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怪鐘

第8章 第七章

怪鐘 阿加莎·克里斯蒂 5530 2018-03-22
華特豪斯先生站在威爾布朗姆胡同十八號的台階上,踟躕無措,焦慮地回頭望著他姊姊。 “你確定沒事嗎?”華特豪斯先生說。 華特豪斯的姊姊憤憤地表示不耐煩。 “我真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詹姆士。” 華特豪斯先生面露歉意。他一定是個經常把抱歉掛在嘴上的人,難怪臉色看起來老是有那麼一點意思。 “噢,親愛的,我只是說—…·想起昨天隔壁發生的事…” 華特豪斯先生正準備離家上班。他是一個外表整潔、一絲不苟的人,一頭灰髮,雙肩微駝,臉色不見得不健康,但灰白總是多於紅潤。 華特豪斯先生的姊姊,身材高大瘦瘠,是個非常講理,而頗不能容忍別人無理的婦人。 “你說說看有什麼道理,詹姆士,因為鄰居昨天有人被謀殺了,我今天就會被謀殺嗎?”

“嗯,艾地絲,”華特豪斯先生說:“這要看兇手是個怎樣的人?” “你以為有人會沒事跑到威爾布朗姆胡同來,打每家挑出一個犧牲者嗎?詹姆士,說真的,那真是太看不起上帝了。” “看不起上帝?”華特豪斯先生活活地吃了一驚,他一生從來沒這樣說過話。 “'逾越節的回憶,'”華特豪斯的姊姊說:“讓我提醒你,那是聖經。” “艾地絲,我想這有點牽強了。” “我倒真想瞧瞧誰會到這裡來謀殺我,”華特豪斯的姊姊精神抖擻地說。 華特豪斯自己心裡想想,似乎也覺得不可能。如果他自己要選一個人來殺害,決不會選他姊姊的。如果別人企圖如此,一定會被投火鐵棒或是門閂擊昏,滿身鮮血,狼狽地被送交警察。

“我只是說,”他臉上的歉意更濃了,“顯然地——這附近有—一有歹徒出現。” “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我們知道得併不多,”華特豪斯的姊姊說。 “謠言難免會有的,郝德太太今早就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故事。”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華特豪斯先生說。他看看手錶。 池實在很不喜歡他們的清潔婦郝德太太的饒舌,他姊姊從來不浪費時間去反駁這些聳人聽聞的幻想,但也並非完全的不喜歡。 “有人說,”華特豪斯的姊姊說:“這人是亞倫堡學院的財務或董事,因為帳目有誤,他來找佩瑪繻小姐問一些問題。” “那麼是佩瑪繻小姐把他殺害了嗎?”華特豪斯先生似乎覺得有幾分興趣。 “一個失明的女人?真的——” “用一根細鐵絲繞住他的脖子,就這樣勒斃了他,”華特豪斯的姊姊說。 “他一定是沒有提防的,你知道,誰會去提防一個失明的人?但我是不相信那故事的,”她又說。 “我確信佩瑪繻小姐是個人品很不錯的人。我和她對事物的看法並不完全相同,但我不會因此而認為她是兇嫌。我只是認為她對事物的看法過份偏頗,過份固執。總之,僅靠教育是不夠的。你看那些新建的,外貌古怪的小學,尤其是以玻璃建築的,人家還以為他們要在裡面種植小黃瓜或番茄。我尤其認為夏天時候,對於小孩子很不好。郝德太太對我說,她的女兒蘇珊不喜歡新教室,說教室裡那麼多玻璃窗,很難不為外面的事物所分心,便無法專心聽講。”

“噢,糟糕,”華特豪斯先生一邊看表,一邊說。 “這下子我要遲到了,而且恐怕要晚許多。再見啦,親愛的。好好照顧自己,最好把門上鎖。” 華特豪斯的姊姊又哼了一聲,隨手關上門,正準備上樓時,若有所思地遲疑了片刻,走到高爾夫球袋旁邊,挑出一支九號鐵頭球棍,擺好在前門附近。 “好啦,就這樣,”華特豪斯的姊姊滿意地說。當然,詹姆士的話一點道理也沒有。不過,有所防備總是好的。這年頭,精神病院的患者輕易地便被釋放出來,他們希望病人及早過正常的生活,在她看來卻是充滿危險,因為她認為這些人都是不講道理。 華特豪斯的姊姊在她的臥室裡,郝德太太慌慌忙忙地奔上樓來。郝德太太人生得矮小、滾圓,宛如橡皮球一般——身邊一有風吹草動,是最叫她興奮不過的事。

“有兩位紳士要見你,”她的兩顆眼珠睜得好大。 “我想——”她頓了一下,又說:“他們是警察。” 說罷她遞上一張名片。華特豪斯先生的姊姊瞄了一眼。 “哈卡斯特探長,”她讀著。 “請他們到客廳去了嗎?” “沒有,我將他們安置在餐室裡。我已經把桌面的早餐收拾好了,我想那地方比較適合。我的意思是說,終究,他們只是警察而已。” 華特豪斯先生的姊姊不十分聽得懂她的意思,但是說: “我馬上就下去。” “我猜他們是要向你打聽佩瑪繻小姐的事,”郝德太太說。 “想知道你是否曾經註意到她的舉止有異常之處。據說這種癲狂往往突然而發,事前幾乎沒有什麼預兆。雖然如此,只要仔細觀察,一還是可發現一點蛛絲馬跡,譬如說,講話的態度啊!或是眼神的祥子啊!哦,這點對瞎子就沒有用啦,不是嗎?嚇——”她搖搖頭。

華特豪斯先生的姊姊步下樓梯,進入客廳裡,臉上除了平腎慣有的好戰神氣之外,還帶著幾分愉悅的好奇。 “哈卡斯特探長?” “早安,華特豪斯小姐。”哈卡斯特站起來。隨他來的是個高個子,皮膚黝黑的年輕人,華特豪斯小姐並未向他打招呼,甚至在他低聲說“藍姆警佐”時,也沒有任何表示。 “希望我沒有來得太早,打擾了你,”哈卡斯特說,“我想你必已知道我來此的目的,你一定聽說過昨天你家隔壁發生了什麼事。” “自己家的隔壁發生了謀殺案,不會有人不知道的,”華特豪斯小姐說。 “我甚至拒絕了兩個來打聽消息的記者。” “你拒絕了他們?” “當然。” “你做得真對,”哈卡斯特說。 “自然他們不會就此罷休,必得千方百計再來刺探,我相信你對這類事情必能處理得十分得宜。”

華特豪斯小姐對這番恭維話,禁不住露出幾分得意之色。 “我們想向你請教幾個相同的問題,希望你不會介意,”哈卡斯特說:“如果你能將你所看見的,而可能有所幫助的事賜告,我們將不勝感激。據我推斷,你當時人在屋子裡罷。” “我不知道命案發生在何時,”華特豪斯小姐說。 “我們認為是在一點半至二點半之間。” “不錯,那時間我是在屋子裡。” “還有你弟弟?” “他中午不回家吃飯。到底是誰被謀殺了?本地報紙似乎沒有提起。” “我們尚且不知道他是何人。”哈卡斯特說。 “一個外地人?” “大概是罷。” “你的意思是說,佩瑪繻小姐也不認得他?” “佩瑪繻小姐十分肯定地說,她和這人沒有約會,她很本不認得這人是誰。”

“她如何可以如此肯定,”華特豪斯小姐說。 “她看不見東西。” “我們曾把那人的相貌詳細地描述給她聽。” “這人長得什麼樣子?” 哈卡斯特從信封袋裡抽出一張照片,遞給她。 華特豪斯小姐端詳著照片。 “不,不……我確定從來沒見過他。老天,他看起來是個蠻體面的人。” “他的外表確實十分高尚,”探長說。 “看起來像是律師,或是企業家。” “確實如此。照片上一點也看不出慘狀,彷彿只是睡著了一般。” 哈卡斯特沒有告訴她,這是從各種死者照片中,挑選出來較不“刺眼”的一張。 “死亡可以說是一種最安靜的行業,”他說。 “我看這個人臨死那一剎那,都還不知道怎麼一回事。” “佩瑪繻小姐對這一切怎麼說呢?”華特豪斯小姐諸問道。

“她完全迷糊了。” “這就怪啦!”華特豪斯小姐批評道。 “嗯,你能給我們任何幫助嗎?華特豪斯小姐?想想昨天那時候,你是不是正看著窗外,或者你正巧在花園裡?從一點半到二點半之間?” 華特豪斯小姐回想著。 “是的,我當時在花園裡—…·讓我想一想。那時候一定是一點鐘之前,我大概在差十分一點時進入屋內,洗好手,坐下用餐。” “你有沒有看見佩瑪繻小姐進入或離開房子?” “我想她是回來——我聽見鐵柵門吱地一聲——是的,那是十二點半之後。” “你沒和她說話?” “噢,沒有。是因為聽見了鐵門吱呀的聲音,我才抬起頭。她通常都是在這時候回來,我想是上完了課罷。你大概知道她在盲人學校教課。”

“根據佩瑪繻小姐自己說的,她大約一點半時候又出門了。你認為如何?” “這個,我記不得正確時間是什麼時候——但我記得她經過我家鐵柵門,是錯不了的。” “對不起,華特豪斯小姐,你是說'經過鐵柵門'罷。” “是啊。我那時正在靠街的起居室裡,我們現在所坐的餐室則是靠著後院,如你所見的。我吃完飯後,拿著咖啡到起居堂裡,坐在窗邊的椅子上,閱讀《泰晤士報》,當我正。翻過報紙時,看見了佩瑪繻小姐經過鐵柵門前。探長,有何異樣嗎?” “沒有,沒有任何異樣,”探長微笑著。 “只是據我所知,佩瑪繻小姐是要外出購物並到郵局去,我在想,最近商店和郵局的路應該是走胡同的另一方向罷。”

“這要看你到哪家商店,”華特豪斯小姐說。 “當然最近的商店是在那邊。阿爾巴尼路有一家郵局——” “佩瑪繻小姐通常都是在這時候經過鐵柵門的吧?” “嗯,說真的,我並不清楚佩瑪繻小姐通常是在什麼時間出門,往什麼方向去。我從來不去窺視鄰居的動靜,探長。我是個忙碌的人,自己的事都做不完。我知道有些人,成天只是守著窗口,注意別人的動靜,還有更多的人,或是病弱者,或是無事可做的人,不但看而且喜歡瞎猜,李家長張家短地到處饒舌。” 華特豪斯小姐說得如此尖刻,探長直覺得她一定在特指某一個人。 “確實如此,確實如此。”他又接著說:“既然佩瑪繻經過你家門前,也許她是要去打電話?公用電話是往那邊去的吧?” “是的,就在十五號的對面。” “有個重要的問題,我一定要問你,華特豪斯小姐,你是否看見這個人到達這裡——這個報紙上所稱的神秘客?” 華特豪斯小姐搖搖頭。 “沒有,我沒看見他,或者任何其他訪客。” “一點半至三點之間,你在做什麼事呢?” “我大約玩了半小時報紙上的字迷,總之,玩到我不想玩為止,然後到廚房洗碗盤。讓我想想,我寫了幾封信,開了幾張准備付賬的支票,然後上樓,整理了一些要送洗的衣物。我想,就在我的房間裡,我注意到隔壁似乎發生了騷亂,我很清楚地聽到有人尖叫的聲音,很自然地便走到窗邊,看見鐵柵門邊有個年輕人和一個女孩,那年輕人似乎被女孩抱住了。” 警佐藍姆交換了兩腿,但華特豪斯小姐並沒有看著他,而且也不知道他就是她所說的那個年輕人。 “我只看見那年輕人的腦背,似乎和那女孩在爭說什麼,最後他讓那女孩靠著門柱坐下來。真是怪得很。然後他大步地走進屋內。” “在此不久之前,你沒看見佩瑪繻小姐回來嗎?” 華特豪斯小姐搖搖頭。 “沒有,一直到聽見那不平常的尖叫聲之後,我才走到窗邊探望。然而,我也沒有太去注意。年輕人常常如此——若非失聲怪叫,你推我擠,便是格格傻笑,製造噪音——我當時沒有想到那是件嚴重的事。後來警車來了,我才明白髮生事情了。” “那時候你做什麼呢?” “啊,很自然地走出房子,站在台階上,然後繞到後院,我想知道究竟發生何事,但從後院那邊看不出什麼。當我又回到前面時,發現已經聚集了一些人。有人說屋子裡出了命案。真是駭人啊!”華特豪斯小姐猛猛搖頭。 “還有別的你想得起來的嗎?可以告訴我們的?” “說真的,想不起還有別的了。” “最近有沒有人向你推銷保險,或是來拜訪你,或是說要來拜訪你?” “沒有,都沒有。詹姆士和我早就向'互助保險社'投保。當然平常是經常收倒一些廣告推銷信,但我想不起有任何你所說的那種事。” “有沒有署名寇裡的信?” “寇裡?沒有,確實沒有。” “那麼,寇裡這個姓名,你是一無所知?” “是的。你認為我知道嗎?” 哈卡斯特微笑。 “不,我沒這個意思。”他說。 “只是那被謀殺的人使甲了這個姓名。” “那不會是他的真名吧?” “我們發現,那確實不是他的真名。” “嗯,是個騙子囉?”華特豪斯小姐說。 “目前還沒有證據這麼說。” “當然沒有,當然沒有。你們一定要謹慎。”華特豪斯小姐說。 “我知道這裡就有人不是這樣,他們隨時喜歡扣別人帽子。” “誹謗。”藍姆警佐更正道,他第一次開口說話。 華特豪斯小姐幾分驚訝地看著他,彷彿在此之前,竟不知他還會發表意見,以為他只不過是陪襯哈卡斯特探長的一個下屬而已。 “真對不起,幫不上什麼忙,”華特豪斯小姐說。 “我也覺得遺憾,”哈卡斯特說。 “像你這樣有知識,有判斷力,而且觀察敏銳的人,如果能為我們做證人,一定大有幫助。” “但願我會看見什麼的,”華特豪斯小姐說。 她的聲音忽然間宛如少女一般,充滿憂思。 “你的弟弟,詹姆士·華特豪斯先生如何呢?” “他啊,他什麼也不知道。”華特豪斯小姐譏笑著他。 “他永遠一無所知。總之,那時間他在海爾街的'蓋恩福特&史威坦哈姆事務所'。噢,不,詹姆士不可能給你們任何幫忙的。我剛才說過了,他中午是不回來吃飯的。” “通常他都去哪裡吃中飯?” “他通常都到'三根羽毛'吃三明治,喝咖啡,那地方很不錯,以快餐出名。” “謝謝你,華特豪斯小姐。啊,我們不再打擾你了。” 他站起身,走出廊道。華特豪斯小姐也跟著送出來。柯林·藍姆拿起門邊的高爾夫球棍。 “這根球棍不錯,”他說。 “棍頭蠻沉重的。”他放在手上掂了一掂。 “我看你是有所準備嘛,華特豪斯小姐。” 華特豪斯小姐微微吃了一驚。 “說真的,”她說:“我也不知道這根球棍怎會跑到這裡來。” 她迅速地搶過球棍,插進球袋裡。 “虧你想出這樣一個好方法,”哈卡斯特說。 華特豪斯小姐打開大門,讓他們出去。 “唉、”柯林·藍姆嘆了一口氣,“雖然你從頭便下功夫討好她,也沒打聽出多少。那是你經常不變的手腕吧?” “像她這類型的人,有時候這招很管用。對付這種挺得硬邦邦的人,只有拍馬屁。” “她像是終於獲得一碟乳酪的小貓一樣,歡喜得咪咪叫,”柯林說。 “不幸,我們什麼也沒得到。” “沒有嗎?”哈卡斯特說。 何林迅速地瞪著他。 “你心裡有什麼鬼?” “只是一個很微末的細節,也許毫不重要。佩瑪繻小姐上街購物並到郵局去,但她沒有向右卻向左轉,根據瑪汀戴所敘述的,那電話大約是在一點五十八分打來。” 柯林奇怪地瞪著他。 “儘管她否認了,你仍然認為那電話可能是她打的?她說得很肯定的啊。” “是的,”哈卡斯特說:“她是說得很肯定。” 他的聲調顯得曖昧。 “如果是她打的,那是為了什麼呢?” “啊,都是'為什麼',”哈卡斯特不耐煩地說。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盡是這種無聊事?如果電話是佩瑪繻打的,她為什麼要那女孩到那裡去?如果電話是別人打的,又為什麼要把佩瑪繻小姐拖進來?我們什麼線索也沒有。如果那個瑪汀戴和佩瑪繻小姐是相識的,必然知道那打電話的人是不是她,或者至少聽起來知道像不像她的聲音。噢,十八號的收穫不多,看看二十號是否運氣會好些罷。”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