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阿昇往我的公寓打電話,說是有樁買賣能掙大錢。他在一家麻將賭場當店員,和我工作的彈子房近在咫尺。
“就是會有點麻煩。”阿昇低聲說。
“怎麼回事?”
“見了面我就告訴你。”
聽筒那端的他含笑說。
“和誰一起幹?”
“這會兒就是我和阿高兩個。”
阿高沒有工作,寄住在一個上了年紀的女招待家裡。
“嗯……你說的麻煩,就是可能會被抓進去?”
“沒錯。”阿昇答道。 “要是進去的話,可就呼吸不到自由的空氣了。不過像咱們這種後進分子,要想出人頭地的話,總得下點血本。”
我沉默不語,阿昇又道:“你要是想一起幹的話,今晚下班後就到我這兒來。”說完便掛了電話。
我一邊工作,一遍思索著該如何是好。聽阿昇的口氣,這回要幹的事情好像和從前那些小打小鬧有天壤之別。賣個假貨啊,向老實巴交的學生勒索點小錢之類的事兒我著實幹過幾趟。
“後進分子”——阿昇的話在我耳邊縈繞不去。他說的真對,我就是在高中階段被耽誤了的。打那之後就一直在社會底層徘徊。
“餵,你這小兔崽子,廁所打掃乾淨了沒有?”
我正站在角落裡抽煙,西島那個蠢貨突然衝到我眼前,在我頭上捅了一下。這傢伙老是仗著跟店長沾親帶故,在店里大耍威風。
我沒搭腔,他便揪住我的衣領吼道:“怎麼著,你小子,好像有什麼話想跟老子說啊?”
“沒有。”
我強忍著即將爆發的怒火,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那你就趕快給我滾蛋吧!”
西島鬆開了手。這時,一名中年女客朝我們走了過來。
“我把錢放進去了,代幣怎麼沒有出來?”
“啊?這樣啊,那可真是對不起了。請問是哪台機器呢?”
西島瞬間換上另一副臉孔,諂笑著跟在客人後面走開了。
我百無聊賴,只好去打掃廁所,在刺鼻的氨水氣味中忍著噁心清理那些扔在馬桶裡的香煙屁股。
這可不是二十歲的男人該干的事情啊!
這附近住著一個老太婆,富得流油——阿昇一看到我就興沖沖地說。她一個人住,也很少和鄰居打交道。最重要的是她沒有把巨款存進銀行,而是藏在家裡。
“有些老太婆總覺得要把錢擱在手邊才能安心。其實這樣反而危險得多呢。”
說著,阿高嘿嘿嘿地笑了起來。他滿口黃牙,牙齦腫脹,這是長期吸食信納水的後遺症。
“咱們等那老太婆出門以後再動手?”
我問道。阿昇皺了皺眉:“那多麻煩呀!她把錢藏得嚴嚴實實的,要找出來多不容易啊!咱們就是要趁他在家的時候,裝成推銷員敲開她的門,等進到屋裡就一切都好辦了。”
“怎麼裝成推銷員呢?西裝領帶什麼的我可一樣也沒有哇。”阿高說。
“阿豐你呢?”阿昇看看我。
“我只有一套西裝,不過土里土氣的。”
我曾經想找一份正經工作,便傾盡微薄積蓄購置了一套西裝。不過這當然只是妄想,沒有一家公司願意錄用我。
“這個不礙事。好,那就由我和阿豐裝成推銷員去敲那個老太的門,阿高來望風。我有個哥兒們說能把他的車借我們使使,阿高你就把車停在附近,隨時把外面的情況告訴我們。”
“怎麼告訴你們呢?”
“給你們見識一樣好東西。”
阿昇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小巷子打開,只見裡面放著一對像錄音機一樣的裝置。
“無線對講機?”我問道。
“不錯。”
阿昇冷笑一聲:“有個賣電器的老頭在賭場裡輸的身無分文,只好拿店裡的東西來還債,這玩意兒就是這麼來的。”
“這個能聽清楚嗎?”
阿高拿起一台對講機走到房門口。
“那當然了。”阿昇拿起另一台對講機擺弄了幾下,說了句“今天是個晴天”之類的話。
“哈哈哈,聽得見,聽得見!”
“我們什麼時候動手?”我問阿昇。
“趁著大夥兒都還沒改變主意之前咱們得盡快動手!”阿昇說。
回家以後,我在地圖上鎖定了老太家的位置。就在那時,我突然發現,那個叫南波勝久的老傢伙就住在附近。
老太的家是一座古舊的木結構平房,我沒想到她居然住在這種地方,不免有些驚愕。但環顧四周,卻發現這樣的房子倒也為數不少。可見在富裕的國家也免不了眾多窮人的存在。
老太給我們開了門,神情充滿戒備。但她似乎並沒有對我們的身份產生懷疑,反而將我們當作真正的推銷員,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
“我可沒有閒錢買這種東西,你們還是請回吧。”
為了投其所好,我們故意向老太介紹了一種儲蓄商品,誰知她絲毫不為所動,像趕蒼蠅似地朝我們連連揮手。而且,她只從門縫中探出小半張臉來,我們沒法硬闖進去,還擔心糾纏久了引起附近居民的注意。我提心吊膽,手心裡冷汗直冒。
又僵持了片刻,阿昇開了腔:“既然如此,我們就不打擾了。不過還請您允許我們把小禮物和宣傳單放下再走吧。”
老太的表情總算緩和了些,大概是聽到“小禮物”三個字後動了心。我趕緊不失時機地從袋子裡取出一個包著某著名商場包裝紙的空盒子。
“這個嘛……是免費的吧?那我就收下了。”
老太說著,摘下了門鏈。說時遲那時快,我一把攥住門把手用力拉開了大門。老太一聲驚叫之後便被阿昇摀住嘴,拖進屋裡,我緊隨其後,緊張地掃視了一眼周圍的動靜,掩上了門。
就在那一瞬間,我的心臟突然劇烈跳動了一下,對面樓房的窗戶上似有人影一閃而過。
“我們不會被對面的人看到吧!”
“什麼!”
阿昇扭歪了嘴角,把老太交給我,去和阿高聯絡。我堵上老太的嘴,還把她的手腳用膠帶牢牢地捆了起來。
“你聽著,要是發現什麼可疑情況,馬上通知我們。”
阿昇吩咐完,摸出一把小刀衝老太亮了亮,然後挖出她嘴裡塞的東西,問道:“餵,老太婆,你把錢藏在哪兒啦?”
“我家裡沒錢。”老太搖搖頭。
“你少給我裝糊塗!我們可是查得清清楚楚的。你的老頭死了以後,你就把他的遺產全部變賣成金錢,牢牢捏在手心裡吧。你要是趕緊老實交代,還能多活幾天呢。”
阿昇把刀刃按在老太滿是皺紋的臉上。
“你們要是想殺我的話就動手好了,反正我也活不長了。”
“啊,是嘛,那咱們就動手咯。總之錢就在這屋子裡,我們只要慢慢找總能找到。”
阿昇把刀尖逼近了老太的喉嚨。老太立刻哭出聲來。
“求求你們別殺我,別殺我!錢,在壁櫥的被子……在被子裡面。”
阿昇沖我使了個眼色,我上前拉開那扇已經破舊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壁櫥移門。只見裡面塞著幾套臟兮兮、濕濡濡的被褥,散發出一股老年人特有的酸腐氣息。
我在壁櫥裡亂翻了一陣,忽覺得一個褥墊摸起來硬邦邦的,手感有些異樣,便把它一把拽出來撕開一看,只見裡面塞滿了紙幣捆兒,阿昇不由吹出一聲口哨。
“請你們別全拿走。給我留……留一半吧。”
“少囉嗦!”
阿昇正想再把老太的嘴堵上,對講機忽然響起,阿高的聲音響了起來。
“條子來啦,正往你們那個方向過去!”
我和阿昇對望了一眼。
“危險,咱們得趕緊躲起來!”
阿昇話音未落,老太猛地扯著嗓門大喊起來:“警察,救命啊!”
我沒想到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居然能發出那麼響的聲音。阿昇撲過去想堵上她的嘴,卻遲了一步,玄關的門已經被敲響了。
“撤吧!”
我打開旁邊的窗戶,飛身跳了出去,阿昇抱起那個褥墊緊跟在我身後。我們在那條狹窄的小巷裡倉皇逃竄,卻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逼近。那是兩名刑警,正在全力追趕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