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沒有凶手的殺人夜

第46章 第五節

沒有凶手的殺人夜 东野圭吾 3149 2018-03-22
鉛灰色的雲覆蓋了天空。潮濕的空氣糾纏著身上的肌膚,讓人感覺到梅雨正在逼近。 那天,由於要參加各公司領隊、教練的集會,我沒能陪著直美去練習。會議結束,我在四點差幾分時回到了公司。 射箭隊的活動室在體育館的二樓。一樓的球場上,籃球隊正在訓練。 二樓的走廊靜悄悄的,除了射箭隊之外,壘球隊和排球隊的活動室也都在二樓,但此刻他們全都訓練去了。 射箭隊的活動室裡亮著燈,但房門卻從裡邊反鎖上了。我輕輕地敲了敲門,換衣服的時候,直美會從屋裡把門鎖上。 看屋裡沒有反應,我掏出自己的鑰匙,打開了房門。 直美躺在長凳上,看起來像是在午覺——剛開始時,我確實是這麼想的,她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但在我看到從她隊服裡延伸出來的電纜與電纜相連的計時器時,我就明白她想幹嗎了。

我連忙從插座裡拔下插頭,抱起她的身體猛晃。 直美微微地睜開眼睛,呆呆地望了我一陣。那表情看上去就跟忘了自己想要幹嗎一樣,一片茫然。 “教練,我……” “為什麼?” 我使勁搖晃著她的肩,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啊……這個……” 直美按住太陽穴,忍耐著頭痛一般地皺起眉,“我沒死嗎?是教練您干預了吧?” “幹什麼傻事呢?你死了的話,那不就徹底玩完了嗎?” “對。” 直美微微一笑,“我就是想要結束這一切,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別說傻話了,不就是沒能入選國家隊嗎?只要努把力,馬上就能恢復起來的。” 她笑著搖了搖頭。 “不只是這原因,我總覺得好累……教練,我已經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可是,我卻從來都沒有做過一回普通的女人,也不知道該怎樣去做。這樣荒廢下去的話,等我變成老太婆之後,也不會留下任何東西。”

“能留下的。” “別告訴我說只是回憶。” “……” “我們射箭隊也快完蛋了吧?之後我又該怎麼辦呢?我可是從來都沒在公司裡搞過業務的,別說公司了,靠我現在這實力,就算是在公司的射箭隊裡也混不開的。” “所以你必須再努把力。” “之後夢想再次破滅……等回過神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孤零零地一個人……連個戀人也沒有。” 直美在我的臂彎裡嚎啕大哭。光靠嘴說,根本就無法撫慰她的傷心。因為她所說的一切,絕非只是在胡思亂想。 之後,我才發現攝像機還在拍攝。我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想讓你看看我臨死時的樣子。” 她一臉虛脫地說,“讓教練您這輩子都忘不了我。” 夜裡,我帶著她上街買醉,這種事以前從未有過。自從明白了她對我的感情之後,我就極力避免與她單獨相處。

“我想找個依靠。” 直美半醉著說,她的指尖輕輕地碰了碰我放在吧台上的手。 “我也想體驗一下——身邊有人可依靠的感覺。” 我看見,她的眼眶裡含著淚。 一年過去了。自打那一夜之後,我和直美之間,就不再只是單純的教練與隊員的關係。 我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大對頭。但自從出現了男女關係之後,直美那種可謂歇斯底里的精神狀況卻得到了迅速扼制。精神上的安定同時也反射在了身體方面,讓她成功地找回了往日的那種活力。她在各種賽事裡捷報頻傳,沒過多久便被再次招回了國家隊。 她並沒有向我提出過結婚這類的具體要求,而這也是我們兩人之間的關係能夠持久的重要原因。而我自己也在為自己開脫,告訴自己這是為了直美享受著這種危險關係帶來的樂趣。

對我而言,最好的結局就是直美能夠征戰奧運,在她引退之後,便與她徹底了斷一切。 然而我卻從未想過,如果不能得到這最好的結局,這份戀情又該怎樣處理。 奧運選拔賽過去了一個星期後,直美把我約了出來。她跑到我公寓外來了,在附近的公園裡,我們見了面。 “我想放棄射箭了。” 她斬釘截鐵地說,之前我對此就隱隱有些預感,因此倒也不是特別吃驚。 “是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對。我也再沒什麼留戀了。” “最後,一起再好好喝上一次吧。” 聽了我的話,直美並沒有點頭。她的臉頰上帶有一絲淡淡的笑意。 “教練。” 她說,“你能和你太太提提我的事嗎?” “哎……?”

“我想請你把我們之間的事告訴她。” “你冷不丁地說些什麼呢?” “我能放棄射箭,但我卻忘不了教練你。如果教練你不好開口的話,那我直接去見見你太太好了,我會懇求她和教練你好聚好散的。” 直美的話似乎是真心的。之前她一直沉溺於征戰奧運的夢裡,如今夢碎難圓,她也只能另找一個結婚的夢來延續了。對缺乏男女之間社交經驗的她而言,或許會覺得,把自己深擁入懷的男人,心裡最愛的人一定就是自己。 我一下子慌了神,我完全沒想到,她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要求來。我勸服她,讓她今天先回去,給我點時間好好想想。 “好,今天我先回去。不過,教練你可別背叛我哦。如果你背叛了我,我就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我二人的關係。”

說著,直美的雙眸中閃現了光芒,我感覺背後一陣發涼。 “知道了,我不會背叛你的。” 我壓抑著心中那種被她給逼到走投無路的感覺,說道。 如果去年她試圖自殺時沒有留下那卷錄像帶的話,或許我就不會想到這辦法了。手裡只要有那卷錄像帶,我就能在不引起任何人懷疑的情況下,把她給殺掉了。 除了殺掉直美之外,我別無選擇。直美每天都會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和妻子說過那事。一聽我含糊其辭,她就說要直接與我妻子麵談。 我害怕她對其他人說起這事。如果讓公司知道的話,那麼一切就全都玩完了。 除了陽子和孩子,我只能殺掉直美——每次因為殺人這種行為而感到畏懼時,我就會在心中不斷告誡自己,繼續準備。 那卷錄像帶就放在書架的最裡邊。我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確認了沒人能夠看出它是去年拍的。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錄像的後半段裡拍下了我救她的場面。我截去了那段,只留下了救醒她之前的那段。或許警方會對錄像中斷的事起疑,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把房間裡的佈置復原成拍攝錄像時的樣子。之後還必須讓直美本人也復原當時的模樣,對於這一點,我自有安排。 “射箭隊就快解散了,不如來拍段紀念錄像吧?穿上隊服拿上長弓。” 想也沒想,她就開心地答應了我的提議,還說那可得好好化化妝才行。 “化妝就不必了,我喜歡看你去比賽的模樣。頭髮最好也剪短一些……就像這張照片上一樣。” 把她試圖自殺時的照片拿給她看了看。她接過照片,想了一會兒,說:“那我就去弄成這種感覺好了。” 當天下午四點,我們在活動室裡見了面。其他隊的活動室依舊和往常一樣,不見半個人影,這讓我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 她把頭髮剪成了我跟她說的樣子,那副紅珊瑚耳環也和去年時一樣。

稍微聊了幾句,我拿出一瓶果汁,當著她的面擰開瓶蓋,遞給了她,那是一瓶我下了安眠藥後又重新蓋好瓶蓋的果汁。 沒過多久,她便開始昏昏欲睡,就連說話也變得前言不搭後語。我輕輕抱起她欲倒的身體。她就連睜眼都有些困難。 “我好困……” “那你就睡吧。” “教練……” “什麼?” “別了……教練。” 不一會兒,直美髮出了均勻的呼吸聲,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長凳上。 之後,就像她去年所做的那樣。為了不留下指紋,我戴上了手套,在她的前胸和後背纏上電纜,通過計時器接通電源。之後我閉上眼睛,她的姿勢與剛才完全一樣,看起來就彷佛熟睡未醒一般。我輕輕把手伸到她的嘴邊,呼吸早已停止。 全身上下雞皮疙瘩驟起,一種新的恐懼壓迫著胸口。然而我卻不能有半分的遲疑,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設置好攝像機,我從架子裡邊拿出了那卷錄像帶。為了以防萬一,我再看了一遍,沒問題,這樣子能行。 為了不讓任何地方與直美自殺的狀況有矛盾,我細心地在屋裡檢查了一遍。計時器OK,錄像OK,指紋和直美的姿勢也沒問題。 很好。 我深呼吸了一口,向著房間角落裡的電話伸出手去。警察是100。我該怎麼說呢?是該緊張得有些結巴好嗎?還是該淡定從容一些——還沒拿定主意,對方便已接起了電話。於是我便心無雜念把情況告訴了對方。 進展應該還算順利吧? 警方似乎並沒有對我起疑。雖然聲音聽起來有些高亢,但或許這樣還比較自然。之後再給公司打個電話就行了。 這時,一樣東西堵在了我的心口。是直美最後的那句話。 “別了,教練。”

她當時為什麼要說這話? 一陣不安在心頭漸漸擴散開來,我撥通了公司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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