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寫字間的死亡

第21章 第二節

寫字間的死亡 范青 4863 2018-03-22
林木蘭安靜地坐在那裡,帶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她強壓著自己內心的煩亂,說實話,一想起那天柳楊揮舞著菜刀,咬牙切齒的表情,木蘭堅信朋友無罪的心就徬徨了。但反過來想,恨某個人不等於要殺人,除非是衝動殺人,這也是木蘭最擔心的,她最怕柳楊在威脅齊建設時誤傷了人。但昨天聽他們說齊建設是被毒死的,毒死是謀殺,謀殺一個人要有現實的好處,也要有持之以恆的決心,在現實中,像伍子胥那樣勢要報仇的人終究是少數,多數也就如阿Q一般,嘴裡過過癮就算數了,當然偏執狂除外。 可柳楊不是這樣的人,她們一樣,既現實又自私,有限的自私,因為討厭某人而殺人,見鬼去吧!傷人要坐牢,或出大筆的醫療費,憑空多一個人讓你供著,還是仇人;殺人就更了不得了,要槍斃的,人生好日子還沒開始,就沒了,她無兒無女的林木蘭還不肯,何況柳楊還有一個兒子,絕對不會。想到這兒,林木蘭安心了——不會的,柳楊不會殺人!

“喝水!”郭小峰和藹地指了指她面前的水杯。 “謝謝!”木蘭輕輕欠了欠身。 “不要客氣。”郭小峰食指輕輕敲了敲桌子,沒有馬上進入正題,他寒暄地問:“聽說你的職業是記者?” “一個行業性的小報,剛剛應聘去的。”木蘭稍微有些窘迫,同樣是記者,之間卻有天地之別,就像同是官員,權力卻大大不同那樣。 對面的人笑得更和藹了。 “這樣看來我們的交流一定會很輕鬆,因為新聞和破案一樣,都要最真實的素材,對嗎?” 木蘭皺了下鼻子,心領神會地承諾: “我保證所說的全是實話。” “好極了,那就讓我們開始吧,我可以誠實地告訴你,你的朋友已經處在非常不利的位置上了,所以,也許你誠實的回答才能幫助她。”

“我會的,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是這樣的,昨天你的朋友去找她的前夫,就是齊建設,進去大概六七分鐘的樣子,突然狂叫起來,當別人衝進去一看,齊建設已經死了,外行一看都會認為是中毒,因為他身上沒有其他傷口,忙亂一會兒,發現沒救了,就報警了。當時的情況是,案發時,只有柳楊在場,我們化驗的結果是齊建設的水杯裡有氰化鉀,柳楊的杯子裡沒有任何東西,飲水機裡的水也是百分百的純水。以現場的情況來看,有下毒機會的只有柳楊。” 郭小峰有意停下了,對面女人正迷茫而專注地看著他,只是在他提到氰化鉀中毒時揚了揚眉毛,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戲劇化的變化,這讓他有點兒安心,為她不像昨天那些女人那樣反應激烈,恐懼、尖叫、哭泣、張皇失措等等,反應強烈得簡直影響破案。

一陣沉默中,木蘭打了個激靈,她不知道自己的表現是否有問題,趕忙顯得很積極地問: “您是否也覺得不像柳楊乾的。” “為什麼這麼說?”郭小峰揚著眉毛反問。 “我昨晚想了一夜,剛才又聽你告訴我的情況,似乎是證據確鑿。但我又想如果你沒有疑問,不會找我詢問情況。” 郭小峰微微一笑: “呵,確實,首先是柳楊死不承認。其次,我個人也認為有些不對勁的地方,所以去詢問了你,因為據說你是他們最熟的私人朋友,希望你能如實介紹一下他們,我不想听到你刻意美化或醜化你的朋友,那是律師和記者的工作,如實,明白嗎?如實!” 木蘭首先表示了自己完全理解“如實”的意思,並儘量做到,但因為人是多側面的,她僅是他們的私人朋友,對他的工作完全不了解,所以她的看法多半是片面的。

“……但是,我想你要的是我內心真實的感受。”木蘭最後說,“他們是我大學同學,哦——”由於這個命題有些大,木蘭在正式開口描述時,竟有些為難了,考慮如何才能做到言簡意賅並準確無誤。 看到木蘭的樣子,郭小峰立刻決定主動助她一把: “我問,你答,怎麼樣?” “那最好。”木蘭感激地看著郭隊長,發現這個人還是很體諒他人的。 略一沉吟,郭小峰決定選一個有方向性的問題,防止對面這個女人在偏袒朋友的心理下,把他們的感情描述成一朵花,算做反向牽引吧。 “她恨他,是嗎?就是柳楊恨齊建設。” 木蘭果然輕描淡寫: “有一些。” “一些?丈夫有外遇,並堅持離了婚,她僅有一些恨他?你昨天沖口而出說齊建設是否是被軋死的,我沒猜錯的話,你擔心的是柳楊失手殺了他,你不會說別人吧,你自己說的,你不了解他的工作,那他生意上的仇人你未必了解,對不對?”

“是,他生意上的事情我並不知道,但他是搞工程承包的,難免有仇人,現在社會很亂,人稍不如意就買兇殺人,這事兒很多。” 說到這兒,木蘭停了下來,看到那位郭隊長和小秦用完全不信的眼光看著她,顯然不滿意自己的解釋。 頓了一下,她只好進一步解釋: “當然,你說得很對,我是擔心柳楊。但這想法很可笑,人不會生氣就殺人,尤其是謀殺,我說謀殺沒錯吧,謀殺得有強有力的動機,我看過很多偵破小說,都這麼說。柳楊沒有,真的,我上午還和她一同逛街,她早就恢復了,盤算著讓兒子上貴族學校的事,她去找齊建設是為錢的事,她怎麼可能毒死他?如果是在爭執中用東西傷害了他,我還信。” “在爭執中傷害可能有很多方法,比如用東西砸死某人,你為什麼說軋死呢?”郭小峰微笑著反問。

沉默了一兩分鐘,木蘭老老實實地開口說: “剛離婚不久,柳楊很生氣,有一次跟我抱怨時,說了一句,我恨不得砍死他。昨天逛街時,她給我看她帶了一把刀,說'如果話不投機,嚇唬嚇唬他'!所以,我才那麼說。” 郭小峰點點頭: “你早該說實話,其實這只會對你的朋友有幫助,正是這點讓我懷疑,拿刀,怎麼又會投毒?何況時間又那麼短?” 說著,郭小峰又有些陷入沉思,半晌又自言自語地說。 “但沒有其他的人在場,氰化鉀是劇毒,不可能是先投毒,何況在前後半個小時內沒人進去,也沒人倒水,水是他自己從純水機裡倒的,沒經過任何人的手。” 房間裡陷入了安靜。木蘭是那種對法律不很了解的人,不能確切知道中國法律到底是只有證明你有罪你才有罪,還是只要證明不了你無罪你就有罪的那一種情況。頭一次,她乖乖地閉上了一貫好發問的嘴,顯出很沉靜的樣子。

小秦看一眼木蘭,又向郭小峰遞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表示要開始他們的老戰術——“激將法”了。 這是他們在詢問中出現僵局,被詢問人緊張少語的時候,常常採用的一種策略:就是一方說一些過激的話,讓被詢問人忍不住大說特說,而另一方則仔細地察言觀色,分析話語的破綻。 這個把戲也是因為目前文明程度增高,不少人越變越紳士,面對警察的詢問,不是十拿九穩的事不願意亂說話,甚至平時很饒舌的人到了這個時刻也常常像專家一樣,字斟酌句,沒一句準話的緣故。 平心而論,由於多數人面對曲解都有奮起反駁的習慣,這種問話方式效果還不賴。 “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小秦開口打破了沉默,“恨可能消退,也可能加劇,恨急了,可能毒死了她老公,很多女人這麼做,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不,不,”木蘭慌忙接口說,“柳楊我很了解,她不是那種偏執的人,我們在很多方面觀點相同。” 不等她話說完,小秦就打斷了她並斥責說: “你戴有色眼鏡看人,常常會失真,你總說她不是那樣的人,她是哪樣的人,有天生的罪犯嗎?也許有,可監獄里關著的和那些槍斃的絕大部分是環境逼迫犯了罪,有多少良家婦女因為丈夫所謂的'不忠'犯了罪,你知道嗎?你的朋友因為這件事憂傷、生氣,積蓄已久,忍無可忍殺了他,完全可能,你要客觀,懂嗎?如果你是來替你朋友辯白的,可以停止說話了。” 他劈頭蓋臉的呵斥果然激發了木蘭的勇氣,她忘了害怕,不由自主地提高聲音反擊道: “我沒有不客觀,你們也說有疑點,我不相信是因為我了解她。如果你們是讓我來證明柳楊是罪犯的話,我的確可以停止說話了。柳楊根本不是為離婚或丈夫的外遇生氣,她老公的外遇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離婚也是早晚的事,柳楊生氣是因為齊建設騙她,說假離婚,其實是假戲真做!你知道,這是一種侮辱,所以她才會生氣,我很快就勸好了她,誰會因為離婚殺人?現在二十一世紀了,誰離開誰都能活,我無兒無女還不會做這樣的事,何況她還有可愛的兒子?你也說了,只有環境逼迫才會由好人變罪犯,離婚能是嚴重的環境逼迫嗎?”

小秦有些得意地聳聳肩膀: “你看你看,你也說她生氣,生氣也是很多犯罪的動因。” “我還說我勸好了她,你應該也聽到了。”木蘭對他的斷章取義很惱怒。 “你怎麼知道你勸好了她,可能是她假裝好了,懷恨在心,準備報復,你無法斷言,或證明她恢復如常了吧。” “是,是,我不能證明——”木蘭喃喃地說,心裡開始擔心中國的法律可能是當事人必須證明自己無罪,才會無罪,而不是相反。不過她還是不甘心地接著說,“我勸過她無數次,我了解她的反應,你們也無法證明她沒恢復正常,對吧。” “我們能,因為她帶刀去找她前夫的。” “那是為了嚇唬她前夫,不是為了殺他,而是在談不攏時用自殺來嚇唬他,她怎麼會殺他,他是她的金庫。”

“你說錢,哼,你難道不知道有很多人並不認為錢很重要,丈夫、完整的家庭、忠誠,這些都是更重要的,當她失去一切時,絕望了,因而殺了他。” “當然,你說的情況我相信有。”木蘭身體向後一靠,有些嘲弄地說,“儘管我對此持一種叫'存疑'的態度,闊得不耐煩的人和有錢無處花的人常常認為錢不重要,可我沒這樣的朋友,也沒有認識一個的榮幸。還有一些是沒有錢或掙不來錢的人也說他們不愛錢,但缺乏說服力。哼,反正在我生活的小圈子裡沒有人認為錢不重要,尤其是在當今這個世界上。” 木蘭的口氣不再那麼嘲弄了: “而且,當你享受到金錢的好處時,你會更認為它美妙無比。你知道,他們結婚不久齊建設就開始掙錢了,舒適的房子、漂亮的衣服、高檔的化妝品……後來,又有了車子,這一切都意味著美好舒適,讓人迷戀,而當你習慣並依賴這種生活時,你會發現所謂'清貧而尊嚴'的生活並不像想像得那麼容易度過,何況'尊嚴'的內涵和要求是因人而異的,柳楊雖然離婚了,但她保留了房子和不少存款,齊建設每月還要支付一些贍養費,儘管當初因為相信是假離婚,提的要求少了些,可也得了該有的一份。” “至於你說的愛情,如果一個女人在六年婚姻裡有四五年在適應著丈夫的婚外情,一般而言,愛情會淡化很多,直至沒有,離婚反而是一種解脫。她才三十歲,依然年輕漂亮,可以尋求新的幸福,沒有必要為誰陪葬,她不是你認為的那種為愛而活,愛情至上的女人,其實那種女人我認為很可能是極端自私而又偏執可怕的,以愛為藉口滿足自己,折磨別人罷了。我們都是想得開的人,所以我認為柳楊不會殺人。” “你說的有道理,可情況又很難解釋。”一直沉默的郭小峰終於開口了,“我也有很多懷疑的地方,不合情理啊。”又停了幾分鐘,他接著說:“你先回去吧,以後可能還會有許多要問你的地方,希望你多合作。” 木蘭有些不情願地離開了。 郭小峰嘟囔著自語: “我真的有些想不清,你想,首先她進去僅有五六分鐘,投毒到毒發,時間太短了;其次,他們之間隔著老闆台,她必須趁著他沒有註意的時候投毒;第三,她的確帶著刀。可是,她怎麼會又投毒又用刀的,難道怕毒不死他,補兩刀嗎?她上過大學,不會這麼沒常識吧?!而且,據柳楊交代,她記得她進門的時候齊建設喝的水,氰化鉀是劇毒,怎麼會幾分鐘之後才毒發身亡呢?她包裡也沒有氰化鉀殘留,包氰化鉀的器物也沒找到,還有據剛才林木蘭說的,似乎殺人動機也沒有。” “你不能聽她一面之詞。”小秦揉揉鼻子,“依我看,可以解釋得通,她一進屋,他前夫給她倒水,這需要背過身子,這時她飛快地投了毒,誰知道,齊建設馬上就喝了水,於是死了,刀是掩人耳目的,可以為自己無罪辯解。至於殺人動機,不能只聽林木蘭的,得問問別人。至於她自稱的齊建設的喝水時間更不能聽她一面之詞。” “那盛氰化鉀的器物是什麼,當時就拘捕了她,毫無發現。” “這倒是一個問題,不過也能說得通,你想,她總不能帶一包氰化鉀去,那豈不是當場敗露了?這是謀殺,當然要有策略了。當時有五個人在場,全部證實之前半個小時左右沒有人進去過。” 郭小峰輕輕搖搖頭: “如果你是柳楊,你認為這是有策略的謀殺行為嗎?” 小秦沉默了,他也感覺這不像精心策劃的謀殺,而像明目張膽的故意殺人行為。一般情況下,這種類型的兇手常常坦承自己的罪行。柳楊絕望、驚慌、而又堅決的否認使他也有些疑惑。停了一下,他說:“恐怕我們得再問問那五個人。” “在場的五個人,哦,我們先問秘書王小燕,再問職員李東和周立強,然後問齊建設的未來太太馮茵茵,最後問他的競爭對手王儒雄,怎麼樣?”郭小峰沉思著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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