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心理罪:暗河

第21章 第二十章血戰

心理罪:暗河 雷米 9927 2018-03-22
刮了一夜的風,快天亮時,天上飄起了雪花。趙大姐拉開窗簾,想起院子裡還曬著過冬吃的白菜,急忙披衣下床。 剛推開門,趙大姐就看到院子外停著一輛深藍色的桑塔納轎車。車沒熄火,隱約可見車上還坐著幾個人。 趙大姐沒在意,抖開手裡的一塊塑料膜,蓋在白菜堆上,又找來幾塊磚頭仔細地壓好。 她不知道,車裡的幾個人正在看著她。 “是她麼?” “沒錯。” “好,你們……” “等等,我接個電話……餵,南哥……嗯……還在移動?知道了……保持聯繫……多謝,回去請你吃飯。” “怎麼樣?” “找到他了。” “好,動手吧。” 幹完活,趙大姐感到腰有些酸,她費力地直起身來,忽然聽見背後傳來腳步聲。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看見三個男人向自己走來。 “你們是?”趙大姐的問話剛出口,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們是怎麼打開院門上的鐵鎖的? 為首的男子並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她一句:“你姓趙,對吧?” “嗯。”趙大姐有些糊塗了,“你們……” 男子微微俯下身,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認識方木麼?” 洞口不大,只可供一人勉強通過。走進去不遠,方木的眼前就一片漆黑了。他伸手去掏電筒,這才意識到背囊已經留在了暗河裡。幸好打火機還在,方木用力甩甩上面的水珠,暗暗祈禱它還能用。按動了幾次後,小小的火苗終於躥了出來。 面前是一條長長的山洞,深度不明。方木看看手錶,已經五點四十分了。他既不知道那幾個女孩跑出去多遠了,也不知道洞口是否還有人把守,只能硬著頭皮一路前行。

每隔一會兒,方木就不得不滅掉已經滾燙的打火機,向前摸索一段之後,重新點亮。走出百餘米後,那幾個女孩依舊毫無踪影。想到現在已經不存在暴露與否的問題了,方木索性喊起來。 就這樣邊走邊喊,前行一段後,面前出現了岔路。方木暗罵一句,選擇了右面的路。剛轉過一個彎之後,他忽然聽到了一個細小的聲音。 “警察叔叔。” 方木又驚又喜,急忙用打火機照亮周圍。 “你們在哪裡?” “在這兒。” 聲音來自岔路那裡。方木急忙跑回去,沿著左邊的路鑽進山洞,剛走出十幾米遠,就看見一個小小的凹洞,四個女孩子緊緊地擠在一起,看見方木,其中一個哇地哭了出來。 方木鬆了口氣,揮手示意她們出來。 “怎麼躲在這裡?”

“我們跑到這裡,前面沒路了。”一個看起來稍大的女孩回答道,“我們不敢走了,就躲在這裡。” 方木點點頭,看來自己選擇右路是對的。 “你叫什麼?” “我叫田笑。” “好,田笑,你帶著其他小朋友,緊緊地跟著我,好麼?” “嗯。”叫田笑的女孩伸手拉住方木的衣襟,用力點了點頭。 四個小女孩,一個大人。前進的姿勢宛如躲避老鷹的母雞和小雞。雖然還沒有完全脫離險境,方木的心裡卻踏實了不少。可惜這輕鬆的心態並沒有維持多久,拐了無數個彎,碰了幾次頭後,眼前又出現了岔路。 方木想了想,轉身問田笑:“你們記得被帶進洞裡時的路線麼?” “不記得了。”田笑搖搖頭,“我們都是被蒙住眼睛的。”

“嗯。”方木咬咬牙,只能一條條試了。 “叔叔,你看!”忽然,剛才哭鼻子的女孩叫了起來,“你看那邊!” 方木循聲望去,在一條山洞的盡頭,似乎有光亮在隱隱閃動。 方木的心狂跳起來,他隨手拉起一個女孩,朝那光亮跑去。 離那裡越近,方木就越肯定那是日光。 日光,意味著太陽,意味著人間。 那是一個距離洞底半米左右的洞口,上面覆蓋著枯草和樹枝,方木急不可待地把它們捅開,溫暖的陽光一下子傾瀉下來。 方木把四個女孩挨個舉上去,每個女孩爬出洞口後,都會發出一聲小小的歡呼。這讓方木也充滿了期待。在太陽下行走,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等他費力地從洞口鑽了出來,立刻被眼前的陽光晃得頭暈眼花。

太陽正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 終於走出那條暗河了! 方木突然感到筋疲力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喘了幾口粗氣,方木意識到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他勉強站起來,觀察四周的環境。 他們所處的位置應該在龍尾山的東側,半山腰處。方木向山下望去,剛好看到一輛貨車的尾部在山石間一閃而過。 也許那就是所謂“買家”的車。方木看看手錶,六點半了。久候不來,“買家”大概會意識到出事了。也許,追擊者很快就會趕到。 方木掏出手機,心立刻涼了半截。由於剛才在暗河裡的搏鬥,手機已經進水關機了。必須盡快和警方聯繫上,否則,即使走出暗河,自己和這四個女孩仍然是不安全的。 方木看看山下,山腳下沒有村莊,也沒有公路,再往遠處看,就看到了一根正在冒出紅色煙霧的煙囪以及貌似廠區的一片建築。

方木突然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了。聚源鋼廠。 鋼廠裡一定有電話。方木打起精神,帶著四個女孩向山下走去。儘管太陽已經升起,但是山上的溫度仍然在零下二十度左右。溶洞裡雖然黑暗,卻比外面暖和得多。乍一出來,全身濕透的方木很快就感到刺骨的寒冷,外衣也凍得硬邦邦的。為了不至於被凍壞,他不得不加快步伐,可那幾個女孩卻跟不上他的速度,只好時常停下來等候她們。就這樣走走停停,下了龍尾山,穿過一大片荒地,方木一行五人來到聚源鋼廠門口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 鋼廠門口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方木覺得奇怪,現在雖然還沒到上班時間,但是也不應該如此安靜啊。 正想著,面前的電控鐵門緩緩打開了。一個保安員模樣的男子從值班室裡走出來,上下打量著方木。 “你有事麼?”

“能讓我用一下電話麼?”方木掏出警官證,“我是警察。” “哦。”保安員淡淡地應了一聲,指指值班室,“去那裡打吧。” “謝謝。” 方木帶著四個女孩走進院子,向十幾米外的值班室走去。忽然,他的目光被地上的幾樣東西吸引住了。 那是幾個散落在地的包子和一杯打翻的豆漿,還在冒著熱氣。 似乎這裡剛剛有人匆匆離開。 方木皺皺眉頭,對田笑說:“你們待在這裡,我很快就回來。”說罷,就走進了值班室。 值班室面積不大,裡面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保安員跟進來,衝桌子上的電話機揚了揚下巴。 方木看了看一直在他手裡握著的塑膠棍,轉身拿起話筒,眼睛卻始終盯著電話機旁邊的一隻不銹鋼水杯。 光滑的杯壁上,清晰地倒映出方木身後的情形。

方木的手指伸向按鍵——1,1…… 還沒等他按下“0”,就看見杯壁上的人影一晃,緊接著,耳邊傳來“呼”的一聲。 方木向旁邊一閃,剛好看到塑膠棍從身後擦過自己的肩膀,狠狠地砸在了電話機上,霎時就把它砸得四分五裂。 方木來不及多想,用力向後揮肘,只聽“哎喲”一聲,再回頭時,那個保安員已經捂著眼睛倒在了地上。方木沖出值班室,隨手抱起一個女孩就向門口跑去。剛跑出幾步,就看到電控鐵門已經關閉,幾個人正向這邊跑來。 中埋伏了! 方木轉頭對另外三個女孩狂喊一聲:“快跑!” 跑出大門已經不可能,當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先躲進工廠裡,再尋找機會突圍。 方木帶著幾個女孩衝進一間廠房,剛一進去,就感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方木看看廠房頂棚上並列的幾道鋼鐵滑道以及兩個巨大的電解熔化爐,意識到這裡應該是鑄型車間。他一邊示意女孩們找地方躲起來,一邊環顧四周,大聲喊道:“有人麼?”

剛一開口,就感覺灼熱的氣流沖進咽喉,嗆得方木劇烈地咳嗽起來。然而,除了機器的轟鳴聲外,廠房裡沒有半點回應。 方木明白了,這是一個仍在生產,工人卻被全部驅散的鋼廠。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方木和四個女孩斃命於此。 來不及多想,方木轉身關上車間的大門,隨手撿起一把鐵鍁插進門閂裡。剛做完這一切,鐵門就被猛然撞響,接著,撞擊聲越來越猛烈。 方木環視四周,這是一間四百平方米左右的廠房,被一條寬約四米的水泥鑄錠平台一分為二。廠房裡到處是散落的鋼渣,幾個閒置的鋼包和巨大的模具凌亂地堆放著。幾個女孩已經不見踪影,估計各自尋找僻靜處躲起來了。 車間裡溫度極高,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灼燒自己的肺。方木很快就感到口乾舌燥。被河水浸濕的衣服還沒來得及乾燥,就被汗水重新濕透。方木索性甩掉外套,只留一件絨衣。他擦擦臉上不斷滑落的汗珠,看到那把插在門閂裡的鐵鍁已經可怕地彎曲起來,門縫也越來越大,追擊者們凶狠的面孔清晰可辨。

他們是什麼人? 上次在祠堂門口,方木已經見過陸家村的大部分村民。這些人並不是陸家村的。那麼,也許就是那個“梁老闆”派來的手下。 可是,他們怎麼知道我會來聚源鋼廠呢? 容不得方木多想,一聲清脆的斷裂聲後,木柄鐵鍁斷成了兩截,大門洞開。 追擊者闖了進來。 方木急忙閃到一個鋼包後面,屏住呼吸。 追擊者們並不急於搜索,在門口靜立了幾秒鐘後才邁開腳步。在鞋底與地面摩擦的沙沙聲中,拉動手槍套筒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對方有槍,而且還不止一支。 方木暗罵了一聲,四下尋覓著可以抵抗的武器。可是手邊除了鋼渣,什麼都沒有。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截軟塌塌的水管上。 這應該是給熔爐降溫的高壓水管。方木想了想,悄悄地走過去。 追擊者共有六人,裝束各異,表情卻個個警惕而冷酷。兩個人把守門口,另外四個握著槍,小心地向前搜尋。車間的面積並不大,可供藏身的地方更是屈指可數。追擊者們的目標很快就集中在那些閒置的鋼包和巨大的模具周圍。一個追擊者撿起一塊鋼渣,用力向其中一個鋼包砸去。 “當”的一聲之後,立刻傳來一聲尖叫。 一個女孩捂著耳朵從鋼包裡跳出來,看到那個追擊者,嚇得幾乎癱倒在地。 追擊者毫無表情地舉起手裡的槍,瞄準了女孩的頭部。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中出現了另一個身影,是那個老闆交代務必要除掉的人。看到對方平端著的水管,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嘲弄的笑。怎麼,要打水仗麼? 隨即,他就看到對方打開了水管上的開關。 幾乎是同時,他的臉上感到了一陣劇痛。這是水麼?不,分明是無數根冰冷的鋼針! 噴湧而出的高壓水流霎時就把追擊者衝了個滿臉開花,他大叫一聲,捂著臉躺倒在地上,鮮血順著指縫汩汩流淌。方木丟下水管,俯身撿起他丟下的手槍,再起身時,一個聞聲而來的追擊者恰好探出半個身子。方木沒有猶豫,抬手就是兩槍,其中一顆子彈射穿了對方的大腿。追擊者栽倒在地,抱著自己的大腿高聲慘呼。 頃刻間,數發子彈打在方木的身邊,他半蹲下身子,一把拽起那個女孩,連滾帶爬地躲到一個模具後面。 短暫的彈雨衝擊後,對方再無聲息。廠房裡只有兩個傷者痛苦的呻吟聲。幾分鐘後,呻吟聲變得斷斷續續,伴隨著重物拖拽的聲音。估計是同伴把他們拖到了其他地方。方木卸下彈夾,還有五顆子彈,加上槍膛裡的一顆,只有六顆子彈了。但是想到放倒了對方兩個人,方木的心裡寬慰了不少。從聲音上判斷,其餘四個人應該在門口附近。雙方都忌憚對方手裡的槍,都不敢輕舉妄動。雖然現在處於相持局面,但是方木知道,優勢並不在自己這一方。 儘管踩下了急剎車,桑塔納轎車仍在路面上滑行了幾米才停住。鄭霖看著不遠處的廠房,愣了幾秒鐘,轉頭問阿展:“是這裡沒錯麼?” 阿展也看著廠房。 “沒錯。南哥說方木的手機就在這裡,一直沒離開過。” 鄭霖沉吟了一下,低聲說:“小海,去看看。” 小海應了一聲,拉開車門下車,四處觀察了一下後,快步向廠區跑去。 那裡剛剛傳來了槍聲,想必是出事了。 鄭霖的目光須臾不敢離開那片廠房,他伸手去衣袋裡拿煙,剛伸進去,就感覺手背上的撓傷傳來陣陣刺痛。 媽的,姓趙的那個娘們夠狠的。 想到這些,他轉頭看看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女孩。她呆呆地看著窗外,似乎其他人的緊張情緒絲毫也沒有影響到她。 鄭霖想了想,開口問道:“你叫什麼?” 其實,這個問題已經問了她無數遍。此外,諸如“你多大了?”“你從哪裡來?”“你和方木是什麼關係?”之類的問題也問了一路。可是,女孩始終一言不發。甚至那些稍稍溫和的問話,例如“你讀幾年級了?”“你將來想做什麼?”之類的問題,也絲毫沒有引起女孩的回應。 這一路上,女孩的表情甚至都沒有變化,始終目光散漫地看著窗外。 不管這女孩和老邢的案子有沒有關係,她始終不說話,能做證人麼?但是方木負傷把她帶回來,又將其秘密藏身於孤兒院,肯定是有原因的。 鄭霖點燃香煙,狠狠地吞吐著。也不知這女孩救不救得了老邢。 忽然,儀錶盤上的手機振動起來,鄭霖急忙按下免提鍵,“餵?” “頭兒,我看到了。”小海的聲音雖然低,卻很清晰,“方木和幾個女孩在裡面,對方有六個人,有一個是金永裕,兩個掛彩了,但是手裡都有傢伙。怎麼辦?” “你在哪裡?” “我在後窗,沒人發現我,放心。”小海頓了一下,“頭兒,怎麼辦?” 鄭霖卻猶豫起來,他轉頭看看阿展,阿展也回望著他,幾秒鐘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鄭霖的眼睛微瞇了一下,卻始終沒有離開阿展的臉。阿展知道自己需要給出一個解釋。 “頭兒,我們三個都在停職。如果再捅婁子,就真的完了。”他輕聲說道,“再說,方木和對方是什麼關係,我們也不清楚。如果和邢局的事無關,我們冒這個險就太不值得了。”想了想,阿展又補充了一句,“你們是我的兄弟,方木不是。” 鄭霖扭過頭去。阿展的話有道理,再說,對方有六個人,手裡有槍,己方只有四個,那幾個女孩只能是累贅,勝算並不大。 鄭霖俯身對手機說道:“小海,你隱蔽好,待命。” “可是,頭兒……”小海顯得很為難,“……裡面還有幾個孩子。” “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了——讓方木先拼一下。”鄭霖打斷了他的話,“等打完了,我們去收拾殘局。” 手機裡一陣沉默,幾秒鐘後,傳來小海遲疑的聲音:“頭兒?” 鄭霖垂下眼睛,緩緩說道:“就這樣吧,隱蔽,待命。” 說罷,他就向後靠坐在椅子上,閉上了雙眼。 等到雙方火拼完畢,也許各有死傷(鄭霖盡量不去想方木或者那幾個女孩會被打死),到時再出手,是最安全的做法。即使不能因此救出老邢,至少也能告金永裕故意殺人罪。 不是不採取行動,而是等待時機。 也許,這麼想能讓自己心安理得些? 車廂裡是令人難堪的沉默,鄭霖和阿展都迴避和對方交流目光,各自傾聽著那部手機裡的動靜,竭力從那嘈雜的“沙沙”聲中捕捉廠房裡的情況。 突然,一個細微卻清晰的聲音在車廂裡響起:“當警察,抓壞人。” 鄭霖愣住了。他猛地扭過頭去,盯著女孩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女孩依舊是那副茫然的表情,看著窗外一動不動。 鄭霖死死地盯著女孩的眼睛,腦子裡卻沸騰起來,似乎被點燃了一樣。 他完全搞不懂女孩究竟在想些什麼,卻知道她已經回答了自己的一個問題。一個無關緊要到近乎可笑的問題。 “你將來想做什麼?” 片刻,鄭霖扭過頭,全身放鬆下來,似乎卸下了一個重重的包袱。 “當警察,抓壞人。”他輕聲念著這句話,笑了笑。 鄭霖抬起頭,從後視鏡裡看看阿展,阿展也回望著他,眼中滿是堅毅和決絕。 鄭霖俯身面向儀錶盤上的手機,簡短地說道:“小海,救人。” 蒸籠一般的鑄型車間裡暫時陷入死寂。雙方都屏氣凝神,小心翼翼地推斷著對方的位置和可能採取的行動。方木最擔心的卻不是追擊者們何時發動攻擊,而是另外三個女孩的安全。 他低聲問那個女孩:“其他人呢?” 女孩滿臉都是汗水和淚水,持續一整夜的驚嚇似乎讓她失去了思考和表達的能力,哆嗦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不知道……一進來,大家就跑散了……” 方木咬咬牙,這麼拖下去肯定對己方不利。但是除了大門,僅有的出口就是那些離地足有兩米高的窗戶,讓這些女孩爬上去顯然不可能。現在,只有暗自祈禱另外幾個女孩不要被發現。 僅僅幾分鐘後,方木的擔心就變成了現實。幾發子彈毫無徵兆地打在方木身旁,方木一驚,本能地縮到模具後面。隨後,他就意識到對方的目的並不是殺傷,而是壓制他的火力。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個追擊者已經離開門口,躲開他的射擊範圍,直撲那些女孩的藏身處。 方木急了,拼命想跑過去,可是剛探出半個身子,就被一陣更猛烈的射擊壓得抬不起頭來。 就在此時,那堆鋼鐵中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接著,一個讓方木感覺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給我滾出來,快點兒,否則我殺了這丫頭!” 方木暗罵一聲,心裡卻在激烈鬥爭:出去,還是不出去? 出去,肯定是死路一條;不出去——難道眼睜睜地看著那女孩被殺? “快點!”話音未落,槍聲又響。那女孩的尖叫已經變成了大聲號哭。 方木心一橫,起身走出了藏身處。 是金永裕,他的左手揪著田笑的頭髮,右手握著槍指著女孩的頭。 “是你?”看到方木的瞬間,金永裕吃了一驚。那天在市公安局看到的文弱警察居然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不管他是誰,都必須要幹掉他。 “把槍扔掉。”金永裕揪起田笑的頭,槍口緊緊地頂在女孩的太陽穴上,“快點!” 方木看看幾乎癱軟的田笑,嘆了口氣,揚手把槍扔在了地上。 看到方木已經解除了武器,另外三個追擊者都站起身,慢慢圍攏過來。 金永裕笑笑,把手裡的槍對準了方木。 警察就是警察。正義感就是這些所謂主持正義者的致命軟肋。那天在百鑫浴宮,如果不是為了救那個叫陸璐的丫頭,丁樹成就不會死。 同樣,如果你能看著我們殺了這幾個丫頭,我們也沒有能幹掉你的把握。 金永裕不知道,善良不是怯懦,而是力量! “警察!把槍放下!”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在門口響起。金永裕打了個激靈,本能地循聲望去。只見兩個男子正從門口衝進來,為首的正是那個曾經被自己整得狼狽不堪的警察。 大驚之下,金永裕把槍口轉向那個警察,卻沒有註意到方木已經一頭撞了過去。 剎那間,三個人翻滾在一起。方木一邊和金永裕撕扯,一邊猛推了田笑一把,“快躲起來!” 扭打中,金永裕的槍脫手而出。方木眼角的余光瞥見鄭霖正和一個追擊者廝打,對方握槍的手被他死死拽住。 方木掉轉身子,大喊一聲:“鄭霖!”飛起一腳把地上的槍踢了過去。鄭霖推開那個追擊者,一個側滾翻,撿起手槍,對著身後正欲撲過來的追擊者連開兩槍,後者應聲而倒。 阿展在另一側以一敵二,一個追擊者脫開糾纏,抬手就是一槍。阿展的身子一抖,向後跌坐在地。對方抬手正要再打,就听見身後的玻璃窗傳來嘩啦啦一陣脆響。他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剛好看到一個男子從天而降,撲倒在他身上。 是小海。 這邊,金永裕還在與方木纏鬥。已經奔逃了一夜的方木很快體力不支,手上的力道一鬆,就被金永裕一腳踹開。金永裕並不與方木繼續糾纏,而是轉身向門口跑去。就在這時,廠房裡槍聲大作,那個曾被方木擊傷大腿的追擊者躺在門口,向這邊連連開槍。 方木急忙蹲下身子,和鄭霖一起跑到阿展身邊,把他拖到一堆模具後。 再看另一側,那個追擊者已經被小海制伏,滿臉是血地躺在地上呻吟。小海繳了他的槍,伏地躲在一輛手推車後面。 方木略鬆口氣,轉頭問不住喘息的鄭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鄭霖沒理他,臉色鐵青地看著阿展。阿展平躺在地上,右手摀住的下腹部一片殷紅,鮮血還不停地從指縫間流出。 “你怎麼樣?”鄭霖問。 “沒事。”阿展費力地半坐起來,伸手摸摸后腰,“子彈穿過去了,死不了。” 方木看著阿展慘白的臉,心中一陣愧疚,“真對不起,多虧你們……” “少他媽說這些屁話!”鄭霖不耐煩地打斷方木的話,“那幾個孩子呢?” 方木把頭探出去,四下張望了一下。右前方的一個鋼包裡,能看見幾隻瑟瑟發抖的小腳。 鋼壁很厚,抵擋住子彈沒問題。 “在那邊。”方木縮回身子,指指那個鋼包,“暫時安全。” “她們是什麼人?”鄭霖點點頭,扯開自己的絨衣下擺,堵在阿展的傷口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邢的案子和跨境拐賣兒童有關。這幾個孩子就是被害者,被關在龍尾山的溶洞裡。”方木盡量說得簡短,“幕後主使是一個姓樑的人。” “哦。”鄭霖突然和阿展對視了一下,“這一仗還真打對了。” 鄭霖好像被注入興奮劑一樣,剎那間精神抖擻。他檢查了一下手槍,轉頭對方木說:“我已經報警了。對方有戰鬥力的,應該還有三個。你、我,加上小海,咱們三個,對付他們問題應該不大——一定得把這幾個女孩帶出去。——你就躺在這裡,不要動。”他揮手製止正欲掙紮起來的阿展。 這時,躲在另一側的小海突然叫起來:“頭兒!” 鄭霖循聲望去,看見小海的手正指向斜上方。方木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那四個女孩藏身的鋼包正在移動! 那鋼包在吊軌上! 方木正要起身看個究竟,幾顆子彈飛了過來,打在頭頂的模具上噹噹作響。 方木急忙伏低身子,和同樣趴在地上的鄭霖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他們想幹什麼? 藏身於鋼包裡的女孩們也意識到自己正在移動,不時發出小聲的尖叫。幾秒鐘後,尖叫聲陡然提高! 方木咬咬牙,再次冒險探出頭去。 那個鋼包已經傾斜過來,開口端正緩緩向下,四個女孩手刨腳蹬,卻只能一一落在下方的一個巨大模具中。 方木的心一驚,下意識地向上面看去,巨大的電解熔化爐正在發出轟鳴聲。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剎那間貫穿了方木的全身。 他知道對方的意圖了! 鄭霖見方木發楞,急忙把他拽下來,劈頭問道:“怎麼回事?” 方木像打擺子一樣全身哆嗦著,好半天才擠出幾個字:“她們在模具裡……鋼水……他們要……” 儘管方木的話斷斷續續,鄭霖還是聽懂了,他也猶如遭到電擊般愣住。幾秒鐘後,鄭霖先回過神來,眼中卻仍是難以逐散的恐懼。 “這群畜生!”鄭霖拎起槍就要衝出去,剛一起身,就有幾顆子彈嗖嗖地飛過來。他不得不再次伏低身子。 怎麼辦? 方木焦急地思索著,必須盡快把那幾個女孩從模具裡救出來,否則,再過一會兒她們就會被鑄在攝氏1500度的鋼水里! 那個鋼包繼續上升,咣當一聲停在電解熔化爐下面。熔化爐開啟,沸騰火紅的鋼水緩緩注入鋼包裡。 鄭霖靠坐在地上,看著那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的鋼水,胸口不住地起伏。突然,他大吼一聲:“小海,開槍!” 隨即,他站起身來,對著門口連連扣動扳機。幾乎是同時,小海也從隱藏處跳出,舉槍射擊。 一陣疾風驟雨般的對射後,槍聲終於平息下來。門口的兩個追擊者已經身中數彈,倒斃在地。鄭霖的臉頰被擦出一條長長的血痕,小海右臂中彈。他們扔下已經打空的手槍,疾步向水泥鑄錠平台跑去。 槍聲一停,方木就跑到了那個模具旁。他跳上鑄錠平台,探頭向模具裡望去。這一望,心裡立刻涼了半截。 這個模具呈圓柱形,底部是半圓,內徑大約三米,卻足有四米多深。幾個女孩擠在一起,八隻手都高高地伸向自己,卻怎麼也爬不出來。 方木看看頭頂,鋼包已經被注滿鋼水,正沿著滑道緩緩逼近。 沒時間猶豫了,方木縱身跳進模具,背靠鋼壁蹲下,讓一個女孩踩在自己肩膀上,奮力起身。 “不夠!”頭頂傳來鄭霖的喊聲,“再高點!” 方木感到兩腿的肌肉都在打戰,他勉力又挺了挺身子,感覺肩上的女孩又高了一點。 還是不夠! 鄭霖俯身趴在模具邊上,幾乎把上半身都探了進去,可是,他的手距離女孩的手還是有很大一段距離。 方木還在咬牙堅持著,他看不到頭頂的情況,但是肩膀上絲毫沒有減輕的重量讓他明白,鄭霖他們依舊無法把女孩拽上去。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 突然,方木的眼前一暗,一個身影重重地落在了自己身前。緊接著,“嗵”、“嗵”兩聲,又有兩個人跳了進來。 是鄭霖、小海,還有負傷的阿展。 八個人擠在模具裡,顯得擁擠不堪。鄭霖推開一個已經完全嚇傻的女孩,一言不發地蹲下身子,拍拍自己的肩膀,“方木,上來!” 方木猶豫了一下,“你……行麼?” “別他媽廢話了!”鄭霖破口大罵,“要不還能怎麼樣?快點!” 方木咬咬牙,踏上了鄭霖的肩膀。鄭霖深吸一口氣,猛地站起,然後抱起那個女孩,盡量舉過頭頂。方木接過女孩,再奮力舉起,讓她踩在自己的肩膀上。陡然增加的重量讓鄭霖的腿一軟,他的臉憋得發紫,勉力站穩。 女孩的小半個身子終於探出了模具,求生的本能讓她用力向上攀爬著……終於,跳出去了! 方木來不及高興。他看看頭頂上漸漸逼近的鋼包,向下喝道:“老鄭,快點!” 小海和阿展組成了另外一個人梯。小海在下,阿展在上,如法炮製,第二個女孩也逃出去了。 每升高一厘米,身上的力氣都會被抽走一分。每過去一秒鐘,年輕的生命就遠離死神一步。 只是,頭頂上那灼熱的鋼水,越來越近了。 第三個,第四個。 終於,最後一個女孩也逃出了模具。 方木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了,踏在鄭霖肩膀上的雙腿不住地顫抖著。他勉強靠在模具的鋼壁上,把手伸向已經癱軟在模具底部的阿展。 “你的傷重,你先來!” 阿展半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方木的手,又看看鄭霖和小海。 三個人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同時嘿嘿地笑了笑。 “快點!”方木看看頭頂,鋼包已經停在模具上方,逼人的熱浪正一波接一波襲來。 阿展卻並不理會他,而是挪過去,搬起鄭霖的一隻腳,用力向上舉。小海受傷的手臂已經使不上力氣,他沉下肩膀,用另一隻手竭力把鄭霖往自己的身上抬。 鄭霖失去了平衡,方木也跟著搖晃起來,卻感到自己的身體向上升了一些。 方木立刻明白了他們的意圖,急得大叫起來:“不行!你們……” “閉嘴!”鄭霖的吼聲也變得有氣無力,“我們已經沒勁了,大家不可能全逃出去。”他停下來喘了口氣,“我和我這兩個兄弟死在一起,也值了。” 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慢慢傾斜的鋼包,也在視線裡漸漸模糊。 “老鄭……” “別說了。”鄭霖的聲音越來越低,“老邢的事……拜託了!” 方木已經說不出話來,也看不到鄭霖的臉,眼前只有小海和阿展漲紅的臉和脖子上暴起的青筋。 鄭霖低聲喝道:“一、二,啊——” 難以相信這巨大的吼聲居然是從三個瀕死的人胸中發出,也難以相信這最後一舉居然有如此大的力量。方木頓時感到整個人飛了起來。 在那令人振聾發聵的吼聲中,方木被鄭霖三人生生拋出了模具。 幾乎是同時,鋼包完全傾斜過來,攝氏1500度的鋼水傾注在模具裡。 方木跌落在水泥鑄錠平台上,立刻感到了後背上的灼痛。周圍的溫度霎時升高了幾百度。方木不敢耽擱,翻下平台,踉踉蹌蹌地向門口跑去。 他不能回頭,也不敢回頭。 在鋼水翻滾,引燃空氣的瞬間,那響徹雲霄的吼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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