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想過自己比普通美容師優秀,現在偶爾會在電視上露面,但我希望觀眾看到的只是技術和設計靈感,從未想過用顧客的頭髮來自我表現。最關鍵的是讓顧客滿意,僅此而已。說實話,'超級'這個詞我也不喜歡。我認為美容師和廚師一樣,不應該過多地拋頭露面。”
青江一邊有意識地讓攝像機對準自己左側,一邊口若懸河。事先已經說好,照片也要從這個角度拍。他自己並不覺得,但美冬說這樣拍出來效果最好。
負責採訪的女記者邊記錄邊點頭。聽說要登載在下個月的女性雜誌上,題目好像是“備受矚目的超級美容師專訪”。
青江不太會說話,同顧客聊天還行,但極不擅長針對某個主題扼要地談論,可美冬說絕不能拒絕這類活動,上電視也一樣。
“現在的時代,只有暢銷的東西才賣得出去,只有人多的地方才有人去。總之,不佔據首位是不行的,不論使用何種手段都要出名。面向大眾的店如今無法流行,在老百姓有條件奢侈的泡沫經濟時期,那種店才會被接受。”這是美冬的一貫主張。
她說也不能過多地露面,那樣會沖淡神秘性。要給人留下自己並不想拋頭露面,只是出於各種原因迫不得已才為之的印象。她告訴青江,在接受采訪時,一定要在回答中包含這種色彩。
不擅言辭的青江不可能把握好這麼微妙的語感,一般都由美冬事先準備好底稿。剛才他便是把她的稿子背了一遍。
“您在百忙之中接受采訪,謝謝您。”女記者滿足地說,“讀了其他採訪報導,我就能感覺到,青江先生有特別明確的想法。今天我再次感到了這一點。”
“過獎。”青江在心裡吐了吐舌頭,簡短地答道。美冬提醒過他,如果不知該如何應對,就盡可能簡短而含糊地回答。
記者和攝像師回去後,青江來到休息室吸煙,店裡的實習生突然滿臉困惑地進來了。 “老師,警察來了。”
“警察?”青江皺起了眉頭,“來幹什麼?”
青江的腦海裡浮現出不快的記憶——中野亞實被歹徒襲擊一事。難道警察還要問那件事?
他來到店裡,看見休息區坐著一個與周邊環境格格不入的男子。此人大概三十四五歲,頭髮和鬍子都沒有修飾,黑色西服臟兮兮的,沒有打領帶,襯衣一直敞到胸口。儘管眼瞼微閉,但從遠處能看出眼珠在不停轉動。兩名等候的女顧客或許覺得這人太可怕,都躲得遠遠的,正顯得百無聊賴。青江想,這樣會影響美容院的形象。
男子看到他,站起身走過來,臉上浮現出瘆人的笑容。 “您是青江先生?在您百忙之中打擾,真是抱歉。”
“有什麼事嗎?”
“想問點事情,能佔用您點時間嗎?十分鐘就行,五分鐘也可以。”
“現在?”青江沒有隱藏不快。
“馬上就完。”男人依然面帶笑容,像在瞅著獵物般舔著嘴唇。
青江環顧四周,這個恐怖的男人明顯已吸引工作人員的注意。他嘆了口氣。 “那,只有十分鐘。”
“謝謝您。”男人低頭道謝。那過於禮貌的態度都讓人毛骨悚然。
MON AMI二號店位於表參大道,於去年十二月開張,目前青江每周有兩天來這家分店。這位警察肯定已掌握這些情況。
“進那樣的店讓我很緊張,四周全是年輕姑娘。”在附近的咖啡店點了咖啡後,警察笑道。他自稱是警視廳的加藤。
“您有什麼事?”青江感覺臉頰有些發硬。
“去年底就開了第二家店,發展真快。這麼年輕,太了不起了。不愧是超級美容師。”
“請問……”青江看了看手錶,想表明自己沒有太多時間。
“決定在這個地方開店,也是新海女士的主意嗎?”
青江一下懵了,張大了嘴巴。他沒想到會聽到美冬的名字。
“說錯了,現在不姓新海了,應該叫秋村夫人。”
“不,我們依然稱她為新海。”
“哦。關於美容院的經營,還是那個人的影響力最大?”
“這個嘛,是……”
既然知道美冬的名字,看來他了解MON AMI的經營狀況。 “您想問關於新海的事嗎?”
“嗯,算是吧,想多方面問問。”加藤拿出紅色的香煙盒,“您和新海女士會頻繁碰面商量事情嗎?”
“嗯,有時會。請問,您在調查什麼案子?和新海有什麼關係嗎?”
加藤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點著了叼在嘴上的香煙,慢慢吸了一口。 “這個目前還不能說,屬於辦案秘密,隨便說了,給您添麻煩就不好了。”
“可這樣總讓人不舒服。”
“您是通過什麼關係認識新海女士的?”加藤似乎沒有聽到青江的話,接著問道。
“她主動和我打招呼,說正考慮這麼創業,問我要不要一起做。”
“之前沒有任何來往?”
“她是我以前工作的那家店的顧客。聽說為了挑選人才,她去過好多家店。”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開店前不久,應該是三四年前。”
“哦。”加藤吸著香煙,時不時地喝口咖啡,“您有女朋友嗎?”
“什麼?您說什麼?”
“女朋友。您長得帥,人氣又旺,肯定被很多姑娘追求。”
青江這才明白是在說自己,卻不清楚他目的何在,便莫名其妙地答道:“現在沒有。”
“您的意思是以前有過?分手在是開店之後?”
“您為什麼要問這個?有什麼關係嗎?”
見青江提高了嗓門,加藤揮了揮夾著香煙的手。 “只是出於興趣。您看,如果是藝人,總是聽說出道前被逼著和以前的戀人分手。新海女士是否給您下達過類似的指示?”
“沒有。”
“哦。換個話題吧,您知道新海女士的經歷嗎?”
“經歷?”青江皺了皺眉頭,這個警察的問題總是跳來跳去。 “知道一點,比如曾在華屋工作過。”
警察搖了搖頭:“更早的呢?”
“更早?”
“比如在華屋工作之前幹什麼,您聽她說起過嗎?”
青江縮了縮肩膀:“那麼早的事情,不知道。”
“您對新海女士的過去不太了解?”
“您這話太奇怪了。她的過去有什麼問題嗎?”
加藤沒有回答,在煙灰缸中捻滅煙蒂,拿起了賬單。 “您這麼忙,真對不起。對了,”他望著青江的胸口,“今天沒戴?”
“啊?”
“是叫墜飾吧?雕成骷髏和玫瑰花的形狀。聽說您以前愛戴。”
青江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把手放到領口。
“我聽說了,那次真是場災難,聽說差點被當成嫌疑人。”
青江想嚥口水,嘴裡卻乾巴巴的。
“差點讓你陷入困境的墜飾,最終還是救了你。玉川局的警察很納悶,竟然會有那樣的偶然。”
“偶然……”
“和你喜歡佩戴的墜飾一模一樣的東西落在現場了?而且,據玉川局調查,那東西並非隨處可以買到,聽說必須去葡萄牙或西班牙進貨。這樣的東西竟然碰巧落在了現場,只能說是罕見的偶然。”
青江終於明白了,警察的真正目的是提出這個話題。為什麼事到如今又要重提此事?有一點可以確信,警察正在觀察青江的反應。絕不能驚慌失措,但他無法阻止全身變熱。
“聽說在玉川局的警察中,有人懷疑你從一開始就有兩墜飾。其中一條故意丟失,以備日後作為不在場的證據,另一條遺落在現場。”
“太荒唐了!我為什麼要那樣做?”
“是,你沒有理由那樣做。不想被懷疑,根本就不用遺落在現場。這種偶然太難以想像了,以至於連警察都說出那樣荒唐的話。”
那是競爭對手為了陷害自己故意策劃的——青江想這樣說。但要說明這一點,就必須承認遺落在現場的墜飾就是自己的。
“對於你遺忘墜飾的那家飯店,玉川局也進行了徹查,因為懷疑提前統一了口徑。結果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也沒有被收買的跡象。”
“我不會那樣做的。”青江瞪著警察說。美冬也說過,沒有收買飯店的人。至今連青江也不知道她究竟用了何種手段。既然她斷言,那就沒錯。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加藤終於站起了身,“墜飾還在家裡嗎?”聽那口氣,像是如果在家,就希望青江拿給他看看。
青江搖了搖頭:“已經扔掉了。”
“噢,為什麼?”
“那東西會勾起我不快的記憶,而且,已經戴膩了。”
“是嗎?我倒覺得那是給你帶來幸運的東西。”加藤犀利地望著青江,“會不會又是新海女士要你扔的?”
“什麼……”
“開個玩笑。”加藤笑著向收款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