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您所說,我確實曾經替那小子還過債。”幸正平靜地回答道。他自己或許還覺得精神矍鑠,但在奈美惠的眼中,他顯得又是那樣的憔悴。
“他當時是從什麼地方借來的錢呢?”內海熏問道。
“從各種地方。既有大規模的金融公司,也有可疑的市鎮金融公司。收據我應該都拿了,過會兒我拿給您看看吧。”
“那就有勞您了。請問金額總共有多少呢?”
“唔,全部加在一起的話,恐怕要超過五千萬了。”
內海熏睜大了眼睛,趕忙開始記錄。
奈美惠一旁聽著他們的談話,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上門來討債的那些男人雖說還算講究紳士風度,但卻與妥協、溫情之類的字眼扯不上半點關係。那些人得知邦宏找上幸正這棵搖錢樹之後,就開始蠢蠢欲動。他們也不來直接要挾,可就像軟刀子殺人一般,對幸正步步緊逼。邦宏非但沒有體諒他父親的苦楚,反而還用比討債人更為殘酷的話語來叱責他的父親。
你以為這事都賴誰啊——這就是邦宏的口頭禪。
都是因為父母的任性,他才會落到今天這地步。一般的父親,應該是不光給錢,同時還要竭盡心力撫養孩子。幸正沒盡這份心,如果再不付出與此相當的代價的話,那就太說不過去了。而且邦宏沒上成大學。如果當時他能夠再受點教育的話,說不定就能考上大學了。所以他認為自己有權討還幸正沒有給他的教育經費和大學就讀期間所需花費的錢——真虧邦宏口中不斷蹦出要錢的話語,他那些蠻不講理的理由實在令人佩服,就那些來討債的聽了,也在一旁苦笑不已。
奈美惠心想,你申請個人破產不就行了嗎,但她卻沒有勇氣說出口。再怎麼會說她都是個外人,更何況她十分理解幸正當下的心情。他心底里一直在向邦宏道歉。他之所以不反駁邦宏那些狗屁不通的歪理,也正是因為他覺得邦宏墮落至此的根源就在於他的緣故。
最後,幸正變賣掉了友永家的土地,幫助邦宏償還了欠款。奈美惠儘管全然不知友永家究竟有多少財產,但這個家其實算不上特別富裕這一點,她還是清楚的。
內海熏接著又堅持詢問了有關欠款糾紛的情況,和邦宏與附近居民的糾紛等。看來他們已經收集了一定程度的有關邦宏的個人信息。
“對了,請問邦宏先生身邊是否有人持有日本刀呢?”內海熏問道。
“日本刀?”
“哪怕不是日本刀,是一種很長的銳器也行。請問您以前是否聽說過誰持有類似的東西?”
“不清楚。”幸正側著頭說道,“我沒什麼頭緒。難道我兒子是被人用日本刀殺害的嗎?”
“目前尚不能確定是否就是日本刀,就只知道是一件很長的凶器。如果您實在想不出來的話,那也沒關係的。”
她繼續問了幾個問題後,拿上金融公司收據的複印件就回去了。
“看這樣子,估計他們以後還會來上很多次的吧。”
就在幸正為此嘆息之時,門鈴呼叫器響了。奈美惠去應門,發現來訪者是紺野宗介。
“我因為工作的事到了這附近,所以就想順道過來看看你們。”話筒里傳出紺野的聲音。
幸正說了句“讓他進來坐坐吧”,奈美惠於是把紺野帶進了起居室。幸正體貼地會自己屋去了。奈美惠跟他說過兩人正在交往的事。
“我已經到別屋那邊看過了,被燒的是一片狼藉啊。”宗介原本就長了一張娃娃臉,一睜大眼睛,就越發顯得年輕了。
“感覺上是全部燒毀,估計收拾廢墟也得花費一大筆錢。”
“就那樣放著過段時間再說也沒什麼關係吧?”
“這可不行。”
奈美惠給宗介倒了杯紅茶,他向她道了聲謝。
宗介在一家汽車公司的分銷處工作,他和父母三人在一起生活,他父親幾乎臥床不起,由他母親照料著。
“聽說是被人用銳器給捅死的。”他喝了一口紅茶,說道,“我現在明白你昨天為什麼會說兇手是衝著那傢伙來了。”
“嗯。”奈美惠點了點頭。
“我說,雖然我也知道不該這麼說,但其實我很贊同兇手的做法,而且想謝謝他,感謝他為民除害。”
“宗介君,你這可不對哦。”
“我知道。我也就在這裡說說罷了。”宗介舔了舔嘴唇,“可其實你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吧?”
奈美惠不說話,然而她的無言也就是對宗介的回答。
“那傢伙還打算一直當個寄生蟲,直到友永先生去世呢。等友永先生一死,他就要搶奪財產。財產倒也沒什麼,可就怕長此以往,你就沒有幸福可言了,也沒法跟我結婚,因為你是不可能丟下友永先生不管的呀。”
“是啊,雖然我和他沒有血緣關係,我也沒上他家的戶口本,可他就是我寶貴的父親呀。”
“正因為如此,我才感到慶幸啊。”
“算我求你了,你可千萬別在外邊說出這種話來呀。”
“我知道。我又不是白痴。”宗介放下茶杯,望著她的手說道,“這戒指挺襯你的。”
“是嗎?之前爸爸還說,我不該讓紺野君花這麼多錢呢。”
“就算我薪水再低,這麼點的東西還是買得起的。我可以告訴你實話,這不是我分期付款買的。”
“聽你這麼一說,我也就放心了。”
就在兩人四目交接之時,門鈴再次響了起來。奈美惠略感意外地應了門,才發現對方是警察,而且既非草薙也非內海熏。
“聽負責監視的人說,紺野宗介先生到這裡來了,是吧?”對方問道。
“是的,他是在這裡......”
“抱歉,我們有些話想問一問他,不知方便嗎?”
“啊,呃......”
奈美惠去問紺野的意思。據他說,他在進門之前曾經被身穿制服的警察給叫住過。
她和紺野一起來到了玄關,兩名男子正在門外等候著他。
“請問是紺野宗介先生吧?”略為年長的男子一臉嚴肅地說道。
“是我,請問有什麼事嗎?”
男子先向他出示了一下警察手冊,然後說道:“請問昨晚八點左右,您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