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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三章三角洲三號

騙局 丹·布朗 14532 2018-03-22
只要再走一步。 他所站的樓梯下突然一陣騷動。三角洲三號看著下面,與其說是嚇著了還不如說是弄糊塗了,只見邁克爾·托蘭伸出一支鋁桿向他的雙腳刺來。雖然三角洲三號被戲弄了,但對這種試圖絆倒他的拙劣手段他差不多是嗤之以鼻的。 接著他感到了桿子的尖頭戳到了他的腳後跟。 他腳下受到一陣猛刺,他猛然抬開右腳,一陣鑽心的疼痛傳遍全身。三角洲三號失去了平衡,雙腿顫抖著,從樓梯上摔了下來。他重重摔倒在甬道上,機關槍噹啷滾下甬道,掉到船下去了。他忍著極度的痛苦,蜷起身子去抓他的右腳,但他再也抓不到了。 托蘭監視著他的敵人,手裡仍舊緊緊地攥著還在冒煙的炸藥桿——一根五英尺長的頂端裝炸藥的防鯊器件。這個鋁桿頂端裝有一個高感壓性的十二口徑的獵槍筒,萬一遇上鯊魚襲擊時可用來自衛。托蘭給炸藥桿重新填上了另一種砲彈,此時他正舉著這個邊緣參差不齊、冒著煙的尖頭對準了他的敵人的喉結。這人仰躺著,彷彿癱了一般,他仰視著托蘭,臉上帶著憤怒和痛苦的神情,同時又驚訝不已。

雷切爾跑上了甬道。在這一計中,她要拿走這人的機關槍,但可惜的是機關槍已經從甬道邊滾進了大海中。 這人腰帶上的通訊設備響了起來。裡面傳出來的聲音十分機械,“三角洲三號?聽到請回答。我聽到一聲槍響。” 這人動彈不得,沒法應答。 對講機又嗶嗶作響了,“三角洲三號?請回答。你需要援助嗎?” 幾乎緊接著,線路里又響起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也是很機械的,但是憑著背景裡一架直升機發出的噪聲,可以判斷出這個聲音不是剛才那人的。 “我是三角洲一號,”飛行員說,“我正在追趕那艘逃走的船。三角洲三號,請回答。你沒事吧?你需要援助嗎?” 托蘭把火藥桿壓在這人的喉嚨上。 “跟飛行員說,放棄那艘快艇。如果他們殺了我朋友,你就得死。”

這名士兵拿起通訊設備放到嘴邊,痛苦地皺著眉頭。他直勾勾地盯著托蘭,按下通話鍵,開口道:“三角洲三號收到。我很好。消滅那艘逃走的船。” 加布麗埃勒·阿什回到塞克斯頓的私人盥洗室,準備原路翻出他的辦公室時,碰掉了塞克斯頓的一對袖口鏈扣。鏈扣上面兩個交織在一起的字母SS:加布麗埃勒突然想起來塞克斯頓最先的電腦密碼——SSS。她想起了他的日曆……POTUS……白宮圖案的屏保以及在屏幕上不斷閃動的充滿樂觀主義精神的標語。 美國總統塞奇威克·塞克斯頓……美國總統塞奇威克·塞克斯頓……美國總統…… 加布麗埃勒頓時恍然大悟,便匆匆折回塞克斯頓的辦公室,走到他電腦跟前,打下了一串七個字母的密碼。 POTUSSS

屏保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瞪大了眼睛,覺得簡直不敢相信。 永遠都不要低估了一個政客的自負。 克雷斯特幻影駛進黑夜,科基·馬林森沒再掌舵了。他用抹布擦乾淨受傷的小腿,又用膠帶把傷口一層一層包紮起來。膠帶用完了,他整條小腿,從腳踝到膝蓋,都緊緊地包在一個繃緊的銀色套子裡了。血止住了,不過他的衣服和手上還是血糊糊的。 這時,科基驚恐萬分地發現由於每人掌舵,他又循原路折回了。他仍在鯊魚眾多的強卷流中。 雙髻鯊能嗅到一英里以外的一滴血的味道。科基看著自己包著膠帶的血淋淋的腿和手。 直升機很快就會追上他的。 科基曾得知,動物用尿液來標誌他們的領地,因為尿酸是其體內所能產生的氣味最濃的液體。

比血的氣味更濃烈,他希望。科基覺得自己今天晚上該多喝一點啤酒,他抬起受傷的右腿放到甲板邊緣,試著在膠帶上小便。快點!他等著。在有直升機追趕的情況下,還得使出渾身解數撒尿,這樣的壓力可是沒有什麼能比得上。 終於來了。科基把尿撒到膠帶上,把膠帶全都泡濕,用膀胱裡僅剩下的那點尿打濕一條破布,接著用這塊布裹住全身。真痛快! 黑暗的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道紅色的激光,直升機彎了一個斜角出現了。 科基飛快地穿上一件高浮救生衣,走到快艇的尾部。汽艇那血跡斑斑的地板上,離科基所站之處僅五英尺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個熾熱的紅點。 時候到了。 “戈雅”上,邁克爾·托蘭沒有看到他的克雷斯特幻影2100在烈焰中炸開和在烈火及濃煙中飛上天空又落了下來的情形。

不過,他聽到了爆炸聲。 這個時候,西側廳裡所有在場的員工都在尋找坦奇。 助手告訴總統坦奇和皮克林晚上通過電話,但是現在兩人的手機都聯繫不上。這時,一名特工匆匆趕過來,告訴總統晚上在羅斯福紀念館發生了一起汽車爆炸案。 “一小時前,”特工神情很嚴峻,“而且聯邦調查局剛剛確認了死者的身份……” 三角洲三號清醒過來了。他感覺得到自己的雙臂被綁在背後,雙腿也被綁住了,朝後彎曲,跟他的手腕綁在一起,把他綁成一個朝後彎曲的弓形,動彈不得。他試圖喊叫,卻叫不出聲。他的嘴巴也被堵住了。 三角洲二號聽到槍聲,小心翼翼地來到船尾甲板,吃驚地發現三角洲三號躺在那兒——五花大綁,還被堵住了嘴,他被粗魯地扔在了“戈雅”的小潛艇的正下方。即使是在遠處,三角洲二號也能看清楚他的同夥右腳缺了一大塊。

他走近那艘潛艇,走到了他那正痛苦掙扎的搭檔跟前。他看到了他眼裡警告的神色,但已經太晚了。 一道銀光不知從哪兒倏地閃了出來。 特里同的一個操縱爪突然朝前飛過來,落下來狠狠地鉗住了三角洲二號左邊的大腿。他想掙脫,可那爪子已壓了下來。他痛得尖叫起來,覺得一根骨頭都要斷了似的。他把目光投向潛艇的舵手座。透過甲板的影子,三角洲二號這時看見他了,他就藏在特里同艙內的陰影中。 邁克爾·托蘭待在潛艇裡,坐在控制器旁。 失算了,三角洲二號怒火中燒,他忍著痛,扛起機關槍。他向上瞄準,對著托蘭胸部的左邊,托蘭在潛艇普列克斯玻璃圓頂的另外一邊,只有三英尺遠。他扣動扳機,機槍砰地發出一聲巨響。三角洲二號對自己被耍感到無比憤怒,他瘋狂地扣動扳機,直到最後一發子彈咔嗒掉到甲板上,機槍發出空響為止。他氣喘吁籲地扔下武器,怒視著跟前這個被搗碎了的圓頂。

“去死吧!”他咬牙切齒地叫著,用力把腿從那個夾子裡往外拉。他一扭身子,鐵夾子馬上撕破了他的皮膚,切開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 “操!”他立即伸手去拿別在皮帶上的加密對講機。但是當他把對講機放到嘴邊時,又一隻機器手啪噠一下突然在他面前張開,向前伸過來夾住了他的右臂。加密對講機掉到了甲板上。 就在這個時候,三角洲二號看到了他面前玻璃窗裡的幽靈。只見一張蒼白的臉側向一邊,從一處沒有受損的玻璃邊上向外覷視。三角洲二號驚呆了,他看著圓頂中央,這才意識到子彈竟然根本沒有打穿厚厚的外殼。這個圓頂上到處都是子彈坑。 一會兒,潛艇頂上的門開了,緊接著邁克爾·托蘭走了出來。他看上去很虛弱,但是卻安然無恙。托蘭爬下鋁製舷梯,走到甲板上,注視著他的潛艇那遭毀的圓頂窗。

“每平方英寸一萬磅的壓力,”托蘭說,“看來得給你一把大一點的槍才行。” 在水下實驗室裡,雷切爾知道時間所剩不多了。她找到紙筆,潦草地寫下一條兩行字的消息。她把這個便條跟她手中那一堆控訴文件放在一起——透地雷達的拍攝圖像、深海巨蟲的圖片、有關海洋球粒的照片和文章,還有一份電子微掃描儀的結果圖。那顆隕石是個假貨,這就是證據。 雷切爾把全部文件塞進水下實驗室的傳真機裡。她小心翼翼地按下了那個人的傳真號碼。 她按下“發送”鍵,祈禱她選這個接受者是明智之舉。 傳真機響了起來。但是,“戈雅”的通訊系統仍受到干擾,信息傳送不出去。 雷切爾丟下傳真機讓它搜尋撥號音,她衝出了水下實驗室,恰在此時,直升機的槳葉又在頭頂轟隆隆地響了起來。

在距離“戈雅”一百六十英里的地方,加布麗埃勒·阿什正盯著塞克斯頓參議員的電腦屏幕,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的懷疑原來是對的。 加布麗埃勒獨自坐在黑暗中,下一步該怎麼走,她發現自己竟全然不知。 在“戈雅”上,“基奧瓦”傾斜著機身在船尾甲板上打了個彎,三角洲一號看著下面,注視著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幕。 邁克爾·托蘭正站在甲板上一個小潛艇旁邊。三角洲二號懸在半空,在潛艇的機器手中晃來晃去,掙扎著試圖擺脫兩隻巨大的爪子。 天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同樣令人震驚的一幕是,雷切爾·塞克斯頓剛剛走上甲板,佔據了一個有利位置,俯視著潛艇底下一個五花大綁、還在流血的三角洲三號。雷切爾拿著一支三角洲部隊的機關槍瞄准他,抬頭注視著直升機,好像在激他們進攻似的。

三角洲一號覺得就是在平常蒙受這樣的羞辱也夠難堪的了,何況今晚指揮官就坐在旁邊。 一切都該結束了。就在現在。 指揮官從“基奧瓦”上註視著下面的雷切爾·塞克斯頓,她面無表情地仰視著直升機那反光的擋風玻璃,並舉起了一隻加密對講機,放到唇邊。當她那被合成的聲音在“基奧瓦”艙內響起來時,指揮官料想她肯定是要求直升機後退或是關閉干擾系統以便托蘭能夠呼叫求救。但是雷切爾·塞克斯頓嘴裡說出的話遠比這讓人心寒。 “你們來得太晚了,”她說,“並不是只有我們才知道真相。” 考慮到雷切爾·塞克斯頓嚴格遵守有關機密數據的苛刻協定的好名聲,指揮官覺得很難相信她會決定把這個消息告訴外人。他覺得雷切爾是在嚇唬人。 “你打算賭一把嗎?”雷切爾挑釁地說,“我先前用電話聯繫不上威廉·皮克林,所以我嚇壞了,就採取了一些保險措施。” 指揮官面露慍色。這倒是有可能的。 敵人不上鉤,托蘭帶著一種決絕和憤怒,猛地拉下了操縱桿。特里同下面甲板上的一道巨大的活板門打開了,那名被綁的士兵從這個開口驟然跌落下去,霎時葬身於鯊魚腹中。 指揮官勃然大怒地搖搖頭,擔心三角洲二號將是下一個給鯊魚果腹的人。 “好了,”指揮官對著加密對講機咆哮,“等一下,等一下!” 雷切爾站在下面的甲板上註視著空中的“基奧瓦”,拿起加密對講機放到嘴邊。 “你還認為我們是在虛張聲勢嗎?”她說,“呼叫國偵局的總機,問問吉姆·薩米利安。他在企劃和分析部值夜班。我把隕石的全部情況都告訴了他。他會證實這一點。” 聽到這句話,指揮官堅定了決心,讓手下關掉干擾機以證實雷切爾是不是在撒謊。 在費爾法克斯,國偵局中央總機的接線員都不耐煩了,“我剛跟你說過,企劃和分析部沒有吉姆·薩米利安。我們的員工中,哪兒都沒有叫吉姆·薩米利安的人。所有的拼寫都試過了。” 奇怪的是,打電話的人聽到這個消息顯得很高興,“這麼說你確定國偵局裡沒有叫做吉姆·薩米——” 電話線路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有人大叫起來。打電話的人大罵著一下子掛斷了電話。 在“基奧瓦”上,三角洲一號憤怒地尖叫著,急忙重新啟動干擾系統,然而,他啟動得太遲了。 在水下實驗室裡,那台傳真機歡快地響著。 載波找到……傳真已發送。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雷切爾發現了自己內心中她從未知道的一面。生存模式——一種被恐懼激發起來的野蠻的堅忍。 在做出孤注一擲的決定的那一刻,雷切爾把手裡的信息發給了她惟一記得的另一個傳真號。 那是她父親的辦公室。 為了弄清楚雷切爾把傳真發給了誰,加密對講機那頭的人要求下來與雷切爾面對面地談談。 雷切爾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直升機就降落在了“戈雅”的甲板上。機艙的門打開了,一個人走了出來。這是一名相貌平平的男子,身著黑色外套,打著領帶。剎那間,雷切爾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正注視著威廉·皮克林。 威廉·皮克林站在“戈雅”的甲板上,帶著懊悔的神情注視著雷切爾·塞克斯頓。他告訴雷切爾他這樣做都是為了挽救國家航空航天局這個重要的政府機構,殺人並不在此列。 皮克林知道,隕石騙局就跟大多數情報提案一樣,都是恐懼帶來的結果。三年前,他們力圖把國偵局的水聽器放入更深的水中,放在敵方破壞者碰不到的地方。那時,皮克林帶頭施行一個項目,運用一種新開發的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建築材料,偷偷地設計了一艘具有驚人持久性的潛艇,該潛艇能載人潛入海洋最深的區域——包括馬里亞納海溝的底部。 這個雙人潛艇由一種突破性的全新陶瓷鑄造而成。皮克林用這個機密的陶瓷潛艇派出一支秘密分隊到水下,把新型水聽器安到馬里亞納海溝的壁上,這比任何敵人有可能看到的地方都要深。然而,在鑽孔的過程中,他們發現了一些科學家從未見過的地質構造。這些發現包括球粒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生物化石。當然,國偵局對可以潛到如此深度的能力是保密的,所以不可能有人知道這些信息。 直到最近,又是被恐懼感所驅使,皮克林和他那個由國偵局科學顧問組成的秘密小組才決定利用他們所掌握的馬里亞納海溝獨特地質的信息來幫助挽救國家航空航天局。把馬里亞納海溝裡的一塊岩石變成一顆隕石,這已被證明是一樁小小的騙術。國偵局的工作組啟用了一個燃燒漿氫的膨脹循環發動機,把岩石燒焦,使其出現令人信服的熔殼。接著,他們用一艘小型載物潛艇潛到米爾恩冰架下,把這塊燒焦的石頭從下面插到冰層裡。一旦這個插孔重新凍結,這塊石頭看起來就好像在那兒待了三百多年似的。 可惜的是,最了不起的計劃往往可能被最細微的障礙所破壞,這在秘密行動中是常有的事。昨天,整個假相被一些發光的浮游生物給破壞了。 三角洲一號讓直升機的旋翼空轉著,自己從機艙後部溜出來,以直升機為掩護,神不知鬼不覺地走上了右邊的通道。他手裡拿著機關槍,朝船頭走去。 扎克·赫尼坐在總統辦公室的辦公桌邊,頭陣陣作痛。最新一個問題的答案剛剛揭曉。 瑪喬麗·坦奇死了。皮克林也找不到了。 就在這時,一個助手告訴他埃克斯特龍想和他說話。赫尼走過去接埃克斯特龍的電話,想知道今兒晚上到底還會有什麼不對勁的事情。 在“戈雅”上,雷切爾覺得一陣眩暈。那些濃霧般籠罩著她的疑雲此時都消散了。皮克林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自己的初衷。他想說服雷切爾說出發送傳真的對象,告訴他白宮和國家航空航天局都是無辜的。 皮克林甚至沒打算把赫尼和埃克斯特龍納為同盟軍,因為這兩個人太過理想主義,他們不會同意任何欺詐行為,儘管這種行為有可能保住總統的職位和航空機構。埃克斯特龍局長的惟一過錯就是說服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的部門主管在異常檢測程序上撒謊,當意識到這顆隕石會被那樣仔細地檢查時,他無疑對此舉深感懊悔。 瑪喬麗·坦奇對赫尼堅持清清白白競選的執著感到灰心喪氣,聯合埃克斯特龍在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的問題上撒謊,希望一個小小的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的成功能幫助總統抵擋住不斷高漲的塞克斯頓熱潮。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雷切爾臉上掠過一絲奇怪的神情,這是一個處在恐懼中的人的痛苦的神情,人們在剛剛意識到鑄成大錯時往往流露出這種神情。 三角洲一號繞過船頭,從左邊折回來,在水下實驗室裡查出了那個傳真號碼。 最前面的號碼是華盛頓的區號。 他仔細地抄下這個傳真號,扯下所有的文件,離開了實驗室。 托蘭的雙手緊握著機關槍,把槍口對準威廉·皮克林的胸膛,他覺得手上汗津津的。這位國偵局局長還在逼雷切爾告訴他把數據都發到哪兒去了,托蘭開始有種不安的感覺,他覺得皮克林只是在拖延時間而已。 威廉·皮克林就是在拖延時間,托蘭突然醒悟過來。三角洲一號正沿著船的右舷若無其事地朝他們走了過來。托蘭看到那個士兵帶著一沓文件和一挺機關槍朝他們從容地走過來時,感到一陣害怕。 托蘭果斷地做出了反應,連他自己都感到震驚。他緊握著機關槍轉過身來,瞄準士兵,扣動了扳機。 槍咔噠一聲響,但沒人受傷。 “我找到了傳真號,”士兵說著,遞給皮克林一張紙條,“而且,托蘭先生現在沒有彈藥了。” 塞克斯頓一把推開辦公室的門,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他打開燈,掃視四周。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房間裡一片沉寂,只有他的鐘滴答響著。 女洗手間裡突然響起了一陣沖水的聲音,塞克斯頓猛地轉過身來,立刻邁開步子朝洗手間的方向走過去。他到的時候加布麗埃勒正烘乾手準備出來。看到他,她嚇了一跳。 “天哪!你嚇死我了!”她說,看上去真的嚇壞了,“你在這兒乾嗎?” 塞克斯頓直截了當地詢問她有沒有進他的辦公室。 最佳的防守就是進行有效的進攻。加布麗埃勒雙手叉腰,決定劈頭蓋臉地罵他。 “我就直說了吧,參議員。現在是凌晨四點鐘,你喝過酒了,你在電話裡聽到滴答聲,就因為這個你過來了?”她憤怒地指著門廳那邊他的辦公室門。 “必須鄭重聲明,你是在指控我解除了聯邦政府的警報系統,撬開兩道鎖,闖入你的辦公室,蠢得在犯一樁重罪的過程中還接聽電話,出去的時候重新裝好警報系統,若無其事地用一下洗手間,再兩手空空地逃走?情況就是這樣嗎?” 塞克斯頓瞪大眼睛,驚訝極了。 為了贏得加布麗埃勒的信任,塞克斯頓走到桌邊,把給加布麗埃勒倒的百事可樂放在他的吸墨台上。他指著他的皮座椅——那是權貴之座,“坐吧,喝一杯蘇打水。我去洗手間醒醒腦子。”說完,他朝盥洗室走去了。 加布麗埃勒還是沒有動。 “我想我看到傳真機裡有一份傳真。”塞克斯頓走進盥洗室時轉過頭來說。向她表示你信任她。 “幫我看一下,好嗎?” 塞克斯頓從盥洗室裡出來,看到加布麗埃勒已經默默地到他的辦公室裡來了,他感到一陣欣慰。好,他想,現在我們可以討論實質問題了。加布麗埃勒正站在他的傳真機旁草草地翻閱傳真過來的那些文件。然而,看到她的臉,塞克斯頓被弄糊塗了。那是一張充滿了困惑和恐懼的臉。 “是什麼?”塞克斯頓朝她走去,問道。 加布麗埃勒打了個趔趄,好像要昏倒似的。 “是什麼?” “隕石……”她顫抖著手把這一沓傳真遞給他,聲音微弱地哽咽著,“還有你的女兒……她現在很危險。” 塞克斯頓迷惑不解地走過來,從加布麗埃勒手裡接過傳真。最上面的一頁是手寫的留言。塞克斯頓立刻認出了這個筆跡。這個信息措辭頗為簡單,既笨拙又令人震驚。 隕石是假的。這是證據。 國家航空航天局、白宮要殺我。救命! ——雷·塞 參議員很少有完全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可當他把雷切爾的話重新讀過一遍時,他還是無法理解這話是什麼意思。 隕石是假的?國家航空航天局和白宮要殺她? 但是,細細看完那些文件及圖片,塞克斯頓用了十五秒就把他看到的一切都想明白了。文件上圖片的含義清清楚楚。任何一個稍有腦子的人都明白這些照片證明了什麼。 國家航空航天局發現的隕石是一個假貨! 在塞克斯頓的職業生涯中,沒有哪一天像今天這樣充滿瞭如此懸殊巨大的高潮和低谷。今天,希望和絕望輪流登場。當塞克斯頓意識到這個騙局對他來說在政治上意味著什麼時,他對這個大騙局如何得逞的困惑就淪為細枝末節的問題了。 等我把這些信息公開的時候,總統的位置就是我的了! 一陣喜慶之情湧上心頭,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一時間忘記了他女兒的話,她身陷困境。 這時,威廉·皮克林打開電話,給他留言出於他女兒的安全起見,不要公開那些資料。對此,塞克斯頓決定置若罔聞。他走到復印機前,打開機器,準備把雷切爾傳真給他的文件複印下來。他打算犧牲女兒來成全自己的夢想,有了這些資料,他連加布麗埃勒也不需要了。 “回去吧,加布麗埃勒。我這裡用不著你了。” 雷切爾和托蘭肩並肩地坐在甲板上,抬頭注視著三角洲一號手裡的機關槍那黑洞洞的槍口。不幸的是,現在皮克林已經知道雷切爾把傳真發到哪兒了。是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的辦公室。 皮克林朝著兩個就要到手的俘虜走去,心中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超然之感。他在雷切爾面前停下來,隱隱地感到驚訝,覺得這對他來說並沒多難。 他轉身對三角洲一號說:“把你的搭檔放下來,把這事了結了吧。” 三角洲一號點點頭。 皮克林深深地望了雷切爾最後一眼,然後邁開步子走到旁邊的船左舷的欄杆邊,凝視著外面波濤洶湧的大海。他不願看到這一幕。 三角洲一號緊握手中的武器,瞥了一眼他那吊在夾子裡的同伴,覺得自己被授予特權了一般。接下來要做的就只是關上三角洲二號腳下的活板門,把他從夾子裡放下來,幹掉雷切爾·塞克斯頓和邁克爾·托蘭。 可惜的是,三角洲一號看到活板門旁邊的控制板十分複雜——一系列沒有標記的操縱桿和按鈕顯然控制著這個活板門和絞盤發動機,還有許多其他的操作。他可不想按下錯誤的操縱桿,錯誤地讓潛艇掉到大海裡去,拿他同伴的生命冒險。 他要逼托蘭來進行實際的操作。為了確保他不耍花招,三角洲一號要採取保險措施。他把雷切爾趕到了潛艇頂上。 在槍口的威脅下,托蘭朝操縱板走去,三角洲一號跟在身後。托蘭朝雷切爾走去,他慢慢走著,雷切爾能感覺到他的眼睛正緊緊盯著自己,好像要給她什麼暗示似的。他緊盯著她,然後看了看特里同頂上那個敞開的艙口。快要走到操縱板那兒的時候,托蘭開口道:“跳進去!快!” 三角洲一號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雷切爾的行動,本能地轉過身對她開火,她跳下潛艇的艙口,正好躲過了一連串的子彈射擊。 托蘭在覺得槍從他背後挪開的那一剎那就採取了行動。就在三角洲一號轉過身來對准他開槍時,他猛地向左邊撲去,離開那個活板門,撲在甲板上就勢一滾。子彈在托蘭身後炸開來,他爬起來躲到船尾錨鏈絞盤的後面——那是一個巨大的機動化的圓柱筒,纏繞在圓柱筒上面的是連在錨上的幾千英尺長的鋼索。 托蘭有一個計劃,而且得馬上實施。三角洲一號朝托蘭衝過來,托蘭爬了上去,雙手一把抓住錨輪,猛地拉開。剎那間,錨鏈絞盤開始放出長長的鋼索,“戈雅”在洶湧的水流中突然歪向一邊。船突然一動使甲板上所有人和物都往一邊歪去。隨著船逆著水流加速,這個錨鏈絞盤越來越快地放出了鋼索。 快點,老弟。托蘭催促。 三角洲一號恢復了平衡,又朝托蘭走去。托蘭等著,直到最後的適當時刻,他站直身子,一使勁把操縱桿又推了上去,把錨鏈絞盤鎖上了。鏈條緊咬,船突然停住了,“戈雅”的整個船身猛烈地顫動著。甲板上的所有東西都飛了起來。三角洲一號搖搖擺擺地跪倒在托蘭跟前。皮克林從欄杆旁摔倒在甲板上。特里同吊在鋼索上猛烈地搖晃著。 雷切爾待在特里同的駕駛艙裡,神經極為緊張。就在一碼開外,那個被夾在特里同鐵爪子裡的三角洲士兵痛苦地號叫著,他就像個綁在一根棍子上的木偶一樣動來動去。雷切爾看著威廉·皮克林爬過去,抓住甲板上的一個繫繩鐵角。在錨桿旁邊,托蘭也抓緊了,努力不要從船沿滑到海裡去。 三角洲一號看著後面空轉的直升機,驚恐得張大了嘴巴。 “基奧瓦”武裝直升機那巨大的旋翼還在轉動著,而機身已開始慢慢地順著傾斜的甲板往前滑去,正徑直朝著特里同滑過來。三角洲一號順著甲板朝正在下滑的直升機爬去,他爬進了座艙。他努力想把直升機開上天空,但是飛機在傾斜的甲板上彈了兩次之後就開始往下滑,撞到了船的護欄上。伴隨著一陣斷裂聲,直升機傾斜著翻過船沿,轟然墜入了汪洋大海。 在特里同里,雷切爾·塞克斯頓緊緊靠在座位上,坐著不敢動彈。頭頂上,只聽得一陣很響的斷裂聲,特里同那被碾碎的絞車鋼索斷了。 當潛艇墜入“戈雅”下面的大海時,船身猛地紮到洶湧的浪濤裡,把雷切爾狠狠地摔到座位上。照得透亮的海水迅速淹沒了潛艇的圓頂,她一下子有了種壓迫感。潛艇在水下緩緩停下來,然後又朝水面升上去,像軟木塞子一樣浮起來,她感到了一陣令人窒息的拉力。 鯊魚一下子就湧過來了。坐在頭排座位上的雷切爾看到僅在幾英尺以外的景象,嚇得呆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三角洲二號的身上在流血,血腥味把鯊魚吸引了過來。轉眼間,三角洲二號就被鯊魚撕成碎片吞掉了。 雷切爾被困在特里同里,終究沒有打開艙口蓋,隨特里同一起從破敗不堪的船身下漂出來了……漂進了開闊的大海。 “別這樣,”參議員複印完文件時,加布麗埃勒請求他,“你在拿你女兒的性命冒險!” 塞克斯頓沒聽她的,拿著十疊複印件回到他桌前。每一疊都是雷切爾傳真給他的文件的複印件,包括她的手寫便條,她在便條上聲稱隕石是假貨,並且控訴國家航空航天局和白宮試圖謀殺她。 這是有史以來最駭人聽聞的新聞,塞克斯頓想,他開始小心翼翼地把每一沓材料塞進他自己的大號白色亞麻布紙信封。每一個信封上都寫著他的名字、辦公室地址,還蓋著參議員的圖章。 不管加布麗埃勒如何企求,塞克斯頓始終都沒有動搖他要稱為第一個揭發那個醜聞的人的決心。不僅如此,塞克斯頓還狠狠瞪了她半晌。 “如果你在這件事上公然跟我作對,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加布麗埃勒出了辦公樓,走在冷冷的夜色中,她的嘴唇還在流血。她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鑽了進去。此時,加布麗埃勒·阿什崩潰了,自打到華盛頓來這還是第一次,她號啕大哭起來。 特里同掉下去了…… 邁克爾·托蘭在傾斜的甲板上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發現特里同在往下沉。托蘭想不出為什麼會這樣,當務之急是要把雷切爾救出來。 就在托蘭站起來朝甲板邊緣衝去的時候,他頭頂上突然響起一陣機關槍的掃射聲,頭上的錨鏈絞盤濺起陣陣火花。托蘭又跪在了地上。他窺視錨鏈絞盤四周,卻始終只看到皮克林站在上層甲板上,像個狙擊手一樣地用槍瞄準。三角洲一號爬進那架注定要毀滅的直升機時,他手上的機關槍掉落在地上,顯然又被皮克林撿到了。這個時候,這位局長已經爬到了較高的位置。 托蘭他脫下襯衫,往右邊沒有遮掩的甲板上扔去。當皮克林開槍把衣服打得全是洞的時候,托蘭朝左衝去,順著傾斜的甲板側著身子奔到船尾。他猛地一躍翻過護欄,從船後部跳下去了。 雷切爾·塞克斯頓感覺自己就像一頭困在籠子裡的瘋狂的野獸。她已經一次次地試著打開艙蓋,卻怎麼也打不開。她能聽到下面不知哪裡的一個沉浮箱有水灌進來,而且她也覺察到潛艇變重了。昏暗的海水正順著透明的圓頂慢慢升高,一幅黑幕從下往上升起來了。 就在這時,潛艇外面突然傳來一聲重重的拍打。 “雷切爾!”這聲音模模糊糊的。一張幽靈般的臉貼在玻璃窗上,顛倒著,黑頭髮打著旋。在黑暗中她差點沒認出他來。 “邁克!” 托蘭想打開艙口把雷切爾拉出來,但是不管他如何用力朝逆時針方嚮往上拉,艙口蓋一點反應都沒有。原來,艙口蓋並沒有均勻地卡在缺口上。儘管橡膠封圈可能放對了,但是艙口蓋的掣動爪弄彎了,這就意味著打開艙口的惟一辦法是用焊接槍鑿開。 兩千英尺以下的地方,在重力和深海渦流強大拉力的作用下,負載著炸彈的“基奧瓦”直升機那變形的機身正在迅速往下沉。飛機旋轉著下沉,“獄火”導彈仍在飛機上面,海底那火熱的岩漿丘就像一個熾熱的發射台。在它三米厚的外殼下,沸騰的岩漿慢慢沸滾著,溫度有一千攝氏度,一個火山即將爆發。 托蘭站在下沉的特里同的發動機箱上,海水沒膝,他絞盡腦汁地想辦法營救雷切爾。就在托蘭對潛艇下沉的問題百思不得其解時,他的手指碰到了一樣東西。 彈孔。 排氣閥上和沈浮箱上都是子彈孔,就連觀察窗上的橡膠捻縫也鬆動了,水從窗戶周圍湧了進來。為了把雷切爾救出來,托蘭突然有了個奇怪的想法。 觀察窗的封圈損壞了。如果托蘭能加大駕駛艙內的壓力,他也許就能把整個觀察窗從潛艇上掀開,把雷切爾救出來。要知道,潛艇是只在一個方向上很牢固。潛艇能擋得住外面來的巨大的壓力,但是來自裡面的壓力卻幾乎一點兒都受不了。而且,特里同使用了規格統一的調節閥。托蘭只需要鬆開高壓充氣筒的充氣管,把它塞進潛艇左舷的一個緊急換氣管調節閥裡!給潛艇艙裡增壓會讓雷切爾的身體十分痛苦,但這樣也許救得了她。 托蘭吸了一口氣,然後潛入了水中。 這會兒潛艇在水下足足八英尺深了,而且水流湍急,光線暗淡,這讓托蘭很難找准方向。他浮在下沉的特里同的後部,擰開龍頭,打開了調節閥。軟管立即變硬了,托蘭還能聽到空氣正以巨大的衝力灌進駕駛艙。 在特里同里,雷切爾突然覺得頭部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她張開嘴巴想喊,但是空氣進入她的肺部,巨大的壓力讓她感到十分痛苦,她覺得自己的胸部就要炸開來了。她覺得自己的眼睛彷彿正被狠狠地往腦殼裡擠壓。一聲震耳欲聾的隆隆聲響徹她的耳膜,她就要暈過去了。她本能地閉緊了雙眼,雙手摀住耳朵。她覺得越來越痛了。 雷切爾聽到她正前方砰的一聲響。她使勁睜開眼睛,正好看到他朝她打手勢叫她做什麼。 可做什麼呢? “雷切爾……推……推……玻璃!” 他說出口的話就像冒水泡一樣,含糊不清。 在黑暗中,潛艇開始傾斜,雷切爾搖晃著失去了平衡。她在座位上絆了一下,往前撲去,重重地撞到了半球狀觀察艙的內壁上。肩膀一陣劇痛。就在她猛地撞到玻璃上時,她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感覺——潛艇裡的壓力突然減小了。雷切爾耳朵裡繃緊的鼓膜能感覺到放鬆了,而且她還真聽到了空氣漏出潛艇時發出的汩汩聲。 她一下子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了。他是要把這個圓頂窗炸開! 雷切爾使用渾身的力氣向玻璃窗上撞去,玻璃窗還是沒有反應。受損的潛艇出人預料地開始傾斜了——向後倒去。 雷切爾仰視著頭上的圓頂,鼓起最後的勇氣,吃力地爬上駕駛座,那個座位現在幾乎是水平仰置的了,就像牙科病人的椅子一樣。雷切爾平躺著,屈起膝蓋,盡可能地把雙腿往後拉,雙腳對准上面,她絕望地大叫一聲,雙腳朝這個丙烯酸圓頂的中央用力踢去。頓時,劇烈的疼痛傳遍小腿,讓她頭暈目眩。她的耳朵裡突然一陣轟鳴,她感到了一陣洶湧急流般的壓力。圓頂左邊的封圈脫落了,這個巨大的透鏡挪開了一點,來回擺動著敞開了,就像一扇穀倉門似的。 雷切爾從潛艇裡出來了,可她不知該往哪裡游了。 在她身下數千英尺的地方,下沉的“基奧瓦”直升機在不斷增大的壓力下擠變了形。在這股壓縮力的作用下,那十五枚還在飛機上的高爆炸性反坦克AGM-114型“獄火”導彈的銅製襯墊錐體和彈性起爆頭正一點點地朝里移動,十分危險。 在海底一百英尺以上的地方,強大的柱狀大卷流吸住了直升機殘骸,直把它往下拽,猛地擲到了岩漿丘熾熱的外殼上。像一盒火柴逐次點燃了一樣,“獄火”導彈一下子爆炸了,在岩漿丘的頂部炸開了一個口。 邁克爾·托蘭浮出水面呼吸空氣,接著又絕望地潛了下去,他在水下十五英尺的地方在一片黑暗中掃視著,突然“獄火”導彈爆炸了。白光滾滾地升上來,照亮了令人震驚的一幕——他會永遠記住這定格的一幕。幾千英尺以下的地方,炸碎的岩漿丘外殼迸開來,海底火山猛地噴發,一千二百攝氏度的岩漿噴湧而出。 雷切爾渾身虛弱無力,她開始朝她看到光亮的方向游去。這個時候,她看到更多光了……遠處古怪的紅光。是日光嗎?她游得更賣力了。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腳踝。邁克爾·托蘭拉著她朝另一個方向游去。 即使托蘭和雷切爾浮出了水面,他也知道這下完了。岩漿丘噴發了。一旦這個旋渦的頂部抵達海面,這個巨大的海下龍捲風就會開始把所有的一切都拉下去。奇怪的是,海面上並不是片刻之前他離開時那個安靜的黎明。噪聲震耳欲聾。大風抽打著他的身體,彷彿他在水下的時候又有一場風暴襲來了。 由於缺氧,托蘭覺得陣陣眩暈。他試著在水里托起雷切爾,但她正被一股力量拉著掙脫他的手臂。急流!托蘭努力撐住,但是這股看不見的力量拽得更厲害了,就要把她從他手中完全扯開。突然,他的手滑脫了,雷切爾的身體從他的臂彎裡滑了出去——但卻是朝上的。 托蘭困惑不解地看著雷切爾的身體浮出了水面。 頭頂上,海岸警衛隊的“魚鷹”號翻轉旋翼飛機盤旋著,把雷切爾吊了起來。托蘭看著雷切爾被拉進機艙,平安無事,這時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很眼熟的人,他半裸著身子蹲在過道裡。 就在這時,安全帶又從天上放下來了,落在十英尺遠的地方。 托蘭狠狠地劃了四下,夠到了安全帶。他使出最後一絲力氣,把頭、手伸進安全索內,然後全身就癱了。 大海一下子在他身下遠去了。 托蘭看著下面,此時張著大口的旋渦打開了。強卷流終於抵達了海面。威廉·皮克林和劫數難逃的“戈雅”一起被吸入了那陡峭的旋轉的水洞裡。 華盛頓的早晨天清氣朗。 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從他的豪華轎車裡走了出來,像一頭雄獅一樣大步流星地朝等候在紀念碑基座的媒體走去,感覺自己比華盛頓紀念碑本身還要高大。他已經邀請了國內十大媒體記者到此,並且承諾向他們披露世紀醜聞。 塞克斯頓手中緊握著那一沓白色亞麻布紙信封,每一個信封上都精緻地凸印著他姓名花押字的蠟制封印。如果說信息就是力量的話,那麼現在的塞克斯頓就正攜著一枚核彈頭。 “女士們,先生們,早上好,”塞克斯將信封放在他面前的講演台上,說道,“我會盡可能讓此會議簡短而輕鬆地結束。我即將與你們分享的信息,坦白地說,是十分惱人的。這些信封裡裝有政府最高層製造的一場騙局的證據。” 就在塞克斯頓準備公開這個真相的時候,忽然,塞克斯頓聽到遠處傳來了巨大的直升機旋翼振動的聲音。一架體型龐大的“魚鷹”號翻轉旋翼飛機降落在他右邊的廣場上。機艙門打開了,一位女士走了出來。雷切爾·塞克斯頓。 雷切爾急忙趕來是想阻止父親的這場新聞發布會。然而,不管雷切爾說什麼,塞克斯頓似乎都不為所動。誰也阻止不了他要召開新聞發布會的決心。 身後擴音系統裡突然響起的一陣噪聲引起了塞克斯頓的注意。一名晚到的女記者,在他的講台上弓著身子,試圖把一個廣播公司的麥克風接到一個鵝頸管接線柱上。這名記者匆忙之中把塞克斯頓的那疊信封碰到了地上,正手忙腳亂地拾撿掉到地上的信封。 “我來吧。”他急切地說,伸出手來拿這些信封。 塞克斯頓飛快地點了一下信封。十個,好樣的。今天沒有人能搶走他的成功。他把這些信封重新排列起來,調整好麥克風,對著眾人打趣地笑了笑,“我想,最好趁著還沒有人受到傷害就把這些發下去。” 人們哈哈笑了起來,看上去十分急切。 塞奇威克·塞克斯頓面對著擁擠不堪的新聞記者,他已經把女兒拋在腦後了。他高昂著頭,繞著講台走了一周,然後把這疊信封交到了等候多時的新聞記者手中。他看著這些信封迅速地在人群中傳開來。他能聽到這些封印被撕破的聲音,這些信封就像聖誕禮物一樣被扯開了。 人群突然安靜下來了。 在寂靜中,塞克斯頓能感覺到他的職業生涯那決定性的時刻到來了。 隕石是假的。而我就是那個揭露真相的人。 “先生,”一個記者審視著手裡的信封結結巴巴地說,顯得十分震驚,“這是真的嗎?” 塞克斯頓憂鬱地嘆了口氣,“是的,恐怕這是千真萬確的。” 人群里馬上又響起了迷惑不解的低語聲。 “我會給諸位一點時間來徹底審查這些資料,”塞克斯頓說,“然後我會回答問題,使大家進一步了解你們所看的東西。” “參議員,”另一個記者問,聽上去他完全弄糊塗了,“這些圖片是真的嗎?……沒有被修改過?” “百分之百是真的,”塞克斯頓說,他此時更堅定了,“否則我就不會把這些證據給你們了。” 人們感到更困惑了。塞克斯頓覺得他甚至聽到了一些笑聲——這可不是他想听到的反應。他擔心起來,恐怕自己高估了媒體將明顯的事實聯繫起來的能力。 “呃,參議員,”有人說,奇怪的是,他聽上去像是被逗樂了一般,“您鄭重聲明,您保證這些圖片的真實性?” 塞克斯頓都要洩氣了,“我的朋友們,我最後說一次,你們手裡的證據百分之百的確切無誤。如果有人能證明不是這樣,就砍了我的頭!” 塞克斯頓等著人們的笑聲,但笑聲再也沒有了。 一陣沉寂。茫然的凝視。 剛才說話的那名記者朝塞克斯頓走來,他一邊往前走一邊草草地翻閱完他手中的複印件。 “你說得對,參議員。這的確是醜聞。”記者遲疑了一下,搔了搔頭,“所以我猜,我們感到困惑的是,為什麼你決定以這種方式把這些證據給我們,尤其是在您早些時候強烈否認此事之後。” 塞克斯頓不明白這人在說什麼。這個記者把複印件遞給了他。塞克斯頓看了看複印件——霎時,他的腦子變成了一片空白。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注視著這些陌生的照片。黑白照。兩個人。赤裸著身子。胳膊與雙腿交織在一起。一時間,塞克斯頓不知道眼前是什麼。緊接著,他想起來了,彷彿被一枚砲彈擊中了。 驚恐之中,塞克斯頓猛地抬起頭對著人群。這個時候他們都在笑。半數的人已經給他們的新聞編輯部打電話報導此事了。 塞克斯頓感到肩膀上被拍了一下。 恍惚中,他轉過身去。 雷切爾就站在那兒。 “我們竭力阻止你,”她說,“我們給了你一切可能的機會。”一個女人站在她身邊。 塞克斯頓的目光一下轉移到雷切爾身邊的那個女人身上,他不禁渾身發抖。她就是那個碰掉他的信封的女人。塞克斯頓看著她的臉,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加布麗埃勒的黑眼睛彷彿看穿了他,她解開外衣,露出整整齊齊塞在腋下的一疊白色信封。 總統辦公室裡很黑,只有赫尼總統辦公桌上的黃銅檯燈發出一片柔和的光。加布麗埃勒·阿什站在總統面前,下巴揚得高高的。總統身後,窗外西邊的草坪上暮色漸濃。 赫尼對加布麗埃勒做出的抉擇很受感動,希望能挽留下她幫她避過風頭,但是加布麗埃勒婉言謝絕了總統的好意。 此時,總統和加布麗埃勒到達了新聞發布室的後門,加布麗埃勒能聽到等候在外面的人群嘈雜聲。在這一天內,全世界的人第二次聚集在一起,傾聽一場特別的總統演說。 “你準備跟他們說什麼?”加布麗埃勒問道。 赫尼嘆了口氣,他的表情格外平靜。 “這些年來,我一次又一次地領悟到了一點……”他把一隻手搭在她肩上,微笑道,“沒有什麼可取代事實。” 加布麗埃勒看著他大步走向講台,心中充滿了一種突如其來的自豪感。扎克·赫尼要去承認他有生以來犯下的最大的錯誤,然而奇怪的是,此時的他比任何時候都顯得更有總統風範。 雷切爾醒來,屋子裡一團漆黑。 時鐘的熒光指針顯示此時是晚上十點十四分。這個床不是她自己的。有好一會兒,她一動不動地躺著,揣測著自己到底在哪兒。慢慢地,一切都在記憶中重現了……強卷流……清晨,在華盛頓紀念碑……總統邀請她留宿在白宮。 我在白宮,雷切爾明白過來了。我在這兒睡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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