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原信二的弟弟被害之後,已經過了十天。永井弘美終於找回了以前的那種感覺。再過兩個月的時間,學生們就要參加考試了,不能這樣被案件牽著鼻子走。
從昨天起,信二也算是回學校來了。雖然坐在自己座位上,他總是兩眼望著窗外,也很少和其他同學交談,弘美想,他遲早有一天會打起精神來的。
今天放學後,弘美被教導主任給叫去了。禿頂的教導主任陰沉著臉,一臉不快地說:“警察來了。”
“警察?”
“在會客室裡呢。說是為了荻原那事來的。我希望旁聽一下,結果他們卻拒絕了。”
教導主任就是因為這緣故,才滿臉不快的。
前往會客室的路上,弘美揣測著警察此行的目的。雖然他們肯定是為那件案子來的,但弘美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把自己也叫過去。
來的警察一個年近中旬,另一個很年輕。中年警察身材較矮,身上的西裝也是褶皺不堪,而年輕那個卻身材高挑,一身乾淨筆挺的西裝三件套。雖然兩人鮮明的反差頗為有趣,但不知為何,弘美就只感覺到一種類型上的差別。
兩人自稱是縣警的高間和日野。
高間簡要地說明了一下案件的內容和中西接受調查的大致情況。這些事雖然弘美早已聽信二說過,但她還是決定在刑警的面前表現出吃驚來。
然而在刑警說到麗子出面證實中西是無辜的時候,弘美卻真的吃了一驚。
刑警說:“母親是不會包庇殺害自己孩子的兇手,我們認為她這話完全可以相信。”
“說的也是。”
弘美點了點頭。
“如此一來,我們的搜查方向也就被堵死,只能再次返回原點了。真兇究竟是誰——搜查又得從頭開始了。”
弘美有些摸不透刑警此行的真實目的。她不明白,對方為何要和自己說這些。不安的感覺一陣陣湧上心頭。
“而有關信二君……”
刑警彷彿看穿了弘美內心的不安,話題忽然躍入了她的世界裡。弘美吃了一驚,坐直身子,回答了聲“是”。
“案發後,他的情況如何?是否有什麼與往常不同的地方?”
“這個嘛,倒也並非一點都沒有。”
“嗯,畢竟家裡發生了那樣的事。”
刑警話裡有話。
“您是否和他談過有關案件的事?”
“稍微說過幾句。”弘美回答。
“您有沒有問過他,他母親發現他弟弟屍體的情形?”
“他說他是聽到母親的慘叫聲之後醒來的……”
“沒錯,沒錯。”
刑警連連點頭,感覺整個上半身似乎都在動。 “他確實說過,當時他是在聽到慘叫聲醒來的。”
“有什麼問題嗎?”
看到弘美一臉驚愕地詢問,高間刑警也板起了臉。
“確實有點問題。”
他答道。 “昨天我們到荻原家去了一趟。因為目前搜查工作又再次返回了原點,所以我們必須再回到現場去。但機緣巧合下,我們發現了一些令人感到難以理解的事。”
這話說得真夠拐彎抹角的,弘美兩眼盯著刑警的嘴角,心裡揣測著對方為什麼要這樣說話。
“其實,不管在他父母的房間再如何大聲叫嚷,在相隔幾間房的信二房間裡也是很難聽到。至少,那聲音是無法將一個熟睡的人給吵醒的。”
半晌,弘美才弄明白了刑警話裡的意思。高間刑警彷彿早就在等待著這一刻似的,動作緩慢地點著香煙,深吸一口,靜靜地吐出煙圈。弘美望著眼前那不停變幻的乳白色圖形,略帶困惑地問。
“您是說,荻原君在撒謊……”
“就只有這種可能了。”
名叫日野的年輕刑警第一次插嘴。
“可是……那孩子又為什麼要撒謊呢?”
“讓人難以理解地不光只有這一點。”
高間往前挪了挪,探出身子來說:“案發的前一天才剛下過雨,所以地面濕滑鬆軟,中西翻越圍牆的鞋印清晰地殘留了下來。如果那天夜裡除了中西之外,還有其他人潛入過的話,那就勢必將會留下另外的腳印。但我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不光只是腳印,就連其他人潛入過的痕跡都沒有。”
弘美終於明白了高間要說的話,同時也明白了他為什麼要兜這麼大的圈子。她只覺得口乾舌燥,掌心冒汗。
高間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她身上,淡淡地接著說道。
“明白了吧?也就是說,兇手並非外人。再與之前的矛盾相對照,我們推測,或許是荻原信二君殺害了他弟弟。”
弘美感覺腦子裡彷彿有什麼東西破裂了開來。
“為什麼……”
好不容易,弘美才憋出了這麼句話。
高間抱起手臂。
“為什麼……沒錯,眼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信二君為什麼要殺害弟弟。而今天我們到這裡來的目的,也就是想找老師您商討一下這件事。”
“商討……”
弘美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我對此一無所知。”
“說來也是。不過沒關係,老師您只需從信二君的性格上出發,對我們的推理是否存在不妥的地方加以判斷就行。”
“你們大致已經有所推測了吧?”
儘管自己一無所知,弘美卻驚得全身癱軟。
“比方說,是否有這樣的可能呢?之前信二君作為獨生子,一直備受父母的寵愛。然而弟弟出生之後,奪走了父母對他的愛,因而心生妒恨……是否存在這樣的可能性?”
“這不可能。”
弘美斬釘截鐵地說:“小學生的話姑且不論,中學生是絕對不可能這麼想的。而且荻原君這孩子自立的很早。”
“或許是吧。那麼這樣的情況是否有可能呢?信二君與他的母親相處並不融洽。我們聽附近的人說,他似乎一直避諱他的母親,不肯承認他母親。但如今他父親和母親之間生了小孩子,她已經徹底成為荻原家的主婦了。他們兩人間的聯繫與羈絆變得更深,而這一次,信二君感覺受到了他們的孤立。對他而言,這樣的心態令人難以忍受。因此,他下了狠心,把那兩人間的羈絆,也就是他弟弟給殺了。”
弘美呆呆地望著刑警不停張合的嘴角。她無法告訴他們說,這樣的事是不可能的,或許這樣的推理很得當。儘管弘美清楚,信二與繼母之間關係緊張,但也卻沒想到,這事竟然把他緊逼到這種地步。或許,這其實不過只是因她還沒能徹底看懂學生的內心。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可能。”
她嘆息著說。兩名刑警滿意地對望了一眼。
“可我實在很難相信。那孩子他,就算那隻是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但要讓他下手殺害自己的兄弟……聽說之前他還很開心地讓他女朋友看過那嬰兒。當時他女朋友說他們兄弟長得很像,他還有些害臊……”
“但事實上就是他殺的。”
高間對面前的年輕女教師投去了嚴厲的目光。 “他們兄弟長得的確很像。這一點我們也曾有所耳聞,但遺憾的是,兇手就是他。”
“很遺憾。”
弘美無力地耷拉著腦袋。
“那,我們就在此告辭了。”
刑警站起身來。弘美抬起頭來望著他們,問道。
“你們準備去荻原家?”
高間回答說“是”。
“雖然還不至於立刻將他逮捕,但我們卻得讓他出面,對事情稍微解釋一下。”
“既然如此。”
弘美用哭訴般的目光看著高間,“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