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裡,當我來到岸田門前時,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頭。扭頭一看,只見身旁站著個臉色灰暗的男子,男子身材不高,體型偏瘦,年紀約莫三十出頭,臉頰消瘦,目光靈活,讓人聯想起猴子。就在我感覺不快的瞬間,直覺告訴我此人必定就是安藤和夫。
“您是在這戶人家裡,給他們家兒子上課的老師吧?”
或許他本意是想沖我笑笑,但看上去卻跟撇著嘴說話似的。
“是的……請問您是哪位?”
“我叫安藤。您似乎每天晚上都會過來啊。”
“嗯……”
安藤嗤嗤地笑了。
“我找附近的人打聽過了。說是家庭教師每天晚上都會到岸田家來,而且據說還不止一個。”
我的心中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如此說來,這男的已經在調查每天都有些什麼人出入於岸田家了。他為何如此執著?
“除了我之外,還有個女的。”
聽我說完,安藤不懷好意地笑了。
“對,我聽說了。不過只要找您就行了,我想向您打聽點兒事。”
“我沒時間。”
“別擔心,耽誤不了您多久的。”
安藤把手插進皺巴巴的西裝衣兜里。那西裝一看就是便宜貨,衣服和褲子的料子還各自不同,肯定是在清倉大甩賣時買的斷碼貨。
他掏出一張照片來,照片上正是安藤由紀子。
“她是我妹妹,最近失踪了。請問您是否見過她?”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你妹妹上哪兒去了?你到底是什麼人?”
安藤淡淡一笑,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相反,他卻這樣說道。
“據我調查,我妹妹她上星期應該來過這裡。所以我就想,您或許會見過她。”
“她上週來過?這事你聽誰說的?”
“管它誰說的,莫非那人是在信口開河?”
他從下方盯著我看,那眼神讓人感覺很討厭。
“倒也不是。總而言之,我從沒見過這女的。”
說了聲“告辭”,我便走進了岸田家的院門。走到玄關回頭一看,男子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幸好玄關的門沒有上鎖,我徑自進了家裡,雅美正巧從二樓上下來。
“你現在最好先別出去。”我說,“安藤就在外邊,剛才還把我給叫住了。”
似乎是因為聽到我這話的緣故,時枝太太一臉擔心地從里屋走了出來,“他問你話了?”
“把安藤由紀子的照片拿給我看了,問我有沒有見過她。”
之後我把和他之間的談話告訴了她,太太的臉色變得愈發地蒼白。
“他怎麼會偏偏纏著我們家呢?”
“不清楚,或許他已經掌握了些什麼情報。”
我剛說完,就听身後響起了開門聲,創介回來了。
“幹嗎全都湊在這裡?”
他一臉訝異地脫下鞋子。我剛準備開口說明情況,就听門鈴響了起來。太太按下了牆上的對講機按鈕,“請問是哪位?”
小小的擴音器里傳出了對方的回答,“抱歉,總來打攪您。我是安藤。”
太太面帶懼色地望了我一眼,安藤原來是在等創介回來。
“沒辦法,讓他進來吧。”
創介下定決心說,“總是避而不見的話,只會讓他更加起疑。我來親口告訴他,我與安藤由紀子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好了。”
太太點了點頭,告訴安藤請他進來。
“他知道安藤由紀子那天要來這裡。”
我飛快地說,“您斟酌一下,再開口與他交談。”
“我知道了。”
看他點了點頭,我和雅美兩人上了樓。沒過多久,玄關的門開了,安藤和夫進了屋。太太帶著他進客廳,創介換好衣服後也走了進來。我和雅美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像昨天一樣,把耳朵貼到了門上。
“我妹妹她五年前離開了家,之後她就很少回家去。我這次來看她,等了好幾天也不見她回去。剛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她出門旅游去了,但看看屋裡的情形,卻又不像是那麼回事。我有點擔心起來,所以就找到您這裡來了。”
“這倒確實有些令人擔心呢。”
創介給人的感覺確實話不多。
“我把之前查到的情況綜合整理一下,最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一陣沉默,估計是安藤拿出了記事本來。
“首先,上週週一的夜裡,住在我妹妹隔壁的職場小姐曾經見到我妹妹外出歸來。但她們之間幾乎可以說是素不相識,所以也就沒說什麼。明明就住隔壁,結果還這樣,都市這種地方人情味還真夠淡的。”
“近來都是這樣的。”
創介隨聲附和了一句,聲音聽起來讓人有些放不下心。
安藤接著說:“總而言之,就目前看來,最後一個見到我妹妹的人似乎就是那位職場小姐。還有,我妹妹房門外的報箱裡塞滿報紙,都已經堆到玄關外去了。從日期上看,是從上週三的早報開始積下來的。如此看來,我妹妹應該是自打上週三開始就不在屋裡了——我這麼說沒錯吧?”
“是這樣。”
“週一的夜裡還回去過,可到了周三早上人就不見了——也就是說,週二的時候,我妹妹出門之後就再沒回去過。之前倒也並非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但她這次出門的時間似乎太久了點兒。”
一陣沉默。或許是創介抽了口煙,而安藤則靜靜地望著他。
“據說我妹妹她似乎想採訪您?”安藤問。
“對,是有這麼回事。”
“那她見到您沒有?”
“嗯,這個嘛……”說著,創介乾咳了一聲。這演技也太做作了點兒。 “見倒是準備見一面,但具體的日期卻還沒定。”
“哎?這可就奇怪了。”
安藤的嗓音變得黏黏糊糊的,“我妹妹的書桌上有張便條,上邊說是上週二準備到您這裡來拜訪。莫非這事與採訪無關?”
便條? ——這不可能,我險些叫出聲來。和雅美對望一眼,她也是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有那種東西?”
創介的表現也顯得有些狼狽,但我卻看不到安藤又是怎樣看待的。
“有。所以我才會再三地打擾拜訪。”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那搞不好……或許是因為那件事吧。”
“哪件事?”
“為了決定採訪的日期,她曾經問過我哪天比較方便。記得我當時似乎和她說過,週二的話可能能夠抽出點時間來。或許令妹就是因此才預定在周二過來的。”
“照這麼說,那您不是已經和她約好了嗎?”
面對創介這種牽強附會的詭辯,安藤的語調裡表現出了懷疑。
“對,當然。”創介斬釘截鐵地說。
對話中斷了片刻。雖然可以聽到安藤似乎在自言自語地嘟噥著些什麼,但卻聽不到創介的說話聲。
“那我最後再問一句。上星期二,您家裡都有哪些人在?”
安藤問。這問題讓人感覺有些奇怪。
“家裡都有哪些人在?你問這個乾嗎?”
“不,也沒什麼重要的。呃,太太和您……”
“還有我兒子和家庭教師。”
“嗯,原來如此。您的兩位公子,還有兩位家庭教師,一男一女。”
“是的。”
“是嗎?抱歉,打攪到您。”
沙發挪動的聲音,安藤似乎站起了身。我和雅美趕忙離開門口,快步上了二樓。
“我想應該沒問題。”
安藤離去之後,我對創介說。
“他應該是沒法兒證明安藤由紀子到這裡來過的。所以您說她沒來過,應該可說是高明之舉。”
“在那種場合下,也就只能那樣說了。”創介一臉不耐煩地說,“話說回來,當他說有便條時,還真的是讓我吃了一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會不會是安藤故意詐唬人的?”
雅美的目光在我和創介的臉上來回游弋。
“有這種可能。”我回答,“即便如此,或許狀況也沒有多大的差別。因為安藤手上至少掌握了足以讓他用話來唬人的根據。”
“不管怎麼說,他都已經盯上這個家了啊。”
創介咬了咬下唇,看到丈夫的樣子,時枝太太也絕望地低下了頭。
“此時悲觀還有些為時過早。”我說,“眼下還沒有任何的破綻。”
“就是就是。”
雅美也在我身旁點頭,“現在還什麼事都沒發生。就只是有個女人失踪了而已……只要對方還沒找到屍體,這狀況就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對,只要對方還沒找到屍體,情況就不會改變。”
我也用不遜色於她的強硬語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