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伽利略的苦惱

第22章 第14節

伽利略的苦惱 东野圭吾 3516 2018-03-22
在友永幸正被捕的第四天,湯川打電話給薰,問她能不能讓他見一見友永。友永現在被關押在轄區警署的拘留所裡,幾乎全面供認了自己的罪行,估計即將送檢察院。 薰找到間宮商量,上司回答她說可以。在她轉告湯川之後,他只是簡短地道了聲謝,就掛斷了電話。 在等他到來的時間裡,薰心里平靜不下來。這位物理學家到底想來幹什麼?就只是單純來向他往日的恩師道別嗎? 當他們在友永面前出示了金屬片之後,他當即承認了自己的罪行。與湯川勸說他自首時相比,他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半點辯駁的意思也沒有。間宮他們說,這是因為他事先已看到有人在池塘里去打撈,因此早已做好認罪伏法的心理準備。 他對自己的行凶動機的供述,是“無法眼睜睜看著那小子把自己吃窮。”

“請你們設想一下,雖說他是我的兒子,但自打他還是嬰兒開始就分開未曾見過面,我又豈能眼睜睜看著他把我的寶貴財富給揮霍一空?我還想多活幾年,金錢是我生活的唯一依靠。我已經幾次三番地要他搬走,可他就是不肯聽,我還有什麼辦法?”友永語氣平靜地對負責審訊的草薙說道。 他說當天把學生叫到家裡去,就是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 “如果當時只有我和奈美惠在家,警方必定會懷疑我們中間的一個。因此我把他們叫來了。原以為計劃圓滿成功,沒想到把湯川那個傢伙也叫來卻成了最大的敗筆。他對過去的記憶很深刻,我還以為他早就把當年的研究成果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呢。” 當薰問到他在湯川勸他自首時心裡有何感想之時,友永噗嗤一笑說道:“當時我覺得自己還是有辯駁的空間的,但沒想到他連內線電話和手杖上的機關都看穿了,真是個棘手的傢伙。”

正午過後,他所說的棘手的傢伙出現了。湯川今天穿著與友永府聚會時不同的另一套西裝。 “老師他身體情況如何?”他看到薰劈頭就問了這麼一句。 “他的身體狀況看起來不錯,如今也不必對他進行長時間的審訊了。” 薰和湯川在審訊室等了一會,友永便由一名女警陪著進來了。他手裡拄著一根丁字拐,估計是在走廊下了輪椅。 友永帶著一臉淡定的笑容坐到椅子上。湯川看到他坐下了,也拉過椅子坐了下來。此前他一直是站著的。 “怎麼了?這麼一臉晦氣的?”友永說道,“你不是應該暗自得意嗎?推理精彩而嚴密,又漂亮地證實了它。身為一名科學家,應該心滿意足不是?你就表現得更加高興些嘛。還是說,你心裡窩著一團火,怪我不聽你的勸不早點來自首?”

湯川深吸一口氣說道:“老師,您為什麼就不願意相信我們呢?” 友永略顯驚訝地沉下臉:“你這話什麼意思?” “內海君,雖然我並不清楚他之前都向你們供述了些什麼,但他說的絕不是真相。至少那些殺人動機純粹是他編造出來的。” “你想胡說什麼!” “老師,您其實是早就料到會有今天這種局面……不,您是希望它發生才做下這起案件的,對吧?” 友永的表情變得僵硬起來,他呵斥道:“別胡說八道了,這世上哪有人會為了讓自己被捕而故意去殺人的?” “但我眼前就有著一位。” “怎麼可能!淨瞎扯!” “湯川老師,怎麼回事?”薰問道。 “刑警小姐,你也不必問了。這種人的話完全不必理會。” “請您閉嘴。”薰說道,“如果您再不住口的話,我就要請你出去了——湯川老師,請說。”

湯川咽了口唾沫,說:“老師他把那隻手杖給我看的這一舉動一直令我感到不解。假如我不知道手杖上有機關的話,就無法解開他如何解決裝置位置這個謎了。多虧我之前看過那個手杖,我才得以順利地完成推理的全過程。所以我就想,老師他在考慮自首?因為難以下定決心,所以就希望我從背後推他一把?” 薰在一旁聽了,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正因為如此,當時湯川才會問起友永說是不是想要準備自首。 “老師被捕之後,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後來突然間想到,莫非是自己想法徹底錯了?其實這所有的一切盡在老師的掌握中,眼下這個結局也正是老師他想達到的目的。這樣一想,之前的一切也就全都合乎情理了。” “怎麼個合乎情理法?”薰問道。

“我試著設想了一下他的此次被捕將會帶來怎樣的後果。”湯川對薰說完,轉而望向恩師,“奈美惠小姐會非常傷心,這是當然的,因為撫養自己長大的父親遭到了逮捕。然而,她也就從整日照料坐輪椅的老人的生活中解放出來了。這樣一來,她就能夠與同樣有老人需要照顧的紺野先生結婚了。此外,邦宏先生既然已經不在人世,那麼妨礙您將全部財產交由她繼承的障礙也就不存在了。這次的案子,您並非為了自己,而純粹是為了確保奈美惠小姐能夠獲得幸福而引發的。” 他的這番驚人話語,令薰一時無言以對。她調整了一下呼吸,向友永問道:“是這樣嗎?” 友永鐵青著臉,瞪大了眼睛,身體不住地顫抖著:“胡說八道……這根本不可能。我幹嘛要這麼大費周章……”

薰一愣,望著湯川:“是啊。如果他的目的在於殺了兒子讓自己鋃鐺入獄的話,根本就用不著這麼大費周章啊?” 湯川聽了微微一笑道:“換作是普通人的話,的確如此。找把什麼刀來捅死也就行了,要不然掐死他。但這些對他來說卻是辦不到的。要想殺死一個年輕男子,他就必須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讓'金屬魔術師'出場。然而一旦使用了魔法,就有一個很大的問題:警方有可能無法查明殺人方法。” “啊!”薰不禁驚呼出聲。 “因為炸藥的影響,現場必定會發生火災。既然要讓被害人站到窗邊,那麼至關重要的凶器就會飛到池塘里去。而警方既然並不知道此案中有他這樣一位'金屬魔術師'的存在,也就必定堅信被害人是被銳器所傷。儘管如此一來,他的行凶計劃也就完美無缺了,但卻無法達到他所預期的目的。於是,他就把一個既了解他的魔術又和警方有些聯繫的人給叫了過去。”

“而這個人就是湯川老師您……” 湯川緩緩地點了點頭:“他當時之所以讓我看了他的手杖,為的就是讓我來揭開這個謎團。友永老師,您不但是一位操縱金屬的名人,在操縱他人的方面也堪稱魔術師。我完全被您巧妙地操縱了。”湯川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看了看薰,“我的話說完了。” “可既然如此,他當時來自首不就行了嗎?因為即便他自首,我們警方也會逮捕他的。” “你說的沒錯,但只怕一自首,結果就可能酌情減刑。” 薰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已經明白湯川想要說什麼了。 “一般而言,嫌疑人都是希望法院能夠從輕判刑的,然而,本案例外。本案的嫌疑人卻是希望刑期盡可能地延長,有可能的話,他甚至希望自己能能夠死在牢裡,所以他是絕對不能自首的。他只能實施自己制定的殺人計劃,然後等警方在他面前出示證據後再無奈地招供——這樣的故事對他而言是不可或缺。”

友永耷拉著腦袋,他那看似萬念俱灰的表情中,隱隱散發出一種安心的氣息。 “你認為老師他為何一直不肯把奈美惠小姐收作養女?” 薰不解地搖了搖頭。 “那是因為一旦收為養女,照料老師就會成為她的義務了。老師平日里雖然在接受著她的照料,但是老師,我卻從未感受她認為照料您是一件痛苦的事。” 說完,湯川一度低下了頭,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再次抬起頭來。 “我已經和奈美惠小姐談過了,她也說出了她和被害人之間的關係。”湯川說。 友永身子一抖,瞪大著眼睛:“莫非……” “她和我說,或許父親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你們最好能自己領會那是什麼事情,因為我實在不願意說出來。” 說到這裡,薰憑直覺察覺到了些什麼,不假思索地開口說道:“不會是奈美惠小姐和被害人之間發生了肉體關係吧……”

“自然並非兩情相悅。”湯川說道,“但她卻忍了下來,因為不希望傷害到老師;她也沒選擇離開,因為她想著必須照顧老師。” 友永的神色越來越痛苦,兩頰的肌肉痙攣。 “還有一點,老師,”湯川接著說道,“老師您身邊不僅僅只有她一個親人,您不是還有我們嗎?所以我一開始就問過您,問您為什麼就不肯信任我們。” 友永抬起頭來,他的雙眼因為充血而變紅了。 就在這時,草薙推門走了進來,小聲在湯川耳邊說了幾句。 “你就讓他們進來吧。”湯川小聲地回答道。 沒過多久,三名男子走進屋來,因為之前曾找過他們打聽過情況,所以薰也還記得他們的姓:安田、井村、岡部——正是那天參加聚會的三名友永的學生。 “你們……”友永喃喃說道。

“是我把他們給叫來的。”湯川說道,“恐怕再過兩天我就要登上證人席了。我打算到時在法庭上說出剛才的那番話,懇請對您酌情減刑。不管老師您心中有何想法,我都會竭盡全力爭取讓老師您早一天出獄的。同時,我們幾個也會擔負起相應的責任來。等刑期一結束,就請您來找我們吧,求您了。” 其他人也全部和湯川一道,站著低下了頭。 友永伸出右手摀住了眼睛,身體在顫動,口中發出了嗚咽。 “真是服了你了。”他說著嘴角往上一翹,“真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我被你算計了。哎呀,真是服了你了。”友永說著拿開右手,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你變了。以前的你就只對科學感興趣的,你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明白人心的?” 湯川微微一笑:“人心也是一種科學,而且極為深奧。” 友永凝視著他的學生,點了點頭。 “說得沒錯。”他說著低下了花白的頭,“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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