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客人少比較空閒,還是電車運行的時間,可桌子座位那邊根本沒有客人。吧台這兒也只有兩對男女外加一個男人。而且一對兒只是像舔著似的一點點兒地喝著白蘭地,另一對兒只是一個勁兒地要金青檸。沒有機會施展手藝的老闆感到很無聊。另一個單身男人,一邊喝著不兌水的波本威士忌,一邊時不時地跟直貴搭著話。忙的時候就隨便聽聽,但沒有別的客人的時候只能跟他說話了。裝出笑容還得附和他那些無聊的話題,除了痛苦之外啥都沒有。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進來了新的客人,是個穿著黑色長外套的女人。稍微瞟了一眼沒有印象,直貴覺得大概是自己開始在這里工作之前來過的客人。女性一個人進一個從未去過的酒吧的事,基本沒有。
啊,好久沒見了!直貴想老闆肯定會說這樣的辭令。可他只是生硬地說了句:“歡迎光臨!”目光中顯現出有些迷惑。
女性把目光朝向直貴,同事微笑著走了過來,脫了外套在凳子上坐了下來。外套下面穿著白色的毛衣。
“好久沒見!”
“啊!”
“忘了我了?好冷酷啊!”她眼睛向上瞪著他。
“啊……”那個表情,不如說那個口音讓他想了起來,是白石由實子。她比以前見面時好像瘦了一圈,加上頭髮長了,還化了妝,所以直貴認不出來了。
“是你啊!”
“好久沒見了,”由實子把兩肘支在吧台上,“還好嗎?”
“還行吧,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呢?”
“有個聚會。大家又去了卡拉OK,我覺得沒意思就流出來了,也想看一眼直貴的樣子。”
“不是那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呢?”
“於是,由實子嘿嘿一笑,“是啊,怎麼知道的呢! ”
直貴稍微想了一下,馬上找到了答案,“是從寺尾那兒聽說的吧?”
“上星期去了演奏會,到後台去打了個招呼。真是很懷念。聽說寺尾經常到這裡來。”
“很少來。對了,不點點什麼?”
“噢,那要新加坡斯林吧。”
還知道時尚飲料呢!直貴想著,遞給了老闆。
開始在這家店里工作不久,寺尾跟他聯繫,直貴和他說了新的工作以後,他說一定會去的。果然在那一周就來了。那以後大體上每個月都能見到一次。當然,到了現在,對直貴退出樂隊的事兒一點也不說了。不僅如此,就是樂隊的事情,他也決不主動提起。光是詢問直貴的近況。所以每次都是直貴提起樂隊和音樂的話題來,他總是一副不好回答的樣子。不過,聽說過了年就將發行第一張CD。
“聽說你轉為白天的大學了,好啊!”喝了一口新加坡斯林,由實子說道。
“是啊,”直貴點了下頭。
“突然辭去了公司的工作,讓我吃了一驚。”
“因為白天沒法工作了。”
“現在算是見習調酒師?”
“再來一杯!”那個單身男人舉起杯子說道。直貴應了一聲,倒了純的波本威士忌。這點事情他也會做。男人時不時地瞟著由實子,可她像是沒看見一樣環視著店內。
“現在住在什麼地方呢?”由實子又跟他搭話。
“住哪兒不都行嗎。”
於是,由實子從櫃檯上放著的一摞紙杯墊中拿出一張,滑到直貴眼前。
“幹什麼?這個。”
“住址,寺尾告訴我的電話號碼根本打不通。”
“電話是裝了,可我整天不在家又把它停了。”
“嗯,那告訴我住址。”
“你要它幹嗎?”
“沒什麼,不行嗎?”她把紙杯墊又推過來一點兒。
“哈哈!”旁邊喝著波本威士忌的男人發出笑聲。
“你啊,還是別纏著直貴了,這小子競爭率還挺高的,來找他的女人有好幾個呢,是吧?”他問直貴。
“沒有那樣的事!”
“不對嗎,經常聽到這樣的話啊。餵!小姑娘,你這個耳墜好漂亮啊!在哪兒買的?”
“啊!這個?這不過是在澀谷買的便宜貨。”
“哦,是嗎。跟髮型很般配呀!頭髮是在哪兒做的呢?”
又開始了。直貴心裡罵著。這男人從來都是這樣,先是誇人家的服飾,誇人家髮型好,誇會化妝,最後誇人家身體基礎好。讚揚的語言是最容易說服人的,他曾這樣講解過。
這男人是家製片公司的老闆,不過是自稱的,無法辨別真偽。還說認識不少有名的導演,這也是他的一大武器。現在由實子好像也很感興趣似的聽著這男人說話。幫了我的忙了!直貴想,他不想跟知道自己過去的人有太多關係。
由實子站起來去了洗手間。男人像是在等著這一刻似的立即招呼直貴。
“她真的跟直貴沒啥關係呀?”
“沒有。”
“那我可以帶走嗎?”
直貴猶豫了一下,說了一句:“隨你便。”
男人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什麼東西,是顆白色的藥片。
“把這個碾碎,一會兒放到她的飲料裡……”男人奸詐地笑著。
“那可不好吧……”
“拜託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男人像是握手似的抓住直貴的手。手掌中夾著什麼東西。立即明白是疊成很小的紙幣。
由實子走了過來,直貴把手縮了回來。紙幣到了直貴的手中,他轉過身一看,是張五千日元的紙幣,他咂了一下舌頭。
“再喝點啥吧!”男人對由實子說道。
“已經喝了不少了。要不給我杯橙汁吧!”
男人使了個眼色。直貴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在櫃檯裡面把那顆藥片碾碎。老闆正陪著其他客人。
“喝完橙汁,再去一家我知道的店怎麼樣?我送你。”
“啊!對不起!我想要直貴君送我呢。”她說道,聲調稍有些怪。
“我還有工作呢!”直貴一邊說著,一邊把橙汁放到她的面前。
“那我等你下班。”
“還有好幾個小時呢。”
“沒關係!我等著。”
“別這樣好不好!”由實子聽到直貴的話表情有些僵硬,但他看著她繼續說,“對別人是麻煩呀!讓他送你不就得了!”
眼看著她的眼圈變紅了,像是要叫喊什麼,還沒張口手先伸了出來,裝有橙汁的杯子向直貴這邊倒了過來,他先喊出了聲。
“你幹什麼!”剛說出口,由實子已經跑出了店外。那個男人追了出去。
“餵!直貴。”店長皺起了眉頭。
“對不起!”直貴邊道歉邊開始清掃地板。想起由實子跑出去時的背影,嘴裡嘟囔著:“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