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森井靖子的屍體送去了司法解剖,但她死於大量服用安眠藥這點應該是毋庸置疑的了。房間內也沒有爭鬥過的痕跡,大門和窗戶都上了鎖。看上去無疑是決意要自殺。
加賀幾人搜查著房間,確認著和之前一系列的案件究竟有無關聯。他們本來還期望會留下遺書,然而卻沒有找到。
“看呀,加賀。”
正檢查著書架的太田指著上面排作一排的圖書說道,這個書架和加賀的身高差不多,不過這上面擺放的有一半以上都是芭蕾舞相關的書籍。
“感覺對芭蕾舞真專一啊。”太田說。
“那些演員基本都是這樣噢。”
淺岡未緒也是如此。
“不過沒想到到這種程度,似乎沒別的興趣啊。”
“有芭蕾舞已經足夠了。”
加賀掃視著其他的書,有一些和音樂以及歌舞伎相關的書籍。估計連這些書也是為本行所用的。
接下來引起注意的是上面擺放了很多關於瘦身美容以及減肥方法的書,除了幾本新出的“HOW TO”之外,還有幾本專業書。
森井靖子也是深受尾田影響的一員啊,加賀想到。
日式房間就留給了太田,加賀準備著手檢查廚房。在3層的木板中間,面對著窗戶裝著一個水槽,角落裡放著一個雙門的白色冰箱。
同樣是一個人生活,男人和女人也是截然不同的。這裡的餐具和烹飪用具儘管比加賀家要多很多,但卻擺放得異常整潔,也很乾淨。雖然加賀對於收拾屋子也很有自信,但卻沒有擦洗換氣扇和煤氣灶的經驗。
查完碗櫥後,他又開始檢查水槽下方的櫃子。裡面放著醬油和鹽,還有一個沒看到過的瓶子,看上面的標籤說是低熱量的甜味素。從這裡又能感受到尾田的影響之大。
“找到什麼了嗎?”
加賀正要把手伸進米缸裡,富井帶著極不愉快的表情走了進來。還沒有呢,加賀回答。
“拜託了,快點找到點什麼吧,靖子已經無法向我們坦白了。”
“要是這個房間真有什麼的話我一定找到給你看。”
“沒關係,肯定是有的。”
說著富井環視了房間,“聽隔壁住著的學生說,昨天以及今天沒有人到這間屋子來過,她是個留級生,好像大部分時間都在房間裡。”
“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沒有,要是隔著這面牆聽不到什麼的話,可能真的沒有聲音。”
富井輕輕敲了敲牆壁。發出了很輕的聲音。 “話說回來這房子還真舊啊,感覺就像看到了華麗芭蕾舞界的另一面。”
“森井靖子出生於岩手,現在可能還在靠父母補貼過活吧。要是這樣還真沒法奢侈呢。”
“芭蕾舞女演員好像不怎麼賺錢啊。”
“舞團成員非但沒有工資,倒過來還要向舞團交團費。儘管公演的時候有出場費,但一買高跟鞋立刻就用完了。靠芭蕾舞吃飯,對一般的舞者來說是不可能的,當然先不說一流演員。而且一直要受訓練的限制,所以也不能打零工,接下來就只能靠著父母的補貼勤儉節約生活了。你看,森井靖子窮得只能吃這個噢。”
加賀把手從米缸裡掏出來在富井面前攤開。手掌上放著幾粒糙米。
富井看到後目瞪口呆,“真的嗎?”
“開玩笑的。”說著加賀放回糙米,“如今糙米也很貴呢,估計她是為了減肥才一直吃的。”
靖子的節食就是受了尾田影響,加賀重複道。
“那她為什麼殺害了自己如此愛戴著的尾田呢,當然說這話之前要找到確鑿證據。”
好好找吧,說著富井走向了房間。
查完米缸後,就只剩下冰箱了。加賀打開下面的門,裡面滿滿地放著很多的東西。切了一半的檸檬、煮剩下的魔芋、剁碎的洋蔥、蛋捲、火腿、生蕎麥、麥淇淋、雞肉、涼粉,等等等等。加賀將其取出逐一進行檢查。慢慢的,靖子在這個狹小的房間裡在想些什麼、過著怎樣的生活,加賀開始有些了解了。
然而這些東西里面並沒有藏著什麼,轉念一想,剁碎的洋蔥也好雞肉也罷都不是可以藏東西的物品。
關上冷藏室的門,他接著又打開了上面的。頓時,加賀有點瞠目結舌,冷凍室裡放滿了冰凍保存的食物,煮熟的蔬菜,咖哩和生魚,其他全都是冷凍食品。加賀小心翼翼地一件一件檢點著,但並沒有引人注意之處。
抽出冰格也沒發現問題。
然而正要推回去的時候,加賀發現製冰室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想伸手去拿,但發現凍住了取不出來。從碗夾上拿來刀片小心翼翼地把凍結住的部分切斷,再把手伸了進去。
塑料袋裡好像包著什麼東西。
“隊長!”
加賀喊了富井,在他的注視下把包著的東西從塑料袋裡拿了出來,觀察了一段時間後遞給了富井。
“原來如此。”他感慨了一聲,“原來是這麼做的,果然女人的思維就是不一樣啊。”
“的確不一樣。”加賀也贊成道。
塑料袋裡包著的無疑就是藏有毒針的裝置,不過構想比鑑定人員推理出的東西還要簡單的多。塑料材質的扁平圓形容器中開了一個小孔,上面就插著一根五毫米左右的注射針。這個容器大概是盒飯所用的醬油瓶吧,而用來固定針所用的白色粘合劑正是矽膠。
容器中還殘留著微量的茶褐色液體,針尖上也附著著黑色的東西。富井命令其他的警員把這個送去鑑定,然後深呼了口氣,嘀咕了一句,“應該錯不了了。”
傍晚時分,加賀和太田二人來到了芭蕾舞團。有關靖子的死已經向他們傳達了,他們準備留幾個平時和靖子比較親密的人,問他們點話。
到達舞團已經過了六點了,趕上芭蕾學校上課時間,比舞團成員還要年輕的幾個女孩兒陸續走進大樓,看樣子他們還不知道靖子的事情,臉上還帶著爽朗的笑容。
加賀他們進去後,可能高柳靜子已經看到了他們,立刻走了過來把他們帶往會客室。高柳亞希子,紺野健彥,柳生講介、淺岡未緒四人已經在裡面緊張的等候著了。
“身體好點了嗎?”
太田跟柳生搭話,不過他也只是面帶僵硬的表情點點頭。
加賀的目光向坐在最裡面的未緒投去。然而她一直低著頭,完全沒有要抬起來的樣子。
和幾人面對面坐下後,太田先對他們宣布了靖子很有可能是自殺。不過這五人表情沒有多大變化,加賀通過余光看到未緒的頭彎得更低了。
“並且,”太田說,加賀聽到他咽了嚥口水,“並且據我們調查下來,能夠斷定森井靖子就是殺害尾田康成的兇手。”
他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已經有幾個人的臉色發生了變化,“胡說,”柳生說,“這不可能。”
“是啊,肯定是弄錯了。”亞希子也應和。
“這是真的,”加賀替太田說了句,然後把證明靖子就是犯人的鐵證向他們娓娓道來。聽完高柳靜子和四個演員全都露出沉痛的神情默不作聲。只有紺野嘟囔了一句,“真是難以置信。”
太田對著他們用沉穩的口氣說道,
“其實我們也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而且這一連串的案件一個都沒有解決,為什麼靖子非得那麼做,和之前那樁正當防衛案件之間又有什麼關聯,等著我們查清的事情還有一大堆呢。而這其中少不了你們的協助。”他的語氣中似乎帶了點教誨。
“沒有留下遺書嗎?”
高柳靜子第一個發言,加賀回答說沒有。
“我們應該是最後一個和她見面的人吧?”
紺野代表性的發言道,“前天晚上我們一塊去看望了柳生,靖子也和我們一起去了,但她那時候的樣子完全不像是一個意圖要自殺的人。”
其他的舞者們也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你能不能給我詳細說說那個時候的情況?”
對於太田的這個請求,四個人都有點難以啟齒的樣子,敘述了他們那時聊了什麼話題,進行了什麼對話。然而加賀在這些談話裡並沒有發現能和自殺沾上邊的內容。
“最後一個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誰?”加賀一問,一直低著頭的未緒總算仰起臉,紅紅的眼眶周圍已經濕了。
“你們倆去了什麼地方嗎?”
“沒有,探望完柳生出來我們倆就一塊兒回家了。我從富士見台站下來後我們就分別了。”
靖子的公寓是在中村橋站附近,在富士見台的下一站。
“其他人呢?”
加賀看看紺野和亞希子。
“我們一起去了酒吧,名字叫'Net Bar'。”
紺野的眼神好像在說'你應該知道的嘛'。
加賀又轉回未緒這邊,“你們分開的時候她看上去怎麼樣?”
“好像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可能我很遲鈍吧。”
“比如明天的訓練可能來不了之類的話,沒說過嗎?”
沒有,未緒輕聲否定。
接著太田問了所有人,森井靖子關於這次一系列的案件有沒有說過什麼話。
“她一直在附和著我們的話,好像不記得她說過什麼自己的想法。”
柳生說,大家也都表示同意。
最後問到關于靖子殺害尾田有什麼猜想的時候,
“真是不可想像。”
紺野說,“有很多舞蹈演員們都很崇拜尾田老師,這些人裡靖子是程度最甚的一個。”
呵,太田頗有興趣地說,“那她從頭到尾都只是把尾田當作老師嗎?”
“什麼意思?”一旁的柳生怒目而視。
“她會不會把尾田當成男人來愛呢?”
太田一針見血,紺野抿了抿嘴唇,斷言道:
“她是把老師當作藝術家來崇拜的,我看不出她有別的意思。”
柳生也說,這不是明擺著的嘛?
之後就沒從他們口中再問到什麼有用的證詞,加賀看不出來他們到底是真的沒一點頭緒呢,還是因為知道靖子是犯人後他們仍然想包庇她。
加賀二人向演員們致謝後走出了會客室,接著在高柳靜子的帶領下又來到了辦事處。一個叫坂木的年輕女辦事員正等候著,靖子的來電貌似就是她接聽的。
據她所說,靖子是昨天早上九點左右打來電話的,說是患了感冒高燒怎麼都退不下來,今天想請假一天。因為之前從沒有過類似的事情,坂木還有些吃驚。除此之外靖子什麼話也沒說。
“啊,對了,”女辦事員好像想起了點什麼,說道,“最後一句話她說的是'幫我向大家道聲歉'。我本來是以為她想就自己休假對訓練造成的影響而道歉。”
加賀默默點頭,最後的這句話應該正是靖子內心悲壯決意的寫照。
這天晚上的搜查會議上,大家就森井靖子的死進行了匯報。因為好容易才查到了殺死尾田兇手,而她卻先自殺了,警員們一臉失望的表情。
首先加賀匯報了所發現的毒針裝置的討論結果:據悉,器皿果然是市場上銷售的醬油瓶,裡面殘留的液體是紙捲煙的浸泡後的濃縮液。關於針雖然還沒有最後確認,但就針尖的形狀和粗細來看,也和加賀所推理的N公司生產的軟式網球充氣泵上的針極為酷似。據另一個搜查小組的調查,森井靖子的妹妹在高中參加了軟式網球部,到東京來比賽的時候好像住在了靖子家。很有可能靖子就此得知了充氣泵一物,沒想到妹妹還遺留了一個在她的房間裡。
其次,通過橫截面得知了這根針是被銼刀磨尖過的。這把銼刀在靖子房間的床底下被發現,經確認是從先前查到的業餘木匠鋪買來的。和銼刀一塊買來的還有管狀的矽膠,也如同加賀所猜測的,這是用來固定毒針的。
“最後,針的頂端附著的血液查下來和尾田康成的血型一致。”
匯報結束警員歸位後,一時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似乎大家正在組織著語言來發表感想。
“那麼……”
富井第一個發言,然後掃視了一下全體人員,“既然已經掌握了這麼多證據,靖子就是殺害尾田的兇手這點已經是不容否認的事實了。然而重要的動機卻一頭霧水,你們對這點怎麼看?”
“從精巧製作的這個裝置來看,應該不是一時興起的殺人念頭吧。”
涉谷警署的刑警發言,因為犯人已經水落石出,所以表情多少鬆弛了一些。
“尾田和靖子之間應該是有什麼特別的男女關係吧,弄到最後,殺人動機還是因為這個啊。”
發表這個意見的是富井小組的一個老資格刑警。他是個解決了無數個情殺案件的老手,這個直覺應該來自於他的經驗。
“和之前的正當防衛案有什麼關聯嗎?”
富井又問來自石神井警署的警員們。
“儘管關於森井靖子的調查才剛開始,不過我們已經知道她也有去紐約留學的經驗。只不過那是四年前的事情。”
小林站起來說。
“四年前?她兩年前沒有去嗎?”
“只有四年前一次,和高柳亞希子一起,貌似是到紐約的芭蕾舞團進行學習。當然詳細情況我們還不知道。”
“要是四年之前,就不可能和風間利之有接觸了啊。”
富井撓撓頭,轉動著脖子,發出的卡擦卡擦的聲音連加賀所在的位置也能聽見。
“這麼一來的話,正當防衛一案和尾田謀殺案之間的關聯就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了啊。”
涉谷警署的刑警想求得富井贊同。他可能想把尾田的案件就此告一段落,而富井沒有作答,只是歪頭思索著。
“我有一點怎麼也想不通。”
加賀舉起手發言,“犯罪時候靖子的不在場證明,那是怎麼回事?”
“就如之前所說,要證實每一個人的不在場證明實質上是不可能的,但就我們調查下來靖子也是有可能作案的。她只需要在晾著的上衣裡用透明膠帶一類的東西固定住裝置,所以只要有幾秒的間歇就可以辦到了。”
調查這個案子的一個叫本間的刑警回答。
“不是,我說的不是放毒針裝置,而是上衣被弄濕的時候。根據我們之前確認下來,只有六個人有不在場證明對吧,裡麵包括了森井靖子。”
“誒?是這樣嗎?”
富井趕忙翻開筆記本,點了點頭,“啊,果然如此。”
“也就是說弄濕上衣的不是森井靖子咯。”
“但不是她弄濕的上衣並不代表她就不是犯人。”本間說,“森井正伺機藏毒針裝置的時候剛巧碰上了尾田的上衣被弄濕的偶發事件,所以她就將計就計了。”
“我總覺得這事兒也巧過頭了吧。”
太田說,“是嗎”本間露出不滿的表情。
“我有這種感覺,考慮到那個裝置,靖子必須得拿到尾田的外套。而這時剛巧有這樣的機會從天而降,怎麼想都覺得太過於巧合了。”
“那麼太田先生是認為凶手不是森井嗎?”
本間氣憤地說,太田這才作了個平息他怒氣的手勢,然後問加賀,“你怎麼看?”
“我覺得,”加賀嚥下口水說,“應該有共犯。”
這句話一說,頓時會議室裡一片寂靜,
隨即立刻有一個刑警反駁,“我倒覺得應該沒有。”
但他卻沒有陳述理由,多半因為只是想當然地認為沒有共犯,而手頭卻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吧。
“那個芭蕾舞團裡的人有些地方不能全信。”加賀說。
“我覺得他們似乎隱瞞了什麼,如今已經查明森井靖子是兇手,他們還是沒有把所有事實和盤托出。”
“我也有同感。”太田贊同。
富井考慮了一會兒後,輕敲了下桌子,
“好吧,在調查犯罪動機的同時,也順著這個思路考慮吧。不過我可是支持單獨作案的,上衣被弄濕再怎麼不自然,你也不能斷定就不可能發生這種偶然事件啊。”
對指揮組長的話,幾個刑警洋洋得意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