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一天,美幸回家後發現媽媽已經死了——渾身是血地死了。
在她的記憶裡,僅僅是白色床罩上的模糊印跡,向她說明著當時可怕的場景。當她再清醒的時候,她已經是躺在自己房間裡的床上了。
她感到有什麼壓在腳上,於是睜開了雙眼,只見姐姐亭子正趴在自己的腳上。姐姐坐在床前,兩隻手放在美幸的腳上,頭伏在上面。
亭子的身體一動也不動。美幸稍微抬了下腳,好像是反射似的,亭子仰起了臉。
“你醒了?”
姐姐說。聲音就像高燒病人一樣。
“我,”美幸說著摸著自己的臉,“我做了一個夢。”
亭子重重地搖了搖頭:“但,那……那不是夢。”
美幸閉上了嘴。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胃裡向上湧。
“媽媽她,”亭子說著直直地盯著美幸,“她死了。”
沉默。
“是被殺死的。”
“……”
美幸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地咬住牙關,好像不讓聲音跑出來一樣。只有心臟還在跳動。
“是被殺死的喲!”
亭子又說了一遍,可能是覺得妹妹還沒有弄清楚整個事態吧。
“被……誰?”
好不容易擠出了這麼兩個字。
“還不知道。”
亭子說。 “現在警察來了,他們要進行各種調查。你也聽到了吧?”
確實能感到家裡有很多人,不時傳來說話的聲音。
美幸用被子蒙住頭。接著便放聲大哭。
當她停止哭泣時,房門被敲響了。美幸感到好像是亭子站了起來,一會兒又回來了,並把臉湊到美幸的耳邊。
“警察來了,要問我們一些事情呢。”亭子說,“怎麼辦?是等一會兒再問你?”
美幸稍微考慮了一下,在被子下面搖了搖頭。雖然她現在誰也不想見,但還是想從警察那裡知道更多的情況。
她坐起身來等候警察,於是亭子走過去把門打開,進來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英俊男人。
“只問幾個問題可以嗎?”
警察在床邊坐了下來說。美幸點了點頭。
“聽說你去俱樂部訓練了,回來時是幾點鐘?”
美幸加入了學校的網球俱樂部。
“這個……我想應該是兩點多吧。”
訓練到兩點,然後跟朋友們一起喝了杯飲料就回來了。
“那麼,你看見你媽媽了嗎?”
“是……”
“接著你就昏過去了嗎?”
美幸垂下了頭。她覺得見到了母親的屍體就昏過去,這好像有些不太光榮。
“你能把從你回來直到見到母親這段時間內的事情都告訴我嗎?”
於是,美幸一邊想一邊把經過告訴了警察。
“你到母親的房間時,沒覺得有什麼和平常不一樣的情況嗎?”
“和平常不一樣?”
最不一樣的就是媽媽死了。但除此之外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同。因為當時也沒有時間想那麼多。
警察把目光轉向亭子。
“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三點多鐘。那時警察先生已經見到我了。”
到底是大學生。亭子用清晰的語調回答了警察的問題。
“對不起,請問你去哪裡了?”
“圖書館。”她答道,“中午出去的。”
“你說的中午是幾點鐘?”
亭子歪頭想了想,“我想是一點多鐘吧。吃過午飯後走的。”
“你離開家的時候,你母親在家嗎?”
“在。”
“有什麼異常的情況嗎?”
對於警察的問題,亭子扭過頭去,然後閉上眼睛,但很快她就睜開了,並轉過頭來看著警察,“嗯,我沒覺得有什麼異常。”
“是嗎?”
接著,警察又問了一些關於門窗上鎖的情況,也就是她媽媽的場妙子一個人在家時是怎麼關門的。
“基本沒有什麼特殊防備。”
亭子代表妹妹答道:“玄關大門也是這樣。我想院子的大門也能進來人,就那麼開著的。”
美幸心情抑鬱地聽著姐姐的話,並想以後在家時,也許會神經質地把每個門都鎖上吧。
接下來,警察又問姐妹倆關於這個案件有沒有什麼線索。兩人都好像是理所當然地搖了搖頭。警察點了一下頭便合上了筆記本。
“請問……”
看到他站起身來,美幸有些緊張地問。於是警察就那樣半弓著腰回過頭來看著她。
“請問……我媽媽,是怎麼被殺死的?”
聽了這話,警察的臉上現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並很快把目光轉向亭子。好像是在問:“我能說嗎?”於是美幸也看著姐姐。
“是刀子刺中了胸口。”
亭子好像是沒有辦法似的說,並用食指指著自己的左胸。 “所以出了很多血。你也看到了吧?”
看到了。美幸說。然而她並沒有發出聲來。代替這聲音的是全身的顫抖。
“沒有自殺的可能吧?”
亭子確認似的問道。警察點了點頭,“在屋角的垃圾桶裡發現了被疑為凶器的水果刀,上面的指紋已經被擦掉了,所以我們認為是他殺。”
“那麼……媽媽是什麼時候被殺死的?”
美幸慢慢地問,警察又打開了筆記本,“綜合現在所有的證言,亭子小姐是一點多鍾離開家的,而你們的父親發現屍體時是兩點半,那麼死亡時間就應該是在此期間。”
“一點到兩點半……”
美幸重複著,不禁又產生了疑問。
“爸爸今天為什麼這麼早回來?”
陽助在當地一家藥品公司任要職。像今天這麼早回家是前所未有過的。
“今天爸爸他身體不舒服,所以就提前回來了。”
亭子告訴她。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爸爸……是爸爸最先發現媽媽死了的嗎?”
美幸問警察。
“是的。發現之後就立刻報警,而且緊接著你就回來了。”
“緊接著……”
“噢,還有,因為要調查,可能會給你們添很多麻煩,不過,你還是要好好休息一下。那麼今天就到這裡吧。”
警察說完走了出去,亭子也跟著出去了。
剩下美幸一個人後,她又蒙上了被子,不過她的頭腦很清醒。
如果陽助回來時妙子已經死了的話……
爸爸不是那種脫下鞋後就整齊地擺放好的人。那麼把爸爸的皮鞋擺放整齊的人又是誰呢?
客廳裡的另一位刑警,正向這家的主人的場陽助了解情況。
“其實我要問的都是一些例行公事的問題。”
刑警這樣開始了詢問。 “你是兩點半左右回來的吧,對此有人能為你作證嗎?”
“作證?難道你們是在懷疑我嗎?”
陽助稍微提高了嗓音,表情也變得難看起來。警察馬上擺了擺右手。
“因為這是很關鍵的時間,所以對此如果有很客觀的人證,對今後的調查避免誤入歧途很有幫助呢。”
刑警用比較委婉的語氣說。
陽助嘆了一口氣,用手扶住了額頭,然後問道:“你們說的證人,自己家里人也算嗎?”
“你說的……自己家里人?”
“就是我妻子的妹妹,大塚典子。她就住在這附近,今天兩點多鐘我從公司出來時,偶然碰到了她。她正好也要回家,於是就搭我的車回來了。我想你們如果去問問她就可以給我證明,但她是我們自己家的人。”
“確實是。”
刑警稍微考慮了一下後點了點頭。
“其他的再沒有了嗎?”
“是的……”
陽助撓了撓頭髮,然後又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住了手。
“噢,還有一個能否作為我的證人我不知道,就是在兩點多鐘我打了電話。”
“電話?往哪裡打的?”
“先是往家裡打的。是想告訴妻子我馬上就回家,但是一直沒有人接,我覺得很奇怪於是就給鄰居家打了個電話。”
“等……請等等。”
刑警慌忙伸出右手。 “這樣的事情你是應該早些告訴我們的,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呀。兩點多你往家裡打了電話,但是沒有人接,是這樣吧?”
“是的。”
“然後,你又給鄰居家打了電話?”
“是因為有些擔心,所以請鄰居幫忙看看是怎麼回事。”
“那鄰居是怎麼回答的?”
“鄰居家的夫人看了後說好像我家裡沒人。於是我就想也許我妻子是到哪兒去了。”
“你打電話的時候,妙子夫人的妹妹同你在一起嗎?”
“是在一起的。”
刑警用自動鉛筆的筆帽撓著自己的鼻子,並長長地“噢……”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