼說。” “確實是精闢的推測,我真的沒想到你有如此慧眼。這不是客套!北條雅美和大谷刑事能識破那偽裝的詭計,雖非純屬偶然,但,那卻只是偽裝不在現場證明計劃之一部分。” “我就是因這項詭計而有不在現場證明,所以較易想到。”很難得的,她竟然有些害羞,“可是,警方應該也會想到才對呀!你告訴過刑事,村橋遇害時曾見過我吧?” 見到我窮於回答,她的聲調提高了:“沒說?為什麼?” 我轉頭,凝視著遠方。 “沒什麼,我有自己的想法。” “這樣不好的,難道你不明白我為何要告訴你嗎?”說著,她好像想及什麼,點點頭,“是不想說出我計劃陷害村橋之事?沒關係的,反正,大家都認為我是那種女人了,何況,能找出真兇最重要。”

“……” “為何不回答?” 我之所以沉默是因為無法回答。確實,最初是不想提及陽子陷害村橋的計劃,但,後來卻發生更令我無法說出的事態!因為,我很可能已解開真正的密室之謎。上星期六,在雨中,我發覺詭計的破綻——那是令我非常震撼的瞬間。我極力想忘掉那種想法,但,懷疑之念一旦在心中萌芽,就開始四處紮根了。 當時,我已決心要自己解決此一事件了。 陽子疑惑似的望著我的臉。也許,我臉上溢滿苦澀吧? 好不容易,我凝重的說:“請你相信我!我會想出辦法來的。所以,你也千萬別說出來。” 或許,她不能懂吧!但,卻未再深入追問,而且,唇際浮現微笑,頜首。 這天晚上,大谷刑事來訪。西裝筆挺,繫著領帶,充分顯示出他的誠意。

“我有事至附近,順路過來。”大谷強調沒什麼特別重要之事。我招待他至客廳,面對面坐下。 雖說是客廳,也只是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中央擺放著茶几而已,但,大谷卻客套的說“這房子住起來很舒服”!對於刑事的突然來訪,裕美子似相當困惑,以呆板的動作沏好茶後,卻不知如何自處,結果躲進臥室去了。 “你們好像還未有兒女,結婚多久了?” “三年。” “這麼說也該準備啦!太晚有孩子,也會發生很多問題的。”大谷環視著室內,說。 還好裕美子不在場——當著她面前,絕對不能提及孩子的話題。 “今日的來意是?” 他雖說沒什麼重要的事,但我不認為。 這時,大谷緊板著臉,在座墊上正襟危坐,說:“進入本題之前,我希望你能答應一件事。今天我來,並非以刑警身份,而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來和你交談,所以,希望你也能同樣以男人的身份……不,最好是以教師之身份,而非以被害者身份,坦誠回答,可以嗎?”

他的語氣很肯定,但卻有一抹哀求似的迴響。雖然我不明白他的真意,卻無理由拒絕。大谷啜了一口裕美子沏泡的茶,說:“你認為高中女生會憎恨一個人,應該是在何種狀況下發生。” 一瞬間,我以為他是半開玩笑,但,從他平日所無的謙虛態度,我知道他是嚴肅的提出問題。我雖有些許困惑,仍說:“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很難以一句話說明。” 大谷頜首:“也許吧!譬如,若是成年人的事件,就不會那樣複雜,儘管有各種不同的事件發生,卻幾乎能以色、欲、財這三原則予以解釋。但,高中女生的話,就很難一概而論了。” “不錯。”我說,“或許,這三種東西對她們而言,是最扯不上關係。” “這麼說,什麼才是最重要呢?” “嗯……我也沒自信能充分錶達……”我說。然而,在說明途中,腦海裡浮現好幾位學生的臉龐,“對她們而言,最重要的應該是美麗、純潔、沒有虛偽之物,有時候那是友情,有時候是戀愛,有時候更是自己的身體或容貌。當然,更抽象的回憶或夢想,有時候也非常重要。換句話說,企圖破壞這些重要之物的人,或企圖從她們手中奪取這些重要之物的人,是她們最憎恨的。”

“原來如此。美麗、純潔、沒有虛偽……”大谷雙臂交抱地說。 “大谷先生,你到底想說什麼?” 大谷再啜了一口茶:“在這之前,我先說明調查進展到什麼樣的程度吧!” 他似已完全掌握住事件全貌,除了途中兩、三次看一下記事本外,其於都是很流暢的說明調查狀況。其內容概要大致如下: 關於村橋老師被毒害的事件 很遺憾,未能發現兇手的遺留物。唯一的小鎖頭,在超級市場等處都能買到,所以想從這上面找出兇手幾乎可謂絕望。至於指紋方面也一樣,在室內和門上雖檢測出一些指紋,但,除了當時的利用者之外,其餘都是舊指紋,未能發現疑似兇手的指紋〔當然,這是基於當時的利用者之中不包括兇手的前提〕。另外,辦案人員也尋找目擊者,可是一無所獲。一位女學生證言在更衣室附近見到高原陽子,但,陽子供述曰“只是經過該處”。

物證方面是這種狀況,所以警方全力追查“動機”。村橋是訓導主任,所以警方徹底查出最近三年內曾受到處罰的學生,也發現高原陽子之名,並對她進行偵訊。卻因為密室謎團被解明,高原陽子的不在現場證明因而成立。 根據密室詭計,專案小組總部推定兇手的可能性為: (1)熟知更衣室狀況,也知道掘老師開鎖時的習慣之人物; (2)四點前後〔將鎖頭掉包的時刻〕無不在現場證明,五點左右〔村橋的推定死亡時刻〕無不在現場證明之人物; (3)為實行詭計而準備同樣鎖頭之人物; (4)對村橋懷恨之人物。辦案人員據此調查清華女子高校超過一千人以上的學生及教職員,很遺憾的,仍未能發現符合上述條件之人物。 大谷一直認為高原陽子有共犯,但,這也只是猜測而已,無法證實。 關於竹井老師被毒害的事件 在初期的階段已知兇手的目標是我,所以,動機也是從村橋和我的共同點上尋找。我說出麻生恭子之名,經過各種曲折迂迴之後,已查明她也是受兇手所威脅利用。因此,問題在於查明真兇並加以逮捕。 兇手的遺留物有一公升容量酒瓶、裝酒瓶的紙袋,寫給麻生恭子的威脅信三種。當然,都檢測不出指紋! 酒瓶、紙袋、寫威脅信所用的便箋,都是市面上有出售、且很容易購得之物,幾乎不可能循此查出兇手身份。另外,實際行動之人是麻生恭子,無法調查兇手行動的足跡。只是,專案小組總部著眼於兇手何時將裝著酒瓶的紙袋藏在儲藏室,以及何時將威脅信放進麻生恭子的辦公桌抽屜內。 但,雖然進行緬密的查訪,還是未能獲得見過疑似兇手之人物的情報。 最後,關於我被轎車追撞的事件 車種已知道,照理應該很輕鬆。但,首先調查清華女子高校所有學生和教職員的私家轎車,卻發現教職員沒有人持有該車型的轎車,家人持有該車型轎車的有十五位學生。 〔由於是跑車車種,年紀較大的男性不適齡駕駛,因此意外之少,這是大谷的解釋〕但,依警方的調查,這十五輛車中,有四輛符合我們證言的“紅色”,不過,四輛在當晚都有不在現場證明。剩下的可能性是租車或借用朋友的車,關於這方面,目前正在進行調查中。 只是,關於此事件,最受注目的是兇手會開車,或是有共犯存在。無論是哪一種,都必須修正“學生單獨行凶”的判斷。 大概話說大多了,喉嚨乾澀吧!大谷把剩下的茶一口喝光,說:“不知是兇手狡詐,抑或我們愚蠢,反正,一直無法填補兇手與我們之間的差距,雖然全力調查,卻都是在半途就被堵住前進的路線了。簡直就像陷在迷宮裡嘛?” “你很少這樣自貶呀!”我從廚房拿出水壺,邊注水入茶壺,邊說。或許“迷宮”的形容很貼切也未可知。密室詭計就是最好的例子,兇手誘導我們一步步走進迷宮,在裡面掙扎、亂闖。 大谷看了看表,重新坐正身體。我也不自覺的挺直腰桿。 “我希望你能了解我們已經盡一切力量,只不過,我們的調查缺乏非常重要的要素,所以沒辦法踏出決定性的第一步。你明白是什麼要素嗎?就是動機。關於這點,我們再怎麼也調查不出。像村橋的命案,以他的立場,是不能說找不出動機,但,問題在於你!我們也派人充分調查過你的一切,但是一無所獲,你像在刻意避免和學生接觸般,沒有任何值得注意之事。我們曾問過幾位你擔任過導師的班上之同學,她們對你的評語很好,理由是絕不干涉學生。你的綽號叫'機器',而你也貫徹了'機器'的形象。有學生說,學校聘用你似乎不是當教師,而是當射箭社的指導老師。” “那是因為現在的學生既不信任教師,也來抱有任何期待。” “大概吧?但,有一件有趣的事。”停了一會兒,大谷接著說,“只有一位學生說你或許是真正有人性的教師。好像去年登山健行時,有一位學生腳扭傷了,你背著該學生下山。雖然並非很嚴重的傷,但是你卻說'若以不好的姿勢下山,腳的形狀會變難看'。因此,有人告訴我,你雖保持'機器'的形象,卻將學生當'人'看待?” 登山健行就和遠足差不多。經他這麼一說,我也想起是有這麼一回事!我曾背著誰下山,是誰呢?在窮搜記憶時,我忽然差點輕叫出聲!對了,當時是高原陽子的腳扭傷了。 我終於明白她對我為何有特別的感情了,只因那件行為,她忽略了我所有其他的缺點。 “你似已想起當時的事了。” 不知自己是何種表情,但是被大谷這樣一說,我臉紅了。 “我是覺得你沒有被人狙殺的理由,但,聽完這件事後,我試著從另一個方向推測,亦即,有人只因為一點小事就對你抱持好感,當然,也可能有人會因些許小事而憎恨你……” “這當然是可能了。”畢竟,在女子高校裡,這種事是反覆不斷出現。 “那麼,你認為有可能因此和殺人連結嗎?”大谷眼神嚴肅地問。這問題太難了。 但,我直覺回答:“應該有。” “原來如此。”大谷沉思似的閉上眼,“最主要是你方才所說的美麗、純潔、沒有虛偽之物被奪走吧!而且我覺得,若是基於這樣的理由,也許有人會基於友情,幫助行凶。” “是共犯嗎?” 大谷緩緩點頭:“我有過好幾次經驗,很了解青少年的心理受到超越法律或社會規範的力量所左右,我也覺得,這次的調查之所以無法克服障壁,原因也在此。幾乎沒有目擊者或證人出現!照理,應該有誰知道些什麼,卻無人願積極告知警方。但,她們並非知道兇手是誰而想庇護,只是覺得,不管誰是兇手,總不希望其被逮捕,因為,她們可能本能的了解兇手的切身之痛。這是一種共犯行為。感覺上,清華女子高校全體似在企圖掩蓋事實真相。” 我覺得心臟有如被箭矢貫穿,也知道自己的臉色難看。 “所以,我才來拜訪你。因為只有你能推測出行凶的動機。” “不!”我搖頭,“如果可能,我早就說出來了。” “請你再仔細想一想。”大谷說,“如果你剛剛所說的話是正確,那麼,你和村橋兩人一定有從誰身上奪走美麗、純潔、沒有虛偽之物,而因此遭到憎恨。不管如何,在你的記憶中應該有答案!” 但,我仍是想不出什麼。 大谷的聲音靜靜接著說:“我沒有要你現在立刻說出答案。但,對我們而言,那是唯一的希望,請你務必慎重、仔細的回想一下?” 他很沉重似的站起身。 我也站起。只是,內心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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