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變身

第28章 第19節

變身 东野圭吾 2426 2018-03-22
第二天是星期五,下班後,照著地址,我很快找到了關谷家。對著車站前分岔的小路,有一家叫“紅磚”的小小咖啡店,木門旁掛著寫有“關谷明夫”的牌子。 推開門,頭上的鈴鐺叮噹作響。我覺得這是家懷舊的小店。 除了吧台,店內只擺了兩張雙人桌。店面很小,要走到桌前都得擦著坐吧檯椅的客人的後背過去。牆和吧台都是本頭做的,讓人覺得它們吸足了咖啡的香味。牆上隨意裝飾著古舊的餐具,典型的咖啡店的樣子。 只有兩個客人對坐在裡頭的小桌前。 吧台裡是個白髮瘦男人,髭鬚也白了。我坐在他對面說了聲“混合咖啡”,他只微微動了動脖子,然後默默幹活。 咖啡端上來,我喝了—口,切入正題您是關谷時雄的父親吧? ” 他的嘴張開一半,眼裡露出懷疑:“你是……”

“東和大學的,在堂元教授手下做事。”這是事先想好的謊言。 他頓時睜大眼睛,又馬上低下頭,眨了好幾下眼:“有什麼事?” “我想問幾件關於時雄的事情。” “我和東和大學沒來往。”他開始用抹布擦起吧台。 “不用隱瞞,我知道一切,才來問的。” 他抬起頭想說什麼,又低下頭去。 “事關重要,關係到移植了時雄的腦的那個人的一生——” 我說到這兒,他壓低聲音道:“你別說了。”說著瞟了一眼坐在桌子那邊的客人,“別在這兒說這事好嗎?” 我呷了一口咖啡:“那我再等會兒。” 他貌似不悅,但沒說要我走之類的話。 看著在吧台裡頭洗餐具的關谷,我想自己的腦的一部分和眼前這個人並非無關。一想到現在自己的性格可能來自這個男人的遺傳,一種莫名的感覺油然而生,可又對自己從他身上感覺甚少覺得失望。雖沒什麼科學根據,我覺得既然腦的一部分有共通的因子,相互間會有某種感應。可無論我怎麼看這個一頭白髮的瘦弱男人,都沒有那種感覺。

過了一會兒,那兩個客人出去了。我確認門已經關上,看著自己的咖啡杯,喝完最後一口,又要了一杯。 “聽說他出了交通事故,被夾在汽車和建築物中間。” 他又倒了一杯咖啡,微微咂了咂嘴:“開太快了。人生才剛開始,卻迷上汽車這種無聊的東西……” “他好動嗎?” “好動?也不是。”他坐在吧台對面的一張椅子上,“他像是愛鬧騰,其實出奇得膽小。有那種一上車就變得膽大的人吧,他就屬於那一種。” “他是專心學習工作的類型嗎?”我這麼問是因為自己最近的性格變化。可他的回答出於我意料。 “學習?時雄嗎?”他聳聳肩,“很遺憾,這你可猜錯了。除了應付考試,我沒見過他看書,一天到晚和朋友四處玩,好在不去幹壞事,所以我還算放心,就是這樣。”

“他對什麼著迷?” “說起來算樣樣通樣樣松吧。沒長性是他的缺點,什麼東西都淺嚐輒止,也做過志願者,可半年就放棄了。” “哦,”我含糊地點點頭,端起杯子。跟我想像的不一樣。可以說他描述的是我現在最討厭的類型。 “你想問什麼?”他面露啊懷疑,“手術時不是你們說對時雄提供腦源這事要絕對保密嗎?不是說好絕不給我們添麻煩,今後斷絕一切聯繫嗎?現在又是怎麼回事?”他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剛才你說的很奇怪,說是關係到移植了時雄的腦的那人的一生什麼的……那個病人怎麼了?” “剛才說的得有點誇張,”我假笑著,“只是關於時雄的信息不夠,想作點補充。那個病人嘛……”我舔舔嘴唇,“很好,很正常,目前沒有任何問題。”

白髮男人依舊目光狐疑:“哦,那就好。雖說人死了就完了,可把身體的一部分拿走給別人用,對親屬來說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沒想過拒絕?” “沒辦法,是他本人的意願。好像是他做志願者時填的資料,像是叫什麼器官捐贈者,死後提供身體的一部分。他平時也跟我們說過,假如他死了,要按他的意願做,我們也沒反駁,可做夢也沒想到會成事實。” 我喝完第二杯咖啡,問他有沒有佛龕,他回答說沒有。 “我家不信親教,只有這個。”他甩拇指指向後面架子上放的小小鏡框,裡面放著一個年輕人笑著的照片,像是關谷時雄。 “笑得真好,”我看著照片說,“他看起來招人喜歡。” “嗯,他人緣不錯。他雖毛病不少,對朋友一直很重感陪,不喜歡和人起衝突,經常把想法藏在心裡。好像自上學以來,這豪傢伙就沒跟人吵過架。”

聽著他的話,我覺得不對勁。關谷時雄的性格倒像是手術前的我。那麼,我最近的性格變化並非單單是自捐贈者靠近。 我又問了幾個問題,關於關谷時雄的童年興趣愛好等等。沒有任何東西能跟現在的自己聯繫在一起。問起繪面,也是“說不上特別喜歡,也不討厭”。 沒什麼可問的了,我作勢起身:“您說的給了我們不少參考,謝謝。” “沒什麼可謝的,很久沒談起起時雄了,挺高興的。”他不好意識地笑笑,說,“可以問個問題嗎?”得到肯定回答後,他沉思似的看看天花闆說:“複雜的東西我也不懂,時雄的腦究竟怎樣了?” “怎樣了……您的意思是……” “就是說,”他似乎沒法準確表達想法,有些著急,皺著眉頭敲了好幾下太陽穴,“時雄的腦活著嗎?它活著,對嗎?”

“這個……”這看似樸素卻難以回答的問題,也是我無法迴避的問題。究竟怎樣?時雄的腦活著,還是已經不是他的腦了?心臟移植、肝臟移植的情況會怎樣。我不知所措,最後說了讓這個父親滿意的答案:“應該說話著。時雄和那個病人一同活著。” 他看起來舒了一口氣。 “是嗎?可以認為他活著……” 告辭了。這回我真的站起身來。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稍微輕鬆了一些。聽說是移植給了和時雄差不多年紀的男子,就是說能有差不多長的壽命。”他瞇起眼睛,像吃了一驚似的看看我,“年紀差不多的男人……你……莫非你就是那個病人?” 我猶豫了一下,想是否要說出真相,但馬上回過神來搖搖頭:“不,不是。我在東和大學上學,只是個學生。”

他仍目光炯炯。過了一會兒像是緩過勁兒了,他移開視線,嘆了口氣:“沒錯,不是你。” 他的語氣讓我奇怪,我看著他的臉。 “不是你。”他重複了一遍。 “要真的是你,我會知道,會有那種……叫感應,對吧,過電似的感覺。沒什麼根據,但我覺得會有那種感覺。我從你身上一點也感覺不到。” “嗯,我也沒感覺。” “見到那個人能替我問候他嗎?請他好好用時雄的腦。” “我會轉達。”我點點頭,徑直走出店門。外面下著雨,打濕的地面上反射著霓虹燈光。 我自言自語:總有哪兒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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