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布穀鳥的蛋是誰的

第13章 第13節

布穀鳥的蛋是誰的 东野圭吾 4555 2018-03-22
汗水不住地向下流,先是鬢角和臉頰,然後是脖子。全身的體溫都在升高。雖然他拼命地滑著,但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自己正在前進。輪滑滑雪和真正的滑雪果然有著天壤之別。滑雪杖的前端不斷地刺著雪面,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這種聲音讓他心煩意亂。 他覺得呼吸困難,筋疲力盡。儘管是在雪上滑行,卻熱得要命。 令人頭昏眼花的雪面讓他十分不快,太陽鏡一點兒也不管用。但他知道,要是把它摘掉,自己連眼睛都無法睜開。 這種運動到底哪裡有趣?鳥越伸吾一邊蹬著雪,一邊在心裡咒罵著。他也想練阿爾卑斯滑雪。來到這里後,伸吾第一次親眼看到緋田風美等阿爾卑斯滑雪選手的滑行。當然了,伸吾看到的只是他們流暢的滑雪身姿,他覺得這個項目很酷。

“動作真帥啊。”伸吾不禁憧憬了起來,要是自己也練阿爾卑斯滑雪的話,朋友們肯定會羨慕自己,沒準兒還能交到女朋友呢。 但是,伸吾的項目卻是並不吸引眼球的長距離滑雪。這項運動缺乏速度感,大多數時間都得靠自己的力氣向前蹬,幾乎沒有什麼滑行可言。就算熬到下坡,他也不可能像阿爾卑斯滑雪那樣使用板刃順暢地一沖而下。唯一能做的只是邁著碎步一點一點地往下蹭。 教練對伸吾說:“等你習慣之後,就會懂得欣賞周圍的景色。” 但伸吾卻一點兒也體會不到那種情趣。不管走到哪裡,周圍的景色都是那個樣子,根本就沒什麼區別。四周總是一片雪白,只有白樺林排列的方向多少有點兒變化。 這條比賽線路上,有一個可以左右比賽成績的陡坡。下坡還好,可惜這裡全都是上坡。那個教練簡直就是一個虐待狂。

伸吾喘著粗氣爬上陡坡,一個身穿藍色防寒大衣的人映入眼簾。 他就是那個疑似虐待狂的教練——貝塚。伸吾心想,他剛才還在酒店門口計時,想必是抄近道過來的吧。但這個坡真的很陡,就算穿著雪鞋都很難攀爬。伸吾真想對他說上一句“您辛苦了”。 “很好,很好,就是這個節奏。加大擺動幅度!衝過終點之前,不要松勁兒,使勁兒蹬!”貝塚雙手捧著擴音喇叭大聲怒吼道。 “就算不用那個東西我也能聽見的。”伸吾累得連牢騷都懶得發了。 從貝塚面前通過之後,伸吾繼續向前滑行。與其說是滑行,不如說是攀登。第一次碰到這個坡的時候,伸吾幾乎打算中途放棄了。 他心想,到底要滑到哪裡才是盡頭啊。 前方出現了一棵頗為眼熟的粗壯的白樺樹。伸吾不禁鬆了口氣,他知道,滑過那棵樹,便是一個平緩的下坡。

伸吾心想,不管怎樣,先努力滑到那裡再說吧。 他剛跑起來,突然聽到身後響起一陣踩雪的聲音,裡面還混雜著輕微的喘息聲。伸吾回頭一看,只見身後跟著一個穿著深紅色滑雪服的運動員。他塊頭很大,默默地從後面追了上來。不,對方應該沒有追趕自己的意思,但伸吾卻第一次體驗到了被人追趕的感覺。 雖然他知道還有別的選手在這條線路上練習,但至今為止,他卻從來沒有遇到過一起訓練的選手。 他知道這個運動員的來歷。今天訓練開始前,伸吾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看到一群人正在做熱身運動。貝塚告訴他,那是本地某所高中滑雪部的成員。 “很多國家隊的隊員都是從那所高中走出來的。學校雖然不大,但在越野滑雪界卻十分有名。” “哦,這樣啊。”伸吾只是簡單地回了一句,他對此毫無興趣。

伸吾毫不在意,依然按照自己的節奏前進。自己的踩雪聲和身後傳來的聲音混在一起。旁邊白樺樹上的積雪撲通一聲掉了下來。 身後追趕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對方的節奏明顯快過伸吾。 伸吾用左眼余光瞄了一眼雪面,只見上面出現了一個影子。影子的頂端已經超過了自己。緊接著,影子的主人——身穿深紅色滑雪服的選手滑了過來,和伸吾並駕齊驅。對方握持雪杖的方法有力而沉穩,蹬雪的步伐更是專業。伸吾側臉看了看,只見那人的臉上佈滿了青春痘。從對方的神情來看,他對伸吾似乎不怎麼在意。 伸吾心想,稍微和他對抗一下吧。於是,伸吾的雙腿與雙臂同時加力,推進速度立刻提了上來。 雖然剛才被對方超了過去,但他反而因此振作了起來。伸吾再次滑到了對方前面。

——什麼嘛,真是簡單得出人意料……但是,伸吾的優越感也就到此為止了。雖然他一直把速度維持在一個很高的層面上,但卻幾乎無法和對方拉開距離。對方一直和他保持著微小的間距,簡直就像是伸吾的陪練。 他們漸漸接近坡頂的那棵白樺樹。伸吾鬆了一口氣。就在這時,身穿深紅色滑雪服的滑雪部運動員突然“嘎吱嘎吱”地將伸吾甩在了身後。伸吾沒反應過來,在這之前,他早已用盡了力氣,肌肉已經沒有了反應。 瞬間便將伸吾超過的滑雪部運動員登上坡頂,輕快地向坡下滑去。他的背影越來越小,眼看著便與伸吾拉開了距離。 伸吾也開始下坡。他使出貝塚教給他的蹲踞式滑法。 ——那傢伙到底滑到哪裡去了……正在這麼想著的時候,伸吾遇到了一個拐彎。他愣住了。在高速下坡的時候,突然出現的拐彎被滑雪運動員稱為“鬼門”。伸吾知道,自己必須多加小心。

伸吾有點兒慌張,不斷地調整著滑雪板。離心力讓他的身體向外傾斜。他知道這個彎必須拐好,但卻不想因此把速度降下來。 伸吾心想,滑雪真是一項麻煩的運動,在雪上活動實在太困難了。嗯,這麼做會怎麼樣——伸吾強行扭動滑雪板。 當伸吾感到自己失去平衡的時候,他已經來不及調整了。伸吾摔倒在拐彎最為突起的地方,雙腿甩出賽道,後背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雖然幾乎沒有感到疼痛,但伸吾卻被一種莫名的屈辱感和自我厭惡包圍了起來。他並沒有立刻站起來,而是擺成一個大字繼續躺在那裡。藍色的天空中,飄浮著無數條狀的白雲。不知從哪傳來了陣陣鳥叫。 “今晚要看彼德·福蘭頓嗎?”伸吾呆呆地思考了起來。同住的貝塚很晚才會回到房間。在那之前,他可以觀看自己喜愛的DVD。

這已經成為了他最近的習慣。伸吾一邊看著吉他大師的演奏,一邊彈著並不存在的“空氣吉他”。在那一刻,他彷彿覺得自己也成為了樂隊的一員。伸吾心想,要是別人看到他這副樣子,肯定會覺得他的腦子壞掉了。 一陣滑雪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幾個人從坡上滑了下來。他們都穿著深紅色的滑雪服,似乎是剛才那個傢伙的同伴。 伸吾心想,真是一幫無聊的傢伙啊。既然是參加高中的社團活動,那就應該選個更好玩的嘛,比如輕音樂部之類的。 “你沒事吧?”這個時候,伸吾的耳畔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這是一個年輕的聲音。 伸吾坐了起來。一個男孩滑了下來,似乎也是滑雪部的人。他個子不高,身體瘦小。 “你,沒受傷吧?”男孩一邊呼呼地喘著氣,一邊問道。

“沒事,沒關係,我只是躺著歇會兒。”伸吾急忙站了起來。 “啊,是這樣啊。”對方露出了笑容。 “對不起,因為我的緣故,害你繞道了。其他人已經先過去了。” 身體瘦小的運動員點了點頭,朝坡下滑去。由於體重過輕,他幾乎提不起速度。他握著滑雪杖的胳膊也十分瘦弱,整個人看起來極為疲勞。 伸吾再次蹬了起來,沒花多少時間便滑下了坡。後面的賽道幾乎都是平地。 伸吾什麼也不想,只是一個勁兒地向前滑著。不知不覺之中,他慢慢逼近了剛才的那名瘦小的運動員。那人笨拙地滑著,簡直就像一個壞掉了的機器人偶。伸吾立刻將他追上,滑到他的身邊,窺視他的樣子。但是,對方似乎並沒有心情理睬伸吾。他表情凝重,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伸吾心想,你自己這種狀態,居然還有時間關心別人。當然,伸吾並沒有感到不快。他在心裡喊了一聲“加油”,繼續向前滑去。 伸吾滑到酒店前的終點,迎接他的是滿臉愁雲的貝塚。他的手裡沒拿著秒錶。由於慢得太多,他乾脆放棄了計時。 伸吾滑過終點,卸下滑雪板。他看到貝塚朝他走了過來。伸吾知道他會對自己說些什麼,於是搶先說道:“下最後那個坡的時候,我摔倒了。摔到賽道外面去了,爬回來的時候花了不少時間。” “你的下坡還是不行啊。沒受傷吧?” “受傷倒沒有,沒事。” “那就好。”貝塚點了點頭,“把器材放到干燥室後,好好做做伸展運動,然後就來吃午飯。” “是。”伸吾回答道。 就在這時,兩個男人走了過來。一個人穿著羽絨服,另外一個人穿著大衣,脖子上繫著圍巾。兩個人都把手放到口袋裡。

“不好意思,稍微打擾一下,”穿羽絨服的那個首先開口說道,“有幾個問題想向您請教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一會兒就完,不會佔用你們太多時間。”他把一隻手從口袋裡拿了出來,手裡握著警察證件。當然了,這是伸吾第一次看到警察證件。 “什麼事?”貝塚問道。 “從裝束來看,二位應該是新世開發滑雪部的人吧?” “是的,我們是少年俱樂部的。” “原來如此,請問二位經常在這附近訓練嗎?” “嗯,算是吧。” “訓練是從幾點到幾點呢?” “這個嘛,每天都不太一樣。” “昨天下午三點到四點之間呢?” “昨天?”貝塚看了看伸吾,隨後又把視線移回到刑警身上,“我記得昨天的練習是在下午三點結束的。” “這麼說的話,昨天下午三點左右的,二位正在這附近,對嗎?” “可以這麼說吧,我當時有點兒東西要整理。” “你呢?”刑警問伸吾。 “我說不太好。鬥他歪著腦袋答道,“我可能已經回酒店了吧。 ” “那麼,請二位根據自己的記憶回答,那個時候,你們有沒有在這附近看到什麼可疑的人?”刑警看了看貝塚,又看了看伸吾。 “可疑的人……什麼才叫可疑的人呢?”貝塚的臉上露出一副困惑的神情。 “就是舉止可疑、看起來比較奇怪的人。比如,看起來和這裡不太相稱啊,不知道他們是乾什麼的啊。特別是,從這裡能非常清楚地看到停車場的情況……” 順著刑警手指的方向望去,前面是酒店的停車場。如果客人只是使用滑雪場的話,他們會把車子停到不遠處的另外一個停車場。 “二位有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出現在那個停車場附近,或者看到過其他可疑的事情?” “真沒注意過。”貝塚漠不關心地說道,“我們從來就沒注意過那個地方。真的沒什麼印象。” 刑警把頭轉向伸吾,似乎在問“你呢”。伸吾聳聳肩膀,彷彿在說“我也沒怎麼注意過”。 “這樣啊,那多謝了,在訓練當中打擾二位,真不好意思。” 兩位刑警行了禮,朝著那群高中滑雪部的運動員走了過去。滑雪部的人都聚在一起,正在聽一個貌似顧問的男人講話。兩個刑警好像問了他們同樣的問題,但很可能還是白費力氣。畢竟,那些運動員是從今天才開始訓練的。 “他們到底在調查什麼呢?”伸吾看著刑警的背影,嘟囔道。 “可能是昨天的巴士事故吧。昨天晚上,警察一直在酒店進進出出,忙到了很晚。”貝塚說道。 “可那隻是場交通事故吧?” “我覺得也是。” 伸吾和直接走向酒店大門的貝塚告別,來到干燥室。乾燥室裡,阿爾卑斯滑雪隊的滑雪板擺了一排。由於受到事故的影響,阿爾卑斯滑雪隊今天似乎沒有訓練。 伸吾看到這些頗有不滿——為什麼我就不能休息一下呢? 乾燥室門口有一塊三榻榻米大小的空間。伸吾在那兒簡單做了做伸展運動,便走上樓梯。 伸吾走在通往酒店大廳的樓道裡。這時候,他身旁的一扇門突然打開,從裡面陸續走出來幾個人。這其中有阿爾卑斯滑雪隊的高倉和緋田風美,以及伸吾不怎麼想見到的柚木。 柚木第一個發現了伸吾。他換上一副打招呼的神情,朝伸吾走了過來。 “上午的訓練結束了嗎?” “算是吧。”伸吾回答道,他並沒有去看對方。 “習慣滑雪了嗎?雪上的感覺和之前不太一樣吧?” “差不多吧。”伸吾嘟噥道,心想,對這個男人是不是應該稍微和藹點兒呢? “我已經聽說了,這裡發生了事故。雖然周圍的環境可能會變得嘈雜一些,但你根本不用擔心。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那我可以看看有關吉他的DVD嗎?”伸吾在心裡發著牢騷。 “只要你能按照貝塚教練的吩咐去做,就一定不會有問題。那麼,我們下午在訓練場上見吧,到時候我可能會去看你。”柚木拍了拍伸吾的肩膀,隨即轉身離去。 伸吾看著柚木遠去的背影,小聲嘟囔道:“你可以不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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