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以後,片岡又向我借了幾次房子。
“你也別老問我借啊,偶爾去去賓館不好嗎?”
聽我這麼說,片岡誇張地皺起眉頭。
“你怎麼還是不明白呢。女人可是一種奢侈的生物,要是去慣了賓館那還了得?再說,你的房子挺不錯的,廣江滿意得很呢。”
“你和她說明這個房子是誰的啦?”
“我當然說是我的咯,還說這是我的小別墅,平時不常住,專供約會用的。有時候下班晚了,我就把鑰匙給她,讓她現在屋裡等我。不過你也別操心,我跟她說好了,讓她別隨便亂碰屋裡的東西。
“那還差不多。”說著,我遞過鑰匙,又接過五千元紙幣。
過了幾天,採購部的本田和總務部的中山也來問我借房,都說是從片岡那兒聽來的。
“能趁機賺點零花錢有什麼不好?就像傑克雷蒙那樣,說不定還會好運臨門呢。”
面對我的質問,片岡毫不在乎地說。
“傑克雷蒙是誰?”
“是《出借公寓鑰匙》那部電影的男主角。他本來只是一個平庸的小角色,在公司裡一點也不起眼。但就是因為他常把自己的公寓借給上司作為和情人幽會的場所,居然漸漸成了個人物。”
“你們這幫傢伙不都只是普通職員嗎?”
“咱們現在雖然一文不名,今後說不定也會出人頭地呢。”
“要真是那樣就好嘍。”我說。
轉眼之間,這樁房屋租賃買賣已經持續了三個多月。這天,我照例在家庭旅館的停車場裡迎來了早晨。我已經聯繫三天沒在自己的床上睡覺了。昨夜是片岡,之前兩夜則是本田和中山輪番使用,生意興隆得很。
我揉著睡眼開車返回公寓,掏出鑰匙開門進屋。屋內熱烘烘的,空調“呼呼”地送著暖氣。
“片岡這小子,看來得問他收電費了。”
我嘀咕了一句,忽然發現床上有什麼東西在動。我嚇了一跳,仔細看去,更是大吃一驚,只見一個陌生的女人正躺在那裡。
在那一剎那,我還以為自己誤闖入別人家了呢,趕緊四下打量了一番。好幾天沒著家了,記憶竟然有些模糊不清起來。但這裡自然是我家無疑,否則鑰匙怎麼能打開房門呢。
大概是片岡把這女人扔在這裡,自己先行離開了吧。這傢伙,除了葉山廣江之外,居然還另有交往對象呢。
我走上前去,推推那女人的肩膀。
“餵,你起來,時間已經到了嘍。”
那女人沒反應。不會是死了吧,我緊張起來,但隨即便感覺到了她身上的體溫。又推了幾下,她終於微微睜開眼睛,猛地彈坐起來。
“你是誰?”
她把毛毯拉到胸前,用防範害蟲似的眼神警惕地瞪著我。我也說不上是哪兒,總之她和年輕時的女星麥克雷恩很是相似。
“我是這房子的主人。”我說。
“這個房子的?”她環顧室內。
“我可不是撒謊。證據嘛,就是這把鑰匙。”我把鑰匙在她面前嘩啦嘩啦地晃了幾下,“我只是為了掙點外快才把房子借給朋友的。我們說好只從晚上十點借到早晨六點的。現在嘛——”我抬起腕錶看了看,頓時睜大了眼睛,“完了,再不抓緊就要遲到了。總而言之,預定的時間已經超過了,請你這就走吧。額外的費用我再去問片岡要就是了。”
“片岡?那是誰啊?”女人皺著眉頭問道。
“片岡就是把你帶到這裡的男人啊,你昨晚不是和他一起過的嗎?”
“我可不認識那個人啊。”
“不認識?這怎麼可能。”
“就是不認識嘛。”女人撅起嘴。
“那你昨晚和誰一起過的?是誰把你帶到這兒來的?”
“誰……”她想了一會兒,茫然若失地看著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頭疼起來。
“你怎麼連這個也搞不清楚?難道你是一個人來的?”
“這個,倒也不是……”她一手托著下巴,歪頭沉思,“原來我是被什麼人帶到這裡來的?”
“是啊,所以我就問你是誰嘛。”
“這個嘛,我只記得在哪兒喝了酒,有人來跟我搭話,後面的事情就記不清了。”
女人把手指插進短髮裡,“噌噌噌”地撓了幾下,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地盯著我:“我記得好像是你嘛。”
我險些絕倒。
“你別胡說八道,我昨晚可是在車裡貓了一夜呢!”
“可這是你家沒錯吧?”
“這倒不假。”
“既然如此,難道不是你把我帶到這裡來的?”
“我不是說了嘛,我把房子借給了……”
要想解釋清楚還真不容易,這回可輪到我撓頭了,“算了,不管你男友是誰,都和我沒關係。現在請你趕緊離開我家吧。”
聽了這話,女人嘰里咕嚕地轉了轉大眼睛,身子在毛毯裡扭動了幾下,突然“啊”了一聲。
“怎麼了?”我問道。
她緩緩地朝我看了一眼:“糟——了……”
“到底怎麼了?”我湊近一步。
“你別過來!”女人尖銳地說。
“怎麼了嘛,我就是想問問你出什麼事了?”
女人沉默了片刻,抬起頭來小聲說:“我可不能就這麼走了。”
“你說什麼?”
“昨夜好像沒戴那個就做了。”
“什麼?”
我話一出口就明白過來,打開櫃子查看了一下安全套的數量,果然並未減少。
“這和你賴在我這兒不走有什麼關係?”
“因為啊,”女人磨蹭了一會兒才說,“昨天可是不折不扣的危險日呢。”
“危險?啊……原來如此。”我用食指搔了搔臉頰,“那可真是不走運哪。不過嘛,這怎麼說也和我沒關係啊。”
“我要是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就這麼走了,要是懷孕了怎麼辦?”
“你問我,我去問誰?和某個男人共度良宵的可是你啊。”
“但肯定是你的朋友吧?”
“那倒是,我估計就是片岡那傢伙幹的。”
“那你就去查查看嘛。我要是不知道真相可是不會走的哦。”女人坐在床上,裹緊了毛毯。
我連肚子都疼了起來。
“憑什麼要我去查出你的約會對象?”
“因為我沒有其他人可以拜託了嘛。你要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幫我,我可要大叫了,就說是你把我拐到這裡來的。”
“開什麼玩笑,你要是這麼做,我可就要被房東攆走啦。”
“所以你就要按我說的做嘛。”
我雙手叉腰,低頭看著她,嘆了口氣。
“說到底還是你自己不好,隨隨便便就跟素不相識的男人過夜。”
“我有什麼辦法嘛。每次一喝醉酒,腦子裡就一片空白。”女人傻笑起來。
你清醒的時候不也是傻頭傻腦的?我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真是拗不過你啊。好吧,我這就想法幫你找到昨晚那個男人。找到之後會馬上聯繫你的,你回自己家裡等吧。”
“你這話一听就是在敷衍我呢。這可不行,我不走。”女人又把頭埋進了毛毯。
我呻吟了一聲,雖然很想繼續勸說,但再磨蹭下去,上班鐵定是要遲到了。我只好氣呼呼地收拾行頭準備出門。衣服好幾天都沒換了,襪子臭不可聞,我隨手往垃圾箱裡一扔,從衣櫃裡另外翻出一雙新的換上。這時,女人又從毛毯中探出頭來。
“你去上班?”
“是啊。”
“哪家公司?”
我告訴了她。
“沒聽說過嘛。”女人小聲說。
“那可對不住。”
“這條領帶一點也不適合你呢。”
“你少囉嗦!”我吼了一聲,“你一定要賴在這裡我也沒辦法,不過等我找到那個男人以後一定要給我出去,還不能被鄰居看到,聽見沒有?”
“我可以吃冰箱裡的東西嗎?”
“可以啊,請便。對了,你叫什麼?”
“宮澤理惠子。”
“我怎麼聽著不像真名……你沒騙我?”
“沒有沒有。”女人像被上了發條似地左右搖晃著腦袋。
“真是的,我怎麼會遭這種罪呢?”我蹲在玄關穿鞋,嘴裡發著牢騷。
“你走好——”女人從毛毯中伸出手來揮了揮。
我走出房間,粗暴地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