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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章

誰殺了她 东野圭吾 4597 2018-03-22
康正來到澀谷,拿了存在寄物櫃裡的行李,搭上山手線。由於是星期六,年輕人特別多,但上班族也不少,看來是被迫在假日上班。康正身旁就有個戴眼鏡的男子拿著手機小聲說話。每個人看起來都像在趕時間,不知是這裡的特性,還是因為現在是年底,或者純粹是自己的心理因素,康正無從判斷。 他回想與佃潤一的對話。從佃沒有反駁這一點,顯然不在場證明的詭計被他說中了。就像康正當場說的,他不需要證據。 但至於是否掌握了真相,康正就不能不躊躇了。還有好幾個待解決的疑問。只要逼佃招供就行了,但要這麼做,他手上的材料太少了。 還是應該從弓場佳世子下手嗎──? 康正想起她那張端正的小臉。就算是佃單獨犯下的命案,佳世子也不可能甚麼都不知道。證據就是,他們倆很顯然對康正私底下辦案這件事討論過。

該從那女人著手嗎?正當康正如此思索的時候,感覺到右方有視線。康正保持手拉吊環的動作,直接轉頭去看。 加賀就站在車門邊。他手上拿著周刊雜誌,但沒有拿來遮臉的意思。不僅不遮,視線一和康正對上,還露出笑容。那笑容燦爛得恐怕會迷倒一大票女子。 電車正好抵達池袋,康正要下車。加賀當然也下車了。 “你從甚麼時候開始跟踪我的?”康正一面下月台的樓梯一面問。 “我沒有跟踪您的意思,只是剛好看見,回去的方向又相同。” “我就是在問你,你甚麼時候看到我的。” “這個嘛,您說呢?” 康正是從東京車站直接到佃的公寓的。加賀不太可能在這段期間看到他。 康正在柱子旁停下來。 “從中目黑嗎?”

“答對了。”加賀豎起大拇指。 “我跟踪一個男子到某棟公寓,過了一會兒您就出來了。這不是很有意思嗎?我一問管理員,那個男子名叫佃潤一,在出版社工作。佃潤一──好耳熟的名字。” 康正望著刑警那張曬黑的臉上得意的笑容。聽他的說法,在他到那棟公寓之前,連佃叫甚麼名字都不知道。那麼,他是從哪裡開始跟踪佃的? “我懂了,”康正點點頭,“他跟弓場佳世子在一起吧。” “在弓場位於高圓寺的公寓,整整待了兩小時。” 加賀今天從早就盯住弓場佳世子的公寓,看準了當天星期六,她一定會有所行動。換句話說,加賀確信佳世子與命案有密切關係。這是為甚麼? “練馬署答應讓你單獨行動嗎?”康正朝自動驗票機走去。 “另一件命案連調查小組都成立了。”

“我已經得到上司的許可了,是我據理力爭得來的。只不過有附加條件就是了。” “甚麼條件?” “取得你的證詞。”說完,加賀把票放進機器,出了驗票口。 康正停住正要把車票放進機器的手,看了先出去的加賀一眼,才出去。 “我的證詞?” “就是鏈條鎖的事。”加賀說。 “如果這幾天無法徵求到您的證詞,證明門沒有上鍊條鎖的話……”他把拳頭舉到面前,五指齊張,表示一切泡湯。 “那真是遺憾啊,你沒有勝算。”康正開始朝西武池袋線的乘車處走。 “要不要去喝一杯?”加賀做出手握酒杯的姿勢。 “我知道一家便宜的串燒店。” 康正看看對方的臉。他的神情中雖看不出別有居心,但實際上當然不可能沒有,至少與目前為止的那些刑警神情不同。

也許喝酒能問出一些情報──康正有了這樣的念頭。更重要的是,他覺得和這個人喝酒也不錯。 “我請客。” “不了,各付各的吧。”康正說。 ※※※ 串燒店很小,坐個十個人就客滿了。康正和加賀在後面唯一一張雙人座位坐下。加賀的位子後面就是上樓的樓梯。 “我知道名古屋土雞很好吃,但這個也挺不錯的。”喝了一口啤酒後,加賀從綜合串烤中拿了一串。 “我跟你來,是因為有很多事要問你。” “別急,慢慢來吧!”加賀在康正的杯裡倒了啤酒。 “很少有機會和其他單位的人好好聊。雖然認識的機緣對您來說實在不算愉快。” “說到這個,我們組裡還有你的粉絲呢。” “粉絲?” “一聽到加賀恭一郎,立刻就回答是那個前日本劍道冠軍。”

“哎呀呀,”加賀似乎害臊了,“請代我問好。” “我也看過你的報導。看到名字的時候總覺得有印象,因為有陣子也花了不少心思在劍道上。當然,不能跟你比就是了。” “真是光榮,但那都是往事了。” “最近沒練嗎?”康正把串烤拿在左手,縱向輕輕揮動。 “沒甚麼時間。前陣子稍微練了一下,但練到一半就喘不過氣來,年紀大了。”他皺起眉頭,喝了啤酒。 康正吃了雞皮串,稱讚好吃,加賀立刻笑說:“可不是嗎?” “你為甚麼要當警察?”康正問。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加賀苦笑。 “勉強說的話,算是命中註定吧!” “太誇張了。” “就是認為到頭來,這裡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吧。雖然之前反抗過好多次。”

“你說令尊也是警察?” “所以才更討厭啊。”加賀咬了一口雞胗,反問:“和泉先生呢?為甚麼要當警察?” “我也不知道。最接近的理由大概是考上了吧。” “不會吧!” “是真的啊。我參加了不少考試,也參加了其他的公務員考試。總之,我就是想盡快找一份安定的工作。” “為甚麼?” “因為我沒有父親。” “原來如此……所以是為了要照顧令堂。” “這也是原因之一,但是我最擔心的還是妹妹。到了青春年華卻一臉窮酸相,那就太可憐了。就算當不了美人,至少希望她能當個有尊嚴的女人。我不希望她覺得自己比不上別人。” 因為想起園子,康正的聲音不由得大了起來,驚覺加賀以真摯的眼神望著自己,他垂下眼喝了啤酒。

“我能了解,”加賀說,“和泉園子小姐有一個很好的哥哥。” “天曉得,現在我就不敢說了。”康正把杯子裡剩下的啤酒喝光。 加賀幫他倒啤酒。 “據說弓場佳世子不會喝酒。” 康正抬起眼睛。 “真的嗎?” “不會錯的。我向她公司的同事、學生時代的朋友確認過了,她幾乎是滴酒不沾。” 這麼一來,她是兇手的可能性就更低了,因為她不可能與園子一起喝葡萄酒。 “有件事我想問你。你是怎麼盯上那個女人的?”這個問題讓加賀那雙深陷在眼窩裡的眼睛發亮。康正迎著他的眼光,繼續說:“我知道你拿著弓場佳世子的照片去找她學生時代的朋友。那是甚麼照片?從哪裡弄到的?你怎麼知道照片裡拍的女人和這次的案子有關?”

加賀淺淺一笑,但這笑容和他過去所展現的笑容意義不同。 “您說要問一件事,卻有好多項目。” “基本上是一件吧!告訴我吧。” “我會的,但是您要先答應我提出的條件。” 康正立刻明白加賀的意圖。 “鏈條鎖嗎?” “正是。如果鏈條鎖的事您願意坦白,任何事情我都願意告訴您。” “要是為這件事作證,就等於是亮出我手上所有的牌了。” “那不是很好嗎?只是由警方來代替您辦案而已。” “沒有人能代替我。”康正拿竹籤沾了醬汁,在盤子上寫了園子兩個字。 “我為甚麼會盯上弓場佳世子──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可以說是我最有力的王牌,所以我不能無條件地向您攤牌。” “我聽說照片和一般的不同,是從錄影帶印出來的。”

“誘導詰問是拐不到我的。”加賀得意地笑了笑,在康正的玻璃杯裡倒啤酒。啤酒瓶空了,他又叫了一瓶。 “你和弓場佳世子談過了嗎?”康正決定換一個角度進攻。 “沒有。” “沒談過就先監視嗎?簡直就像早就知道她有男人似的。” “雖然我事先並不知情,但我想應該還有另一個人牽涉在內。” “為甚麼?” “因為弓場不是兇手,至少她不是單獨犯案。” 加賀篤定的語氣讓康正上身略為後退。 “是因為弓場不會喝酒嗎?” “那也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一?怎麼說?” “她雖然長得漂亮,身材又好,但有個唯一的缺點。說缺點好像有點可憐。” “太矮?” “對。” “你是指OK繃,是吧。”

康正一說完,加賀拿著玻璃杯的手便直接伸出食指指向他。 “厲害,您果然已經註意到了?” “你也是啊。”康正突然有種想拿酒杯碰杯的心情,卻因為覺得太做作而作罷。 加賀以烤雞肉串下酒,又默默喝了啤酒之後,以一副信口說來的語氣問:“結果兇手還是佃?”聽起來就像這根本不是甚麼大問題般。 “你說呢?”康正規避問題。 “看來您還沒有決定性的根據。” “你呢?” “我還落後和泉先生好幾圈呢。”加賀縮起脖子。 “剛才您和佃談了些甚麼?”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你都不肯把我想知道的事告訴我了。” 一聽這話,加賀笑得抖動了肩膀,在自己的玻璃杯裡倒了啤酒。至少在外人看來,與康正談話似乎讓他樂在其中。康正因此感到像在被捉弄著。 “告訴你一件好事。他有不在場證明。” “哦?”加賀睜大了眼睛。 “甚麼樣的證明?” 康正簡單地將佃主張的不在場證明說明一遍。即他九點多從公司回來,九點半到半夜一點之間,替暫時藉放在家的花畫了一幅畫,一點到兩點與同棟公寓的朋友閒聊。也不忘附帶說明,那位朋友親眼看見那幅幾近完成的畫作。 “你也知道吧?住園子隔壁那位女子說,不到十二點時聽到男女的說話聲。但如果不設法破解這個不在場證明,就得不到男子就是佃的結論。” “這真是個棘手的障礙。”加賀說。但是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他其實對描述這個不在場證明的康正,遠較不在場證明本身更感興趣。 “而您已經突破了這個障礙,所以您剛才是為了向佃宣告這件事,才到佃的公寓去的吧?” “你說呢?” “很遺憾,佃變了甚麼戲法,此刻我破解不了,我想手法一定很高明。不過聽了您剛才的話,我注意到的反而是他沒有兩點以後的不在場證明。推定和泉小姐的死亡時刻範圍相當大,所以行凶時間也可能是兩點以後。只是剛好有隔壁鄰居作證,他拿作畫時間當作不在場證明才有用,否則就派不上甚麼用場了。” “這一點我也注意到了。佃說他不會開車,因此主張他在深夜出門不方便……” “搭計程車對兇手而言雖然危險,但刑警並沒有傻到因為這樣就認為凶手不會搭計程車了。” “我也這麼想。而這一點佃應該也想得到吧,所以也許他是故意的。” “故意的?” “一般人沒有半夜兩點以後的不在場證明是當然的,有反而不自然。這是常識,也許他也想到了。” 原來如此──刑警說著點點頭。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不知不覺間店裡的客人多了起來。 “和泉先生,”加賀的語氣變得有些鄭重,“您很了不起。您瞬間判斷、推理的能力,以及決心和毅力,都令我由衷敬佩。” “你是怎麼了?突然說起這種話。” “您將這些能力用來追求真相,對此我無話可說。但您不應該用在報仇上。” “我不想談這些。”康正將玻璃杯放在桌上,發出了聲響。 “這很重要。您應該不是會流於感情用事而迷失自己的人。至少您不適合這麼做。” “別說了,你又了解我多少?” “幾乎甚麼都不了解。但有件事我倒是知道。三年前,您負責處理的車禍當中,有一件是一個當過暴走族的年輕人開車,在紅燈時高速沖進十字路口,撞上一名上班族開的車,上班族因此身亡。每個人都深信車禍的原因是年輕人闖紅燈,但您卻仔細調查目擊者的證詞和紅綠燈的間隔,查出車禍發生在雙方的燈號都顯示為紅燈的那一瞬間。換句話說,上班族也有錯,他在燈號還沒變綠之前就啟動了。這件事聽說也遭到死者家人抗議,質問難道警方是站在暴走族那一邊嗎?對於這些抗議,您說您的工作並不是決定該處罰誰,而是調查為甚麼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事實上,那個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後來便改良了。” “我不知道你是聽誰說的,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康正把玩著手裡的空玻璃杯。 “這件事可以看出您真正的為人。無論是車禍還是命案,本質是不變的。我不會叫您不要恨兇手,我也知道有時候這會成為一種動力,但是這樣的動力應該投注在查明真相上。” “我叫你別說了,我不想听這些。” “那麼我這麼說好了。您計劃報仇這件事,我還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我相信您一定會回心轉意。但如果我判斷事情將會無可挽回,那麼我會不惜一切地阻止您報仇。” “我記住了。” 兩人對看了好幾秒。也許是因為喝了酒,加賀的眼睛有點充血。 店門開了,兩個看似上班族的人探頭進來。此時店裡已經客滿了。 “差不多該走了!”說完,笑容又回到加賀臉上。 “這家店不錯吧!希望下次還有機會一起來。” 這句話背後似乎託付了這樣的懇求:請你不要明知故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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