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夫就那樣跪倒在地,用額頭撞擊著榻榻米,淚如雨下。
他聞到了那陳舊的榻榻米發出的氣味。
前原直巳的審訊是由小林完成的,松宮也在一旁目睹。直巳始終保持著恐懼的神態,時而哭哭啼啼地回答了問題。
“你是什麼時候見到春日井優菜的?”
“就是那天,在放學回家的路上。”
“是你先跟她打招呼的嗎?”
“是她,她看見我在包上掛著一個《超級公主》的鑰匙圈,就問我是在哪裡買的。”
“你告訴她了嗎?”
“我告訴她是在秋葉原買的。”
“後來呢?”
“她問了我不少有關人偶的問題,我聽她說她還在網上瀏覽那部動畫片的影迷網站,讓我吃了一驚。”
“你們是在哪裡說這些的?”
“我家附近的一條馬路旁。”
“然後你就說你會給她看你的人偶嗎?”
“我說我有很多人偶,她就說她也有很多,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少。”
“你就答應給她看了?”
“她說要我把圖片發到她爸爸的電腦上,我就答應了,郵箱地址就刻在她的名牌後面。她說如果其中有她沒有的,她要到我家裡來看,我就把我家的地址給她了。”
“你很快就給她發了照片嗎?”
“我回家以後就用數碼相機拍下了人偶的照片,在電腦上給她發了。”
“她很快就去你家了嗎?”
“五點半左右來的。”
“家裡就你一個人嗎?”
“我奶奶在裡面的房間,不過她很少出來。”
“你把人偶給她看了嗎?”
“給她看了。”
“在哪裡?”
“在我家的……飯廳。”
到這里為止,直巳的回答還算比較乾脆,語調也清晰正常。可是從下一個問題開始,他的態度突然轉變了。
“你為什麼要掐她的脖子?”
直巳鐵青的臉上突然泛起紅潮,眼睛朝上吊著。
“我不知道。”他低聲嘀咕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你掐她的脖子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因為她說她要回去了……”
“回去?”
“我明明給她看了人偶,她卻要回去。”
“所以你就掐了她的脖子?”
“……我不知道。”
接下來不管再問他什麼,他都閉口不答,無論是用嚇唬他的方式還是高壓策略都不見效。當忍無可忍的小林向他怒吼時,他的身體便像結了冰一般僵硬起來,不但如此,還發生了短時間的痙攣。
當他們準備把他帶出審訊室讓他冷靜一下時,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都怪我父母。”
顯示心跳次數的曲線在七十附近上下波動著,松宮磨擦著自己泛油的臉望向隆正,他那張埋在氧氣面罩下的面孔表情一動不動。
克子坐在松宮的對面,臉上浮現起疲勞的神色。但或許是想好好守著自己親哥哥最後一刻的心情在支撐著她,她的眼神是堅定的。
據常來探病的她說,隆正最近幾天總是說自己很困。他還說因為自己老在睡覺,時間概念也產生了偏差。
前天夜裡隆正對克子說:“你可以回去了,我一個人也沒問題。”,接著便又睡去。這似乎將成為他最後的一句話,後來他就再也沒有醒過。無論急忙趕來的松宮在他耳邊如何呼喚,他都毫無反應。
醫生說該來的那一刻已經來了,松宮他們早先就和院方商量過,不進行一切只為了延長他生命而做的措施。
松宮感到後悔,他想早知如此,應該更早來到隆正身邊。現在想來,銀杏公園屍體遺棄案的第一天早上他來探病成為了他們最後一次交談的機會。當時他沒有告訴隆正他和加賀搭檔的事,後來也沒能來告訴他案件是如何破獲的。因為他太忙了,實在沒有時間。
如果把前原家發生的事告訴隆正,他會聽得多麼有興致啊。如果他知道了加賀的敏銳洞察力,以及松宮和這樣一位優秀刑警堂兄搭檔的榮幸感,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啊。”克子突然發出聲音,她正看著監視器。心跳次數又下降了一點,醫生說如果低於六十,隆正的時間就不多了。
松宮嘆著氣,看著旁邊的那張桌子。上面依然擱著那個棋盤,棋子的擺放位置比上次見到時似乎有所變化,不過松宮看不出隆正後來是怎麼下的,他甚至不知道勝負有沒有分。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撓著頭走到窗邊。他雖然想給隆正送終,但是無所事事地等待這一刻卻是艱難的。
外面的天色已漸漸發亮,松宮是昨晚十二點到的,轉眼過了五個小時。
夜晚即將過去,可是隆正的生命——他這麼想著,漫無目標地向外面望去。就在那一刻,他的目光被醫院大門旁的一個男人吸引住了。
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是認錯人了,因為那個人的出現是令他如此地意外。
“恭哥在外面……”他嘀咕道。
“咦?”克子的聲音中帶著困惑。
“那是恭哥。”
松宮凝視著那個人,披著黑色的上裝、在那裡佇立著的確實是加賀。
“可是既然來了,他為什麼不進來呢?”
“不知道,我去叫他。”
正當鬆宮走向房門時,門卻開了,進屋的是一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金森登紀子。二人向松宮他們低頭行著禮,默默地走到隆正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