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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貝克街的偵探小隊

四簽名 阿瑟·柯南·道尔 5509 2018-03-22
我問道:“現在怎麼辦呢?透比也失去了它百發百中的能力了。” 福爾摩斯把透比從桶上抱下來,牽著它出了木場,說道:“透比是根據它自己的見解行動的,如果你計算一下每天在倫敦市內木餾油的運輸量,那你就可以明白為什麼咱們走錯了路。現在使用木餾油的地方很多,特別是用在木料的防腐上面,不應當怪罪透比。” 我建議道:“咱們還是順原路回到油味被混雜了的地方去吧。” “是啊,幸虧路途不遠。透比在騎士街左邊曾經猶豫不定,顯然是油味的方向在那兒分歧了。咱們走上了錯路,現在只有順著另外一條路去找。” 我們牽著透比回到了原來發生錯誤的地點。透比轉了一個大圈,一點兒也沒有費事,就向一個新的方向奔去了。 我說道:“要當心透比,不要讓它把咱們引到原來運出木餾油桶的地方去。”

“這點我也想到啦。可是你看它在人行道上跑,運木桶的車應當在馬路上走,所以這次咱們沒有走錯路。” 經過貝爾芒特路和太子街,它奔向河濱,一直到了寬街河邊的一個小的用木材修成的碼頭上。透比把我們引到緊靠水邊的地方,站在那裡看著河水,從鼻子裡發出哼聲。 福爾摩斯道:“咱們的運氣不好,他們從這裡上了船啦。” 碼頭上繫著幾隻小平底船和小艇。我們把透比引到各小船上,雖然它都很認真地聞了聞,可是沒做出任何表示。 靠近登船的地方,有一所小磚房,在第二個窗口上掛著一個木牌子,上面有幾個大字寫道:“茂迪凱·斯密司”。下面有小字寫著:“船隻出租:按時按日計價均可。”在門上另外有一塊牌子,上面說這裡另備有小汽船。碼頭上堆積著許多焦炭,可以知道就是這個汽船的燃料。福爾摩斯慢慢地把四周看了一遍,臉上很不高興。

他道:“這件事看來有些麻煩。他們事先就準備把行踪隱蔽起來,他們的精明是出乎我意料的。” 他向那個屋門走過去,恰巧從裡面跑出一個捲髮的小男孩,約摸六歲光景。後面追上來一個肥胖紅臉的婦人,手裡拿著一塊海綿。 她喊道:“傑克,回來洗澡!快回來,你這小鬼!你爸爸回來看見你這個樣子,輕饒不了你!”
福爾摩斯乘著這個機會說道:“小朋友!你的小臉紅通通的,真是個好孩子!傑克,你要什麼東西嗎?” 小孩想了一下,說道:“我要一個先令。” “你不想要比一個先令更好的嗎?” 那天真的小孩想了想,又說道:“最好給我兩個先令。” “那末,好吧,接住了!斯密司太太,他真是個好孩子。” “先生,他就是這樣的淘氣,我老伴有時整天出去,我簡直管不住他。”

福爾摩斯裝作失望,問道:“啊,他出去了?太不湊巧啦!我來找斯密司先生有事。” “先生,他從昨天早晨就出去了。說實話,他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我真有點著急。可是,先生,您如果要租船,也可以和我談。” “我要租他的汽船。” “先生呀,他就是坐那汽船走的。可怪的是我知道船上的煤不夠到伍爾維奇來回燒的。他若是坐大平底船去,我就不會這樣著急了,因為有時他還要到更遠的葛雷夫贊德去呢。再說他如果有事,可能有些耽擱,可是汽船沒有煤燒怎麼走呢?” “或者他可以在中途買些煤。” “也說不定,可是他從來不這樣做的,他常常說零袋煤價太貴。再說我不喜歡那裝木腿的人,他那張醜臉和外國派頭。他常跑到這兒來,也不知道他有什麼事。”

福爾摩斯驚訝地問道:“一個裝木腿的人?” “是呀,先生!一個猴頭猴腦的小子,來過不止一次,昨天晚上就是他把我老伴從床上叫起來的。還有,我老伴在事前就知道他要來,因為他已經把汽船升火等著了。先生,我老實告訴您,我實在是不放心。” 福爾摩斯聳肩說道:“可是我親愛的斯密司太太,您不用自己瞎著急。您怎麼知道昨天晚上來的就是那個裝木腿的人呢?我不明白怎麼您就肯定是他呢?” “先生,聽他那樣粗重模糊的口音,我就知道了。他彈了幾下窗戶——那時大概是三點鐘——說道:'伙計,快起來,咱們該走了!'我老伴把吉姆——我的大兒子也叫醒了,沒有跟我說一個字,他們爺倆就走了。我還聽見那隻木腿走在石頭上的聲音呢。”

“來的就是那裝木腿的一個人,沒有同伴嗎?” “先生,我說不清,我沒有聽見還有別人。” “斯密司太太,太不巧啦,我想租一隻汽船,因為我老早就听說過這只……讓我想想!這隻船叫……?” “先生,船名叫'曙光'。” “啊!是不是那隻綠色的、船幫上畫著寬寬的黃線的舊船?” “不,不是。是跟在河上常見的整潔的小船一樣,新刷的油,黑色船身上畫著兩條紅線。” “謝謝您,我希望斯密司先生不久就能回來了。我現在往下游去,如果碰到'曙光'號,我就告訴他您在惦記著他。您方才說,那隻船的煙囪是黑的嗎?” “不是,是有白線的黑煙囪。” “啊,對了,那船身是黑色的。斯密司太太,再見吧!華生,那兒有一隻小舢板,叫他把咱們渡到河那邊去。”

坐到船上以後,福爾摩斯道:“和這種人講話,最要緊的是不要叫他們知道他們所說的消息是與你有關的,否則他們馬上就會絕口不言。假若你用話逗引著,你就會得到你所要知道的事了。” 我道:“咱們應當採取的步驟已經很清楚了。” “你想應當採取什麼步驟呢?” “僱一隻汽船到下游去尋找'曙光'號。” “我的好伙計,你這個辦法太費事啦。這隻船可能靠在從這裡到格林威治的兩岸任何一個碼頭上。橋那邊幾十里內全是停泊的地方。如果你一個一個地去找,不知要用多少日子呢?” “那末請警察協助?” “不,在最後的緊要的關頭我也許會把埃瑟爾尼·瓊斯叫來。他這個人還不錯,我也不願意影響他的職務。咱們已經偵察到這個地步,我很想自己單獨幹下去。”

“咱們可不可以在報紙上登廣告,以便從碼頭主人那裡得到'曙光'號的消息呢?” “那更糟了!這樣一來匪徒們就會知道咱們正在追尋他們,他們就要趕快離開英國了,就是現在他們也未嘗不想離境遠走呢。可是在他們還以為是安全的時候,他們就不急於快走。瓊斯的行動對於咱們在這方面是有利的。因為他的意見在報紙上每天全可以看見,這些匪徒會認為大家都在向錯誤方向偵察,他們可以苟安一時呢。” 當我們在密爾班克監獄門前下船時,我問道:“究竟咱們怎麼辦呢?” “現在咱們坐這部車子回去,吃些早餐,睡一個鐘頭,說不定今晚咱們還得跑路呢。車夫,請在電報局停一停。我們暫時留一留透比,以後或者還要用它。”

我們在大彼得街郵電局停下,福爾摩斯發了一封電報。他上車後問我道:“你知道我給誰發電報?” “我不知道。” “你還記得在杰弗遜·侯波一案裡我們僱用的貝克街偵探小隊嗎?” 我笑道:“就是他們呀!” “在這個案子裡,他們可能很有用處。他們若是失敗了,我還有別的辦法,不過我願意先用他們試一試。那封電報就是發給我那個小隊長維金斯的,他們這群孩子在咱們沒吃完早餐前就能來到了。” 這時正是早晨八九點鐘。一夜的辛苦,使我感覺萬分疲乏,走起路來兩腿也跛了,真是精疲力竭。論起這樁案子,在偵查上我沒有我的伙伴的那種忠於職業的熱情,同時我也不把它僅僅看成是個抽象的理論問題。至於巴索洛謬·舒爾託的被害,因為大家對於他素日的行為並沒有好評,所以我對於兇手們也沒有太大的反感。可是論到寶物,那就另當別論了。這些寶物——或者寶物的一部分——按理是應屬於摩斯坦小姐的。在可能有機會找回寶物的時候,我願盡畢生之力,把它找回來。不錯,如果寶物能夠找回,我個人可能就永遠不能和她接近了。可是愛情如果被這種想法所左右,這種愛情也就成為無聊和自私的了。如果福爾摩斯能夠找到兇手,我就該加上十倍的努力去找寶物。

在貝克街家中洗了一個澡,重新換了衣服,使我的精神大大地振作起來。等到下樓,看見早餐早已備好,福爾摩斯正在那裡斟咖啡。 他笑著指著一張打開的報紙向我說道:“你看看,這位好高騖遠的瓊斯和一個庸俗的記者把這個案子一手包辦了。這案子把你搞得也夠煩的了,還是先吃你的火腿蛋吧。” 我從他手裡接過報紙來,上邊標題寫著《上諾伍德的奇案》。這張《旗幟報》報導道: “昨夜十二時左右,上諾伍德櫻沼別墅主人巴索洛謬·舒爾托先生在室內身亡,顯係被人暗殺。據本報探悉,死者身上並無傷痕可尋,可是死者所繼承他父親的一批印度寶物卻已全部被竊。死者之弟塞笛厄斯·舒爾托先生與同來訪問死者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和華生醫師首先發現了死者被害。僥倖彼時警署著名偵探埃瑟爾尼·瓊斯先生適在諾伍德警察分署,因此能於慘案發生後半小時內趕到現場主持一切。他訓練有素,經驗豐富,到場不久即已發現線索。死者之弟塞笛厄斯·舒爾托因嫌疑重大,已被逮捕。同時被捕者尚有女管家博恩斯通太太、印度僕人拉爾·拉奧和看門人麥克默多。現已證實兇手對於房屋出入路徑非常熟悉。由於瓊斯先生的熟練技術和精密的觀察,已證明兇手既不能由門窗進入室內,必定是由屋頂經過一個暗門潛入的。由這個明顯的事實,可以得出結論:這並非普通竊案。警署方面的這種及時和負責的處理,說明了在這種情形下,必須有一位老練的官長主持一切,並且說明了對於把全市警署偵探力量分散駐守,以便及時趕到進行偵查的建議,是值得考慮的。”

福爾摩斯喝著咖啡笑道:“這太偉大了!你的意見如何?” “我想咱們也險些被指為凶手,遭到逮捕呢。” “我也這麼想,只要他又來個靈機一動,到現在還保不住咱們不會被捕呢。” 正在這時,門鈴大作,隨後聽見我們的房東赫德森太太高聲和人爭吵。 我半站起來,說道:“天啊!福爾摩斯,這些傢伙們真捉咱們來啦!” “還不至於吧。這是我們的非官方的部隊——貝克街的雜牌軍來了。” 說話間,樓梯上已有赤足而行和高聲說話的聲音。走進來十幾個穿破衣服的街頭小流浪者。他們雖然吵嚷著進來,可是他們中間卻有些紀律。他們立刻站成一排,臉對著我們等待我們發言。其中有一個年紀較大、好像是隊長的站在前面,神氣十足,可是從他衣衫襤褸的情況看來卻很滑稽可笑。 “先生,接到您的命令以後,我立刻就帶他們來了。車費三先令六便士。”
福爾摩斯把錢給了他說道:“給你錢。我曾經告訴過你,維金斯,今後有事,你自己來。他們聽你的招呼,不要全都帶了來,我的屋子容不下這麼些人。可是,這一次全都來了也好,可以都聽到我的命令。我現在要尋找一隻名叫'曙光'的汽船,船主叫茂迪凱·斯密司。船身黑色有兩條紅線,黑煙囪上有一道白線,這隻船在河的下游。我要一個孩子在密爾班克監獄對岸茂迪凱·斯密司的碼頭上守著。船一回來立即報告。你們必須分散在下游兩岸,縝密地尋找,一有消息,立刻來報。你們全都聽明白了嗎?” 維金斯道:“是,司令,都聽清楚了。” “報酬還照以前的老例。找到船的另外多給一個,這是預付你們一天的工資,現在去吧!”他給了每人一個先令。孩子們歡天喜地地下了樓,不一會,我就看見他們消失在馬路中間了。 福爾摩斯離開桌子站了起來,點上了他的煙斗說道:“只要這隻船還浮在水上,咱們就能找到它。他們可以到處跑,可以看到各色各樣的事情,可以偷聽任何人的談話。我預計他們在黃昏前就可以有尋到汽船的消息來報告,這時咱們只好等待著無事可做了。在找到'曙光'號或茂迪凱·斯密司以前,咱們無法進行偵查。” “透比吃咱們的剩飯就行了。福爾摩斯,你要睡一會兒嗎?” “不,我不覺得疲倦。我的體質非常特別。工作的時候一點兒也不覺得累,如果閒著無事反而會使我委頓不堪了。我現在要吸煙了,細細地想一想我那女主顧委託咱們辦的這件奇事。咱們這個問題,想來不難解決,因為裝木腿的人並不多見,另外那個人,更是絕無僅有的了。” “你又提到那另外的一個人了。” “至少我沒有想向你保守秘密,可是你也許有你的高見。現在考慮一下所有的情況:小腳印、沒有穿過鞋子的赤足、一端裝著石頭的木棒、靈敏的行動和有毒的木刺。你從這裡得到什麼結論呢?” 我喊道:“一個生番!可能是和瓊諾贊·斯茂同伙的一個印度人。” 他道:“這倒不太像。最初在我看到好像有奇怪的武器的時候,我也這樣想過。可是由於那特殊的腳印,我就另向其他方面考慮了。印度半島的居民有的是矮小的,可是沒有能留這樣的腳印的。印度土著的腳是狹長的,穿涼鞋的回教人因為鞋帶縛在緊靠大拇指的趾縫裡,拇指和其他腳趾是分開的。這些木刺只有從吹管向外發放的一個方法。這樣的生番,我們應當往哪裡去找呢?” 我道:“從南美洲。” 他伸出胳臂,從書架上取下了一本厚書,說道:“這是新出版的地理辭典第一卷,可以認為是最新的權威著作了。這裡寫的是什麼?'安達曼群島位於孟加拉灣,距蘇門答臘三百四十英里。'喝!喝!這又是什麼?'氣候潮濕、珊瑚暗礁、鯊魚、布勒爾港、囚犯營、羅特蘭德島、白楊樹……'啊!在這裡!'安達曼群島的土人,可以稱為世界上最小的人了,雖然人類學者亦有說非洲的或美洲的和火地人是最矮小的。這裡的人平均高度不到四英尺,成年人比這個還矮的也不少。他們生性凶狠、易怒而又倔強,但是只要和他們建立了信任和感情,他們就能至死不渝。'注意這個,華生!再聽下邊的:'他們天生可怕,畸形的大頭、凶狠的小眼睛、奇怪的面貌、特別小的手和腳。由於他們凶狠、倔強已極,英國官吏雖竭盡一切努力,也絲毫無法把他們爭取過來。對於船隻遭難的水手們說來,他們永遠是個禍害,往往被他們用鑲著石頭的木棒擊碎腦袋,或用毒箭刺死。這種屠殺的結果總是毫無例外地以人肉盛筵作為結束。'可真是可愛的好人哪!華生!如果這個小子沒有人管著,叫他自由行動,那結果更不堪設想了。我覺得,就是瓊諾贊·斯茂僱用他,恐怕也是出於不得已吧。” “可是他怎麼就找到一個這樣奇怪的同謀呢?” “啊,這個就不得而知了。可是咱們既然知道斯茂是從安達曼群島來的,這個土人和他在一起也就沒有什麼稀奇了。毫無疑問,以後咱們還要知道些詳情呢。華生,看來你是疲倦極了,你在那張沙發上躺下,等我來催你入睡吧。” 他從屋角那裡拿起小提琴來,開始奏起一支低沉的催眠曲——無疑是他的自編曲,因為他有一種即景作曲的本領。我直到現在還能模糊地記得他那瘦削的手,誠懇的臉和弓弦上下的動作呢。那時我一身飄然在音樂聲中,進入了夢境,我看見梅麗·摩斯坦甜蜜的臉容在向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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