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變身

第19章 第13節

變身 东野圭吾 2635 2018-03-22
出院三天后,我決定去上班。本想再歇幾天,可在家也無所事事。還有,媒體的電話總是不期而至,上電視、座談,甚至還有人問我要不要出書。真想怒吼一聲“我不是擺設”。得控制住情緒去一一回絕,弄得我筋疲力盡。 所以我想提前去上班,可今天早上醒得很痛苦,又做了那個腦袋被打穿的夢。現在記憶已經不會模糊了,可剛起床時還是頭重腳輕了好一陣子。出事以來一直沒變的是,早晨照鏡子時我總會緊張,覺得鏡子裡出現的是陌生人。 我在洗臉台前洗臉,對著鏡子點點頭,暗道:“這是自己的臉。”但還是覺得哪兒不對勁,這真令人不安。 我想起了昨晚的事。在一瞬間——即使一瞬間也不行——我覺得阿惠的雀斑很醜。不該那麼想的。 她不經意間說的話也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要是把腦全換了呢?那樣也還是你嗎?”

不對,那樣就不是我了。複雜的道理我也不懂,但我想,現在認為我是我自己的心,是由腦支配的。如果腦換成了別的東西,我的心也就跟著消失了。 那麼,像這次手術一樣,一部分起了變化的情況會如何呢?現在我腦裝裡裝的腦,和遭槍擊前的腦無疑不能等同,這樣的腦所支配的心,能說和我原來的心一樣嗎? 我弄不明白了,頭也有點疼。 我用水洗洗臉,又一次看看鏡子。這個問題就別想了吧,它只該被放入奇怪的潘多拉盒子。一定有辦法說清楚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還是原來的我,抱著阿惠的感覺也和原來一樣。 忘了雀斑的事吧。 上班後,我先去了班長那兒打招呼,然後和他一起去了車間主任和製造部長那兒。看到我,上司們的反應大同小異——先是滿臉吃驚,接著懷念似的瞇起眼,然後開始說話,語氣聽起來簡直像是每時每刻都在為我擔心,但他們在我住院期間沒有捎過一句問候。

一通招呼過後,我和班長來到車間。拉開一道隔音門,各種噪音直飛過來:旋盤、球盤的馬達聲、升降機上下的聲音,還有臭味:溶接機發出的氣體、金屬和機油的臭味。 這個車間裡的工人根據客戶的要求對各種產業機械進行組裝和調試。車間里幹活的多達數百人,我所在的製造服務班連班長在內共有十二人。 到了我們車間,班長把大夥兒叫來。他們像是馬上註意到了我,小跑著聚了過來。 班長說話的時候,我挨個看大家的臉。只不過三個多月沒見,看樣子像是發生了很大變化。每張臉都毫無生氣缺乏活力。那幾個經常挖苦我的老員工,我簡直懷疑他們是不是哪兒病了。 我向大家道歉休了這麼久的假,稱自己的身體已經完生復原,請大家不用擔心。我想大概大家都知道腦移植的事,就沒有提上午我的任務是給葛西打下手,修理調試新型溶接機,目的是回憶工作要點。剛開始我有些困惑,但馬上就想起了順序。

午休時我和葛西去了職工食堂。坐下後,葛西問:“你覺得車間氣氛怎樣?” “還不壞,不過有些失望。” “失望?什麼意思?” “工人們的勞動欲比想像的還差。可能因為離得遠才看得清吧,大多數人懶懶散散。這樣拿工資的人,沒資格對上頭的不良行為發怒。” “真不留情面。”葛西看起來不太高興,“這話在班裡其他人面前可別說啊。” “我沒想說,別人聽到了也無所謂。本來就是嘛。” 葛西拿著叉子的手停在半空,一副看到了討厭東西似的表情。 第一天工作結束後,回家路上我順便去了趟書店。阿惠繫著圍裙在屋子裡等我。滿屋肉醬的味道。聽說我上班了,她有些吃驚。 “你不在家我很擔心。你不是說明天去上班的嗎?”

“還是早點去上班好。”我沒有細說,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買了什麼書,我能看看?”阿惠看著書桌上的袋子問,還沒等我回答就打開了,“什麼呀這是?不是繪畫書嘛。《機械構造學》和《最新設計思想》?買這種書真是難得。” “好歹我也是技術員嘛,得經常補充專業知識。”我嘴上這麼說,可去書店率來是為了買繪畫書,晃來晃去卻在工學相關書籍前站住了。專業書籍資料汗牛充棟,看著它們,我心裡一沉。信息如此之多,自己卻從沒想過拿來用一用。等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正拿著兩本書排在收款台前。說來確實丟人,這是我第一次買有關工作中如何自我開發的書。 排隊付錢時我瞥見了前面學生模樣的男孩手裡的書,一本是關於如何不讓女孩子討厭,另一本的書名是“向父母騙錢的方法。”兩本書的封面上都寫著大大的'漫畫圖解”。這學生究竟到什麼時候才會意識到自己在浪費寶貴的時間?

“大概永遠不會有那一天了。”我說起那個學生,阿惠笑著認真地說,“我想那種人今後活著也一直會是那種樣子的。” “那樣總有一無會拌跟頭。” “嗯,可他不會明白為什麼摔跟頭,所以不會想到是因為虛度了寶貴的學生時光。” “這種傢伙就別來到人世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說得太極端,阿惠似乎有些困惑。 吃完她做的意大利面,我開始準備畫畫。好久沒有弄畫架了。 當模特兒的阿惠問:“我怎麼弄呢?” “呃……是呀……”我從各個角度看她的臉和身體。這樣應該馬上會有靈感。 “怎麼啦?想傻啦?”阿惠把胳膊肘放在窗框上,有些奇怪地笑了,因為我什麼也沒說,呆呆地站著。我腦子裡絲毫沒有靈感。從前可不是這樣,只要阿惠動一下身體,靈感就會像潮水一樣向我湧來。

“餵,怎麼啦?”她似乎感覺到了不安,笑意從眼裡消失了。 “哦,沒事,你這樣就行。”我在白色畫布上開始素描。從斜前方看阿惠的表情——這是我畫慣了的。 可只畫了大約十分鐘,我就停下了:“今天就到這兒吧。” “不是剛剛開始畫嗎……沒情緒?” “沒那回事,我很想畫,也很有靈感。可今天,怎麼說呢……有點兒累了。很久沒去工廠了,大概是精神疲勞。”我牙根直癢,這話我自己聽著都明顯是瞎扯,越是添油加醋,越顯得欲蓋彌彰。 “哦……也是。”阿惠大概也注意到了我的不自然,但沒有深究,“喝咖啡嗎?” “好啊。”我收拾起畫架。 我喝著阿惠衝的咖啡,聽她說著關於顧客和朋友的閒話。我笑著附和,心底卻在說,這有什麼好玩的——意識到這種想法時,我不禁一驚。這樣的內心活動絕不能讓她察覺。

說笑了一會兒,我把阿惠送回她住的公寓。在房門前道別時,我說,最近暫時不畫了。 “為什麼?”她不安地問。 ”我想把廠裡落下的工作補上,所以明天開始我想加班,回家就可能晚了。” “哦。”她點點頭,可眼裡還是一片不解。 “不是我不想畫畫。” “嗯,知道。” “那,晚安。” “晚安。” 回家路上我一直想著和她的日子。她愛著我,我也愛著她。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能忘記,她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女人。 回到家,我捧著《機械構造學》和《最新設計思想》讀到凌晨兩點,可注意力總集中不了,因為能聽見隔壁臼井玩電腦遊戲的聲音。今晚他那兒好像還來了朋友,傳來喝醉般的說話聲和笑聲。我抓起旁邊的咖啡杯朝牆上扔去,杯子碎了,隔壁卻沒安靜下來。第二天早晨我一邊收拾碎杯子一邊想,自己為什麼麼幹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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