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魔手

第32章 第四節

魔手 阿加莎·克里斯蒂 5437 2018-03-22
“你看,”凱索普太太說:“我請這位專家沒錯吧。” 我凝視著她,我們都在牧師住宅。外面下著大雨,屋裡升著溫暖的火,凱索普太太剛剛拿了個大沙發墊,放在大鋼琴上面,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什麼原因。 “是嗎?”我驚訝地問:“是誰?他做了些什麼事?” “不是個'男'的。”凱索普太太說。 她像一陣風似的指著瑪波小姐。瑪波小姐已經織完了那份編織物,現在正拿著一支鉤針和一團棉線。 “那就是我的專家,”凱索普太太說:“珍·瑪波。好好看看她,告訴你,她比我所認識的任何人都了解各種人性中的邪惡。” “你不該這麼說,親愛的。”瑪波小姐喃喃地道。 “可是你本來就是嘛。” “只要成年住在鄉下,就可以了解許多人性。”瑪波小姐平靜地說。

接著,她彷彿知道別人期望她把織物放下,然後發表了一段老小姐對謀殺案的看法。 “碰到這種案子,一定要保持開闊的心胸。你知道,大多數罪行都簡單得可笑,這件案子也一樣。很理智,很直接,而且很容易了解--當然,方式並不太愉快。” “太不愉快了!” “事實非常明顯,你知道,你早就發覺事實了,柏頓先生。” “我沒有呀。” “不,你發覺了,並且向我指出整件事實。你把每件事情彼此之間的關係看得非常清楚,但是卻沒有足夠的自信,看不出你的那些感覺代表什麼意義。首先是那句討人厭的成語'無火不生煙'惹火了你,可是你直截了當地想到'煙幕'這個名詞,這就是找錯了方向--每個人都弄錯了方向,想到匿名信上面去,可是問題是,根本就沒有什麼匿名信!”

“不,親愛的瑪波小姐,我可以保證有,我就收到過一封。” “喔,沒錯,可是那不是真的,親愛的莫德聽了都顫抖不已。即使在平靜的林斯塔克,也不免有很多醜聞,我可以保證,住在這個地方的'任何女人'都知道這些醜聞,並且可能加以利用。但是男人不像女人對閒言閒語那麼有興趣--尤其是辛明頓先生那麼公平明理的人。如果匿名信是女人寫的,一定會更尖刻。” “所以你看,如果你不去理'煙',而直接找到火,就會找到答案了。只要想想所發生的事實,把匿名信放在一邊不管,就知道只發生了一件事--辛明頓太太死了。” “那麼,我們就會想到,什麼人可能希望辛明頓太太死呢?當然,碰到這種案子,首先被懷疑的對象就是她的'丈夫',我們又會自問:為什麼呢?有什麼動機呢?--譬如說,是不是有另外一女人出現呢?”

“事實上,我所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辛明頓家裡確實有位年輕漂亮的女老師。所以,事實就很明顯了,不是嗎?辛明頓是個相當冷理智的男人,一直受到一個神經質、喋喋不休的妻子的困擾,突然之間,這個年輕又吸引人的女人來了。” “我知道,男人到了某種年紀之後,如果又戀愛的話,就會變得相當瘋狂。就我所知,辛明頓先生從來不是個真正的'好'人--他既不親切,又不重感情,也沒有同情心,他所有特性,全都是不好的一面,所以他並沒有真正的力量壓制他內在的瘋狂。在這種情形下,只有他太太死了,才能解決他的問題。他希望娶那個女孩,她是個可敬的女孩,他也很可敬,而且非常愛孩子,不想放棄他們。他什麼都想要:家庭、孩子、受人尊敬,還有愛爾西。於是,他就必須付出謀殺這個代價。”

“我想,他確實選擇了一處非常聰明的方式。從以往處理的案件中,他知道要妻子意外死亡,別人很快就會疑心到丈夫,於是他想出一個辦法,看起來只是起因於另外一件事。他創造出一個事實上並不存在的匿名信作者。他聰明的地方,知道警方一定懷疑到'女人'身上--不過警方也沒有錯,所有那些信全都是出自一個女人的手筆,是從葛理菲醫生告訴他去年發生的一件匿名信案子抄襲來的。我不是說他傻到逐字逐句抄下來,他只是把其中的句子混合起來,結果,那些當然代表一個受壓制、半瘋狂的女人的心理。” “他對警方的一切伎倆都熟悉得很:什麼筆跡啦,打字測試筆等等。為了這次犯罪,他已經準備了好長一段時間,他在把打字機送給女子學校之前,就把所有信都打好了,而且可能在很久以前到小佛茲作客時,就割下那本書上某幾頁。他知道,一般人都很少打開佈道書。”

“最後,當他把那枝虛有的'毒筆'在人們心中建立起形象之後,就著手他真正的目的了。一個睛朗的下午,他知道家庭教師、孩子們,還有他的繼女都會外出,同時也是傭人的例假,可惜他沒想到,小女傭艾格妮斯會跟男朋友吵架,沒多久又回到家裡。” 喬安娜問:“可是你知道她到底“看到”什麼嗎?” “我不知道,只能猜猜,照我的看法,她什麼都沒看到。” “那麼只是騙局?” “不,不,親愛的,我是說,她個下午都在餐具室窗口向外望,等她男朋友來道歉--但是,她事實上什麼都沒有看到,因為當天下午'根本沒有人'走進辛明頓家,不管是郵差或是任何人。” “因為她不太聰明,所以過了一些時候才發覺事情有點奇怪--因為辛明頓太太'顯然'當天下午接到一封匿名信。”

“你是說她事實上沒接到?”我困惑的問。 “當然沒有!我說過,這個案子非常簡單,她丈夫只是把氰化物放在藥包最上面,等著她午飯之後拿藥時,自己吃下去就夠了。辛明頓只要在愛爾西·賀蘭回家之前或同時回到家裡,叫他太太幾聲,聽不到回音就上樓到她房間,在她用來吃藥的玻璃杯水里,滴上一滴氰化物,再把匿名信捏成一團丟進壁爐,並且在她手裡塞張紙條,寫上:'我實在沒辦法活下去了。'就夠了。” 瑪波小姐接著說:“還有一點你想得很對,柏頓先生。用一張'紙條'根本就錯了,要自殺的人不會在一張小紙條上留下遺言,會用一張大紙--而且通常會放進信封裡。是的,一張紙條根本就弄錯了,而你早就想到這一點。”

“你把我說得太好了,”我說:“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你的確知道,柏頓先生,不然你為什麼會對令妹的電話留言立刻產生深刻的印象呢?” 我緩緩地念道:“'我星期五實在沒辦法去--'我懂了!'我實在沒辦法活下去了。'” (掃校者註:喬安娜之留言“我星期五實在沒辦法去”,英文是“I can't go onFriday·”;而“我實在沒辦法活下去了。”,英文是“I can't go on·”。“I can't go on ”是留言中常會用到的句子,因此辛明頓先生可以輕易得到(截取)這樣一張由其太太親筆所寫的字條。) 瑪波小姐對我笑笑。

“對極了,辛明頓先生偶然看到他太太寫的字,就把他需要的部分撕下來,等待適當的時機。” “我還有什麼聰明之處嗎?”我問。 瑪波小姐對我眨眨眼。 “你知道,是你引導我走對路的,你替我把事情綜合起來,而且還告訴我一件最重要的事--愛爾西·賀蘭從來沒接到過匿名信。” “你知道?”我說:“昨天晚上我還在想,也許匿名信就是她寫的,所以她才沒有接到過。” “喔,老天,不會,不會……寫匿名信的人通常都會給自己也寄封匿名信,我想,那也是讓她她感到興奮一點。不,不,我之所以會感到興趣,是因為另外一個原因--辛明頓先生的一個弱點,他沒辦法忍受寫那種愚蠢的信給他所愛的女孩子。這是人性有趣的一種表現--可以是他的優點,但也是他露出馬腳的原因。”

喬安娜說:“艾格妮斯也是他殺的?可是沒有那種必要啊?” “也許沒有,可是親愛的,你不知道你後來的判斷有了偏差,一切看起來都有些誇大。不用說,他一定聽到那女孩打電話給派翠吉,說她從辛明頓太太死後,就一直很擔心,因為她有件事不了解。他不能冒任何險--這個傻孩子看到'一件事',知道一件事。” “可是他那天不是一下午都在辦公室裡嗎?” “我想他在出門之前就殺了那個女孩,賀蘭小姐不是在餐廳就是在廚房,他只要走進大廳,關上前門,別人就會以為他去上班,然後他就悄悄溜進小衣帽間。” “等到只剩下艾格妮斯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他可能按了門鈴,再溜回衣帽間,趁她去開門時,從後面把她打昏,並且用串肉針刺死她,再把屍體塞進櫃子裡,匆匆忙忙趕到辦公室。如果有人注意的話,他是遲到了些,可是或許也沒注意到。你知道,沒有誰會懷疑一個'男人'。”

“真是太殘忍了。”凱索普太太說。 “你不替他感到難過嗎?凱索普太太。”我問。 “沒什麼,我只是很高興聽到你這樣說。” 喬安娜說: “可是愛美·葛理菲又是怎麼回事呢?我知道警方找到歐文診所裡的大藥杵--還有串肉針,我想一個男人要把這東西放回廚房抽屜並不容易,你們猜猜看它現在在什麼地方?我剛才來的時候碰到納許,他剛好把答案告訴我--在辛明頓辦公室一個過時的檔案櫃裡--是已故的賈斯柏·哈靈頓·魏斯特爵士的財產資料櫃。” “可憐的賈斯柏,”凱索普太太說:“他是我堂兄,那麼一個正直的老先生,要是地下有知,不腦充血才怪呢。” “保留那些東西不是太瘋狂了嗎?”我問。 “也許丟掉那些東西更瘋狂,”凱索普太太說:“誰都沒懷疑到辛明頓身上。” “他不是用藥杵擊昏她的,”喬安娜說:“那個櫃子裡還有一個鐘擺,上面有頭髮和血跡。他們猜想,他是在愛美被捕的那天偷走那個藥杵,並且把割下來的書頁藏在她家。這一來,又回到我剛才的問題:愛美·葛理菲又是怎麼回事,警方不是明明看到她打那封信嗎?” “對,一點都不錯,”瑪波小姐說:“她確實打了'那封'信。” “為什麼?” “喔,親愛的,你一定知道葛理菲小姐一直著辛明頓吧?” “可憐的東西!”凱索普太太面無表情地說。 “他們一直是好朋友,我敢說,她以為辛明頓太太既然死了,也許有一天--嗯--”瑪波小姐輕咳了一聲,又說:“可是後來大家又談起愛爾西·賀蘭跟辛明頓的謠言,我想她可能感到很不安,認為那女孩子是個陰險的孟浪女子,想伺機鑽進辛明頓感情的裂縫中,像這種女人,根本配不上他。就這樣,她忍不住心裡的誘惑;何不利用匿名信把那個女孩從這個地方嚇走呢?她一定認為這樣做很安全,並且照她所想的,做了一切預備措施。” “喔?”喬安娜說:“請繼續說下去。” “我想,”瑪波小姐緩緩說:“賀蘭小姐把那封信給辛明頓看的時候,他一定馬上知道是什麼人寫的,於是想出一個一了百了的方法,使自己可以永遠安心。這方法不大好,可是你知道,他心裡非常害怕,警方不找到匿名信的作者,絕對不會幹休。他把信拿到警局時,發現他們已經親眼看到了愛美打那信,就覺得自己碰到千載難逢的機會,正好可以了結這件事。” “那天下午,他帶著全家人到愛美·葛理菲家喝下午茶。他從辦公室來的時候帶了手提箱來,所以可輕易地把割下來的書頁帶去,藏在樓梯下的櫃子裡,希望這個案子得到更進一步的證實和解決。把書頁藏在那個地方是一步聰明的棋子,讓人想起兇手處理艾格妮斯屍體的方式,而且這麼做也非常方便。他跟在愛美和警察後面時,只要利用經過大廳時的一兩分鐘就夠了。” “不過,”我說:“有一件事我還是不能原諒你,瑪波小姐--騙梅根上鉤。” 瑪波小姐放下手中的編織物,從眼鏡後面用嚴肅的眼神望著我。 “親愛的年輕人,我們一定得做點什麼,我們沒有對這個聰明狂妄的兇手不利的證據,我需要一個非常勇敢而聰明的人幫忙,最後終於找到了。” “那對她非常危險。” “對,是很危險,可是柏頓先生,我們生在這個世界上,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無辜的生命遭到危險,你了解嗎?” 我了解。 又是一個大街的早晨。 愛蜜莉·巴頓小姐帶著她的購物袋從雜貨店走出來,雙頰微紅,雙眼閃耀著興奮的光芒。 “喔,老天,柏頓先生,我真有點不安,想想看,我終於要搭飛機去旅行了。” “祝你玩得愉快。” “喔,我相信會的。我以前從來不敢想像自己一個人坐飛機去玩,看起來一切都那麼順利,像是有神明保佑似的。好久以前,我就覺得應該離開小佛茲,因為我的經濟實在'太'窘困了,可是我又受不了讓'陌生人'住那個地方。” “現在可好了,你把那個地方買下了,準備跟梅根一起住--那就完全不同了。親愛的愛美經過這次痛苦的經驗之後,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好,加上他弟弟又要結婚了,(想到你們兩兄妹都要在這個地方跟我們一起定居,真是太好了!)所以答應跟我一起去,我真是太高興了!我們可能要離開好長一段時間,甚至說不定會--”愛蜜莉壓低聲音說:“環遊世界!愛美那麼好,又那麼實際。我真的認為,一切實在都太好了,你不認為嗎?” 那一瞬間,我忽然想到埋在教堂墓地裡的辛明頓太太和艾格妮斯,不知道她們是不是同意愛蜜莉小姐的話?但是我又想起艾格妮斯的男朋友並沒有多喜歡她,辛明頓太太對梅根又不大好,所以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有一天我們全都會走上黃泉路! 於是我表示同意快樂的愛蜜莉小姐的看法,世界上一切的一切都是太好了。 我沿著大街向前走到辛明頓家,梅根出來迎接我。 這不是羅曼蒂克的一幕,因為一頭巨大的老英國牧羊犬跟在梅根身邊跑過來,我差點被它的過分熱情撞倒。 “這隻狗好可愛,不是嗎?”梅根說。 “就是有點熱情過度,它是我們的嗎?” “對,是喬安娜送的結婚禮物。我們已經有好多很好的結婚禮物了,對不對?瑪波小姐送我們的那個不知道做什麼用的毛織品、皮先生送的可愛的克朗德比殺,愛爾西送我的烤麵包架--” “真夠代表性了?”我插嘴道。 “她在一個牙醫那兒找到一份工作,非常高興。還有--我剛才說到什麼地方了?” “許許多多的結婚禮物,別忘了,你要是改變主意的話,我得把那些東西都送回去。” “我不會改變主意的。還有什麼禮物?喔,對了,凱索普太太送我們一個古埃及的蟑螂雕像。” “有創見的女人!”我說。 “喔!喔!可是你還不知道最好的一件事呢!派翠吉也送了我一樣禮物,你一定沒見過那麼可怕的茶几布。不過我相信她現在'一定'喜歡我了,因為她說那張桌布完全是她親手繡的。” “我想,上面的圖案大概是一些酸葡萄跟薊花吧?” “不,是真正的情人結。” “哈!哈!”我說:“派翠吉終於開竅了。” 梅根把我拉進屋裡。 她說: “但是還有一件事我不懂,除了那條狗用的頸圈和鐵練之外,喬安娜又另外送了一個頸圈和鐵練,你想是那是做什麼的?” “喔!”我說:“那隻是喬安娜開的一個小玩笑。”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