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晚餐時間開始。藤村和久仁子一盤接一盤地把為了這一天而準備的菜餚端上了桌子,主要是意大利口味的蔬菜。不管藤村還是久仁子,對味道都充滿了自信。
“煮蔬菜竟然都能夠出這樣適合配紅酒的味道來,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啊。”湯川喝了一口杯中的酒,說道。
“我就說嘛,日本人,還是蔬菜最對味。”
“藤村的大廚風範真是令人佩服。你以前做菜有這麼好吃嗎?”
“一個人生活時間長了,就開始做著玩玩了。”
“是這樣啊?對了,我還沒問過你們倆的羅曼史呢。”湯川說著來回看了看藤村和久仁子。
“也沒啥好說的。當時她在上野的酒館裡上班,我正好去了那家店,僅此而已。”
“您老家也在東京嗎?”
“嗯……不是的。”久仁子一度垂下了眼睛,又看著湯川說,“我和弟弟兩個人是在八王子的孤兒院里長大。”
湯川禁不住小聲“啊”了一聲,接著微笑著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啊。”
“說是當時他們家遭遇了泥石流,父母雙亡;而久仁子他們姐弟倆因為和父母睡不同的房間,所以得救了。”
“這個……真是太慘了。”
“是天災,沒辦法。話說回來,湯川先生,您不打算結婚嗎?”久仁子問道。從表情上來看,她對他的戒心多少有些消除了。
“總是碰不上合適的。”湯川說著咧嘴一笑。
“這傢伙以前就常說,他要看看是後悔太早結婚的人多,還是後悔太晚結婚的人多。不過啊,湯川,現在可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了,就算你現在立刻結婚,也已經算是十足的晚婚青年了。”
“就算你這麼說,可找不著合適的對象,我也沒轍啊。而且,最近我也開始關注起究竟是後悔結婚的人多,還是後悔不結婚的人多這一命題了。”
“這可不成。”
藤村衝口而出,久仁子和湯川都笑出了聲。
而使這融洽祥和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是在湯川向久仁子問及有關她弟弟之時,湯川問久仁子她弟弟在什麼地方做什麼工作。
“佑介他從去年起就開始在這鎮上的觀光協會里工作了。”久仁子說道,她的笑容變得有些生硬起來。
“東京物價高,而且打工生活也沒什麼前途,所以我就勸他不如乾脆到這裡來好了。幸好他找工作的時候,也有人幫了忙。”
“這倒不錯。他在觀光協會是做什麼工作的呢?”
“說是這邊即將新建一座美術館,他在幫忙做些籌備工作。”
“聽說那可還是一座劃時代的美術館呢。”藤村說道,“展品數量之多,在國內也是屈指可數的,但其空間卻還不到一般美術館的三分之一,真不知道他們究竟打算怎麼辦。而且聽說其保安系統也極為周全。”
“如果能順利開館就好了。要是能吸引到觀光客的眼球,那你們這家旅店的生意也能跟著興隆起來呢。”
“我不敢有太大的奢望。”藤村臉上露出苦笑。
晚飯後,藤村夫婦忙著收拾碗筷,而湯川則看起了放在休息室的一角的筆記本,本子上的內容是住客們隨意寫下的感想之類。
“上邊寫了些什麼有趣的事嗎?”藤村湊過來問他。
“那件案子是在十一月十日發生的吧?這個長澤幸大君就是那對父子中的兒子吧?”湯川說著把翻開的筆記本遞過去給他看。
藤村看了看筆記。本子上時這樣寫的:
“我玩得非常開心,而且飯也非常好吃。浴缸很乾淨,一泡進水里身體周圍就會泛起許多小小的氣泡來,感覺很舒服。下次我還會來的。長澤幸大”
藤村點了點頭:“沒錯。記得他是念小學四年級吧。這孩子挺懂事的。”
“他父親的職業呢?這對父子是為了什麼而到這裡住宿的?”
聽到湯川連珠炮似的問題,藤村不由得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我不清楚他父親具體是做什麼的,估計也就是個普通的公司職員。他們父子倆到這裡來時為了溪釣。我說湯川,你問這些又有啥意義啊?”
“我也不清楚是否有意義。不是你親口跟我說的嗎,說如果我有什麼想問的就問你好了。”
“話是沒錯……”
“我想出去一下,你能陪我去一趟嗎?”
“這麼晚了還出去?”藤村睜大了眼睛。
“現在正好八點。你那天出門察看原口先生房間,不也正好是這時候嗎?我想在同樣的狀況之下勘察。”
“好吧,我陪你去。”
兩人向著玄關走去。藤村拿著手電筒,開門走到了屋外,湯川就跟在他身後。
“我聽你太太說,當時發現房間處於密室狀態的人,並非只有你一個,是吧?”湯川說道。
“當時我是和小舅子一起去的,就像現在這樣子。”
“佑介先生當時為何會和你一起去呢?”
“也沒啥特別的原因,當時佑介說他也要去,就讓他陪我一起去囉。”
“唔。”
“你對這些小事也不放過啊。”
“不這樣,是當不了研究人員的。”
兩人繞到了屋子的南面。湯川住的房間沒有透出絲毫的燈光,如果沒有手電筒的話,那真是舉步維艱。
“案發當晚的情形也是這樣的嗎?”湯川問。
“是的。”
“那你當時就是用手電筒檢查的月牙扣鎖,是吧?”
“嗯,就像這樣。”藤村說著用手電筒照了照窗玻璃內側,就像那天晚上一樣,照見了扣鎖,至今依舊鎖著。
“保險期間,我再多問一句。當時窗戶確實鎖著嗎?會不會是你看錯了?”湯川問道。
藤村搖了搖頭:“不可能看錯的,當時我和小舅子都分別檢查過。”
“是嗎。”
“滿意了吧?”
“我已經對狀況有所了解了。”
“那我們回屋裡去吧,外邊感覺挺冷的。”
回到屋裡,藤村鎖上了玄關的大門。在此間隙,湯川摸了摸手電筒。
“那手電筒有什麼問題嗎?這可是再正常不過的一把手電筒了。”
“去檢查窗鎖的時候,手電筒在誰的手裡?你,還是你的小舅子?”
“在小舅子手裡……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什麼問題,我隨口問問罷了。”湯川說著把手電筒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浴室在去你房間的半道上,你最好能在十一點之前去泡澡。只是個普通的家用浴缸,不好意思了。”
“我無所謂。”湯川一臉沉思的表情,“案發當晚,住客們是在什麼時候泡的澡?從剛才的那本筆記本上來看,那天晚上長澤幸大君是泡過澡的。”
“有什麼問題嗎?”
“白天你是這麼跟我說的,你說當時所有住客都一直和你們在一起,所以叫我別考慮他殺的可能,不是嗎?”
“我是這麼說過……”
“可你們不是沒去浴室察看過嗎?從浴室的窗戶逃出去是有可能的。”
“等一下。”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只是想要知道確切地信息罷了。”
藤村抬頭望著天花板,搖了搖頭:“抱歉,湯川,讓你大老遠跑來,真是不好意思,我向你道歉,你就把這事給忘了吧。”
湯川一臉困惑地眨了眨眼,問他:“這話什麼意思?”
“是我自己不對勁。我想,其實那房間當時根本算不上什麼密室。和你談過之後,我自己也開始有這種感覺了,所以這事還是算了吧。”
“你是說,當時屋裡還是有人?”
“應該是的。抱歉,讓你白白浪費了不少的時間。”藤村說著低頭致歉。
“如果你覺得這樣可以說服自己的話,我是無所謂。”
“我能說服自己。是我自己有些不對勁。”
“是嗎?但我還想請你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當時住客們是什麼時候去泡澡的?”
聽到湯川的問題,藤村感覺到自己的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不是和你說了別再糾結於這些問題嗎?”
“我這是出於我個人興趣而問的。還是說,你有什麼不便回答的隱情?”
藤村做了個深呼吸,說道:“因為警方之前也曾多次詢問,所以那天晚上的事我記得很清楚。在我確認過原口先生的房間確實反鎖著之後,我小舅子就先去泡澡了。不過他最多也就只泡了十分鐘。我小舅子泡過之後,長澤父子就緊接著去泡了。我想他們泡了大概有三十分鐘,浴室裡一直有說話聲傳出。我和久仁子在有客人來的當天晚上不泡澡,只在第二天早上淋浴。順便提供你參考,從這裡到原口先生跌落的地方來回起碼需要花上二十分鐘。我這樣說,你滿意嗎?”
湯川伸出指尖做了個在空中劃寫的動作:“剛才你說的話,沒有錯吧?”
“沒錯,我和警察也是這麼說的。”
“我知道了。那麼就讓我來好好泡個澡吧。”說罷,湯川走向了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