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沒有凶手的殺人夜

第26章 第四節

沒有凶手的殺人夜 东野圭吾 3736 2018-03-22
“累了吧?” 番場靠在道頓掘橋的欄杆上問道,厚子回答說有一點。 “人挺多,可是路面卻感覺挺窄的吧?所以總會給人一種格外擁擠的感覺。” 厚子點了點頭。之後她怔怔地望著橋下的河水。 “您在大阪待了幾年?” 番場若無其事地說。厚子一怔,扭頭看了看刑警的臉,他的表情很平靜。 “您在這裡待過一陣時間的吧?” “為什麼……?” “您是想問,我為什麼會知道是吧?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你身上散發著一股氣味,我對自己的嗅覺還是蠻有自信的。” 說著,刑警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鼻子。 厚子手扶欄杆,目光投向遠方。 “一直待到我念小學的時候。” 她說,“我父親以前是搞建材批發的。雖然一直都在和歌山那邊,但後來說反正都是一樣的生意,就搬到大阪來了。當時他也時常會帶我到這附近來。”

“那現在那家店呢?” 聽刑警這麼一問,厚子抿嘴笑了起來。 “剛開始的時候還不錯,但後來那些同行業者逐漸價格賣得比我們家更低,出貨也比我們家快。父親雖然也曾努力過,但還是沒法兒與他們抗衡。父親始終覺得很納悶,認為他們能賣這麼便宜,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照那價格賣的話,肯定是要虧本的——厚子記得父親當年時常喝得酩酊大醉,但嘴裡卻不停地在念叨這話。 “後來我們家債台高築,母親勸父親把店給賣了,一起回和歌山去。父親卻死活不肯,說這是他最後的一戰,購進了許多當時才剛剛發售的新型建材,估計是當時有人向他鼓吹,賣那東西肯定能大賺一筆。所以他就用店面作擔保,找那人借了些錢。” 厚子還依稀記得當時的事。聽說父親用店面作擔保,借錢周轉資金,母親瘋狂反對。母親當時甚至還從廚房裡拿出菜刀來,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老公,算我求你了,你就听我一句勸吧。要是你非不聽的話,我就死給你看。 ——白痴,賣這東西可是能賺大錢的啊。 父親從母親手裡搶過菜刀。母親蜷在榻榻米上,放聲大哭。 “結果父親的這最後一搏還是以失敗告終了。那種新型建材有缺陷,就連廠商也倒閉了。店面自然也就落入了他人的手中……” 厚子頓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我父親因此上吊自殺了。” 番場什麼也沒說,目光怔怔地盯著她的側臉。看對方一直沉默不語,厚子在心裡暗自慶幸。 “後來,我母親靠做裁縫把我給撫養長大。母親總對我說,大阪是個可怕的城市。如果在那裡做生意的話,人就會像被什麼東西給附身了一樣,變得不由自主。” “所有您才對大阪感到厭惡是吧?”

番場略帶客氣地詢問。厚子回望著他的眼睛,清楚地回答說:“是。”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刑警彷彿在看什麼晃眼的東西一樣瞇起眼睛,之後又把身體轉向過往的行人,“您曾經在大阪住過,但是卻又說您討厭大阪。所以我就覺得有些納悶,打算叨擾您一天,打探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在大街走走,或許就能搞清您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了——原來是因為之前發生過這麼件事啊。” 說完,他再次轉身望著河邊,“但我卻很喜歡大阪。當然了,這裡的確潛藏著不少的罪惡。因為工作的緣故,我也早已看厭了大阪的腐敗與邪惡,這卻也有著惟有這裡才能找到的優點。雖然只是我的一點兒猜測,但我想,您丈夫應該也是看到它的優點了吧。難道不是嗎?”

一邊聽他述說,厚子一邊怔怔地望著河畔上巨大的古力克霓虹燈,設計那燈時估計也沒花什麼心思,只是把古力克的那名馬拉松選手的標誌,擴大到了整個牆面上而已。要是讓東京人看到的話,或許會說它太過老土。但儘管的確有些老土,其表現力也已經很充分。這,就是大阪人的做事風格。 “刑警先生。” 厚子再次低頭看了一眼橋下的河,叫了番場一聲。 “什麼事?” 刑警問道。聲音聽起來極為慵懶。 “我……” 厚子把臉轉向番場,他正表情沉穩地望著她。 “我……是我……把他給殺了的。” 厚子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湧上了心頭,之後又漸漸退去。心跳加快,呼吸也變得紊亂起來。 然而刑警的表情卻依舊沒有絲毫的變化,臉上帶著安詳的微笑,一直盯著她的臉看,感覺就像是在等著她的心情平靜下來一樣。

“嗯。” 這就是番場聽過後的第一句話。說完之後,他嘴角的笑容依舊沒有改變。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啊。” 厚子調整了下呼吸說道。老實說,她現在就連站都有些站不穩了。 “我倒也並不確信。” 刑警說,“今天讓你陪著逛了一天,我也漸漸對自己的想法抱有自信了。” 厚子點了點頭。雖然她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行遲早會暴露,但由眼前這名刑警來負責本案,對她而言也可以算是一種救贖。 “其實,我前天到這裡來過。大前天夜裡,我丈夫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決定要來了。” “您不是挺討厭大阪的嗎?可您最後還是來了?” “我也是被逼無奈的。” 當時的那通電話裡,她確實曾經拒絕過。 ——別這麼說嘛。我這兒難得休息一天。

——那你回來不就行了? ——這可不成。其實,我是想讓你把公寓的房產證給帶過來。 ——房產證?為什麼? ——我有點事想確認一下。具體的事等見了面之後再說吧。 之後洋一便掛斷了電話。無奈之下,厚子只得在第二天的傍晚到了大阪來了一趟。 “之後,你們兩人就在店裡見了面?” 刑警問。厚子緩緩點了點頭。 “見了我之後,他立刻就說,讓我把房產證給他。” 厚子再次把目光轉向了河面。反射著霓虹燈的燈光,河面上波光粼粼,洋一的臉龐,交疊在這流光溢彩的彩飾之上。 “你倒是快點拿出來啊。” 洋一的話語帶有一絲命令的語氣,其中卻又有種諂媚的感覺。 “你要拿它幹嗎?” 厚子質問道。洋一到底要拿它幹嗎,其實她的心裡已經大致有數。

“你管我拿它幹嗎呢,反正不會坑害你的。” “我不要。你要把它給賣掉是吧?” “我現在急需要錢。” “果然如此……” “什麼果然如此?” “你要拿它去做生意是吧?” “只是暫時藉用一下而已。等事情過去之後,再在這邊買套公寓。你也差不多該搬過來一起住了吧?” “缺錢的話,你可以去找大哥他們幫忙啊?一彥哥跟我說過的,讓我勸你去找他。” “我可不喜歡整天被他們當小孩兒看待。不管怎麼樣,我都要靠自己的實力挺過這次的危機,我希望你能幫幫我。” “難道非要把房子給賣掉不可嗎?” “這是生意人的志氣。你就理解我一下吧。把房產證給我。” 洋一一臉鬱悶地皺起眉,伸出了右手。厚子抱起包來,藏到身後。就在這時,她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水果刀。

“好了,快點給我。” 洋一抓起厚子的肩頭,厚子則猛地把手伸向了水果刀。洋一雖然有些吃驚,但是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懼色。 “搞什麼嘛,很危險的啦。” 厚子的腦海中,浮現出多年前那段不祥的回憶。就是那事令自己家庭破裂,奪走了她一生的幸福。 “你剛才一口的大阪腔。” “大阪腔?” “快點給我……就連聲調也……” “嗯……那又怎麼樣啊。一直住在這裡,肯定會受影響的嘛。” 厚子兩手緊握著刀子,緩緩把刀刃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就跟母親當年做的一樣。 “求你了。” 厚子哀求道,“聽我一句吧。這樣下去的話,遲早會無法自拔的。” 洋一終於表現出了動搖。但是卻只有短短那麼一瞬間,之後他立刻湊近過來。

“你說些啥呢?別再犯傻了。好了,把刀子和房產證都給我。”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而她卻緊緊握著刀子不放。當年母親就是因為輕易便讓父親奪走了菜刀,最終才鬧得家破人亡的。厚子覺得,如果現在自己放開刀的話,那麼悲劇必定會再次重演。 “放手。” “不放。” 兩人扭在一起,倒在地上。只聽“嗚”地一聲呻吟,洋一的身體開始不住的痙攣。等厚子回過神來之後,他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胸口上,插著那把刀。 “之後我便徹底慌了神。盡可能地擦去指紋,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店裡。坐上最後一班新幹線,回到了東京。” 一口氣說完,厚子重重地嘆了口氣。之前刑警一直靠著欄杆,聽她講完之後,他用手指擦了下鼻子下邊。

“聽過您方才的這番話,我心中的疑問也解開了。” “疑問?” “對,如此一來,您為何會下手殺害自己心愛的人這一點,這下子也就變得清楚明了了。” 之後番場再次摸了摸鼻子。 “刑警先生你,” 厚子用平靜的語調說道,“為什麼會知道我就是兇手?” 刑警用指尖彈了下鼻子,“聞出來的。” “調查屍體的時候,頭髮上有種很香的氣味。那可不是洗髮水的氣味,而是香水的氣味。所以當時就明白,兇手是個女的。而且這女的心中還深愛著被害者。” “深愛著被害者……為什麼?” “因為就只有頭髮散發著那種香氣。剛開始的時候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就只有頭髮上殘留有香水的氣味呢?香氣就只轉移到了被害者的頭髮上,這一點委實讓人感覺有些奇怪。後來仔細一想,那就只有凶手曾經這樣抱過被害者這一種可能了。” 刑警比了個抱嬰兒一樣的動作。 “兇手當時是失手把被害者給殺掉的。離開殺人現場前,兇手應該曾經這樣抱起過被害者。被害者被人抱起,之後又放回地上,所以躺著倒在地上。” 聽過番場的講述,厚子低頭看地,之後又閉上了眼睛。一切都如他所說的一樣。 扶起一動不動的洋一,厚子把他的臉緊擁在自己的胸前。她哭泣不止,直到眼淚乾涸。 “自從聞到您身上香水味兒的那一刻起,我就確信了自己的推理並沒有錯。但我卻始終搞不明白,這麼好的一個人,又為何會下手殺害自己的丈夫。” 厚子想起剛見面時,這名刑警還曾誇獎過自己身上的香水味兒。原來從那一刻起,他便已經查知了真相。 厚子緩緩睜開眼睛,短短的一瞬,夜色便已迫近了眼前。街頭的景色換上了另外的一副面孔,路上行人的面貌與白天有所不同。 “大阪的夜晚,接下來才即將開始。” 刑警忽然說道。他望著厚子的臉龐,小聲低語:“我們走吧。” 厚子點點頭,再次望瞭望周圍的光景。街上依舊人潮匆匆,之後又消失不見。 “好了,我們走吧……” 她也小聲地說。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