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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三節

白夜行 东野圭吾 4395 2018-03-22
正晴想起唐澤雪穗的身世,是在與禮子交談後半個月左右,他陪朋友到位於中之島的府立圖書館查資料的時候。這位朋友是他在冰球社的同伴,姓垣內。垣內為了寫報告,正在調查以前的新聞報導。 “哈哈!對對對,就是那時候,我也常被叫去買手紙。”垣內看著攤開的報紙縮印本,小聲地說。桌上放著十二冊縮印本,從一九七三年七月份到一九七四年六月份,每月一冊。 正晴從旁邊探頭去看。垣內看的是一九七三年十一月二日的報導,內容是大阪千里新市鎮的超級市場內,手紙賣場擠進了三百名消費者。 那是石油危機時的事情,垣內正在調查電力能源需求,必須閱覽當時的相關報導。 “東京也有搶購囤積的情形嗎?” “好像有。不過東京那邊,應該是搶清潔劑搶得比手紙兇。我表弟說,他不知道被叫去買過多少次。”

“哦,這裡也寫著,有主婦在多摩的超市買了市價四萬元的清潔劑。這該不會就是你親戚吧?”垣內笑著逗他。 “胡說八道。”正晴也笑著回答。 正晴心想,自己那時在做些什麼呢?他當時正讀高一,剛搬到大阪不久,正努力適應新環境。 他突然想不知道那時雪穗幾年級,在心裡算了算,應該是小學五年級。但他無法想像她小學時的模樣。接著,他便想起唐澤禮子的話:“是意外身亡,我記得是雪穗剛升上小六的時候。好像是……五月吧。”她指的是雪穗的生身母親。雪穗讀小六……就是一九七四年。 正晴從縮印本中找出一九七四年五月份那一冊,在桌上攤開。 那個月發生過“眾議院通過修訂《大氣污染防治法》”、“主張女權的女性為反對《優生保護法修正案》於眾議院集會”等事件。還有日本消費者聯盟成立、東京都江東區7一Eleven第一家店開業的報導。

正晴翻到社會版,不久便找到一則小篇幅報導,標題是“大阪市生野區煤氣爐熄火造成一人中毒身亡”,內容如下:廿二日午後五時許,大阪市生野區大江西七丁目吉田公寓一0三室房客西本文代(女,三十六歲),被公寓物業公司的員工發現倒在屋內,經緊急呼叫救護車急救,但西本女士到院前已身亡。據生野分局調查,發現屍體時屋內煤氣瀰漫,西本女士可能死於煤氣中毒。現正針對煤氣外洩的原因進行調查,據分析極有可能是煤氣灶上加熱的大醬湯溢出導致熄火,西本女士卻未發現。 就是這個!正晴很有把握。報導與唐澤禮子告訴他的幾乎完全一致。目擊者中並未出現雪穗的名字,這應該是報社基於新聞道德作的處理。 “你看什麼那麼認真?”垣內從旁邊探頭過來。

“哦,沒什麼大不了的。”正晴指著報導,說是發生在家教學生身上的事。 垣內大為驚訝。 “哦,竟然還上了報,真不簡單。” “又不是跟我有關。” “可你不是在教那個小孩嗎?” “對。” “嗯……”垣內不明所以地發出欽佩的鼻音,又看了一次報導,“生野區大江,在內藤家附近嘛。” “內藤?真的?” “應該沒錯。” 他們說的內藤是冰球社的學弟,比正晴低一屆。 “下次我問問內藤好了。”正晴邊說邊把報紙上吉田公寓的住址抄下來。 他在兩個星期後才向內藤問起這件事。因為上了大四,已經不參與冰球社的活動,也鮮有機會和學弟碰面。正晴到社團,也是因為缺乏運動開始發胖,想稍微活動一下筋骨。

內藤體格瘦小。雖然擁有高超的溜冰技巧,但體重不夠,近距離接觸時不耐撞,實力並不太強。但他為人細心周到,又懂得照顧別人,所以在社內擔任幹部。 正晴趁著在操場上做體能訓練的空當找上內藤。 “哦,那件意外。我知道,那是幾年前的事來著?”內藤邊用毛巾擦汗邊點頭,“就在我家附近,雖說不是隔壁,但也沒幾步路。” “當時在你們那裡是不是成了話題?”正晴問。 “那應該叫話題嗎?倒是有一些奇怪的流言。” “說什麼?” “嗯,說不是意外,而是自殺之類的。” “你是說,開煤氣尋死?” “對。”回答後,內藤看著正晴,“怎麼了,學長?有什麼不對?” “唔,其實是跟我認識的人有關。”他向內藤說明緣由,內藤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原來學長在教那一家的小孩。真是很巧。”

“對我來說沒什麼巧不巧的。不過,你再說仔細一點,為什麼會有自殺的流言?” “不知道,我不太清楚,那時我才念高中。”內藤偏了一下頭,立刻似乎想起了什麼,往手上捶了一拳,“啊!對了,去問那裡的大叔,他可能知道什麼。” “誰啊?” “我租停車位的物業大叔。他曾說過,因為房客在公寓裡開煤氣自殺,把他害慘了。他說的大概就是那間公寓吧?” “物業?”一個念頭從正晴腦中閃過,“你說的是發現屍體的人?” “是他。” “可以麻煩你幫我確認一下嗎?” “可以。” “拜託你了,我想詳細了解一下。” “好。” 體育類社團里長幼有序。學長託他這種麻煩事,內藤雖然感到困惑,也只能抓抓腦袋點點頭。

第二天傍晚,正晴坐在內藤駕駛的豐田卡瑞那前座上,這是內藤以三十萬元向表哥買的二手車。 “抱歉,麻煩你這種事。” “哪裡,我無所謂,反正就在我家附近。”內藤和顏悅色。 前一天答應的事,學弟立刻就辦了。他打電話給為自己介紹停車位的物業中介,確認對方是否是五年前煤氣中毒案的目擊者。對方表示發現屍體的人不是他,而是他兒子,他兒子目前在深江橋經營另一家店。深江橋位於東成區,在生野區北邊。抄寫了對方電話號碼並繪有簡圖的便條,現在就在正晴手裡。 “中道學長果然很認真。是因為了解家教學生的身世,對教學有幫助對不對?我打工的時候,實在沒辦法做到這種程度。”內藤佩服地說。看他自行如此解釋,正晴不置可否。

事實上,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當然,他知道自己受到雪穗強烈吸引,但他並非因此才想知道她的一切。照他的看法,他認為過去的事根本無關緊要。 他想,大概是因為無法了解她吧。即使他們的距離近得可以觸碰彼此,言談也很親近,但有時他仍會驀然覺得她遙不可及。他不明白為什麼,並因此心生焦躁。 內藤不時和他攀談,講的是今年新加入的社員。 “每人程度都好不到哪裡去。有經驗的人很少,所以今年冬天是關鍵。”把隊伍成績看得比自己的學分更重的內藤,臉色略帶凝重。 田川不動產深江橋店位於白乾道中央大道轉彎的第一條路上,剛好就在阪神高速公路東大阪線高井田交流道旁。店裡,一個瘦子正在書桌前填寫文件,看來沒有別的職員。瘦子看到他們,便道“歡迎光臨,找公寓嗎?”顯然以為他們想找房子。

內藤向他解釋,他們是來打聽吉田公寓那次意外事件的。 “我向生野店的大叔打聽,他說遇到那件意外的是這邊的店長。” “哦,沒錯。”瘦子警惕的眼神在兩個年輕人臉上交替,“都過了這麼久,為什麼還問這個?” “發現屍體時,有一個女孩也在場吧?”正晴說,“一個名叫雪穗的女孩,那時她姓西本……沒錯吧?” “對,是西本家。你是西本的親戚?” “雪穗同學是我的學生。” “學生?哦,原來你是學校老師。”瘦子恍然大悟般點點頭,再次看了看正晴,“這麼年輕的老師!” “是家教老師。” “家教?明白了。”他眼中露出輕蔑的神色,“那孩子現在在哪裡?她媽死了,不就無依無靠了嗎?” “她被親戚收養了,一戶姓唐澤的人家。”

“哦。”瘦子似乎對姓氏不感興趣,“她好不好?後來再沒見過了。” “很好,現在念高二。” “已經這麼大了。” 瘦子從柔和型七星煙盒裡抽出一根,銜在嘴裡。正晴看在眼裡,心想,沒想到他挺趕時髦的。這種煙在兩年多前推出,儘管一般風評認為味道不佳,但甚受喜新厭舊的年輕人歡迎。正晴的朋友有一大半都放棄了老七星,改抽這個。 “她是怎麼跟你說這件事的?”吐了一口煙後,瘦子問道。他一看對方年紀比他小,口氣變得不客氣起來。 “她說受過田川先生很多幫助。” 這當然是謊話,他沒跟雪穗提過這件事。他怎麼忍心碰觸她的痛處? “哎,也說不上什麼幫助!那時嚇都嚇死了。” 看來他就是田川。他往椅背一靠,雙手枕在腦後,然後一五一十地說起發現西本文代屍體時的情景,可能正好閒著沒事做。正晴也得以掌握整起意外的概況。

“比起發現屍體那時,後來的事更麻煩。警察跑來問東問西。”田川皺起眉頭。 “都問些什麼?” “進屋時的事。我說我除了打開窗戶、關掉煤氣總開關外,沒有碰其他地方,不知他們是哪裡不滿意,還問我有沒有碰鍋、玄關是不是真的上了鎖,真服了他們。” “鍋有什麼問題?” “我也不知道。他們說什麼如果是大醬湯冒出來,鍋四周應該更臟才對。話是這麼說,事實就是冒出來的湯澆熄了火,又有什麼辦法?” 聽著田川的話,正晴心裡想像當時的狀況。他自己也曾在煮方便麵時,不小心讓鍋裡沸騰的熱水冒出來過。那時鍋四周的確會弄髒。 “話說回來,能夠讓請得起家教的家庭收養,就結果來說,對她也是好事一樁吧。跟那種母親生活在一起,她大概只有吃苦的份。” “她母親有什麼不對?” “我不知道,可是生活應該很苦。以前是在烏龍麵店之類的地方工作,也是勉強才付得起房租,而且還有積欠哩!”田川朝著上空吐煙。 “這樣啊。” “可能是因為日子過得很苦吧,那個叫雪穗的女孩冷靜得出奇。發現她母親屍體的時候,連一滴眼淚也沒流。這倒是嚇了我一跳。” “哦……”正晴頗感意外,回視田川。禮子對他說過,雪穗在文代的葬禮上號啕大哭。 “那時,有人認為可能是自殺,對吧?”內藤從旁插話。 “啊,沒錯沒錯。” “那是怎麼回事?” “好像是有好幾件事表明,這樣比較講得通。不過我是從一個一直跑來找我的警察那裡聽來的。” “講得通?” “是哪些啊?很久了,我都忘了。”田川按著太陽穴,但不久便抬起頭來,“啊啊,對了。西本太太吃了感冒藥。” “感冒藥?這有什麼?” “吃的不是普通的量。照空藥袋看,好像是一次就吃了一般用量的五倍還不止。記得他們說,屍體被送去解剖,結果證明真的吃了那麼多。” “五倍還不止……那的確很奇怪。” “所以警察才懷疑,是不是為了助眠。不是有種自殺方法,是吃安眠藥加開煤氣嗎?他們才會懷疑是不是因為安眠藥很難買,才用感冒藥代替。” “代替安眠藥……” “好像還喝了不少酒,聽說垃圾筒裡有三個杯裝清酒的空杯子。人家說那個太太平常幾乎不喝酒,所以也是為了入睡才喝的吧?” “唔。” “啊,對了,還有窗戶。”可能是記憶漸漸復甦的緣故,田川打開了話匣子。 “窗戶?” “有人認為房間關得死死的,太奇怪了。她們住處的廚房沒有排氣扇,做飯時本該把窗戶打開。” 正晴聞言點頭,的確如此。 “不過,”他說,“也有可能是忘了打開。” “是啊,”田川點點頭,“這不能算是自殺的有力證據。感冒藥和杯裝清酒也一樣,別的解釋也說得通。更何況,有那孩子作證。” “那孩子是指……” “雪穗。” “作什麼證?” “她也沒說什麼特別的,只是證實說她媽媽感冒了,還有她媽媽覺得冷的時候,偶爾也會喝清酒。” “嗯。” “刑警他們說,就算感冒吃藥,那個藥量也太奇怪了,可是她吃那麼多藥到底想幹嗎,只有問死者才知道了。再說,要自殺幹嗎特地把鍋裡的大醬湯煮到冒出來呢?因為這樣,後來就當作意外結案了。” “警察對鍋有疑問嗎?” “天知道。反正那也不重要吧?”田川在煙灰缸裡把煙摁熄,“警察說要是早三十分鐘發現,或許還有救。不管是自殺還是意外,她就是注定要死吧。” 他話音剛落,有人從正晴他們身後進來了,是一對中年男女。 “歡迎光臨!”田川看著客人出聲招呼,臉上堆滿生意人的親切笑容。正晴明白他不會再理睬自己,便向內藤使個眼色,一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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