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紅手指

第8章 第八章

紅手指 东野圭吾 2781 2018-03-22
凌晨一點剛過,昭夫就關上了電視機。他是考慮到少女失踪的消息有可能在新聞中播出才看電視的,不過在換了好幾個台的新聞節目後都沒有看到。 八重子在對面的日式房間裡,兩個多小時前她由於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而離開了飯廳,後來兩人之間就沒說任何話。因為不管談什麼,都只會令他們再次意識到自己已處於走投無路的窘境。 昭夫抽完一根煙,站了起來。他關了飯廳的燈,來到面向院子的玻璃門旁,悄悄掀開窗簾,窺探著外面的動靜。 路燈雖然亮著,卻照不到前原家的院子,院內一片漆黑。 在眼睛習慣黑暗之前,他沒採取任何行動,直等到能看清鋪在地上的黑色塑料袋。昭夫先帶上手套,接著打開了玻璃門上的月牙鎖。 他拿好折疊著的紙板箱、橡皮膠帶和手電筒,再度來到了院子裡。在黑暗中組裝完紙箱後,首先用橡皮膠帶在底部做了固定,然後看了一眼那隻黑色塑料袋。

緊張和恐懼侵襲著他,現在能看見的只有少女的雙腳,他還沒有正視過屍體的全身。 他感覺喉頭一陣乾渴,恨不得立刻就能逃離此地。 昭夫並非從沒見過人的屍體,上一次是目睹父親遺體的時候,當時並沒有感覺到任何陰森恐怖的氣氛。在醫生宣布章一郎死亡後,他還觸摸了亡父的臉。 然而此時此地的心情卻截然不同,光是看著黑色塑料袋隆起的部分就已膽戰心驚的他,根本沒有勇氣去掀開塑料袋。 不知屍體呈現何種姿態,又害怕去做確認——這層原因自然是有的。若是病死,在停止呼吸前後並不會產生太大的變化,甚至乍看之下還無法肯定此人是否已故。但面前的這具屍體不同,本應是在開心玩耍的少女突然遭到殺害,而且是被掐死,這種情況下的屍體會變得怎樣,昭夫無法想像。

但令他恐懼的不止這些。 如果準備報警,就應該不會感到如此害怕。若是理由正當,就算是把屍體裝進紙板箱,也體味不到如此大的煎熬。 昭夫明白,他是為將要做的過於不道德之事而感到膽怯,在看到屍體後這一情緒就更赤裸裸地浮現上來了。 遠處傳來汽車開動的聲音,這使他的思維跳回了現實中。眼前不是發呆的時候,若他正在做的事被附近的人看見就徹底完了。 他想索性連黑色塑料袋一起搬運,放進公園的廁所後,閉著眼睛剝去塑料袋,不看屍體就走,這樣大概是不會怕了。 但昭夫很快搖了搖頭,因為他不得不檢查屍體,他不知道上面有沒有留下什麼痕跡,或許那正是直巳殺人的罪證。 他提醒自己說非這麼做不可了,不論接下來的行為多麼不人道,為了保護家人,他別無選擇。

昭夫做了次深呼吸,蹲了下來,捏著黑色塑料袋的一端,緩緩地揭了開來。 少女那白淨纖細的腳慢慢露了出來,她的身體小得令人吃驚。昭夫想起那名男子說孩子是七歲,他實在無法理解兒子為何會對這麼小的孩子下手,不禁皺起了眉頭。 黑暗中看不清詳細情形,他下定了決心,拿起手電筒,先對著地面打開了開關,然後再令光圈緩緩地照向屍體。 少女穿的是格子佈裙,上身則是帶小貓圖案的粉紅色運動衫。一定是她母親想讓孩子看上去更可愛而給她穿上的吧,真不知這位母親現在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他繼續移動著光線,少女那蒼白的臉映入了昭夫的眼簾,在那一瞬間,他忍不住關上了手電筒。 然後他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不住地喘息著。 少女仰面躺在那裡,臉直朝著上方。昭夫並沒有直視少女的臉,可即便如此,她的面容仍然給他留下了巨大的視覺衝擊。包括在暗淡的光線下反光的那雙大眼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覺得自己實在無法繼續承受下去了。 看來也沒什麼能直接聯繫到直巳的痕跡,他準備就此把屍體裝入紙板箱。而且也考慮到萬一做了多餘的接觸,恐怕反而會落下什麼不利的證據。雖然昭夫知道這只是在為自己找藉口,然而他的精神實在是不能再多經受片刻這樣的考驗了。 他使目光避開少女的臉,把雙手伸到了屍體下。當他抱起她時,發覺重量驚人地輕,簡直就像洋娃娃一樣。由於死者小便失禁,裙子是濕濕的,異臭也很快鑽入了他的鼻孔。 為了擱進紙板箱。他只能少許移動了一下少女的手腳。他倒是聽說過屍體放一陣之後會變得僵硬,不過實際上這並未給他造成多大的困難。在裝入箱子後,他雙手合十行了個禮。 收回手後,他發現腳邊掉落著一件白色的東西。把光線照上前去一看,原來是一隻小小的運動鞋。他之前雖注意到了女孩的白色襪子,卻沒意識到原來是有一隻鞋脫落了下來,真是好險。

他伸手在紙板箱中拉出了少女的一隻腳。那運動鞋是鞋帶一直系到足尖的款式,看來因為繫著影響穿脫,所以就松著了。昭夫給屍體穿上鞋後,又重新係緊了鞋帶。 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把這只紙板箱帶到公園裡。少女的體重雖輕,可是裝進箱子後卻很難提,重心也不穩。況且步行去公園要十分鐘左右,昭夫可不想在中途放下紙箱休息。 他想了想,決定用自行車來搬運。他先從玄關回到室內,拿好自行車鑰匙,又回到了外面。自行車就停在他家的旁邊,是八重子在出門購物等時候用來做代步工具的。 昭夫悄悄打開大門,確認外面沒有行人經過後才走了出去。 他解開自行車的鎖,把車停到門邊,當他準備再度回到院里而鑽進門時,卻被眼前的情景卻嚇一跳。

有一個人站在紙板箱旁邊。因為這畫面過於具有衝擊力,使昭夫險些大叫出聲。 “你在幹什麼啊?”昭夫皺起眉小聲道,他很快就認出人影的身份了。 是政惠,她就穿著睡衣呆呆地站在那兒,也沒表現出對紙板箱有什麼興趣,眼睛看著斜上方。 昭夫拽住了母親的胳膊。 “這三更半夜的,你是要幹嗎啊……” 政惠並未作答,看來根本就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她彷彿在尋找著什麼東西般地望著夜空,因為太黑,昭夫看不清她的表情。 “真是個好天氣啊,”她終於開口說話了,“這樣一來,可以去郊遊了。” 昭夫真想就地蹲坐在那裡,政惠那悠閒的聲音刺激著他的神經,使他的疲勞感倍增,他甚至怨恨起了這位無辜的母親。 他一隻手拉著母親的胳膊,另一隻手推著她的後背,政惠伸手扶住了拐杖。精神狀況明明變成了小孩子,可每次外出時卻一定帶著拐杖等舉動看似不可思議,但接觸過癡呆老人的人都會說他們的想法是旁人無法理解的。

拐杖上掛著鈴鐺,一有動作就會發出叮鈴鈴的聲響。昭夫一家搬來時,這幅鈴鐺曾歡快地迎接著他們,然而現在連這聲音都成為了令昭夫不快的因素。 “快進屋吧,外面冷。” “明天會不會晴呢?” “肯定是晴天,沒問題的。” 她大概是回到了小學時代——昭夫如此解釋道。在母親的腦海中,明天有快樂的郊遊,為了確認天是不是晴著,就忍不住到外面來看了。 昭夫讓她從玄關進屋,後者就把拐杖放進鞋箱,老老實實地走了進來。政惠是赤腳走到院子裡的,她腳上的皮膚黝黑,像是用一隻腳拖著另一隻腳般地在走廊上前行。 她的房間就在這細長幽暗的走廊盡頭,拜此所賜,她和八重子的接觸得以被控制在最小範圍內。 昭夫揉了揉臉,感覺自己的頭腦也快被影響出問題了。

旁邊的拉門被打開,八重子的腦袋鑽了出來,她的眉頭緊鎖。 “怎麼了?” “沒什麼,是媽。” “咦……她又乾什麼了嗎?”聲音中的厭惡感表露無遺。 “沒什麼大不了的,先不說這個了,我要去辦事。” 八重子點了點頭,表情也不禁變得僵硬起來。 “小心點啊。” “我知道。”昭夫背對著妻子打開了玄關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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